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

  沈重阳去房间拿了他的钱夹,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说:“照片里的女孩就是朵儿。”

  照片里的女孩很眼熟,我仔细瞧了瞧,原来就是那个艾朵。沈重阳烧掉了那么多张照片,多么决绝的样子,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千丝万缕的感情难以割舍。朵儿占据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他对她用情至深,恋恋难舍。可是,她却叫他有多远,死多远。

  多讽刺。

  这个世界,有情只被无情伤。

  亘古未变。

  我把剩下的那四万块钱都存到沈重阳卡上。

  沈重阳想叫他家人来照顾他,我才略微知道他的身世。他家在青岛,父亲几年前因为脑溢血而半身不遂,他母亲下岗在家照看他父亲。他还有一个姐姐,几年前嫁了一个外地人,和家里也不怎么联系。

  我问他:“你觉得谁会来照顾你?”

  沈重阳迟疑许久,才讷讷开口:“你能帮我打电话问问我姐么?”

  我没有拒绝,当即给他姐打了电话。

  他姐很浓的一口山东腔,接了电话就硬邦邦地说:“重阳,作啥?”

  我连忙说:“我是沈重阳的朋友,他在北京受了点伤,腿骨折了,你能到北京照顾他一段日子么?”

  “他咋还把腿弄断了?”她姐问完这一句,就开始聒噪地埋怨沈重阳,说他不老实在家待着,自己跑到北京去浪荡胡混,还在外面惹是生非,把腿弄整断了也是活该!

  我有些讶然,斯文的沈重阳竟然有这样一个姐姐,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嘚嘚嘚嘚不停地说,而且十句里九句都是抱怨,比祥林嫂还祥林嫂。

  最后,她说她还要在家里带孩子,走不开身,去不了北京。跟着,电话就啪的一声挂断了。

  我胸口堵着一口闷气。这样的姐姐实在叫人齿寒,自己弟弟的腿断了,她丝毫不在意,也不亲口问一声,倒好像是沈重阳跟她找麻烦似的。

  原来亲情也会如此淡漠。

  这一次,我没有跟沈重阳撒谎。

  我实话实说:“你姐姐不肯来,她说她还要带孩子。你家里没人会来照顾你,你死心吧。你腿没好之前,肯定要和我待在一起。我叫你喝汤,你就得喝汤。你想快点好,就要合作一点,懂么?”

  沈重阳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独自拄着拐杖回了房间。

  他的背影,透出一些无力的哀伤。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开始忙着找工作。其实,也就是找饭碗。报纸上的工作五花八门,可除了跳舞,我几乎一无是处。所以,工作拨拉来拨拉去,还是在一个圈子里打转。

  不久,我到一家名叫玫瑰天堂的酒吧跳舞。

  那家酒吧档次不错,但我讨厌那个卡座经理。他叫方宽,长得还算周正,西服领带的,看起来仪表堂堂。可令人无比厌恶的是,他两只手的小手指都留着一截又尖又长的指甲。

  男人留指甲实在叫人恶心,那总使我联想到老鼠或太监一类的生物。

  我去酒吧面试那天,方宽把我叫到VIP包厢里。他坐在血红的沙发上吞云吐雾,手上夹着烟,那一截弯长的指甲就翘在他嘴巴下面……

3 忘不了

  我控制不住地隐隐作呕。

  他东一句,西一句,不知所谓地问这问那,像老太太一样絮絮叨叨。

  我不耐烦地问:“你有完没完?三围尺码要不要也问问?”

  方宽笑呵呵说:“那你跳舞吧。”

  我有气无力地跳了一段,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跳完了,我无精打采地拎包走人。

  方宽说:“你明晚来上班吧。”

  我看他一眼,那指甲又在我眼前晃。我急忙夺门而出,深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去把他的手指头掰下来。

  上班之后,我的作息时间又开始黑白颠倒,白天睡觉,晚上浓妆艳抹地去玫瑰天堂跳舞,日子过得乱七八糟。

  沈重阳见我化那么浓的妆,很不高兴地说:“薇宝,你素着脸的样子好看。一化妆,老了十岁。”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说,“我倒想素着脸过日子,你以为我愿意老十岁?哪个女人不想没事装装清纯,可怜我没那个条件。我素脸朝天,怎么给自己挣饭?”

  沈重阳说:“你可以去找别的工作,女人天天熬夜,很容易老。”

  “别婆婆妈妈了,烦人。”我扭着屁股出门,边走边对沈重阳说:“你闷的话,就找乔妮聊聊天。”

  Eric不过来时,我和乔妮住一个房间。但多数时候,这两个人都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Eric做着不咸不淡的模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乔妮从前的凯子给她弄了个美容店,是一个大牌店的加盟连锁,生意不错。乔妮雇了她一个表妹,还有几个美容师在店里打点,她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整天尽忙着和男人腻歪。

  我夜里上班不在家,便托乔妮照顾一下沈重阳。

  乔妮不情不愿地答应,但还是很负责任,三茶六饭,对沈重阳照顾周到。

  这个女人就是刀子嘴巴,豆腐心肠。

  我上了两天班,沈重阳就和我一样变成了猫头鹰。他晚上不睡觉,像个精神病患一样,夜半时分在家里弹吉他唱歌。他喜欢Beyond的摇滚,半夜里号起一嗓子,要么是《海阔天空》,要么是《光辉岁月》。似乎只有这些歌才能抒发他对人生的强烈感慨。有时,他还会拿个本子画一堆五线谱。

  他要我看,我却根本看不懂。

  对我来说,那五线谱就是一堆蝌蚪在爬电线。

  沈重阳就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嘀咕着说只有朵儿能看懂他的曲谱。

  我便恶声损他:“你的朵儿不在了,让黄鼠狼叼去了,还整天朵儿朵儿,烦不烦?”

  通常我来脾气的时候,沈重阳都会知趣地闭嘴。他不吭声了,我才觉得自己像个刻薄的女巫,一副狰狞无比的模样,极其恶毒地伤害了一个满脑子梦幻的小王子,还有小王子的朵儿。

  不管沈重阳承不承认,事实原本如此。我实事求是,他却掩耳盗铃地活在他的水晶球里。他不敢打破一切,面对瓷裂满地的爱情碎片。

  那个朵儿,真是个恶魔。

  我不禁猜疑沈重阳的人生,根本就是摸不清东南西北的人生。

  他已经栽死在小魔鬼手上。

  我怕沈重阳精神抑郁,下班了,会陪他说说话,轻轻地帮他按摩一下腿上的肌肉。

  沈重阳很感动,说从来没有人对他那么好。

  我总是笑着逗他,让他叫我姐。

  沈重阳比我小两岁,我拿他当弟弟一样看待。但沈重阳不好意思叫我姐,他只肯叫我薇宝,逼急了时,才肯叫一声薇宝姐。

  我问他:“你真的很想朵儿?”

  他黯然说:“不是。是我忘不了她。”

  感情用事的人,总是有太多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笑。忘不了夜落的惆怅,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

  当蔡琴用沉静而磁性的声音唱《忘不了》时,真不知勾起多少人的寂寥。

  我在玫瑰天堂又遇见了朱鲲。

  用一句诗来感慨,那就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其实,都不过是漂在一条臭水沟里罢了。低头不见,抬头见。

  那晚,我跳完一场,方宽就把我叫到包厢里,说是有什么特别来宾。

  在包厢里看见朱鲲时,我有些意外。

  朱鲲声若洪钟,嘎嘎地笑说:“薇宝,咱们可是有缘分呢,走到哪里都能碰见。”

  这就是冤家路窄吧。

  我在心里嗤笑着,坐下来,应付地跟朱鲲喝了几杯。

  方宽似乎很巴结朱鲲,为了搞气氛,自己坐在那里热火朝天地左一个段子,右一个段子。俗不可耐。

  朱鲲没话找话,还良心发现地问了问沈重阳:“那个断腿的小子没事吧?要是钱上面有难处,你尽管找我开口。说到底,那天是我喝多了犯浑。”

  “你也知道你浑?”我冷嘲热讽地损了他一句。

  朱鲲被噎得脸红脖子粗的,半晌才说:“这不都过去了?那一段就搁着别提了。就算是我朱鲲对不起你行了吧?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咱大度点儿,得理饶人,成不成?”

  “既然我能坐下来跟你喝一杯,就没有计较以前的事。”我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们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仇恨,狗咬狗一嘴毛,冤冤相报也没意思。”

  朱鲲哈哈笑着,又跟我喝了几大杯白加啤。

  我酒量还不错,只是胃有些疼,便不想再喝,起身说:“鲲哥,改天再叙,我得走了。”

  谁知,方宽又把我按下来,手拍着我的腿说:“别扫兴啊!”

  他的指甲刮到我皮肉上,我像被电击了一样,抬脚把他的手蹬开,忍无可忍说:“方宽,你是不是前清太监出身?跟岳不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方宽吃惊地望着我,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反应。

  我气冲冲地说:“你一个大男人,留一截又长又黄的指甲,真是恶心得不能再恶心了。我看着你,吃进肚里的隔夜饭全都往上反!”

  听我骂完了,方宽恼羞成怒,扬手想给我一下子。结果,被朱鲲轻松一脚踹了个狗啃屎。

  朱鲲吼:“我刚交的哥们儿,你也敢打!你动她一指头试试,爪子给你剁了。”

  方宽爬起来,不敢跟朱鲲造次,只怒目圆睁对我说:“你明天别来上班了,给我滚!”

  我怔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人家靠嘴吃饭,我靠嘴砸饭碗,一样是嘴,怎么就那么大的差别?

  朱鲲乐呵呵地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从玫瑰天堂出来,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朱鲲说:“要不你回我的场子上班?我保证,没人敢跟你为难。”

  “你怎么认识那个太监?”

  “我跟他老板是兄弟,过命的交情。”朱鲲轻描淡写说,“你要想在这里上班,我知会一声,姓方的不敢拿你怎么样。”

  “算了,跟那种阴阳人天天照面,刺激肠胃。”

  朱鲲笑了笑,又劝我说:“你还是回我的场子跳舞吧,夜场乱,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女孩子没人罩着,很容易吃亏。”

  “你是朱鲲么?”我提防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忽然变成大慈善家了?打什么主意?”

  “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鸟。我对慈善不感兴趣。”

  “那你是什么目的?想泡我?”

  “等我泡的女人海了去了,肥波大屁股的,排队到月球,还轮不着你。我就是看你仗义,又怪不容易的,想帮衬帮衬。我就这么点意思,你可别想歪了。”

  听朱鲲如此说,我的戒心稍微放了放,便同意回他的场子跳舞。

  他开车把我送回去。

  临走时,我跟他说了声谢谢。

  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可能就是没有缺点,但我很容易被人感动,也对人常怀感恩之心。我不知道这种诚恳,是否显得有些愚蠢。

  朱鲲豪爽地笑说:“客气就是见外。咱兄弟,不用说这个。”

  此后的一段日子,我的生活平静如水。

  三个月后,我陪沈重阳去医院复查,他的骨头愈合情况良好。医生说他的骨头会慢慢长好,叫他不要长时间卧床,要进行适当的非负重训练。

  沈重阳回去之后,就在家里拄着双拐,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他腿和脚都很肿,走的时候,患肢稍稍着地都疼。但他还是咬着牙,每天适量活动。

  我给他洗衣服时,发现他衣服上总是有大片汗渍,想他每走一步,大概都十分辛苦。

  休息时,沈重阳或是安静地坐着听CD,或是弄他的曲谱。有时,也会拿着电话发呆。我猜他大概是想给朵儿打电话,但他举棋不定,始终没有勇气找她。

  我对他说:“你那么想朵儿,干吗不找她啊?我就看不惯一个男人扭扭捏捏,提不起,放不下。”

  沈重阳阴着脸说:“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嗤之以鼻:“谁爱管来着?”

  沈重阳和朵儿情丝万缕,斩不断,理还乱,终究和我的生活毫不相关。

  我在朱鲲的场子里跳舞,没有任何人找我麻烦。缠上来的一些狂蜂浪蝶,也都被朱鲲的马仔打发了。

  偶尔,我会和朱鲲吃吃饭,两个人喝酒划拳,唱歌跳舞,仅此而已。

  不知从哪天起,朱鲲身边多了一个跟进跟出的女人。

  朱鲲的马仔都叫她玛丽姐。

  这个叫玛丽的女人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她染着红头发,身材丰腴,肤如羊脂,顾盼多情的凤眼虽然有点眼袋和下垂,但总体看来,仍属于容貌姣好的那种女人,只是眉眼里流露出一些睥睨狂傲之色,使她看起来像一个刁妇。

  听酒吧里的人说,玛丽是一家俱乐部的妈妈桑,手底下五湖四海的小姐,能组一个加强连。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玛丽穿一件艳红色的挤胸装,也许她自认为性感,但我只看到她胸口和胳膊上松松垮垮的赘肉。挤胸装非但没能增加她的性感,反而令她的丑态暴露无疑。

  女人韶华渐逝,却不甘老去,勉强硬撑一份如花娇艳,捉襟见肘,未免可悲。

  我看着朱鲲的面子,谦虚地叫了她一声玛丽姐。她斜乜的眼风扫过来,不可一世的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你就是薇宝?”

  我笑说:“我是薇宝。”

  她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我听鲲哥说起过你,原来你就是薇宝。”言下之意,见面不如闻名。

  “鲲哥怎么说起我?”

  “他说你是个不错的妞,挺适合泡来当马子。”

  我笑起来:“我可没空给人当马子。”

  玛丽也笑,阴腔冷调说:“这骚男人满脑子都是马子。他是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想上,来者不拒。”

  三言两语之后,我和玛丽就没什么话了,彼此都有些冷淡。

  化妆间里又陆续进来几个伴舞的女孩子,玛丽嬉笑着和她们打成一片,一副老板娘大姐大的派头,哄得那些女孩子都阿谀谄媚地巴结她。

  我不吭声,卸了妆,径自出去,却在化妆间外面撞见了朱鲲。他好像是来找玛丽,手里还拿着一个坤包,看见我,笑呵呵说:“哟,薇宝下班了,一起吃饭去吧?”

  “不去了。跳了半晚上,累了,想早点回家休息。”

  我正要走,玛丽从化妆间里出来,扭着水蛇腰靠到朱鲲身边,手搭着他的肩膀,盯着我说:“你们两个经常一起吃饭么?”

  我讨厌她那副审贼的口气,便故意气她说:“玛丽姐神机妙算啊,我是经常和鲲哥一起出去吃喝玩乐。不过,今天实在有点累,就不陪鲲哥吃饭了。”

  玛丽的脸一下子吊得老长,眼睛里寒光四射,恨不得用她锋利的眼神将我活活肢解。

  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从那一个眼神里,我知道老玛丽喜欢朱鲲。

  她把我当作情敌。

  我只觉得可笑,玛丽也是混过世面的,年纪一把了,还像个雏儿一样,醋劲十足,喜怒怨憎都摆在脸上。

  也许,所有女人在自己钟爱的人面前,都是一个幼稚的小姑娘。

  那个夏天,雨下得十分频密。

  我出了酒吧,外面阴沉沉的,整个世界的颜色都灰了几度。天空里飘浮着大片乌云,隆隆的雷声闷沉地响在头顶上。我仰起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空。铅色的云朵迟滞地流动,不过片刻,昏沉的天空便绽出一大段明亮的裂痕,是刹那间打过的一道紫色闪电。

  是的,紫色。

  我喜欢看闪电,喜欢那极度眩目的光,还有那遽然绽裂的凌厉。

  闪电过后,是一声霹雳响雷,半空里凝聚的雨点似乎在一瞬间噼里啪啦掉下来。

  我坐上出租车,城市已陷进一片雨雾。我扭着头看车窗外的风景,只模糊看到马路隔离带那一片绿葱葱的灌木中,有白的、粉的、红的蔷薇花。它们在灰蒙蒙的尘世里无比娇艳地怒放着,无声无息,开放凋零都没有任何人注意。

  花开一季,短短瞬息,蔷薇的花瓣已凄切零落,飘散在一片风雨之中。

  车程不远,但下雨堵车,一路上走走停停,耽搁许久。

  茫茫雨雾里,逐渐多了各种颜色的雨伞,红色、黑色、绿色,像一块块美丽的浮萍,在城市河流里擦肩而去……我回到家时,沈重阳还在睡。床边放着他画的五线谱,我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纸页上凌乱地写着许多朵儿的名字。我开始好奇,沈重阳和朵儿究竟有怎样的故事?朵儿,又是怎样一个女子?

  我从沈重阳的手机里找到朵儿的号码,悄悄记下。

  人一旦对某种事物有了好奇心,实在是件很折磨的事情,不弄个清楚明白,几乎连觉也睡不安稳。

  我开始有意地和沈重阳谈起朵儿,蓄谋着慢慢套他的话。但沈重阳只透露了很少的信息,我从他口中知道,朵儿和他同岁,家住青岛,他们高中时念同一所学校。他说朵儿是他们年级里成绩最好的女生,但她和他一样,都没有读完高中。

  “为什么?”我追问。

  沈重阳缓缓才说:“我辍学是因为家庭变故,我不想给家里增添经济负担,而朵儿……”

  他欲言又止。

  “朵儿怎么啦?”

  沈重阳平静的面容忽然变得痛苦不堪。他恼怒地说:“你别再问了!不要刨根问底,揭起别人的伤疤,满足你自己的窥私欲!”

  “我,窥私欲?”我嘴巴张了半天,最后才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戳到你心里的伤疤了,是我太八卦。我为我的窥私欲,向你道歉。”

  这闷葫芦生了好久的气,才瓮声瓮气跟我说:“我一时激动,措辞不当。”

  我木着脸,面无表情。

  沈重阳说:“薇宝,对不起……我已经习惯把那些事情放在心底,我不想说的时候,请你不要追问,我和朵儿都是需要在时间里疗伤的人。”

  我轻声说:“好,我不问。”

  那些在时间里结痂的伤痛,的确不应该再去掀动。

  慢慢遗忘,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几天,沈重阳沉默寡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没有再问他和朵儿的事,我的好奇都变成了悲悯。他们的感情似乎负伤累累,像一条满是漏洞的船,静默地停在一潭死水中,无力前行,亦无路后退。也许,那份感情会在荒凉的时间里渐渐沉没,也许会僵持在历史的记忆里,用一个恒久的搁浅姿势,死寂无声地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