兰夜说的对,我怎能忍受这种可怕的羞辱!

我五指握刀,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慢慢停止挣扎,我缓缓抬头,看着压在我身上的商少长。

他也停止了动作,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我,眼中说不出是痛惜,悲伤还是愤怒。

从他口中缓缓滴出的鲜血,一点点溅在我裸落在空气中的胸膛上。

我没有握刀的右手慢慢伸出,轻轻抚上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商少长,你这又是何苦。

兰夜笑道:“商少长,你想如当年风少翌一般,也用九成功力来压制这‘销魂’么?”她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清晰地传在我耳中,如一把钢刀般一下一下撕割着我的心,“这只会让你死的更快罢了,因为经过斩商之手折磨,你现在的功力顶多还不到原来的七成!”兰夜抚掌大笑:“商少长,你若死了,白衣的下场只有更惨!”兰夜抬眼,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白衣卿相,我一定要让你受到,天下最好的照顾!”

商少长一张口,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突然吐了出来,顺着我的胸膛缓缓流进衣里。

他果然如兰夜所说,用内力压制毒性!

我伸出双臂,用力抱住商少长轻轻发颤的身体。

他的身体滚烫,我的身体也滚烫。

我们两个从来没有贴合得如此近过。

我用力扬头,突然吻住商少长干裂的嘴唇。

我的唇贴近商少长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细小声音轻轻说:

“事毕,秋水刀,破笼,逃!”

兰夜说的没错,商少长用力压制毒性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一起丢了性命!到最后,还是谁也不能活下来!

商少长只有解了销魂之毒,我们才有机会冲出去!

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身体在地板上连连滚了几圈。商少长仅存的一点理智,也随着我吻住他时而消失殆尽!他的吻越来越密,手上力道也越来越大。

我十指紧紧握在一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把眼前的一切烧毁。

兰夜,你说的不错,我今天所受到最大的屈辱,一定要用鲜血洗刷。

但,却是要用你的血!

商少长的吻滑过脸颊,滑到颈部,终于到了左耳耳垂处。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

几乎他的动作停滞只是一瞬,马上商少长的唇含住了另一边耳垂,轻轻舔舐。

我不言不语,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不想让兰夜看出我有丝毫软弱!

扬名南北十二州的白衣卿相除了聪明之外,就是异乎常人的――

坚强的意志!

只要今天我们能活下去,我就有复仇的机会!

商少长温热的呼吸不时喷在我脸上,他的嘴凑到我耳旁。

如果这是场恶梦,什么时候才是这梦的尽头!

突然,我的身子一震!

商少长的嘴贴在我耳边,轻轻道:“琚雪在么?”

我的身子被商少长抱着在地板上连连翻滚,在翻滚中,我注意到商少长的眼――

这双眼同秋水一样清澈。

我轻轻眨了两下眼睛,头也微微低了一下。

商少长抱着我翻滚的地方,旁边就是秋水刀。

“好孩子…”商少长轻声道:“琚雪对兰夜――”我还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听商少长一声大喝,从不离身的秋水刀已不知何时在手,双足用力一蹬,人已跃在半空,秋水刀划出一道美丽而可怕的半弧,向那道铁栏横扫过去!

几乎在同时,商少长伸手一拉,已将我甩在空中,他这一冲之力直可扫千军万马,径向铁栏横劈!这一劈足可以将铁栏劈开,让我们逃出囚笼!

但他这一刀主要不是劈开铁笼,却是铁笼前的斩商!为了这一刀,他蓄精存势,厚积薄发;为了这一刀,他甚至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他的后背,完完全全交给了我。

最有可能攻击他身后的,就是斩商旁边的兰夜。

商少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能不能冲出去,就赌在我和我的琚雪!

琚雪对兰夜!

想要生,就先要拼命!

(此章已完!)

携却娇乌出樊笼

商少长一刀扫过,刀气向上疾卷,拇指粗的铁栏竟被他由下至上一刀劈开!七八根铁棍齐齐一折,如七八柄利刃直向斩商胸口刺去,直让他避无可避!斩商若用刀挥开铁棍,商少长手中那蓄劲一刀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可是,还有兰夜。

这个阴毒的女人,她的手段比她的武功更可怕。

兰夜冷冷一笑,从她粉色纱衣中,倏地滑中一柄金色软剑,如一条冰冷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向商少长后身刺到――

商少长伸手一拉,已将我甩在空中!

几乎是同时,我看见他刀劈铁栏,扑向斩商;也几乎在同时,我看见兰夜金剑在手,向商少长身后袭去!

兰夜抬起头来,向我微微一笑。

她的眼中,落出的尽是轻蔑与鄙视。

兰夜手中金色剑光映亮我冰冷苍白的脸,我几乎能感到剑气传出的冰冷无情!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成败,生死,悬于一发。

是否能逃出生天,就看商少长手中秋水,我袖中琚雪!

我袖中一沉,手已握住“琚雪”。

昆仑白雪,出剑出玉,有匪君子,清扬如许。

握住剑的一刹那,一股冰凉沉静的气息从手指传入,我的心境突然变得无比平和,仿佛此时此地已不是生死相搏,性命相争,却好似回到了梅瓣飘香、碎雪纷飞的梅谷。回到了那个相依相拥,共诉衷情的梅谷。

在那个美丽沉静不似人间的地方,我与商少长紧紧相拥:

“生,和你在一起,死,和你在一起!”

我不是说过,要和你同生共死?!

我身在半空,袖中突然飞出一条雪也似的白练!这白练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圆弧,如九天飞瀑,一带银虹,直向兰夜手中金剑倾泻下去!

琚雪啊,就让我在这生死一线,天人之间,让我再一次看看你这柄神兵的绰约风姿,将你的灵性在我手中复活,显出开天毁地的力量!

这一剑,我将把我受到的羞辱,全还与你――

兰夜!

双剑相击,俱是光芒大盛!其明亮夺目,居然超过了秋水刀的刀光。

兰夜右手持剑,嘴角慢慢翘起,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没想到,那老头子居然把琚雪也给了你…小妹妹,你若到了地下,可千万不要怪我…”

我脸色大变!眼见手中琚雪剑光愈来愈淡,又回到那把平平无奇的玉中,我只觉得握剑之臂又酸又痛,几乎自己全身的力气与精血都被琚雪吸入剑中!即使这样,也只不过挡得人家一剑。

难道,我与商少长却是要困在此地?

只听“咯啦”一声轻响,却是自兰夜手中传出。

她手上那柄华丽无比的金色软剑,剑身突然出现一道长长裂缝,裂缝越来越大,直随剑身裂到剑锷!兰夜惊叫道:“怎么会!――”这一怔之际,琚雪剑似有灵性一般,玉剑一声轻啸,竟从裂缝中穿出,带起一溜雪光,直向兰夜胸口刺去!

铁笼外响起一声尖叫,一声长啸。

雪光中,竟扬起一带血色。

我回头转身,只见斩商噔噔噔向后疾通几步,身子几乎重重撞到墙后,胸口一团鲜血越渗越大,商少长这舍命一击之下果是得手!只见商少长左手一扬,一线银光闪出,已缠住我腰间,正是那时下琼屑洞天时立了大功的那条银链。商少长抖动银链,将我身子横抱,双足连蹬,已抱着我向外冲去!

商少长一手挟我,秋水刀在身边挥出一带光影。他如一头受伤的猎豹般速度快得惊人,每挥出一刀,就有一声惨叫传来。一闪眼工夫已冲到出口,旁边惨叫声与鲜血飞溅,血腥气直中人欲呕。他的刀总是准确无比地划过灰衣杀手的喉咙,仿佛他有一种可怕的直觉。

杀人的,直觉。

商少长手中的秋水刀,已变得明亮照人,好象刀身上又聚满了无数的魂魄,将这柄锋利又可怕的刀映得光亮夺目。

我的刀,是杀人的刀,我的刀法,是杀人的刀法。

我现在突然知道了,当云逸扬想让商少长教他秋水刀时,商少长为什么说出了这样一番奇怪而又有深意的话。

商少长用的刀法,确实是最实际,最实用的,

杀人的刀法。

商少长挥刀,斩落,溅血。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和不忍,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上一眨。似乎整个人都变得冰冷无比。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温柔的杀手时,那个四十几岁的灰衣杀手恭恭敬敬地叫他“前辈”。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怕他怕得要死。

为什么无人不知“但有先后无少长”,还有人称他“天下第一杀手”。

“你没事罢”,商少长抱我躲开从一位灰衣杀手身上喷出的血泉,脚下仍不停歇,“不要怕,我们马上就会冲出去。”

我紧紧抱住商少长的身体,低声道:“你放心,我才不会胆小。”

商少长轻轻一笑,道:“好衣衣!”突然仰头嘬唇长啸!只见前方已是出口,囚禁之处竟是一个废弃庄院。他口中啸声不绝,自是想唤出黑马出现。

只听得耳边一阵甜美阴冷的笑声响起:“想坐那匹大宛名驹逃跑么?”旁边唰唰两声,出现一灰一粉两道人影,正是兰夜与斩商。

兰夜冷冷笑道:“你们两个不错啊,居然从我手中逃到这里。”她美丽的眼睛瞟向商少长,慢慢道:“但有先后无少长,你至少斩了我三十个手下罢。”

商少长漠然道:“三十四个。”

兰夜的眼神越来越可怕,几乎是咬牙说道:“你杀了我三十四个手下,而你身边的贱妇居然划伤了我的脸――”她恨恨道:“好个白衣!!你居然在三个月内,就能使出琚雪!”

我抱住商少长――他全身几乎都是冰冷的,只有胸膛温暖。我与商少长四目对视,微笑道:“三天。”

兰夜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在这个尸体遍地的庄院中听得刺耳无比。斩商一直无声地站在她身后,旁边灰衣杀手倒了七零八落,他似都没看在眼中。兰夜笑毕,一字一句道:

“你现在拖延时间,是不是以为你的名驹能来救你?”

她不待商少长回答,便接道:“你可能等不到你那匹心爱的坐骑了。”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商少长,嘴边笑意越来越浓,“谁不知道天下第一杀手两件心爱之物,一为手中秋水刀,一为坐下黑马,黑马护主,素来与你形影不离。所以,我便在这庄院四周,散上了我精心研制的‘无声’。”

兰夜哈哈大笑道:“所以,你那匹心爱的黑马,死时也必定无息无声!”

我只觉得商少长身躯猛地一震!肩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了下来。

好狠毒的兰夜!

商少长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一丝血线缓缓自嘴角滴落。

能从那个幽闭的铁笼闯到庄外,一刀逼退斩商在先,斩杀三十四名杀手在后,“销魂”又消耗了他大部力气,能支撑到现在,他的力量已如快要干涸的溪水一般,将至消失殆尽。

我看了看商少长,又扫了一眼周围,除了兰夜和斩商之外,站立了七八个灰衣杀手,将我们围在圈中,只是忌惮商少长手上秋水之威,还只是跃跃欲试地,却没半个敢上前稍晏其锋,直到商少长脸色苍白,唇角流血,才稍稍将圈子缩小。只要这圈子再小二丈,我和商少长就恐怕无法生离此地!

兰夜轻轻笑道:“商少长,你为什么不想留下来呢,有谁不知,温柔乡…”她的双眼透着无限春情,娇声道:“…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商少长轻轻咳嗽,几点血沫自唇中飞出,转身问我:“小衣衣,你说呢?”

我面沉如水,寒光一闪,玉剑“琚雪”已然在握,冷然道:“我白衣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

商少长左手轻拍我头,右手长刀如一泓秋水,笑道:“不巧,我也是。”

兰夜森然道:“看来,你们这对鸳鸯,却是想一同赴死了,那――”,她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显是气愤非常,左手已高高举起。眼见场内剑拔弓张,只要兰夜那只雪白细长的手一放下,那些如附骨之蛆的灰衣杀手就会一齐扑上――

突然,兰夜的手僵在半空。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得得的声音。

如兰夜所说,无声,本就是一种烈性毒药。中者甚至都没有什么反映,就会无声无息地被死神带走。

她既然在庄院四周都散上了“无声”,那么,这个庄院外就应该是无声的,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

怎么竟会有奔马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清晰得在场的任一个人都能听到。

马蹄每踏地一声,兰夜美丽的如魔鬼般的面容就苍白一分

几乎只是一瞬,只听得马嘶人啸,一团黑影驮着一团绿影,疾如闪电般直向场内冲来!一眨眼间,黑影已冲到场心,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众人方才看清,这黑影居然是一匹黑马!黑马神骏异常,足有一人多高,全身上下毛色黑亮耀眼,无一丝杂色,四蹄如柱般钉在地上。黑马驰入场心,又是一声高嘶,竟似丝毫不把在场众人放在眼里。马背上,端坐一位绿衣少女,面容清新秀美,娇憨可爱,与商少长却有五分相似,却不是小绿是谁?

在这生死相搏之即,突然小绿和黑马奇迹般一同出现,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小绿巧笑嫣然,黑马神骏如斯,我惊喜道:“小绿妹妹,你怎么――怎么来了这里?”

小绿双足轻叩马镫,也不见她如何作势,身子如一片流云般轻轻飘下马背,笑道:“小云子回归云庄去啦,小绿一个人在炎凉谷中实在气闷,说不得便出来找你们玩玩了,少长哥哥不会怪我吧。”说罢轻轻吐吐舌头,眼睛却偷偷向商少长瞟去,神态甚是天真。

商少长紧锁眉头,轻喝道:“你又出来――”小绿一步上前,伸手掩住商少长嘴巴,笑道:“少长哥哥,这次你可不许骂我,可是要重重的谢我呢。”他兄妹二人场中你来我往,闲话家常,竟似场内众杀手于无物。

我在旁边却清楚看得,商少长说这“来”字是开口发音,小绿上前掩住他口,在他开口时,一丸丹药已顺着小绿手指滑进商少长口中。

兰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不断变幻。方道:“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不怕我的‘无声’?”

小绿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一身粉色纱衣的兰夜,爱理不理道:“你――就是温柔的首领,兰夜?”不待兰夜回答,便随意道:“‘无声’又算得什么宝贝了?不入流的毒药而已,居然也拿出来献宝?若说难度大些么,‘沉梦’倒还可以,‘蚀骨’有些难度,‘销魂’么,倒还凑合――只不过――”,小绿笑道:“只不过,本姑娘也还没看在眼里。”

兰夜美丽无双的面容每随小绿说出一种毒药名称,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小绿说出“销魂”,她的脸几乎比商少长还要白上三分,颤声道:“你…你是谁…白衣叫你小绿,江湖中却没你这一号人物!”

“江湖?哈哈哈哈――”小绿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几乎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待她笑声一停,已换上一副肃然悲恨的面容:“我还有一个名字:夏炎凉。”

兰夜惊叫道:“你――你居然是――夏炎凉?你如此年轻,居然是夏炎凉?!”

小绿满身都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冷然道:“不错,炎凉谷二十三代主人:夏炎凉。今天,我不但要带少长哥哥和白衣姐出去,还要代江湖除去你这个败类――”小绿“类”字甫吐,突地右手向腰间一探,一道乌影势夹劲风,直向兰夜劈头猛抽过去!

这一下变起促生!谁都想不到小绿说打就打!只见那道乌影在空中倏地幻出三道鞭形,将兰夜罩在其中避无可避。斩商一直站在兰夜旁边默不作声,此时见小绿出鞭,他手中钢刀已无声划出一道暗灰色半弧,直向小绿鞭中心斩来!

钢刀马上就要劈上乌鞭,这鞭子却突然从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空中一转。

这一转,就缠上了商少长的腰。

商少长的手,恰好也拉着我的手。

小绿一声长啸,身形已如一朵轻云落在马上,左手一扬,无数金针自手中挥出。我早就见过小绿认穴之术奇准,这顺手金针更是不在话下,只听得“唉哟”声四起,早有灰衣杀手中针倒地。便是斩商这样的高手,也要被阻上一阻。

而这样短的时间,足够小绿将我和商少长拉上黑马马背。

我只觉得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不知怎地就上了马背,商少长在我身后一手环住我腰,一手紧握马缰,小绿如一片绿叶般轻轻扶住他肩。三人俱在马上,黑马丝毫不觉沉重,四蹄连扬带起一溜烟尘,三人一马,居然硬是冲了出去!

远处传来女子尖声喝骂声与众人奔跑声,但随着黑马四蹄越奔越快,这些声音渐渐同黑马扬起的沙尘融在一起,再也听不见了。

这就是逃命?!

黑马奔跑带起的风如刀般割着我的喉咙与脸颊,没想到在这夏日里,还有这样冰冷的劲风!我坐在马背的最前面,头几乎都埋进了黑马的鬃毛里,只觉口中要冒出火一般。我不知黑马要跑向哪里,只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们离危险却又少了一分。耳边听得小绿喊道:“少长哥哥,再坚持些!”我一咬牙,将口中欲出的血腥意又压了下去,任黑马冲进官道,直顺西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