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又无情。

很多时候,谢介都觉得房朝辞其实是站在一个高高在上、与世有别的角度在看待这个世界的。

“又猜对了,我是不是该给你一个奖励?”

房朝辞并不怎么想在谢介面前伪装自己,因为他开始变得贪心,不只想要谢介喜欢他,他想要谢介喜欢真正的他,想要谢介在哪怕了解了他真正的性格之后,依旧愿意喜欢他。

因为,他对谢介就是这样啊。不管谢介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什么身份,他都会一直、一直的喜欢下去。

只喜欢他。

只因为他是他。

公平起见,房朝辞也希望谢介能这样喜欢他。至于谢介会不会喜欢上他,房朝辞对此从未有过怀疑。这是命中注定的,哪怕相隔用光年都无法计数的单位,他们还是在宇宙的深处遇到了彼此,这足以说明一切。

房朝辞停步,真的煞有介事的给谢介买了个奖励,一盏琉璃炮灯。

这玩意一般常见于上元节的灯会,但也有人在往日里的夜市上售卖。在琉璃质地的壶中储满水,养上几尾漂亮艳丽的小鱼,然后用忽闪忽暗的灯光映照,营造出一种色彩斑斓、如梦似幻的瑰丽。

不只小孩子会喜欢,很多诗人也喜欢,甚至会为此作诗,“映光鱼隐见,转影骑纵横*”之类的。

谢介口是心非的撇撇嘴:“小孩子才喜欢呢。”

然后,他就拿着这个小孩子才喜欢的炮灯不撒手了,前后把玩,上下研究,远远的就只能看见他捧若珍宝一样的拿着这个小玩意,眼睛里都是笑意。

谢介自然不可能没有玩过琉璃炮灯,只是被房朝辞送来的总会显得意义非凡。

他长着他理想中的爹的脸,做着他理想中的爹会做的事情,谢介又怎么会不更加喜欢他呢?

当谢介和房朝辞终于走到江左最大的南桑瓦舍时,他们已经迟到了有一会儿了。房朝辞也没解释是谢介非要看热闹才导致他们迟到的,反而把一并责任自然而然的抗在了自己肩上。那不是一种邀功或者怎样,只是他好像真的这般认为,他和谢介是一体的,无所谓责任在谁,都在他。

席上大多都是房朝辞的朋友,其实也没介意房朝辞的迟到,只是玩闹而已。以早早就出了门的展豁然为首,起哄要房朝辞先自罚三杯。

“不喝可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朋友啊,龙图阁直学士。”

龙图阁直学士,这不是一个实职,而是一种加官,类似于荣誉称号,证明你这个官简在帝心,深受喜爱。不是所有得了加官的人都能在最终当上宰相,但当过宰相的人都必然有过类似的加官。这可以理解为一个象征、一个“朕看好你哦”的信号。

大启一共十三阁,如秘阁、宝文阁等,龙图阁只是其中之一。统称是馆阁,掌管图书、编修国史,一年一度的国家晒书会也是由馆阁主持。

天石还给谢介衍生科普了一下,这馆阁还会在以后的朝代发展出“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如内阁”的说法,考生都要用馆阁体考试。总而言之,这算是古代文人一个最高象征的更古代版的雏形,在大启的时候还没有那么规范,却已是一种人心向之的荣誉。

房朝辞也是最近才授衔的龙图阁直学士,显而易见,盖因神宗的泰山之行。

一般皇帝去泰山封禅,除了祭祀上天、先帝和先后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封赏百官了,要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一力鼓吹泰山封禅?大家都能得利,才会众志成城。神宗也循着例旧,在聂太后的提议下,以为皇储祈福为名,大肆对江左大内的朝臣进行封赏了,大家差不多都加官进爵了一回。

谢介还是世子,加官也有,但和他爹的爵位一样,他得入仕或者举行了弱冠礼之后才能一并继承。

神宗为安抚谢介,还在旨意中送了谢介不少他私人的金银,苏皇后的人也终于联系上了谢介这边的人,准备一起做一些容易发财的海上生意。

念儿则是终于有了大名,闻胤,他皇储的地位被确立了起来,还未举行大典,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爷了,他的双生姐姐封了齐国公主,还并不是天石介绍里的燕国大长公主。

而在房朝辞这个年龄和官龄圈里,只有他,在这次封赏里得到了直学士的殊荣。

无外乎别人会起哄了。

这次的请客也是展豁然做东,一是感恩房朝辞多日的收留,二就是为了给房朝辞庆祝了。

对于谢介来说,他对龙图阁也很有好感,因为苏大才子和他爹谢鹤,都前后有过龙图阁学士的加官。

学士,和直学士,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的。

“我会努力,争取早日把直去掉。”房朝辞这样对谢介道。

那边已经入席的人不懂这段渊源,怪叫起哄的更加厉害,说房朝辞怎么如此不知足,都直学士,还妄想着学士。

隔壁有人突然冷哼了一声,彻底败了正好的兴致。

这里就要先介绍一下勾栏瓦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及它的内部构造了。勾栏和瓦舍,其实是两个词,虽然人们总是习惯性被在一起说,并且它们确实都代指着丰富多彩、甚至带点颜色的那种娱乐夜生活。但严格追究起来,它们是不一样的。瓦舍是更高一级的称呼,包含了各种服务。勾栏只是瓦舍的其中之一,有点某会所内的私人小剧场的感觉,勾栏从字面意义上来说就是用栏杆围起来的舞台。

以南桑瓦舍为例,这座江左城内最大的瓦舍,共有勾栏大小五十余处,坐落在瓦舍内的不同的地方,进行着各不相同的曲艺表演。好比象棚,莲花棚,夜叉棚等等等。

进瓦舍一般不要钱,看勾栏表演就要收费了。

收费标准有两种,门票和打赏。在瓦舍和勾栏门口都会竖着硕大醒目的告示牌,写着今日的表演内容和艺人,告示牌上有图画,也有文字,种类不一。大胆一些的,还会直接用真人。派一到两个露出事业线的美女站在木牌前,为介绍,也为吸引客人。

不过,瓦舍里并不是只有勾栏,它是一个大型的娱乐中心,好比展豁然做东,请他们入的就是一个瓦舍的内部酒楼,在酒楼的二楼和三楼,可以遥遥的俯视到对面几个比较大型的勾栏,在酒楼上阁消费的客人,都可以免费观看勾栏里的综合表演。

大启的酒楼仕庶都可以进,但一楼散座一般才是普通人会待的地方,因为上楼入阁是要收费的,很昂贵。

围着天井的南北两廊,就是各个小室,名字叫酒阁子,也就是包厢。

南边对着的勾栏,今日演的是杂耍,北边对着的勾栏,正在说诨经。因着谢介会来,展豁特意选择了热热闹闹的杂耍,说诨经的意思是讲佛家的禅语小故事,很显然谢介不会喜欢。

大概隔壁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也选择了舍诨经而就杂耍。毕竟酒阁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杂耍这边热闹,各个房间怎么吵闹都不会打扰到别人的雅兴。天井那头的北边就相对要安静很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边没有客人。

吵闹是相对的,房朝辞他们这边喊着直学士的声音传了过去,那边的不屑自然也就传了回来。

这声音很熟悉,张独。

又是他!

谢介都快要忍不住问房朝辞,这张独到底是讨厌你,还是喜欢你?怎么跟个跟踪狂似的,你走到哪儿,他就能出现在哪儿?

房朝辞把谢介推入了酒阁子,并不准备让他继续找张独的茬。

神宗就要回来了,而谢介之前也确实干出了自己上折自己批的事情,狠狠的收拾了张独一顿,未免张独那边在神宗回来之后找御史参谢介一本,此时此刻并不宜继续发生矛盾。

等谢介进去没一会,杂耍就结束了,换上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虽然明明没有做什么不正经的动作,却总让你忍不住从她身上看出一股子风尘味。这位年轻的时候也确实从事过一些服务行业,人到中年后才转了行当,用一张巧嘴说起了小说。

小说一词最早出现在《庄子》里,当时的意思还是琐碎的言论,到了大启已经变成指代一种故事的表演形式,分为白话文和文言文两种,由专业的说书艺人进行表演。

说的可以是世面上最新的话本子,也可以是说书人自己道听途说或者是真正经历过的故事。

这个名字叫恰恰的说书人,说的正是她当女伎的那些年。有点类似于荤笑话了,男人嘛,几杯马尿下肚,就喜欢听这些不着四六的,也不管这人白天穿上官服到底是个什么狗模样,晚上都是一样的。恰恰的表演可以说是这边的热门项目了。

房朝辞的脸却一下子拉了下来。

展豁然第一时间表示了自己的无辜,他是真不知道杂耍之后是这个的!要是知道他绝壁会选听诨经了。他明明记得告示上不是这个项目。

那边群众的呼声已经一浪高过一浪。

“今天呀,咱们不说别的,就说一说奴家经历过的最大的才子吧。”恰恰低头娇羞了一下,才子佳人,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别看奴家如今人老珠黄,奴家年轻的时候也是独占鳌头呢。红袖楼头,银鞍白马,多少心醉往事。

“这位才子呢,到底是谁,奴家不便透露,毕竟那位神仙一样的郎君已然仙逝,每每提起,奴家回去都是要哭上一场的,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能逢此大难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奴家真是舍不得他啊。但奴家可以稍微说一下,这位才子也是咱们江左人,当年庙堂得意,还娶了一位地位很好、如今也很有名的小娘子”

谢介的心顿时咯噔了一声,不怪他敏感,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个开场白里,明白了恰恰这次要说的主人公是谁。

江左第一才子谢鹤。

谢介脑袋一下子就炸了,当下就要叫人冲下去砸场子。

“你理智一点。”房朝辞拉住了谢介,对面毕竟没有说名字,谢介如今下去,那就是对号入座,不打自招。

“我怎么理智?我爹才不是那样!”谢介朝着房朝辞怒吼,咆哮。

“我知道!”

不等谢介和房朝辞纠结完,打北边已经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直接踢栏而入,为首的是个一身银甲戎装的女人,身后是一群女将,再后面是一个比一个剽悍的士兵,看眼神就知道是真的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见过血的狠角色,人人腰间都佩刀。

恰恰被吓的当即差点从台子上滚下来。

“说嘛,你害怕什么啊,”这声音、这语气、这态度,只可能属于一个人,镇国大长公主闻天,“本帝姬今天请将士们来玩乐,就想听点不一样的。说啊,我让你!说!”

最后一声在厉声斥出时,哪怕是远在这边的酒阁子上的一群年轻人都跟着抖了抖,心尖直颤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龙图阁:这个名字大家应该有点印象吧?就是包拯大大的加官,他的工作是当开封府尹,加官是龙图阁直学士。PS:历史上美食家苏大大和砸缸神童司马光,也都加官过龙图阁直学士。这个加官没有品级规定,上至三品,下至八、九品,只要皇帝看你顺眼,就可以加。不过一般还是会给三品官加啦,但也有其他例子。文中房朝辞就属于后者。

*南桑瓦舍:这个其实是北宋最大的瓦舍名,蠢作者起名废QAQ就拿来用在了江左,望见谅。

*映光鱼隐见,转影骑纵横:范成大的诗。

*琉璃炮灯:宋朝灯会的特色灯之一。

☆、第52章 第五十二份产业:

镇国大长公主的威势, 是经过几百场坐镇杀敌,几十年位高权重, 以及几代皇帝用自己的面子做嫁衣,小心翼翼的给捧出来的。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 这么真金白银的砸下去,当闻天锋芒毕露进行威慑时,其威视可想而知。还真没有多少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招架的住。哪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朝臣都不敢把话说满, 就更不用说某些常年欢唱卖笑、早已经习惯了伏低做小的人。

“奴、奴家”恰恰能在这种时候还说的出一两个字, 已经算是胆识过人了。

以恰恰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见过大长公主的, 可是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猜到对面大马金刀坐下的女子是谁。

岁月格外的偏爱, 让闻天不显多少老态, 却留下了沉淀多年的气质, 可以让她美的张扬, 美的肆意, 美的让人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闻天就像是一个天生的闪耀集合体, 不管做什么, 又或者穿什么,都是那么游刃有余的光芒四射着。

足可见大长公主年轻时的风姿,定也是红袍猎猎, 犹带梅香。

而哪怕是面对这样的大长公主,当年的谢鹤都能坐怀不乱;被榜下捉婿时,也有勇气对太宗说,我已有了约定要娶的女子, 恐不能接受官家的美意;在大长公主门下的不服将士威胁上门时,更能对着架在脖子上的刀剑谈笑风生。

真正做到了孟子所言的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天下人都知道谢鹤对与他有过约定的女子情深义重,不管是公主的美貌、权势以及武力都不能使他点头。

敢问,这样一心只有一个人的谢鹤,又怎么会在多年前和一个伎子传出风流韵事?!

至于谢鹤为什么最后还是娶了闻天?当然是因为闻天就是他幼年时与他有过约定的女子啊。其实那都不能算是一个两人都同意了的约定,而是谢鹤单方面的立誓。

前面说过,谢鹤住在寻山南,闻天家在寻山北,共饮一溪水。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闻天的二弟闻地,也就是仁帝,闻二郎小时候上学的地方,其实就是谢家在寻山南办的学堂。那学堂里大半都是谢家的子弟,算是半个族学,不过也接收附近方圆十里的孩子来启蒙,只要交够给先生的束脩即可。

谢鹤自然也在这个学堂里读书,比闻二郎还小。

不知道为什么,闻天从小就有一种“很招比她岁数小的小狼狗喜欢”的人设。大概是从小气场就足,比她大的男人总是怕控制不了她吧。当然,她也不是很想被人控制。

那个时候的闻天还没有上战场,但祖父与父亲已经离家多年,甚至传出了他们都客死异乡的传闻。一家几口过着捉襟见肘的拮据生活,但闻天却还是咬牙坚持供了弟弟去读书。这么做的原因倒也没什么男孩子就该读书、姐姐就该为弟弟奉献的意思,只是闻二郎脑子好,真的很会读书。而闻天和还在襁褓里的闻盆子同学都不是那块料,看见字就头疼。

——一个很少被人提及,但确实真实存在的事情:并不是所有穷困的人都一定非要爱读书、并且读书刻苦的,也有真心不爱学习的人。

比起读书,闻天更喜欢舞刀弄枪,一自然是为了更方便保护老的老、小的小的家人,二也是她确实根骨精奇,天生的力大无穷。和闻二郎相差的岁数不大,却一个能打十个,提溜这个二哥总和提溜小鸡崽似的。

因着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都会统一叫二哥的传统,又因为闻天当年发育晚,个不高,头发黄,还漫山遍野的乱窜,养出了黑炭似的皮肤。学堂里不少人都以为那个总来找闻二郎的人,是他的弟弟。

闻二郎恼羞成怒,重点只放在了解释:“仙娘是女子。”

咳,闻天的小名叫仙娘,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小仙女。很显然的,这是闻天小姐姐用拳头征服的全家,非要他们这么叫的,她为此洋洋得意了十几年,不过长大之后就后悔了,又一次用武力威胁所有人不许再提她的黑历史。

连谢介都不知道她娘有这么一个奇葩的小名。

谢鹤那个时候很自闭,从不与人说话,却默默把仙娘的名字记在了心里,心想着原来那人是同窗的妹妹啊,她的名字可真配她,她好看的就像是仙女下凡。

讲到这里,想必大部分聪明的人已经发现了——不是长大后的谢大才子真能不被美色所迷惑,而是他是个眼瘸,专业术语叫审美异常。喜欢的东西总是特别的与众不同,至少只有他能在不被武力压迫的时候,还把猴子一样的闻天看成天仙。

谢鹤喜欢上仙娘,其实也不是肤浅的看上了她的“美色”如此简单。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故事的起因是谢鹤父母早逝,家境贫寒,哪怕学堂对谢氏子孙中比较困难的孩子是免收学费的,但他也读的举步维艰,因为他连买纸笔的钱都没有。

没有纸笔就没有办法练习,没有办法习字就不可能好看。写字这种事情,只可能是勤练,没有捷径可走。

别看长大后的谢男神人人吹捧,其实年幼的时候他也会因为一笔烂字而被先生多次训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某日,提早来接弟弟放学的闻仙子,就这样遇到了一个人罚站在外面哭唧唧的谢包子。

闻仙子这个人,打小就有一种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臭毛病,和大老爷们似的,稍微看见个好看的就想上前撩骚两句。她倒也不是真的打算和对方有什么,但只是说句话也是好的呀。

闻仙子以大姐姐的身份凑过去问明原因,一听谢鹤哭的只是这等小事儿,当下就笑了,准备拔刀相助。

“你能解决?”

“我当然能解决,我们家也很穷的啊。”闻仙子挺胸抬头,说的再理直气壮不过。那种不以贫穷为耻,可以对任何人大大方方说出来,甚至还有点骄傲的样子,差点闪瞎了谢包子的眼。

谢介很多性格大概都是来自于他娘。

“你用沙子练字嘛,就寻山后面那边,有好大一片呢。要是觉得树枝和笔不同,你也可以用笔沾上溪水练啊。我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块好大的奇石,遇水变色,干了就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可以反复利用。要不你以为我二哥是怎么练字的?”

“那你、那你能戴我去吗?”

“可以啊,走吧。”闻仙子的性格总是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当下就拉着谢鹤的手朝着寻山跑了过去。她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反而很开心能多和小美人玩一会儿。

小美人那边的脑袋却都快冒烟了,他年纪小,但早熟,都快熟透了。他不像其他人那么傻,不会误会闻天是个男孩,但他却不认识闻天,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从牵上闻仙子粗糙的大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单方面的认定这是他的娘子了。他长大后一定金榜题名,然后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她也只能嫁给他。

至于闻仙子比他大那么多,会不会在他还没长大的时候就已经嫁了人,这种事情并不在谢小美人的考虑范围内,大不了、大不了他就搬去她家隔壁等她嘛。

他比她小那么多,他坚信自己占据了足够的岁数优势,能耗死她的丈夫。

闻仙子日行一善,很快就把这段往事忘在了脑后,因为她爹回来了,接她去了军营,一战多年。

谢鹤却在学堂里等的望眼欲穿,不知道为什么仙子再没来过。谢鹤也曾私下问过身为同窗的闻二郎,闻二郎不敢说真话,也不能说实话,咋说?我爹带我女兄去造反了?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所以他回的很含糊。导致谢鹤一直以为这对兄妹只是隔壁寻山北闻家的亲戚,到了时间,女孩子自然是要被家里人接回去的。

再后来,就是天下皆知的起-义军推翻了前朝,太-祖登基,闻家发迹,江左的十里八乡都在疯传,并且越传越邪乎。也是在那天,闻二郎再没有来上过学。很快,闻家就人去楼空。

谢鹤不确定闻仙娘是闻家的哪个亲戚,当时仁帝在学堂里的名字也还不叫闻地。他只能肯定,仙娘必然是和她的兄弟一起被接去了京城,过上了真正的仙女应该过的日子。已经拜陈老为师的谢鹤,想要去京城参加春闱的心更加坚定了。

再后来就是谢鹤天下扬名,南宫高捷。

状元郎佩着绸缎花,打马游街,掷果盈车。一眼就被站在城楼上,之前一直不愿意随便嫁人的镇国公主给看上了。

公主拽着亲爹的袖子说:“爹,我要嫁给他!”

亲爹很无奈:“虽然他是状元,但这个世界上状元有很多啊。三年就有一个,并不新鲜。还穷,未必会有出息。”

“可那些状元都不可能比他更好看。三年一个状元,百年一个美人!”闻天说了一个让太宗根本没有办法反驳的理由。虽然闻天没认出这个大美人就是当年的小美人,但她从小到大的审美品位都差不多,可以说是很专一了。

父女俩就这样商量着决定了一个人的未来,却没想到这个人并不是很想尚公主,哪怕这个公主据说很美很厉害,娶她基本等于少奋斗一百年。可谢鹤的内心毫无波动,他只想娶他的仙娘。

他对太宗禀明了自己已有婚约的事情,然后就潇洒的拒婚了。

从太宗的角度来讲,他是有点欣赏谢鹤这样的人,他是说,被人拒绝肯定是很恼火的,但是那也总好过谢鹤明明有婚约,却什么都不说,娶了公主,得了高官厚禄,又在很多年后想要坐享齐人之福,还要摆出一副他才是受害者、他都是被皇室强逼的嘴脸强,对吧?

——太宗同学平时的话本一定也没少看。

但太宗不放心闻天的态度,这毕竟是一直没有结婚的闻天第一次主动说想要嫁给什么人。太宗生怕自家女儿的自尊心受挫,小心翼翼的找人商量该怎么和女儿解释。

也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谢鹤拒婚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

不等闻天说什么,闻天昔日在战场上的部下们已经不干了。对于他们来说,闻天就是他们的神明,他们的老大,他们的一切。镇国公主那么好,怎么会有人眼瞎的看不上她?这些将士在战场上养成了用拳头说话,而不是大脑思考的习惯。在有心人的撺掇下,不管不顾直接就上了门。

那人的本意很显然是要让闻天更加丢脸的。

但闻天的脑回路却和常人不太一样,在她听闻了事情的全部始末之后,就直接纵马也去了谢鹤暂住的客栈,拦下了闹事的自家人。大大方方的和谢鹤赔礼道歉,光明磊落的表明了自己无意强逼的意思,既然夫妻做不成,那还可以做哥们嘛。

并且还祝福了谢鹤能够幸福。

闻天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大美人不喜欢她,这让她有点可惜,但她还可以继续等待下一个美人啊。哪里来的那么多恼羞成怒与心有不甘呢?

闻天给了谢鹤一个承诺,还是为今日的赔礼道歉。有时候光说对不起真的没有任何卵用,真心想道歉就拿出行动来。上下嘴皮子一动的事情,谁不会做哦。那并不会让被伤害到的人爽到好吗?闻天一直都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伟丈夫。(???)

“我还真有一事相求。”谢鹤很少求人,再苦再难,也不会为了自己求人。但想要见到仙娘的渴望,在那一刻压倒了一切。他等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哪怕不能得偿所愿,也想再见佳人一面。而闻天能征善战、又很讲义气的名声,最终促动了谢鹤开这个口,在闻天没有想要嫁给他之前,他其实也是很欣赏这位传说中的镇国公主的。

事关一个女性的名声,谢鹤不可能当街说,于是,谢鹤便请了公主入客栈一叙。当然,是在大堂里,旁边围满了公主手下的将士。公主的名声也要顾全。

然后,谢鹤就对闻天讲明了自己想要在宗室里找到闻仙娘的事情。

“可宗室里没有人叫闻仙娘啊。”闻天愣住了,被人如此郑重其事、连名带姓的一叫,她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那就是她的黑历史小名,反而苦思冥想着自家有那个女性亲戚叫这个的。

“她有可能改了名,”谢鹤急切的解释,宗室的不少人都在成为皇亲国戚之后改了更加文雅好听的名字,见闻天是真的想要帮忙,谢鹤有些激动,“我知道她家中有一兄一弟,兄长叫闻二八,弟弟叫闻盆子,与我曾同在寻山南的谢家学堂读书”

不等谢鹤说完,早已经当了太子、改名闻地的闻二八同学,带着当了皇子的闻盆子,就一同踹门进来了。他们得到的消息有点延迟,也是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姗姗来迟的想要找谢鹤的麻烦。

谢鹤没有认出女大十八变,从黑瘦猴转变成白富美的闻天,但他却一眼认出了前后差别并不大的文弱书生款的闻二八。

“二八兄!”

“”二八兄听了想打人。

“什么二八?我还七七四十九呢!”年岁不大、却已然是一座小山体格的闻盆子,故意摆着凶神恶煞脸,为难谢鹤道,“大胆谢鹤!见了太子和本皇子为何不跪?”

“太子?!!!”

之前的琼林宴上,闻地恰巧生了病,并没有入席。

谢鹤重新看向闻天,他之前没认出来,是根本没敢往那个角度想过。如今仔细一看,闻天的面部轮廓其实是没有什么改变的,只是变得更白更好看,俗称长开了。他以为的隔壁村闻家的亲戚,其实就是那户人家啊!谢鹤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仙娘?”

仙娘也傻了,卧槽,不要叫这个傻逼名字啊啊啊!

乌龙解开的时候,每个人都一言难尽的厉害,他们面面相觑,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有谢鹤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娶仙娘!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谢鹤积极提问,他这回很想娶公主了。

“你说呢?!”闻地太子很生气,却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成为仁帝,却已经是有那个人善的趋势了,连生气都不大会。

“来不及了!”闻盆子做主回答,小胖子肉呼呼的脸上满是不屑,他是有点看不上谢鹤的,因为他讨厌一切长得好看、学问又好的小白脸。对,没错,他最讨厌的就是他二哥了!总是不守时陪他玩!所以像二哥的人,没一个好人,还会和他抢女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