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冬冬的明珠即时泄气,恰好奶妈进来,招呼孩子们洗漱睡觉,便借机跑了。

柳茜云望着明珠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对明珍说,“一样怀胎十月,吃一样的米,喝一样的水,爹娘一样的关爱,可是你们姐妹,却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一样米养百样人,娘。而且,妹妹性格活泼,正好补足了我的沉静,再好不过。”明珍抱一抱母亲,“我也洗漱休息去了。”

“去罢。”柳茜云极欣慰,没白疼了这个孩子。

入夜,许望俨从工厂里回来,洗去一身疲惫,回到房里,见屋里还点着灯,不免有些奇怪。

如今政局紧张,军需吃紧,工厂里常常连轴赶工,只为了能提供充足的军需。

城里已经有商人开始囤积居奇,而柳直却不想看见民不聊生,所以一直在保证军需供应的同时,还加紧生产民用物资。是以近来他也十分忙碌,要紧着资金周转,常常很晚回家。他体恤妻子,一早同妻子打过招呼,叫妻子不必为他等门,早些休息。妻子也很少违逆他。

挑开外间的帘子,进了内间,只见妻子半靠在床上,床头几上亮着煤油灯,手里拿着一本脂砚斋石头记,似盹未盹。

许望俨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将油灯捻得暗了,准备扶妻子躺下。

谁料手在碰到妻子的肩膀,伊人变抬眼望了过来。

看见一双雪亮的明眸,许望俨心中一暖。

“这么晚了,还没睡?”揭开被子,许望俨躺在了妻子身边。

柳茜云微微羞赧地一笑,将手里的书搁到床头几上,“我有事想对你说,所以等了一会儿。”

“叫夫人久等了。”许望俨侧身吻一吻妻子的额角。

柳茜云摇了摇头,“工厂里的事可还顺利?”

许望俨微微叹息,“现今还行,只是——”

“只是如何?”

“军队里催得紧,我们赶着把货出了,可是款项却总要拖上一段时间才能到帐。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

“父亲怎么说?”柳茜云皱了皱眉,“还要接他们的单子?”

“不接怎么成?我们得罪不起军阀。”许望俨搂住妻子,“人说官商勾结,可是有几人晓得为商的难处?”

柳茜云伸手拍抚丈夫胸口,默默无声。

“对了,夫人说有事想对我说,未知是什么要紧事?”许望俨平复情绪,笑着问。

“明珍说想学脚踏车,我说总要先问过你才行。”

“学脚踏车?”许望俨思及最近在城里常常看见有孩子骑着脚踏车招摇过市,微微蹙眉。“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想必是看见别的孩子骑,心里羡慕。”

“…”许望俨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等再大两岁罢。那些车子都高,明珍毕竟矮小,万一摔着了自己便罢了,如果撞了人,毁坏了物品,便不好了。”

柳茜云点头,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你好好同女儿说,就说这是我的意思,不是不让她学,只是要过两年,她再大些,个子高些,脚够得着地,万一刹车不及,脚一踩地也能停下,这样比较安全。”

“是,还是夫君思虑周到。”

只是两夫妻万万不曾想到,他们这样的决定,日后却几乎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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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第二十七章 风云骤起(5)

舒先生近日俗务繁忙,常常布置了作业,便叫学生们自修。

“先生最近都不给我们讲故事了。”殊良趴在课桌上,十分无聊。

“就你成天惦记着讲故事。”世钊决不放过机会嘲讽殊良。

“可是先生讲的故事比我爹爹讲的故事好听啊。”殊良噘嘴。

“殊良想听什么故事?”明珍轻轻问,免得世钊没好气,把火气都撒在殊良身上。

“就先生讲的苏武牧羊,荆柯刺秦,我都很喜欢听。”殊良看了世钊一眼,对明珍笑着说。

“殊良希望听这些故事啊。”明珍微笑,果然是男孩子呵。

“不知道舒先生最近忙些什么,总来去匆匆的样子。”沈依平写好了作业,也回过身来参加聊天。

“听说舒先生家里出了事,舒先生的兄长犯了事,被张督军下了狱。”有大孩子消息灵通,小声说。

“难怪最近都没有看见舒开云来上学。原来是他父亲出了事啊。”

“舒家这些年好象很不太平啊。”

教室里闹哄哄地谈论起来。

“我们找时间一起去看看舒开云罢。”明珍总记得舒开云在那年的运动会上,对她的好。以明珍的性格,自是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

“要去,也得早去早回。”沈依平淡淡地说,“现在城里开始实施戒严令,下午三点放学,进城已经快四点,找到舒家,进去探望时间,恐怕不能超过两刻钟,五点以前便要出城,否则戒严以后,在城中走动,只怕不安全。”

明珍微愣,家里爹爹和娘很少对她说起政局,即使偶尔谈及,也是轻轻带过,所以明珍只知道外头在打仗,但徽州总算还太平,却不晓得徽州的形势已然如此紧张。

见明珍神色,沈依平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沈依平却是知道的,因为家里做百货生意,物价因局势动荡而飞涨,更何况父亲曾经忧心忡忡地说,日本人来了,只怕以后生意会更加难做。

日本人在北方烧杀抢掠的消息,也时有耳闻,所以一时间人人自危。

明珍望向坐在一边如同高贵公主的淮阆。

“淮阆——不能求你父亲帮忙,将舒学长的父亲释放么?”明珍小声问。

淮阆看了明珍一眼,微微摇头。“倘使是我父亲下命抓的人,那有他一句话,放人也便放人了。可是,下令抓人的,是张督军。他同我父亲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明珍垂下眼帘。

原来外头的形势这样复杂。

是她天真了。

“不过明珍是我的朋友,朋友求我,我一定尽力。”淮阆笑容明丽,“我去问问父亲,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

世钊颇意外地望了望淮阆,他当淮阆已经一口拒绝了,不料竟然峰回路转。

看见明珍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仿佛心情也略好了些,世钊也高兴起来,向淮阆一笑。

沈依平看着胖乎乎,不断和明珍说话的纪殊良,时刻注意明珍一举一动的勖世钊,还有事事出人意料的叶淮阆,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中午学堂里打杂的老大爷敲过了下课云板,又对学生们说,下午舒先生不进教室了,大家吃过饭就可以放学了。

学生们轰地一声,取了蒸在笼屉上的饭盒,坐在教室里,边吃边笑闹。

家境好的学生,带的都是饭盒,里头盛的有排骨鱼虾卤蛋;家境差些的学生,不过是几个包子一点咸菜。好在大家并不嫉妒嘲笑。

明珍带着一个不锈钢双层饭盒,同世钊的饭盒一模一样,是勖钧的洋行里的货品,一式两件,一件给儿子,一件便给了明珍。

也怨不得柳家其他房的要说明珍命好,勖家对明珍的不同,教旁人看了,的确眼红。

明珍揭开饭盒盖子,上层是一只腐乳鸡腿,一块椿芽闷蛋,另有一小撮拌笋丝,下头是珍珠米饭。

“明珍的饭好香。”殊良看见明珍的饭盒,几乎流下口水来。

“吃你自己的饭。”世钊拿筷子敲了敲殊良的头。

明珍看见殊良噘起嘴,便拿筷子夹下一筷椿芽闷蛋放进他的饭盒里。

世钊即刻冷下脸来。

明珍只觉得好笑,把另一半闷蛋夹进世钊的饭盒里。

“明珍,给你吃我的挂霜排骨。”殊良有来有往。

“明珍给你吃我的咖喱牛肉。”世钊赌气似的,也往明珍的饭盒里盛了一勺菜。

沈依平看得“嗤”一声笑出来。

明珍涨红了脸,只得讷讷地说谢谢。

淮阆则是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世钊同明珍感情真好。”

“谁同她感情好了?!”世钊蓦然脸皮一红,转过身去,再不看明珍。

明珍也不以为意,世钊这样子对她也不是一天两天,她早已经惯了。

吃过饭,学生们渐渐散了。

因为今日提早放学,来接孩子们放学的家人都还未到,明珍世钊殊良依平和淮阆都没有即刻下山,而是在学堂前的空旷地玩耍。

几个人跳了会儿房子便觉得无趣。

淮阆便提出骑脚踏车比赛。

殊良还小,不会骑。明珍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不会骑。”

淮阆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明珍不会么?”

“你们比就好了,我同明珍在一旁看就行。”殊良拉住明珍的手。

“谁说明珍要同你一起看了?”世钊抢给明珍的手,“明珍,这脚踏车是极好学的,我包准你一学就会。”

明珍微微摇了摇头,“我爹爹和娘说,我如今还矮着些,等过两年我再长高点,就让我学。”

这时淮阆走上前来,握住明珍的另一只手,“明珍,你偷偷学会了,也无妨的啊。反正不教你爹爹和娘知道不就成了?”

明珍迟疑,她答应了父亲和母亲的,明珍不想违背约定。

看出明珍的迟疑,淮阆笑了笑,“反正今日还早,有世钊和我护着你,你先试一试,倘使不成,我们也不逼你。只是少了一个人玩,总有点遗憾。”

明珍看看世钊,世钊鼓励地朝明珍点了点头。

“那——我试一试——”明珍不是不心动的。

“放心,我护着你,一定不教你摔交。”世钊拍胸脯说。

淮阆牵过自己的脚踏车。

淮阆的脚踏车是叶放专门送给女儿的,所以是女式的,并且比一般脚踏车要矮许多,方便上下。

世钊先教明珍怎样扶稳了龙头,然后演示给明珍看怎样上车下车,待明珍看明白了,才让明珍坐上脚踏车。

等明珍上了车,世钊与淮阆两人,一左一右,扶住脚踏车的后座,帮助明珍掌握平衡。

明珍战战兢兢地开始踩脚踏车,左右摇摆,惊叫连连。

沈依平在一边看得笑到打跌,她自己学脚踏车时,怕也是这样一副情状罢?

过了一会儿,淮阆先行放开了手,因为明珍的右侧已经掌握得很好。

待明珍有骑了一会儿,世钊也一点一点放开了手,见明珍偶有不稳,才伸手扶一扶。

过不了多久,明珍已经骑得十分像样。

“明珍加油!”殊良这时才悄悄放开手,将手心里的汗擦在裤子上,替明珍加油。

“明珍你看,你已经学会,完全不要我们帮助。”淮阆出声说。

明珍听了,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一看,果然身后已经没有世钊和淮阆的扶持。

这一回头不要紧,手上的龙头却失去了平衡,朝着斜坡出的山路便冲了过去。

“明珍!”殊良叫出声来。

“明珍,不要怕,稳中龙头!”世钊喊着追了过去。

然则心慌意乱的明珍哪里还听得见?

龙头七扭八歪摇晃着,脚踏车顺势在山路上左右摇摆地滑出好远,然后冲出石板山路,直望一条山涧冲了过去。

这条山涧在翠屏山上不算宽,然而极深,偶有牛羊掉下去,再也不见上来的事发生。

也正是这条山涧,所以家长们才执意要教人接送孩子,以免出了意外。

明珍连人带车,直直朝山涧摔了下去。

后头,殊良依平惊叫出声,淮阆捂住了嘴巴,世钊狂乱地跑过去,面如死灰。

远远的,只听见山涧里传来及迢遥空洞的落水声。

第二十八章 风云骤起(6)

这一刻,世钊只觉得成个世界都死一般寂静,一切都仿佛凝固在时间里。

他的眼底,只留下明珍摔落山涧的一刹那,回头望向他的惊恐眼神。

“明珍!”倒是沈依平拉着殊良惊叫着赶了上来,“明珍!”

世钊最先跑到山涧边上,抓住山涧旁茂盛的野草,往山涧底下看去。

山涧深不见底,黝黑森冷,有寒气直往上涌。

“明珍…明珍…明珍…”喊声激起一片回声。

“…在…这儿…”

就在一片回声当中,世钊听见微弱的声音。

“嘘…”世钊将食指竖在唇前,然后侧耳倾听。

“…在这里…”果然风里有极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