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介表达好奇的方式总是十分直白,那就是一个劲儿的瞅着对方看。
看的纵使气度如彦升也有点招架不住,开始坐立不安,想要提前离席。他实在是不知道这公主子为何一直在看他,是他哪里得罪他了吗?
房朝辞对此没说什么,却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情绪。
他挡住了谢介的视线。
“让让,让让。”谢介还尤不自知,以为这是房朝辞的无意行为,上前想要把自己的好友扒拉开。
展豁然在一边默默的喝酒吃菜,顺便深深的同情了谢世子一把。
美人总有任性的权利。
也因此,一直到快回家了,某小美人都没能知道邵老国公到底是怎么让长寿选择的泰字。把他憋了个够呛。
房朝辞等差不多够了,这才解了谢介的好奇:“自然是靠作弊。”
总不能是邵相真的会算卦,又或者他养的龟真的能识数。
“我知道他肯定不老实,但重点是怎么做的?”谢介急不可耐,心想着这房朝辞今日怎么这么不开窍!
“那龟在前朝被视作祥瑞,由地方献上,很得前朝昏君的喜欢,因为它总能选出他今晚最心仪的后妃,”房朝辞对谢介没什么可隐瞒的,毫不犹豫的卖了邵老国公,“但显而易见,长寿并不能猜透昏君的心,也没有美丑的辨别能力。它只是在送入皇宫之前,就被秘密训练了多年,它的嗅觉是人类的两到三倍,能和猎犬不分上下。”
“也就是说,它能闻到旁人闻不到的特殊气味?”谢介有点懂了,他在这些旁门左道方面总能开窍的很快,“而有个人在暗中掌握着这个味道,把它涂抹在宣纸上。”
也就是说,考验的其实不是海龟的脑子,而是暗中掌握某种味道的人的脑子。
只要那人能把香味准确无误的涂抹到对应的宣纸上,而不让别的宣纸也沾染上那个正常人闻不到的气味。受过多年训练的长寿,就会本能的去把宣纸叼回来,展现“神通”。与旁人出的到底是什么题,又或者是那宣纸上写了什么字毫无关系。
谢介这才想起,当年太-祖起事时,好像也发生了一些天命所归的异相。
“不会吧?”谢介是真的以为他太-祖是受老天眷顾的。
房朝辞点点头,不忍彻底打击谢介:“有些也是真的发生了,被邵老国公给想办法和太-祖扯在了一起。”
就好像这一日的醉芙蓉花开,只是凑巧,更加全了名声而已。
谢介一直看着房朝辞,看到的仿佛要地老天荒,然后见房朝辞真的没话了,这才道:“就这样?”
谢介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惊醒什么。
房朝辞用正常的声音击碎了谢介全部的幻想:“就这样。很多真相在说破了之后,就是这般没有意思。”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谢介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花相:这个是根据《梦溪笔谈》里真实的历史典故改编的。真实的参与者是王安石大大、韩琦、王珪和陈升之,韩琦家的花园里开了个四色芍药(这个在现代并不稀奇,古代很稀奇),韩琦就邀请了以王安石等三人来欣赏,并剪花而簪。很巧的是这四位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间都先后拜相。王安石大大当宰相的时候,陈升之还因为和他发生矛盾,而选择卧病不朝。也算是古代版的塑料情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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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份产业:
“因为我喜欢你啊。”
到这里谢介的梦就醒了。
谢介掀开被子, 猛然坐起,看了眼隔着一层纸窗外的天, 昏昏暗暗的应该还没有亮,整个江左城还在沉睡之中,但谢介的心却已经醒了, 并且久久无法平息,带来滚烫又炽热的感觉,一拥而上的冲到他的脑子里, 挤得快要爆炸。
等女使们鱼贯而入, 谢介只能压下躁动的心, 揉着眼睛下床, 站起, 任由莺娘开始给他穿上绯色圆领的朝服。等梳洗打扮完毕, 喝了粥垫胃之后, 谢介这才在出门前戴上了黑色的乌纱长翅帽, 戴上这玩意行动起来真的很不方便。
谢介猛地转身, 跟在他身后的谢小三以他那个膀大腰圆的身材所不应该具有的灵活, 快速蹲身起身,躲过了长翅帽的“袭击”。
“我又忘了。”谢介哂笑,有点不好意思, “朝辞出来了吗?”
“已经在外面等您了。”谢小三一猜谢介就是要问隔壁的房少卿,这俩人实在是太黏糊了。并且有越来越黏糊的趋势。
“哦。”谢介有点磨蹭,不是因为他做梦梦见房朝辞对他说“我喜欢你”,而是房朝辞昨晚真的这么说了, 让他一直无法释怀。
当时恰好马车已经到了谢府,谢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是给出什么反应,他只能下意识的就慌不择路、手脚并用的爬了下去,一溜小跑,再没回头。
谢介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跑,只知道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脸颊红的可怕。
莺娘还以为是外面的天开始降温了,今天早上特意又给谢介朝服里面多加了一层贴身的小马甲,以及外面裹了一圈毛领子的大披风。要不是谢介阻止,估计连手捂子都得装备上,明显是不准备让谢介和大家过一个季节。
“您大病初愈,能和旁的人一样吗?谁能比您金贵?”莺娘发自肺腑。
谢介默默算了算,自己这个大病初愈到底“初”了多久了,后来也没算明白,因为大门口已经到了,房朝辞在一盏红色的灯笼下微笑而立,正不畏风霜雨雪的等待着他。
一如谢介小时候希望的那样,有个人,只为他,只有他,只想着他。
谢介觉得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昨晚在房朝辞说完“喜欢他”之后的心脏狂跳是怎么回事了,他朝着房朝辞跑了过去,几步就已经近在眼前,一把把那个玉立颀长的男子抱了个满怀。呃,或者是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我也喜欢你——”
在一众人惊呆的眼神中,谢介大声宣布:
“——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怎么说好呢,房朝辞一惯完美无瑕的笑脸,在那一刻裂了。当谢介埋头够了,想要抬起头看房朝辞的反应时,房朝辞再一次把谢介摁回了自己的怀里,死死的抱住了那个一团的毛领子。
他的!
哪怕脑子不好,
也是他的!
这一日的朝会上,称病多日的泰王终于再一次被两个后辈搀扶的上了朝。但泰王的存在并不突兀,因为这次的朝会一如最早之前的那次那般,齐齐整整,一个不少。看来大家都有了准备,今日就是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执的落幕之日。
由泰王老爷子最先搭梯子,颤颤巍巍的说他昨日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太-祖、太宗、仁帝和文帝,简直就是官家开会。
老爷子说的含含糊糊,颠来倒去,让人摸不透他也终于决定站队,还是真的人老糊涂了自以为自己梦见了先人。但孙参政却是个很会借题发挥的人,把泰王的梦直接解读成了这是历任先王的暗示,泰山之行必然成事。
这一次,反对声音只剩下了零星。
邵老国公在河谷园搞的那一出封建迷信看来是十分成功的,邵系一派的官员虽然不可能自打脸的改说同意,但不反对就已经代表了默认。孙参政那边也生怕再激怒对方,导致快成的事情成不了,很是客气,对之前的事情全都揭过不提,只就事论事说今天。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气氛中,又有镇国大长公主意外拿下了密州为底,神宗泰山封禅一事,终于被确立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接下来随行名单的拟定几乎没有异议,神宗、小皇子、小公主以及聂太后。
朝臣本以为神宗会带上苏皇后,还准备在这件事情上争一争,有武皇的先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本朝出个亚当献的皇后了。
结果神宗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带上他老婆苏大丫的意思。
当然啦,皇后也没打算去,只叮嘱了神宗去板桥镇市舶司的时候,私下悄悄看一下她名下商船里的货物还在不在。是的,苏皇后真的在很认真的做生意,国内、海外都有她插手的痕迹,最近还准备带着谢介参一股。
看来官家与皇后是真的不睦,众人这样想到。
大起大落的虚惊一场,让他们对于小皇子及其姐妹、生母的事情也就没怎么在意,神宗当初献,聂太后抱着文帝之子为亚献,没毛病。
在房朝辞一个巧妙的问题引导下,群臣如今的焦点反而是,神宗走了,谁监国?
一般来说,皇上不在,监国的人选就是太子,或者是诸皇子,甚至是皇帝的兄弟。但这些神宗统统都没有。千顷地里一根苗,重男轻女害死人啊。
大家把目光往一群走神的宗室里看了看,这些人可拉倒吧,没一个成器的。
神宗早就想好了,力排众议作出决定:“就由宗室商量决定。”
不等朝臣提出反对,宗室的队伍这边已经发来了抗议:
“什么?还要早起?”
“不懂,不懂,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啊。”
“求放过啊小叔,你不能因为自己遭罪,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对啊对啊,我爷都八十了,还要辛苦工作!这不是要他命呢嘛。”
“我!不!干!”
连坐着的谢介都表达了抗议,十足一个不愿意上学或者工作的无赖衙内样。
“不干也得干!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神宗却难得拿出了强势的一面,不过,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又补了一句,“天下之事,一切委之政府*,又不用你真的做什么,”
神宗这话是在和谢介说,其实也是在暗示邵宰执等人,宗室监国和神宗临朝,结果都是一样的——重大的朝政决策还是由宰执等人来制定,只是他们把最后做汇报的人从神宗变成以宗室为主的小圈子而已。
群臣彻底没了意见,反倒是宗室那边愁云惨淡。
愁的谢介都忘记要参张独的事情了。
直至早早的下朝出来,房朝辞一边与谢介往外走,一边低头出言安慰他:“宗室监国对你是来说是好事啊,正好可以用来收拾你想收拾的人。”
展豁然和族中的一个堂亲一同走在他们后面,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头狼伪装成犬,低着头,好像真的在俯首帖耳,实则是在伺机想要叼走对此一无所知的小白兔。看破却不能说破,展豁然忽然觉得自己还未成长起来的心在这短短几日就苍老了。
“怎么说?”谢介驻足,仰头看向房朝辞,还没反应过来房朝辞话里的意思。
“你自己写个折子,自己批啊。”房朝辞也跟着停了下来,抬手碾了碾谢介的耳垂,绵软到让他爱不释手,他最近很喜欢做各种卡在极限范围的亲密之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着急,明明以前他从不会有这种急迫之感。这种感觉太新鲜了,奇妙又刺激。
“对啊!”谢介合掌而赞,茅塞顿开,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都光明了起来。
房朝辞觉得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光,让人无法移步。
两人终于出了宫门,房朝辞并没有着急去太府寺,而是带着谢介一路直奔六部桥那边一个叫丁香馄饨的铺子。香飘十里,汤鲜肉美,只排队的时候,谢介就已经给生生等饿了。
这一次,谢介那一套给钱插队的办法就行不通了。
因为一眼望去,半个铺子里都是穿着绯色朝服刚刚从大内出来的官员。六部桥就介于行宫和各个官署的过渡地带,能来这儿吃东西的,不是宫里的,就是府里的,谁也不缺那几个钱。反倒是插队给钱,容易被误会成是看不起对方。
这附近类似于丁香馄饨的铺子还有不少,大启就是这么一个亲民的朝代,做生意可以做到皇城根下。只要早上上朝的时候别出来碍事,挡了哪位大人赶着入宫的道,那肯定是不会被人找麻烦的。
甚至朝臣之间也爱互相安利、种草拔草,好比这家丁香馄饨,名气之盛,靠的就是口碑。据说连神宗都特意命人来买过。
这边的物价也比外面的高,从和宁门到朝天门这一段最南端的天街,简直就是奢侈品一条街。东西到底好不好不知道,但贵是肯定能保证的,绝对是大启第一贵。
谢介对钱是真没什么概念,听那边说时鲜的茄子要十几贯钱也能信以为真,还对房朝辞说:“看我对你多好?房租一日都不够我府上买一斤茄子的。”
房朝辞也跟着吹捧赞叹:“是的,谢世子仁义。”
小世子坐在店家的四方桌子旁,极力想让自己显得不要太骄傲。但那小胸脯挺的,那小眼神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拯救了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政府:这既不是一个外来词,也不是一个现代词,在宋代就已经有被用来指代由宰执、参政组织的处理朝政的领导班子了。就和“中国”这个词一样,和现代的意思有差别,但古人真的会用。没什么维和不维和的,以上。
*丁香馄饨这个也是南宋真实存在的铺子,十分得官员的喜欢,但也是真的贵。
☆、第51章 第五十一份产业:
因着宗室监国, 房朝辞针对谢介一人的兵法小讲堂,就临时换成了朝政小讲堂, 旨在帮助谢世子快速理解每个朝臣都是管什么的,他们每天都在忙什么,以及讲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介本来不想学的, 可是莫名其妙的就跟着房朝辞的思路走了下去,还觉得房朝辞很风趣。
暂居友人家中的展郎君,在一旁怒而多扒了两碗饭, 不知道为什么, 他最近就是特别想吃东西!但总觉得吃不到点子上!展豁然垂头, 问身边一猫一鸟两位“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你们是不是也觉得那俩在一起的画面不忍直视, 嗯?”
飞练回了展豁然一根细长而灵活的白尾巴, 并且甩动了一下就走开了, 冷漠的就像是面对陌生人。
二爷还在一边嗑瓜子一边碎嘴解释:“它不是不认识你, 只是不想搭理你。”
展豁然:“”还不如不解释。
谢介就这样跟着房朝辞学了公天下的“天下为公, 选贤与能”, 又学了各个官职的主要权利与义务, 紧接着房朝辞就开始以偶尔插播的频率,对小世子科普起了儒家经典,历史典故。
到这一步的时候, 谢介还不知道房朝辞到底在做什么。
展豁然却已经懂了,什么场合需要用到策论?必然是来年恩科啊。可他没有办法告诉谢介,甚至连暗示都不行,因为房朝辞已经在私下里明确的和他聊过人生了, 展豁然敢坏事,就立刻搬出去,体验一下这附近租金的可怕!
展豁然已经和房家处出了感情,准确来说是和房家优越的地理位置处出了感情,自己就主动把嘴给缝的严严实实。
很快,初冬就到了。
雪未下,人已走。就在某天,谢介如往常一样,与房朝辞搭伴去上朝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龙椅之上没人了。
神宗什么时候走的,连谢介都不知道。神宗倒是挺和谢介分享一下他的行程的,可惜其他人不答应。为了神宗及小皇子一行人的安全,朝臣们做到了前所未有的保密级别。首先就是宗室不得不一直跟着朝臣隔三岔去的上朝,让外人莫不清楚宗室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监国的。
这个障眼法不错,至少连宗室兔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天忽然就当家作主了。
好吧,在公天下为政治倡导核心的大启,连皇帝自己都算是半个虚君,并没有真正的大权在握,更不用说这些一辈子没有接触过政务、这辈子也不想接触政务的宗室。
他们就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排排坐在大殿的椅子前,听别人吵架给他们看。
具体的主要职能是当橡皮图章,不用发表意见,听不听得懂朝臣到底在争什么也不重要。只要泰王老爷子那边点头了,这边就可以盖下玉玺了。
活儿很轻松。
谢介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上当了!上了房朝辞的大当了!当监国宗室根本不需要学什么政治策论好吗?!
谢介一刻也忍不了,朝着房朝辞怒目而视。
房朝辞不痛不痒,回了小世子一个促狭又戏谑的眼神,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勾人,好像真的只是寻常朋友之间开的一个小玩笑,别无他意。
谢介在那边也很不争气的想到,真不亏是我想要变成的理想型,连笑都笑的那么好看!
邵宰执“咳”了一声,他一向严以律己,这个“己”不只包括他自己,也包括他那一系的自己人。谢世子公然在朝堂上走神,邵宰执管不着,但房朝辞若被谢介带的也开始挤眉弄眼了,那邵宰执可有不少话要说。
谢介一听邵宰执标志性的咳嗽,头皮就开始发麻,快要炸了的那种,他总感觉好像回忆起了小时候被邵顽固支配的恐惧。邵宰执曾兼职过太子属官,管的最多的就是文帝幼年的礼仪,谢介一般只是捎带嘴的说一说,却已经足够谢介噩梦连连。如果有可能,谢介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面对邵宰执!这货就是他快乐童年里唯一的一道阴影!
特别是如今,谢介坐着,邵宰执站着,总让谢介万分的不舒坦。内心一遍遍脑补当年邵宰执把手背在身后,抓包到了他和他表哥时的老脸。
于是,一直安静旁听的宗室,有了第一次短暂的内部讨论,那就是有关于要不要大家一起坐着上朝。
“君臣有别,才会有站坐之别,如今我们都不过是为官家解忧,同为天子之臣,何来区别?”谢介和房朝辞学了几天古文,还是有用武之地的。虽然说的还是不够规范,但至少让人看出了他的努力,在努力想要显得正式又文雅。
邵宰执和泰王面上不动神色,实则都快感动哭了。
于是,最终让内侍们搬来了无数的大桌子和椅子,拼凑在一起,铺上素淡的绸缎,大家围坐一圈,真成了平起平坐的开会。
这一日是小朝会,上朝的人不多,挤一挤,坐一圈刚刚好。到了大朝会,大概就要效仿秦汉,大家分别跪坐在不同的小桌前了。而对于这群整日里都在追求复古和逼格的朝臣来说,名士的跪坐也是很值得效仿的。
甚至有不少大臣开始对谢介改观,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差劲,至少他和神宗一样,拥有老闻家一脉相承的善良,他让大家坐下,不正是体恤站着的辛苦吗?
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当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只做了一件坏事时,大家总会揪着他那一件坏事不放,觉得好人也没有那么好;而当一个坏人恶事做尽,却在最后做了一件好事时,人们反而会觉得坏人也没有那么坏。
谢介与他的表哥讨论过这种现象。
文帝表示,这是因为好人做坏事,代表的是一种向恶的倾向,而坏人最后做好事则是向善的改变,欲扬总要先抑。
谢介却并不怎么赞同这个理论,因为好事就是好事,坏事就是坏事,不论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都没有办法把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可惜,大部分世人都不是谢介这个想法,他注定只能是一个人。
朝臣们按照普世的价值观,对待谢介的印象开始触底反弹。房朝辞笑的比他自己高升还要开心。
除了提出大家上朝坐着以外,谢介就再没有随便插话了。整个人安静如花,一直看泰王和房朝辞的眼色行事。他们觉得可以的,他就下章,不可以的并不需要谢介来反对,自有聪明人站出来打断驳回。
玉玺在谢介手上,这是经过了所有人同意的。
玉玺盖完,一道奏折的流程却并没有完,还需要宰执下印。准确的说,是需要两个印,不分前后,但必须都有,才具有法律效应。
不是宰执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也不是皇帝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不管谢介心里怎么想,他都在朝堂上被动听了很多他以前完全不会过心的东西,最主要的是他竟然听懂了!当他不需要翻译,就懂了这些人在说什么的时候,他们看谢介的惊讶眼神,给了谢介很大的成就感和自豪感。第一次,他终于觉得自己够格说:“我好歹也是我爹的儿子。”
一代回忆谢才子。
朝臣们纷纷点头,接受了谢介的这种说法。还有心软的自我反思,自己以前总觉得谢豚儿不学无术,是不是一种偏见?毕竟有了谢鹤珠玉在前,如果谢介达不到那个高度,总会让人觉得谢介不够好。但不够好并不等于不好,要看谢介是和谁来对比,谢介明显已经比大部分人要聪明了。
谢介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说句实话,他很享受那种人人都觉得他很不错的眼神。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被这么多文臣瞩目也可以给他如此美好的感觉。
于是,谢介本来刚上朝的时候还怒气冲冲想要找房朝辞理论,结果却在下朝后变成了主动去找房朝辞加课。
他,房朝辞,一个计划通。
神宗走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海运的发达与方便,就体现在这一方面了,一路上风平浪静,有惊无险。
神宗还顺便带回了一个惊喜给谢介。
不过,谢介对此还一无所知,他正在和房朝辞享受奢靡的夜生活,第二天是旬休,今晚他们可以肆意放纵。
大启的诸多娱乐生活中,夜市绝对是重中之重。太-祖年少时期是在前朝压抑的宵禁统治下度过的,每每日落西山,就要闭户不出,不能再肆意玩乐。一年之中几乎只有一两个节日没有宵禁,而那些往往都是太-祖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所以,在太-祖当上皇帝之后,他就做了一个决定——大启自此夜不闭市!东风夜放花千树,风吹落,星如雨,一夜鱼龙舞。
只听这词,就能想象热闹的夜晚有多美。
东京也一如太-祖所愿,最终变成了一个举世闻名的不夜城,引各族神魂向往。当初刚搬到江左时,让谢介最为不适应的就是江左的夜晚生活和雍畿根本不能比。
但是如今,在官家才来江左半年的当下,江左的夜生活已经发展的快让谢介认不出来了。
谢介对此自然是开心不已,拽着房朝辞游走在热闹的人群中也一点都不嫌嘈杂。夜市上能玩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谢介和房朝辞今晚的重点是去勾栏瓦舍,有人请客。
一路上都是门庭若市,亮如白昼的景象。各色酒楼高耸入云,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最高的建筑不能比皇宫高的说法,管弦呕哑,声声入耳,王孙贵族,闻香下马。就谢介和房朝辞这一路上,他们中途就停下来打了四次招呼,有宗室的大肥兔子;也有陈老书院里偷偷跑出来玩的学生,再三求谢小师叔只当没见过他们;还有的就是房朝辞的朋友了。
“我以为你朋友很少。”谢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房朝辞是那样一个在政治上长袖善舞的人,他的朋友不可能少。但谢介就是觉得房朝辞从未和谁真正亲近过。
“你的感觉是对的。”房朝辞对谢介的感觉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大多数人只是他的“政治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