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点了点头,若不是三皇子自小便遭受不平的处境,又岂能练就如今的坚强隐忍?
可见环境能铸炼一个人,此话不虚。
她低低沉吟,淡淡一笑,“依棠儿的愚见,皇上心中不虞,此恨绵积,自然是要找机会报的,但太子大婚之前,咱们却不必担心。祖父不妨向皇贵妃娘娘进言,趁这喘息的时间,便将三皇子四皇子殿下的婚事一并定下了吧。”
沈谦抚须点头,“棠儿的想法,倒与祖父的一致。我已经与皇贵妃娘娘商量过了三皇子正妃的人选,但京中最具权势的几家公侯世家,定国公府,泰安侯府以及威北侯府,皆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剩下的便只有永宁伯府与我沈氏了。”
沈棠想了想,“沈氏与三皇子的前程息息相关,正妃的人选自然不必从沈氏出,最多……”
她眼眸微转,想到了沈紫妤,语气一顿,“最多为了巩固将来的联系,出一个侧妃。永宁伯府嘛,似乎并没有年龄合适身份匹配的嫡女呢”
沈谦连连点头,“三皇子的正妃,若是将来……那身份非同小觑,确实不能随意。我和皇贵妃娘娘商量之后,觉得忠勇伯府的李大小姐倒可考虑。”
沈棠想了想,却摇了摇头,“不妥。三皇子需要一个家世背景雄厚,又绝对支持三皇子夺嫡的正妃。忠勇伯府渐已没落,这且不说,忠勇伯在朝中,向来便是墙头草,他又岂会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三皇子一人身上?”
沈谦听罢,不由点了点头,但随即却又苦笑道,“那便再也想不出还有其他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沈棠眼眸微转,笑着说道,“祖父只往京城想,自然是没有了。但若把目光放远一些,江南苏氏,西昌孟氏,闽东刘氏,可都不可小瞧了去。”
她想了想,重重地说道,“尤其是西昌孟氏,他们的族人可是个个都对太子恨得牙痒痒的呢”
沈谦的眼神一亮,咀嚼半晌之后,不由拍案叫绝,“棠儿好谋算,西昌孟氏积怨多年的仇,正是无处可报呢,若三皇子能有孟氏相帮,何愁大业不成?”
他望着沈棠的眼神越发柔和了,“我果然不曾替玉斗令寻错主人,棠儿的智谋,定会使我沈氏更上一层楼。”
沈棠浅浅一笑,“这是棠儿应该做的。”
沈谦微微一顿,斟酌着说道,“自你母亲去世之后,你父亲便不曾再续娶,后院一直便由秦氏把持,秦氏跋扈,但到底是你祖母的嫡亲侄女,又是永宁伯最疼爱的长女,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插手内院的事务。”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但你父亲如今已经是世子,秦氏又做得太过不堪,安远侯府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世子夫人,因此我欲替你父亲求娶景阳王家的荣福郡主,景阳王业已经答应了,不日之后,便将行迎娶之礼。”
沈棠的嘴角微微翘起,“父亲有了继室夫人,那自然是好的。”
她当初特意向祖父提及这位郡主,其中便有这含义,没想到祖父不仅听了进去,还雷厉风行地做到了。
她的眼睛微微一眯,露出狡黠的光芒来,沈灏,荣福郡主已过十六岁,之前从未传出过婚讯,此时却着急恨嫁,其中必有缘由,也不知道你能否消受这富贵美人恩呢
正文 第九十章 婚讯
沈棠出了安远侯的书院时,已是亥末。
碧笙提着六角宫灯忙忙地迎了上去,“小姐,大少爷的伤臂已经固定了起来,同善堂那位顾大夫说,幸亏及时救治,又用了上好的伤药,否则,大少爷的左臂怕是难好。”
沈棠微微一笑,“有黑?玉断续膏在,大少爷的手臂,自然是无碍的。”
她想起当日师父新制出这味膏药时,她缠着吵着非要称之为黑玉断续膏,师父问道,这膏药明明是晶莹的碧绿色,为何要称之为黑玉。她随口胡诌道,世间黑玉难得,师父这膏药乃是骨科圣药,岂不是比黑玉还要难得?
师父半信半疑,但终究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那是一段多么悠闲自得的日子,也许这生都不会再有了。
沈棠幽幽一叹,“回去吧。”
碧笙持着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左后侧。
鹅黄色的天丝长裙在夜风里微微地飘起一片裙角,昏暗的月色照在少女略显疲惫的后背之上,长长的灯影,一路孤寂。
碧痕满脸焦急地在院中踱来踱去,不时向外张望着,一见到沈棠和碧笙的身影,便急急地跑了过去,“小姐,您没事吧?”
沈棠笑着说,“我无事。曹小姐安全到家了吗?”
碧痕见沈棠确然无恙,终于舒了口气,她点了点头,“大少爷与我将曹小姐安全送回了曹府后,大少爷便走了,我却被曹夫人拖住了,她似是对小姐的事十分好奇,问这问那的,耽搁了不少时间。等我再急急地赶回去时,京畿卫已经封锁了青凤楼,到处在赶人。我只好便先回了府。”
她低声地说道,“我在南街之上到处都听到有人说,太子忌惮三皇子,因此将他从青凤楼上推了下来,三皇子身受重伤,太子却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沈棠沉吟着点了点头,“等我沐浴过后再说。”
此时已经过了小暑,暑气重,忙了一整日,她只觉得浑身都黏腻得紧,当务之急,便是想将自己弄得干净舒爽一些。
等她将自己打理干净之后,已经快到子时了。
过不多久,沈榕来了。
自从上回沈榕将月桂园的大门踹了之后,月桂园的守门丫头便不再对他实行门禁,不管是什么时辰,只要是二少爷来,月桂园的门户自然是会为他而开的。
沈榕的脸色并不见凝重,“姐姐,三皇子已经醒了,御医看过之后说,虽然受了惊吓,需要好好养养神,但身上却只有些皮外伤,并不碍事。”
沈棠浅浅一笑,这本就在她的预料中。
她想了想,低声问道,“你在景和宫,可曾见着了皇上?”
沈榕点了点头,但眉间却显出几丝鄙夷,“我快回府的时候,皇上终于去了景和宫,不过只是站了一会,问了几句,就匆忙走了。我听宫人说,太子受了惊吓,皇上一直都在承乾殿呢。”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三皇子,也不容易。”
在这三妻四妾风行的时代里,作为男人,作为夫君,他若是个深情地捧着整颗心爱上一个,那便等于是无情地将另外的彻底伤害。
但他若是将自己的情意均匀地分给自己的妻妾,这又哪能再能称得上是爱了呢?
是要深情,还是要雨露均沾,这本来就是件两难之事。
但大多数的男子,对于子嗣,纵然再有偏爱,也总能大抵持平,便是无情冷心如沈灏,在与自己姐弟相处了一段时日之后,虽不如待秦氏所出的子女亲昵,但总也不至于做出帮着秦氏残害自己姐弟的事来。
可皇帝他却似乎是将一颗心完完全全长偏了一般,甚至能亲手设计下如此狠毒的计策来,将同是自己血脉的三皇子推入万劫不复。
沈榕点了点头,“三皇子当时脸都青了,心里一定难受得紧。”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眉头微蹙,迟疑地说道,“姐姐,四妹妹她为何也跟着进了宫?”
沈棠眼波微转,“她怎么了?”
她以为自己对沈紫妤的提醒,已经被记在了心上,对一个不缺女人的男人最好的诱惑便是若即若离,若隐若现,越是难以被猜测,越是容易引起注意和重视。
但沈紫妤的表现,却让她失望了。
沈榕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子,急急地跟着我们护送三皇子进宫,似乎有些不妥。”
确实有些不妥,便是当时情况再紧急,哪怕三皇子的性命危在旦夕,沈紫妤也不能犯了忌讳,跟着三皇子的车入宫。
但……
沈棠眉头微微地紧了一些,“情急之下现真情,皇贵妃娘娘和三皇子都不会怪罪的。至于其他人,也了不得就私下说几句罢了。”
沈榕听罢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四妹动的是这般心思。”
沈棠轻轻捏了捏弟弟的脸颊,望着他低低一叹,“原本我也是不赞成的,在皇家的后院生存,比之一般的公卿侯府又岂止难了一点两点?何况三皇子又……但人各有志,我们所能做的也无非就是在能帮的时候拉她一把,这样而已。”
她的语调忽地柔缓了起来,“这世上,我最珍爱的人,如今便只剩下你一个。旁的人,若是值得结交,那我也愿意真心以待,但一旦背离地远了,我也能毫无负担地放下。”
沈榕的身子微微地一震,目光晶晶亮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眸中涌动,过了良久,他方柔柔地说道,“我也是一般的。”
沈棠神色静谧地将脑袋搁在了弟弟的肩上,低低地说道,“祖父已经为沈灏定下了景阳王家的荣福郡主,不日便将迎娶回来,这府里的水将要更加浑浊了呢。”
沈榕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不是正如了姐姐所愿吗?”
沈棠的嘴角微微翘起,低低地道,“是啊,如我所愿。”
果然,两日之后,沈谦便将沈灏的婚讯宣布了出去。
太子将三皇子推下青凤楼的影响正在沸腾,沈灏将迎娶荣福郡主的消息便如一道晴天巨响,悬在了皇帝的心头。
此时,宜香堂内乱成了一片。
秦氏垂坐在榻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永宁伯夫人哭诉道,“娘亲,您说这算什么事,当初让我嫁过来做平妻,可是您和爹爹拍了胸脯保证过的,方氏一死,我就独大,有姑母在,沈灏他是定不敢在立继妻的。可如今……”
永宁伯夫人将从小最是爱宠的女儿搂在怀中,又是怜惜又是怪责地道,“若不是你最近闹得太过,让沈灏离了心,又出了那巫蛊之事,令你姑母都不大待见了你,又怎能会有这续娶一事?”
秦氏恨地牙根都快要咬断了,“都跟您说了,那事不是我做的。我起初倒真是存了害那贼丫头的心,还下了大本钱,用了棵三尺高的珊瑚,但那暗格里分明藏的是我自个的生辰八字,谁知道怎么会变成了沈灏的。”
她愤愤地接着说道,“定是那贼丫头搞的鬼,许是她在别处压了我的小人,做了什么法术,当时我突然手脚不听使唤起来,但头脑却还清醒地紧,后来又无端端地好了,这不是法术是什么?”
永宁伯夫人恨铁不成钢,“你那莽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那大丫头可鬼精灵着呢,你若不存了害人的心思,又怎么会被她反将了一军?”
秦氏又是懊恼又是悔恨,“当初我就该听了您的话,下手再狠辣一些,那姐弟两个还在方氏肚皮里的时候,就一次将后患都解决了。这时,也就不必再受这样的闲气了。”
永宁伯夫人重重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傻孩子,事情既已如此,后悔又顶得了什么用?咱们还不如好好想个法子,怎么将这坏事变成一件好事。”
秦氏狐疑地问道,“沈灏要娶荣福郡主,这还算是件好事?我将来可是要对着个十六的丫头叫姐姐,还得对她行礼,看她脸色。”
永宁伯夫人低低的沉吟片刻,笑着说道,“荣福郡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将来她若得了子嗣,便是流着皇家血脉的嫡子,以她的性子又岂会心甘情愿让自己的子嗣屈居于沈榕之下?到时,她必出手将那对姐弟一并料理了。你只要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就够了。”
秦氏的眉头略松了一些,她好奇地问道,“那个荣福郡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些年,您不是替五弟去求过她吗,她当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五弟这样的青年才俊,这时却急巴巴地要嫁人,连沈灏这样的人都肯嫁了?”
永宁伯夫人摇了摇头,“他们景阳王府的事,一向把得紧,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忽然怪怪地笑了起来,“不过,这大户人家若是突然急急地要嫁女儿,多半便是那些个原由了。”
秦氏的脸微微地有些发红,她甩了甩帕子,说道,“管她是什么缘故呢,我就听娘亲的,尽量将她和那对姐弟都挑拨起来,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再出手。”
永宁伯夫人忽然低低地在秦氏的耳边说道,“那个桑血花,你那若是没了,便到我那去拿。”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后便彻底听不见……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疑团
沈灏与荣福郡主的婚事,虽然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日子却还是很快便定了下来。
七月二十六日,确实有些急切了些。
但好在安远侯府财力丰厚,这次娶亲事宜又有沈谦亲自督察,不过几日便将侯府上下布置一新,荣福郡主将来要住的芳菲院也收拾得一片喜庆。
碧笙从丹青院回来,一进门便见着沈棠又在书案前涂涂画画,她好奇地问道,“小姐,我瞧您这几日整日地在纸上圈圈点点的,也没画出个所以然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沈棠放下了手头的笔,笑着说道,“我只是闲着无事,便将脑中的想法都记下来罢了。怎么样,大少爷还好吧?”
碧笙嘴里嘟嘟囔囔的,“这纸上画的怎么都跟鬼画符一般,愣是让人一个字都看不明白。”
但她嘟囔归嘟囔,该回的话却一点都不含糊,“我去的时候,大少爷正在埋头苦读兵法,暖雪说,这几日来大少爷每日如此,怎么说也说不听。小姐从医书上摘录下来的方子,我奉给了大少爷,大少爷笑着收下了,他还说等的左臂好了,就带您去城外的猎场,让您看看他满弓时的模样。”
沈棠的脸上绽出淡淡的笑容来,“大哥的伤势已经稳定住了,只要按时服药,好好补养,这日该是离得不太远了。”
她徐徐地抬起头来,问道,“宜香堂那边还闹腾吗?”
自从沈谦在府里宣布了沈灏要与荣福郡主结亲,宜香堂的动静便一直很大,梨花木的桌椅,红木的插屏,青釉瓷的花瓶都摔了不少。
碧笙摇了摇头,“说来倒也是奇了,前几日那位还整日寻死觅活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做得齐全,但自永宁伯夫人来了一趟后,便就没了响动。许是想开了吧,婚事都已经定下了,再哭再闹又能有什么用呢,反而还将二爷推得更远了。”
沈棠的眉头微微一挑,“竟是不折腾了吗?”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沈灏呢?这几日他都歇在哪一处?”
碧笙指了指霜华院的方向,“自从秦夫人上次诬陷您与标少爷之后,二爷不是宿在外面,便是歇在白柳两位姨娘那。”
沈棠点了点头,“看来沈灏的确与秦氏之间生了心结。”
碧笙忽然疑惑地摇了摇头,目光中显出迷茫来,“说他们生分了,倒也算不得。上回秦夫人“巫蛊”发作,二爷也去她屋子里呆了许久。论起来,二爷也不过就是不歇在秦夫人的院子里罢了,平日若是在家,也总是会去宜香堂晃悠一下的。”
沈棠沉吟了片刻,重又微笑起来,“我知道了。”
碧笙笑着说,“今儿的午饭小姐想要吃些什么,我给您去准备去”
沈棠想了想,笑着说道,“你陪我去一趟曹大人府上吧。”
碧笙先是有些犹疑,忽得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跳了起来,“小姐是想让我见识见识曹夫人的手艺?”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那日在青凤楼,我匆匆将曹小姐送了回去,是为不礼,总该要好好道个歉。至于让你尝尝曹夫人的手艺,那倒是其次了。”
她从库房挑了几样趁手的礼物,又交待了碧痕几句,便领着碧笙出了门。
祖父大约曾与祖母说过什么,因此那日祖母还特特地将沈棠叫去了颐寿园,祖母说,“以后若是有事要出门,可不用来回禀,只有一样,身边一定要带足了人手。”
她笑着称是,但心中却想,若是真有什么事要出门,怎么可能会带上那么多条尾巴。
不过,能正大光明地自由出入总是好的。
曹夫人见了沈棠来,很是欣喜,她笑着将沈棠主仆二人迎到了后院,“老爷这个点还在太学院,约摸要傍晚才能回来。要不要我让冬丫去给他送个信,让他早些回府,顺便将小猴子也带回来?”
冬丫便是曹府唯一的粗使丫鬟。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棠儿今日,是特地来见夫人与芙姐姐的,那日实是突然有了变故,不得已才将芙姐姐送了回来,没能让芙姐姐玩个尽兴,是棠儿失约了。”
青凤楼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朝野民间,曹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脸色微变,似是还遗有后怕一般,拍了拍胸口道,“傻丫头,若不是你即时将芙儿送回,也不知道她会怕成什么样,说起来,倒是我们该谢谢你才对。”
这时,曹芙听到外面的响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见是沈棠,立刻便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
曹夫人轻咳了一声,板着脸道,“芙儿这话说得不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欢迎棠儿来呢。”
曹芙的神色一敛,忙恭顺地道,“是,祖母教训得是。芙儿一定改了。”
沈棠的眼眸微微一闪,笑着岔开了话题,她将碧笙拉到了身前,对曹夫人说道,“这是我贴身的大丫鬟碧笙,做得一手好菜,当日我奉给您的食谱中,有几样这丫头曾替我做过。她知道您擅长厨艺,便缠着我非要跟了我来,好跟您讨教一二。”
碧笙忙接过话头,恭敬地说道,“奴婢碧笙,仰慕曹夫人的厨艺久矣,真心想求您指教一番。”
曹夫人打量着碧笙那双水葱也似灵巧的手,满意地点了点头,“那道红掌拨清波,你可曾做过?我这几日按着这方子做出来的,总是欠缺了一点味道,不如现在你就随我去厨房吧?”
她虽说的是疑问句,但却哪真容得碧笙置疑?早就一把拉过碧笙,疾步冲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曹芙略有些尴尬地说道,“祖母她就是这样的,平日素为严厉,但一说到吃食,这性子就整个得变了。你别见怪。”
沈棠笑着拉过她的手臂,“这样的曹夫人,才让人颇觉可亲,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
两个人在绣桌前坐了下来。
曹芙忽然皱着眉头说道,“想不到那日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幸亏你没伤着。”
沈棠的嘴角微微一翘,“是啊,我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好在都过去了。”
这话,便是不想再提及。
曹芙是聪明人,自然懂得沈棠的意思,于是便起身从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两个精巧的小盒子来。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沈棠,笑着说,“这是我用你给的方子制的新香,用的槐花,莲花,栀子花,紫藤花,白芍,柳叶等调出来的味道,你来试试看可是好闻?”
沈棠接过来试了一试,这味道清新雅致,倒是颇为宜人,“我怕熏香的味道太浓,闻得久了头脑发昏,因此素日倒不怎么用香,不过这香倒是不错,闻着也还清淡。”
曹芙笑呵呵地说,“我早就知晓你不爱熏香,因此特意做了这盒醒春送给你。”
“这香叫做醒春?”沈棠有些好奇。
曹芙点了点头,“祖父尝说,他最爱的风光乃是春夕酒醒,我又正好出生在春日,因此便胡乱取了这名,若是你不喜欢,尽可改之。”
沈棠一时恍惚,低低地念道,“绿树交加山鸟啼,晴风荡漾落花飞。鸟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归。醒春两字,甚是别致,不必改了。”
曹芙惊叹道,“这诗是棠儿妹妹所作吗,真的是太美了”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诗才素来就不甚好,这等好诗又怎会是我所作。不过只是曾听说过,今日被你这香一勾,又想起来了罢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回,忽然曹芙的脸色有些微微地发红,她咬着嘴唇问道,“我听祖父说,那日送我回来的那位公子,救人的时候伤了手臂,他……他现在可好?”
沈棠细细地望着曹芙快要红得滴出水来的脸,不由笑了起来,“你是说我大哥呀?他的手臂伤得可不轻,骨头也不知道碎裂了多少处呢”
曹芙的脸上写着担忧和急切,她咬着嘴唇几次想开口,但最终还是没有问下去。
这时,冬丫进了来,“老夫人请两位小姐移步到花厅,她与碧笙姐姐已经将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最后的那道红掌拨什么波做完,便能上桌用饭了。”
沈棠与曹芙相视一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冬丫的身影刚消失不见,沈棠就好奇地问道,“曹大人的俸禄并不算少,怎得府里就一个丫头,一个粗使的婆子呢?”
曹府的规模虽然并不甚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楼阁,看起来也颇有些气势。曹夫人与曹芙虽然穿得素淡了一些,但她们的爱好却都要花不少银两。更何况,瞧曹芙屋中的摆设,虽然简单,但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惟独府中的下人,似乎太少了一些。
曹芙笑着说道,“我从前也曾问过祖母这问题呢,祖母当时说,是因为祖父幼时贫困,不习惯有那许多人伺候着。后来我大了些,便也觉得这样挺好,我们一家只有三口人,要那么多奴仆做什么?人多是非也多,反而倒是这样好,还清静。”
沈棠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但不管如何,她心中对曹府的疑团却是越来越大了起来,这仿制淮南方氏的庭院,曹夫人奇怪的言行,以及曹芙那酷似自己娘亲的侧脸,一时都在她的脑海中交错回放着。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解惑
曹夫人的手艺果然是极佳的,此番又有碧笙协助,因此竟将沈棠那日所赠方子上的吃食俱都做了出来。
她既是自得又是殷切地招呼着沈棠坐下,一双目光盈盈地望着沈棠,“怎样,这味道可还好?”
沈棠细细地将各色菜肴都尝了几口,笑着说,“这几道菜的水准极高,味道极鲜极美,夫人的手艺怕是连宫中的御厨都要稍逊三分。”
得了夸赞,曹夫人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她将碧笙按到了席位上,“今**也是功臣,若不是你教我用葱油将那鸭掌的味道调出来,这道红掌拨清波哪能有那么爽脆的口感,来,快坐下,一道用。”
碧笙连忙推辞,但曹夫人按得紧,她又不好真用力挣脱,只好将一双无辜又略带些期盼的眼望向沈棠。
沈棠笑着说,“既然曹夫人让你坐下,那你便坐下吧。”
她向来便都不太在乎这些规矩,从前在淮南家中,与碧笙碧痕也都是同坐同食的,后来到了安远侯府,地位尴尬,处境微妙,因此才重又将规矩拾了起来,以免行差踏错,让秦氏找着发作的机会。
碧笙感激地向曹夫人道了谢,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她是个活泼的性子,不过拘谨了一会,便就放了开来,席间用着逗人笑的话语,说着有趣的笑话,不多时便将气氛带动了起来,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用完饭后,沈棠略歇了一会,便向曹夫人及曹芙告了辞。
曹夫人尽力挽留,“时候还早,再多坐一会吧。芙儿平素并没有什么常来往的姐妹淘,自上次见了你,便就念叨上了,棠儿便再坐一会,陪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