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最后看了一眼沈西风的脸色,而后是合起了双眼。
烛火之下——
她的睫毛轻轻打着颤,在这烛火的照映下倒是打落了一层阴影,脖子上的那柄剑仍旧不曾有一寸的移动,而就在时间一点点消逝之间,沈唯终于开了口:“沈大人,我的确不是你的妹妹。”
她这话刚刚落下便能察觉到屋中的气氛较起先前又低了几分。
“你…说什么?”沈西风的声音略微显得有些喑哑,这是今日他在见到沈唯之后说得第二句话,纵然他先前早有猜测,可真得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说,她的确不是他的妹妹。
那…她是谁?
倘若她不是岁岁,她又究竟是谁?难道这世上真得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不,不可能…
无论是这幅模样也好,还是她脸上的那颗痣,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岁岁一样。
可倘若她是岁岁,为什么又会给他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沈西风想起先前在外头听到的那些话,他原本是担心岁岁处理不了才会疾步赶来,可就在帘外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岁岁。
她的精心算计,她的步步为营,那样的心机和手段绝不可能是岁岁会的。
沈西风想到这,就连握着剑身的手也有些不稳,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椅子上的那个人,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容,而后是哑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是谁?”
沈唯纵然不曾睁开眼睛也能感知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复杂的情绪,她轻轻笑了笑,可撑在太师椅上的手却是又收紧了几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是在沈西风的注视下重新睁开了眼睛,她就这样半仰着头看着沈西风,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继续与人说道:“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诉说。”
她的确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她是又停了一会,才缓缓与人说道:“十一年的那个冬日,沈唯在知晓陆步巍死后又得知他在外头有个儿子,承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这事,沈西风自然是知晓的,那个冬日,岁岁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无论是外间的名医也好还是宫中的御医,都不能让她醒过来,倘若不是后来岁岁醒来,他却是真得打算一纸御状把陆家告到天子跟前,让他好好评评理。
只是她此时说这个是做什么?沈西风皱着眉,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便又听得沈唯继续说道:“那个冬日后来醒来的那个人并非你的妹妹,而是我…”
沈唯在说完这句的时候便发觉沈西风的瞳孔骤然一缩,她知晓他的心中在想什么,大抵是把她当做什么妖魔鬼怪…她仍旧轻轻笑了笑,只是这一回的笑容却多了几分自嘲,她微垂着眼看着衣摆上的纹路,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哑着嗓子继续说道:“我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边,当我醒来后就成为了荣国公夫人沈唯。”
“沈大人…”
沈唯轻轻喊了他一声:“我知晓现下无论我说什么都无用,可我的确未曾想过伤害任何人…”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重新抬头朝沈西风看去,紧跟着是又一句:“这一年来,我隐瞒不报也只是因为我怕死,我怕你们会把我当做妖怪,怕你们会杀了我。可倘若…”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带嘶哑,她的目光落在那把剑身上,却是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倘若沈大人觉得杀了我能泄你心头之愤,那便动手。”
她这话说完便合上了眼睛。
沈西风看着眼前端坐着的女子,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却是还未从先前她所说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他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离奇的事,他…沈西风想说些什么,只是还不等他说话,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等他收回剑,沈西风便听到身后的布帘被人打了起来,他皱了皱眉,跟着是敛了面上的神色转头朝身后看去,而后他便瞧见披着墨色大氅的陆起淮正寒着一张脸朝里头走来,或许是因为有些震惊陆起淮的到来,沈西风手中的剑竟不小心移到了沈唯的皮肉上头。
剑身锋利,没一会功夫,沈唯脖子那处便留下了一道血痕。
而沈西风听着身后传来的一阵嘤咛声忙转头看去,眼瞧着那道血痕,他持剑的动作一顿,眼中也闪现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他忙把剑移开了几分,有心想说些什么,便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凛冽的气势。
他收回了思绪朝身后看去。
陆起淮先前来得急,此时身后的布帘还在半空中拂动着。
外头的寒风打进来,扰得屋中本就昏沉的烛火却是又暗了几分,而他眼看着沈唯脖子上的那道血痕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负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握着,而目光也从那把剑身上头收了回来落在沈西风的脸上。
屋中光线晦暗不明——
而他就这样望着沈西风沉声说道:“沈大人这剑倘若敢在往下移上半寸,我必将让你沈家满门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小淮生气了呢。
PS:感谢 思洁。x20、绥草、篱栽些书、九幽x2、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x2、胖胖的桃子、juliet 的营养液
感谢 钟爱小甜饼 的地雷
感谢 奈何莫 的手榴弹
☆、第 106 章
陆起淮说这话的时候, 神色如常。
可他的声音又沉又低,即便不细听, 也能从中察觉出几分掩不住的怒气。
沈唯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却有几分不敢置信, 她没有想到陆起淮会过来。她半睁了眼往前看去,而后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陆起淮…屋中烛火昏沉, 而他一身墨色大氅越发衬得他容色如玉, 可此时在这昏暗烛火的照映下,那一副容色却显得有几分黑沉。
他就这样负手立在那处,目光深沉得恍如一口幽深的古井一般。只是在察觉到沈唯看过来的时候, 陆起淮原先黑沉的容色却是稍稍缓和了几分,他的目光落在沈唯的脸上,温柔而又专注, 而后他是轻轻与她说了两字:“别怕。”
这两字掷地无声,没一会功夫便被屋中残留的那一阵余风刮乱了, 可屋中的三个人却都能听清…沈西风皱着眉看着陆起淮,想起先前陆起淮所说的那句话,他原先皱着的眉却是又深深拢起了几分。
沈西风知道这个年轻人说得并非是虚话。
倘若他的剑真得敢往下再移上半寸, 这个年轻人一定会让沈家满门陪葬。这个念头说来的确有些古怪,不远处的这个年轻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只是一个初出茅如的小儿罢了, 想要让一个侯府覆灭, 这若说出去只怕会惹得众人嗤笑。
可不知道为何——
沈西风竟然深信陆起淮所言非虚,若是他今日敢伤害这个人,那他一定不会放过沈家…他和陆起淮交涉过这么多会,却从未在他的身上看到过这样凛冽的气势。
他想到这却是又半眯了一双眼朝不远处的陆起淮打量着, 看来,今日的这个陆起淮才是真的陆起淮。
而以前那个表现得温和知礼的,只怕不过是他的一层伪装罢了。
屋中无人说话,倒是外头有人吵了起来,沈西风听出是管家的声音,大概是先前陆起淮来得急又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管家怕出了什么事便领着一众人过来了。而如今进不来,只怕是陆起淮的手下在外面拦着。
沈西风思及此仍旧什么也不曾说,他只是转身朝身后的沈唯看去。
烛火之下,她的容色一如最初平静,只是脖子上的那道血痕却又涌出了几分鲜血,沈唯今日穿得是一身月白色的竖领袄裙,此时那脖子上涌出的鲜血已浸染了半边领子,倒像是在那月白色的衣领上头凭得生出了几朵花。
沈西风持剑的手已松了几分力道,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这一张熟悉至极的容貌,眼中却闪现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他的心中便有几分疑惑了…岁岁那样的性子最是容忍不得又怎会如此厚待陆步巍的庶子?而这一年来,她不曾理会外头的风言风语,也不曾有过任何怨怼愤恨之相,反而过得越来越好。
原来…
她根本就不是岁岁。
沈西风想到这却是深深合了眼,外间的吵闹声仍旧没个间断,身后那个年轻人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凛冽,而就在这一阵剑拔弩张的气势里,他终于收回了手中的剑。
而后,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又望了一眼身后的沈唯才往外头走去。
帘外候着的一男一女,正是明路和水碧。
两人见他出来也是一怔,待瞧见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剑身上头留有的几分血迹皆变了脸色,他们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
而廊下候着的那一众沈家家仆在瞧见沈西风的时候也是一楞,尤其是在看到那把剑的时候也不自觉得变了脸色。倒是管家沈林历经了事,虽然心中疑窦万千却还是走上前朝沈西风打了一礼说了一句:“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西风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说话,他只是默不作声得立在廊下,目光却是朝身后的那道锦缎布帘看去。
…
里间。
沈唯自从沈西风走后便再也撑不住身子,她原本就是撑着一口气,如今这口气卸下了,自是觉得浑身疲软。她的手仍旧撑在扶手上头,原是想站起身,可她先前和沈西风僵持了这么久,无论是手还是脚都已经软了,就在她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的时候,陆起淮却先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力道十足,唯恐人摔倒,一手撑着沈唯的胳膊,一手却是紧紧扶着她的腰身。
沈唯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未曾说话,她只是半抬着脸朝陆起淮看去,却是过了好一会才将将露了一个疲软的笑,嗓音却有些掩不住的涩哑:“你怎么来了?”早间的时候,水碧还说过这几日陆起淮要忙贪墨的事,只怕连归家也不能。
所以她的确未曾想到陆起淮会过来。
陆起淮耳听着沈唯话中的哑涩,又看着她那衣领上的鲜血,更是深深得皱起了眉…他沉着一双眼眸看着沈唯,而后才沉声开了口:“水碧来找我,说你出事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其实有些不好,就连神色也沉得厉害。
他只要想起先前沈西风那把剑在沈唯脖子上划出血痕的时候,心中的暴戾却是掩也掩不住。
沈唯眼看着陆起淮这幅模样自是知晓他在想什么,她伸手轻轻按了按陆起淮的手背,而后是在他的注视下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事…”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不要怪沈西风,他没做错。”
不管究竟是何原因,她的确是占了原身的身子。
凭借沈西风的性子,纵然今日一剑杀了她,她都不会觉得奇怪…这一道血痕,还是他手下留情了。
何况先前那副模样,他也的确不是故意的。
陆起淮听她这般说道却是又皱了眉,他有心想再说些什么便察觉到身后的布帘被人掀起,却是水碧和明路走了进来。
水碧在看到沈唯脖子上的伤痕时自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忙快步朝沈唯走来,口中是未掩担忧的一句:“夫人,您,您没事?”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笑了笑,她握着水碧的手背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温声说道:“我没事,今日多谢你了。”
若不是水碧及时去找陆起淮,她也不知道今日会生出什么事。
沈唯这话说完便又拍了拍陆起淮的手,示意他先松开,陆起淮见此倒是也未曾说道什么,他只是松开了扶着沈唯腰身的手,而后是替人戴起了兜帽掩住了她脖子上的伤痕,等着一应做全,他才开口与水碧说道:“照顾好夫人。”
等这话说完——
陆起淮便率先迈步往前走去,只是在路过明路的时候却是停了步子,他的目光落在明路略微有些失神的脸上,口中是淡淡说道一句:“还不去准备马车?”他的声音很是平淡,可明路却听出了里头的不高兴的。
明路耳听着这道声音忙垂下了双眼,低低应了一声“是”,而后他也未再说道别的,只是迈步往外走去。
外头的寒风打在他的身上,很是醒神,可他心中的疑虑却没有半分减少,他想起先前进去的时候主子和国公夫人的那副模样,还有主子望着国公夫人时脸上的神情…虽然他心中知晓主子身上有不少秘密,也知晓他待国公夫人一直很好。
可今日他才发现那种好,并不是母子间的情谊。
明路想到这,浑身却是又打了个冷颤,他心中闪过几个念头,只是想起先前主子望过来的那一眼便又敛下了心中的思绪,疾步往外走去。
等到明路走后——
水碧便扶着沈唯跟着陆起淮的步子往外走去。
此时外间已无多少人了,唯有沈西风和沈林仍旧在外头,沈林在瞧见头戴兜帽,步伐趔趄的沈唯却是一怔,他有心想迎上前问一句,可看着陆起淮脸上阴沉的神色却也不敢过去,只能立在原地怔怔说了一句:“小姐,您怎么了?”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步子便是一顿。
她半抬了眼朝沈林看去,眼瞧着月色之下他不掩担忧的神色,而后是朝仍旧立在廊下的沈西风看去…廊下大红灯笼随风刮着,而沈西风仍旧握着手中的剑立在那处,神色淡漠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临了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只好看着沈林温声说道:“我没事。”等这话说完,沈唯便又拍了拍水碧的手背,而后是由人扶着往外头走去。
沈林眼看着人离去,却是跟着追了几步,口中也是迭声喊着人:“小姐,小姐…”
可不管他怎么喊,沈唯都未曾回头。
沈林见她这般也只好止了步子,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沈唯离去,而后是皱着一双眉朝沈西风走去,等走到沈西风跟前的时候,他才踌躇着开了口:“侯爷,您和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往日无话不说的兄妹两,今日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曾说。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沈西风耳听着这一句也未曾说话,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唯离去的身影,眼瞧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他握着剑柄的手却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他眼中神色复杂,什么情绪都有,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垂眼看着沈林淡淡说道:“今日家中发生的事让底下人守口如瓶。”
等这话说完——
他也不再理会沈林,只是又看了一眼沈唯离去的方向,而后才提步朝东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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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东院。
褚浮云半坐着靠在引枕上头, 她本就不算好的脸色在屋中烛火的照映下更显苍白,屋子里其余一众丫鬟早已被赶出去,只留下盼巧和袭欢两人,这会她便半垂着眼看着底下跪着的袭欢。
先前盼巧已经把正院所发生的那些事尽数告诉她了, 自然还包括那香料的事。
褚浮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大丫鬟竟然存着这样狠毒的心肠, 她想起先前盼巧说起那香料时, 话中掺着的后怕和余悸, 即便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她这颗心神却仍是慌得厉害。
迷失心智、令人发疯…
褚浮云想到这,原先攥着锦被的手却是又收紧了几分。她一直都知晓内宅阴私数不尽数, 也知晓人心难测,可她却从来不曾想过这个最为信任、亲近, 与她自幼一道长大的丫鬟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她无法想象若是今次没有岁岁,那她会变成什么样?
发疯、失去心智, 最后连身边最亲近的那些人都不认识?褚浮云只要想到这些便觉得通体生寒, 屋中明明摆足了炭火, 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竟忍不住打起了冷颤。
盼巧见她这幅模样自是忙上前关切得问了一句:“夫人,您还好吗?”
褚浮云耳听着这话倒是稍稍回过几分神,她什么都不曾说,只是摇了摇头,目光却仍旧放在那个伏跪在地上的袭欢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着嗓音开了口:“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这几个大丫鬟里面, 她最为宠信的便是袭欢了,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她都不曾忘记给她一份。
她们虽说是主仆。
可私下,她却是拿她当亲人看待,她…究竟是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
袭欢自打进了这屋子后便一直不曾说话,可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她却抬了眼帘朝躺在床上的褚浮云看去,她的脸上早已没有往日的恭谨,此时萦绕在她脸上的只有十足的厌恶和嘲讽。她就这样看着褚浮云,口中是略带嘲讽的一句:“为什么?”
她好似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竟不自觉得笑出声。
此时夜深人静,屋里屋外皆是静悄悄的一片,而袭欢的笑声却阴沉得仿佛恶鬼一般,让人听着便忍不住皱起了眉。
盼巧见她这幅模样,自是沉了脸色,她有心想教训人几句,只是还不等她说话,袭欢却已止了笑声开了口:“褚浮云,这么多年,你口口声声说拿我当姐妹看待,可你就是这样拿我当姐妹的?”
“我自认为从来不曾有过对不起你的时候,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当初你怀世子的时候,明明应允过把我许给侯爷…”
袭欢在说到这句的时候,脸色较起先前却是又沉了几分,就连撑在地上的手也忍不住攥了起来。她就这样半仰着头看着褚浮云,眼神狠辣无比,就连声音也阴冷得厉害:“可后来呢?你却好似忘了一般,不曾提起过半分。这些年,你日日想着把我嫁出去,可你给我相看的那些人算什么东西?长随、侍卫、管事,这就是你所谓的把我当姐妹看待?”
“褚浮云,你可真是佛口蛇心!”
褚浮云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许给侯爷?她何时应允过袭欢要把她许给侯爷了?可看着袭欢这幅神色倒好似确有其事的样子,她想到这便细细想了一会。
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当初怀有春庭的时候,她心中倒是的确有过这个想法,女子怀孕得有十月,沈西风又没有通房侍妾,那会她怕照顾不好沈西风,私下却是和顾嬷嬷提起过这桩事,只是这事她还未曾和袭欢说便被沈西风知晓了。
那是沈西风头一回与她置气。
其实身为妻子,又怎么舍得把自己的丈夫让于他人?既然沈西风不愿,她自然也就把这心思消了下来。
可她却不知道原来顾嬷嬷竟是早已与袭欢提起过。
褚浮云想到这却是深深叹了口气,早该知道的,这些年,她也不是没看出袭欢待侯爷的心思,可她什么都可以给袭欢,唯有这夫妻之间却容不得第三人插足,何况袭欢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所以她才会给人相看起来。
她相看的那些人虽然都是府中的管事、长随,可他们都是身世清白一类,家中没什么姬妾,品性又极好,袭欢嫁过去便是当家太太,必定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若是日后她不愿再跟着她,那她就给人几间嫁妆铺子,让她自己主事。
她替她筹谋,替她打算,可最后落在她的眼中却成了一句佛口蛇心…
褚浮云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她有心想说道几句,可看着袭欢脸上的恨意,她知晓无论她现下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她的身子往身后的引枕靠去,眼眸半合,却是什么话都不曾说。
倒是盼巧在听到先前袭欢说得那番话时,早已气得涨红了脸,这会她见褚浮云合着眼,索性便开了口啐起袭欢来:“夫人如此待你,府中谁人不羡慕你?你倒好,不仅觊觎侯爷,竟还敢如此加害夫人?”她越说越生气,到后头更是气声说道:“呸,难不成你以为凭你还能做侯府太太不成?”
袭欢耳听着这话,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褚浮云,却是过了许久才嗤笑一声:“我自然知道凭我的身份是做不了侯府太太的,可我也知晓侯爷待夫人情深义重,就算夫人死了,他也不会再娶新人。可世子年幼,如今又多了个小姐,夫人死前必定是要安排好他们的事。”
“几个大丫鬟里,你早已许了亲,其余也都嫁了人,只有我还是孑身一人…”
褚浮云耳听着这话却是睁开了眼睛,她朝底下的袭欢看去,眼看着她脸上胸有成竹的表情,一时竟哑口无声…袭欢素来跟着她,自然知晓她的为人和心性。倘若她真的大限将至,必定会替她的一双儿女安排好所有的事。
而袭欢必定是她的第一选择。
袭欢自幼陪着她一道长大,母亲又是她的乳娘,深得她的信任,到得那时,无论沈西风愿不愿意,她都会让他纳了袭欢,让她照料她的一双儿女。那么就算日后府中再有新人,她也能够放心。
“你…”
褚浮云喑哑着嗓音想说道什么,只是还不等她说完,外头便传来一阵声音,却是丫鬟在阻挠顾嬷嬷进来。她耳听着顾嬷嬷的声音却是止了声,待又看了一眼袭欢后,她是朝盼巧点了点头。
盼巧会意便朝外头喊了一声。
没一会功夫,便有一个身穿比甲的老妇人走了进来,老妇人在看到跪在地上的袭欢时,脸色却是又白了几分,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快步走到褚浮云的跟前跪了下来,口中是迭声告起罪来。
褚浮云原本见顾嬷嬷跪下还想让盼巧扶人起来,只是在听到后话的时候却白了脸色。
她怔怔得看着底下那个朝她磕着头认着错的老妇人,却是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问道:“嬷嬷,这事,你…也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敢置信一般,连一双眼睛也睁得很大,而就在她的注视下,老妇人却点了点头。
倘若只是袭欢也就罢了…
可顾嬷嬷,这个自幼看着她长大,被她当做另一个娘亲的长辈,竟然也参与其中,恨不得她死?难道她不知道那个香料的厉害,不知道这会要了她的命吗?她原先覆在锦被上的手忍不住打起颤,口中是失神得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底下跪着的老妇人看着褚浮云这幅模样,眼中也闪过几分不忍,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猪油蒙了心,明明知晓这样做不对,却还是任由袭欢去做了。
她知道做了这样的事,日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可她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不能再没了另一个孩子,她想到这便又朝褚浮云磕起头来,口中是迭声说着:“小姐,您就看在老奴照顾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她。她只是一时被蒙了眼才会行出这样的错事,她,她已经后悔了。”
顾嬷嬷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去拉了拉身侧袭欢的衣袖,紧跟着是又一句:“你还不向夫人认错?”
袭欢耳听着这话却是什么也不曾说,她只是拂开了顾嬷嬷的手,而后是看着褚浮云说道:“既然如今你都知晓了,我也无话可说,可褚浮云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她这话还未说完,身后却传来一道冷声:“放肆!”
屋中几人耳听着这道声音解释一怔,就连原先说话的袭欢也忍不住惨白了脸色朝身后看去,眼看着越走越近的那一道身影,她的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仰慕的神色…
自从当年在褚家见到沈西风的时候,她便已经喜欢上他了。这么多年,她原本以为总有一日能得到他的青睐,却未曾想到这个男人看也不愿看她。
袭欢想到这便又看到沈西风脸上未曾遮掩的厌恶,眼看着这一抹厌恶,她的神色之间却是添了几分仓惶,纵然她再是狠辣,却也不愿让沈西风知晓这些,她有心想说些什么,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已听得沈西风冷声说道:“来人,把这两个背主的东西扔到柴房,明日送去刑部。”
顾嬷嬷耳听着这话,脸色一白,她忙朝褚浮云磕头告罪,却是想请人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