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西风在说完前话后也未再停留,他只是扬了手中的鞭子朝沈家赶去,许是因着天色的缘故,此时街道上并无多少人,他这一人一马自然是通行无阻。
头顶的雨较起先前又大了些许,沈西风因着归家心切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只是一刻不停得往沈家去,等他到沈家的时候,却又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
门前的大红灯笼虽已挂起,可今日风大得紧,这光线昏昏沉沉得也瞧不清什么。因此门口候着的小厮在听到一阵马蹄声的时候倒是也未怎么辨清来人是谁,直到沈西风翻身下马走过来,他才瞧清来人的脸。
“侯,侯爷?”小厮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眼瞧着沈西风越走越近,他忙迎了过去打了礼,紧跟着是又一句:“您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夫人她…”
沈西风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步子一顿,心下也跟着一沉。他先前来得一路,这颗心都未怎么平坦过,难不成…真的出事了?他想到这也顾不得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快步朝东院走去。
而原先与他说话的小厮还未来得及说完便瞧见沈西风如一阵风一样朝里头走去,他连着追了几步也追不到人,索性也就止了步子…
如今夜色黑沉——
沈西风这一路走去也未曾瞧见多少人,大抵是因为心中掺着不好的念头,他总觉得今日的沈家看起来格外寂静。他不知道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又加快了步子朝东院走去,等走到东院,眼瞧着侯在门前的一众丫鬟还有那高高挂起的灯笼,他这颗心才算是安定了几分。
看这幅模样,浮云应该是没什么事。
只是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可他的步子却还是没个停留。
门前候着的丫鬟远远瞧着沈西风过来却是一怔,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眼瞧着的确是沈西风才忙迎了过去,等给人恭恭敬敬请了礼才说道:“侯爷,您回来了。”
沈西风耳听着这道声音倒是止了步子,他的目光落在那块绣着“五福如意”的锦缎布帘上头,口中是问了一句:“夫人呢?”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神色如常,可说出来的话倒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听起来有几分掩不住的嘶哑。
丫鬟倒是未曾察觉出沈西风的异样,闻言便恭声回道:“夫人在里头歇息呢。”
沈西风听得这一句,原先高悬这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他不再说话,只是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屋中烛火通明、暖意十足,几个丫鬟正围绕在拔步床前…因着先前无人传话,里头的人自然也未曾听到沈西风进来。
倒是褚浮云,她也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什么半拧了头朝外头看去,待瞧见沈西风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有几分不敢置信,余后却是很轻得唤了人一声:“侯爷?”
她这话刚落——
原先围绕在拔步床前的一众丫鬟自是也都醒过神来,她们朝身后看去,待瞧见沈西风忙躬着身子给人打了一礼。
沈西风在瞧见褚浮云略有些疲态的脸色时,心下便是一个咯噔,他大步朝人走去,还不等他说话便瞧见了褚浮云身侧的一个裹着粉色襁褓的婴儿,此时婴儿双目紧闭,一张如心瓣似得红唇却微微张着,咕哝咕哝得也不知在说道什么。
“这…”
他的神色带着几分怔忡,连带着声音也略微有些疑问,若是他不曾记错的话,浮云应该还有几日才生产。
沈西风想到这是又看了眼褚浮云的脸色,较起上回生春庭的时候,此时她的脸色不仅带着疲倦还有几分掩不住的苍白。他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忙伸手握住了褚浮云的手,神色微沉,连带着双眉也紧拧起来,口中是沉声一句:“可是出了什么事?”
屋中的丫鬟早些就已经退了下去。
而今,褚浮云听着这一句却是再也忍不住哭出声。
原先沈西风不在家中,她不得不坚强,可此时看着最亲近的人就在身侧,她却是再也撑不住,她紧紧握着沈西风的手,把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都化成眼泪。褚浮云任由眼泪滑过脸颊,而后她是把今日的事尽数与人说了一遭,等说到最后,她才红着眼眶同人说道:“倘若今日不是有岁岁在,我恐怕,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西风原先一直不曾说话,他只是任由褚浮云握着他的手,沉着脸听她说着今日发生的事。
即便只是这区区言语,他都能听出今日的险恶,倘若今日不是岁岁领着杜岐山过来,只怕就如浮云所说…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他想到这,原先黑沉的脸色却是又沉了几分,就连握着褚浮云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
眼瞧着身侧的褚浮云还有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沈西风唯恐吓着她们却是稍稍敛了心中的情绪,而后他才柔声与褚浮云说道:“好了,现在我回来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等前话一落,他眼见褚浮云气色较起先前好了许多才又开口问道:“今日的事可曾查出是谁做的?”
褚浮云耳听着这话便说道:“这事岁岁去办了,我怕底下的人为难她便遣了盼巧一道过去帮忙了。”
沈西风闻言便点了点头,他也未再提及此事,只是轻轻拍了拍褚浮云的手背,而后是又从她的怀中接过那个襁褓细细看了起来。婴儿的面容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有几分羸弱,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她生得一副好五官。
许是失而复得的缘故,就连沈西风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轻轻抱着怀中的婴儿,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握着褚浮云的手。
屋中无人说话——
到后头还是褚浮云哑着嗓子开了口:“这儿无事,您去看看岁岁,她今日忙了一日,也不知现下怎么样了。”
沈西风耳听着这话却是未曾说话,他心中的确有些担心沈唯,只是…还不等他说话,褚浮云便笑着回握了下他的手,跟着是又一句:“您别担心我,如今您回来了,我的心也就安定了,何况就算那害我的人再是胆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做什么乱。”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一如旧日温柔,沈西风见此也就未再多言,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怀中的婴儿放回到她的身边,而后是俯下腰身在褚浮云的额头处亲了一口。余后,他是温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等这话说完,他才提步往外头走去。
…
而此时的正院。
沈唯端坐在太师椅上,她的手中握着一杯茶盏,身侧站着水碧和盼巧,而底下跪着一众丫鬟、婆子,袭欢便仍旧低垂着眼候在一处。
屋中烛火通明,可气氛却寂静得有些诡异,唯有外头的风雨声拍打着窗面倒是传来几分声响。而伴随着外头的风雨声,却是沈唯握着茶盖轻轻扫着上头茶沫的声音,茶盖在撞到杯面的时候会传来几分声响,这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声响使得底下跪着的一众人越发心惊胆战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沈唯才饮下一口盏中茶,等到茶香在唇齿之间四溢开来,而后她才看着底下的一众人开了口:“你们有些是嫂嫂的贴身丫鬟,有些是厨房里的婆子,都曾经手过这盘糕点和燕窝粥…”她说得很慢,神色也一直很平静,待目光朝底下循过一圈才又淡淡跟了一句:“若是不想祸及家人的话就说,这糕点里头的红花是谁掺进去的?”
她这话一落,底下跪着的几人忍不住却都打了一个冷颤,紧跟着是纷纷求饶了起来,一句两句的全是为自己开脱的话。
屋子里萦绕着求饶声,沈唯的神色依旧如常,她只是把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得落在了茶几上头,原先为自己开脱得那一众人耳听着这道声音,心下一凛,连带着喉间还未曾吐出的话也跟着咽了回去。
沈唯眼瞧着她们止了声便握着帕子拭了拭唇角,而后目光是落在头一位跪着的老妇人身上:“李婆子,嫂嫂惯来爱吃你做得糕点,这红花可是你放的?”
那李婆子耳听着这话,脸色惨白,她眼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沈唯,而后也不曾说话只是朝人磕起头来,不知磕了多少头,她才缠着声音说道:“姑,姑奶奶,这糕点的确是老奴做的,可老奴根本没有理由给夫人下红花,夫人待我们一向都好,老奴,老奴怎么会黑着心肠去害夫人?”
“既不是你,那么…”
沈唯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李婆子身侧的丫鬟看去,还不等她说话,那丫鬟却也跟着李婆子一样磕头说道起来。
没一会功夫,屋子里便又萦绕起辩解声,站在沈唯身后的盼巧脸色黑沉着,她有心想说道些什么,只是如今沈唯在这处也没有她这个丫鬟越俎代庖的道理,她想到这便也只好收了心思,只是目光却仍旧放在那一众丫鬟、婆子身上。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害了夫人,她非得剥了她的皮不成!
沈唯眼瞧着底下这幅景象,脸上的神色却是一丝都未曾改变,她只是好整以暇得坐在椅子上,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说道:“如你们所说,嫂嫂待你们一直都很好,你们的确是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害嫂嫂的。”
她这话一落,底下一众人纷纷点了头。
“可是——”沈唯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稍稍倾了几□□子朝她们看去:“你们其中有个人却被嫂嫂当众处置过…”她这话一落,眼瞧着底下一众人略微有些怔忡的目光,唯有一个人突然惨白了脸色,她便这般半倾着身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丫鬟,口中是跟着一句:“七巧,初二那日,嫂嫂当众在这个屋子处罚你,难不成你忘记了?”
七巧耳听着这话,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屋中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而她抬着一张仓惶的脸,嗫嗫嚅嚅得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盼巧在看到她这幅神色的时候,心下便是一沉,这个七巧虽然只是二等丫鬟,可往日也很得夫人的喜爱,前几日夫人罚了她一顿,她恐人难受私下还曾劝慰过她,哪里想到…纵然这些日子夫人的情绪较起往日的确有些不对,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又岂能生出这样害主的行为?
她想到这再也顾不得什么,只是提步朝七巧走去。
她的手紧紧扯着七巧的衣领,俏脸黑沉得,口中是不掩怒气得说道:“七巧,果真是你?”
七巧被人牵着衣领只觉得透不过气,她有心想辩解几句,可是目光在触及座上那个年轻妇人的身上却不自觉得打了个冷颤…那双眼中什么都没有,可她总觉得好似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一般。
她想起先前沈唯说得那句“祸及家人”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是,是我做的。”
七巧的声音因为被盼巧扯着衣领显得有些嘶哑,等前话一落,她是红着眼眶哑着嗓子继续说道:“我只是,只是一时不忿才会,才会这样做,我真得没有想过要害死夫人。”其实她在见到夫人流血的那一刹那便已经后悔了。
她年岁还小,最是容易受刺激的时候,当日被褚浮云罚过之后便怀恨在心,可她没想过要褚浮云的命,只是想一消心头只恨。
她一面哭着说完了这件事,一面是朝沈唯磕起头来,跟着是又一句:“姑,姑奶奶,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爹娘没有丝毫关系,您要处罚就罚我一个人。”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抬了抬手,淡淡说道:“把她带下去。”她这话一落,自是有人上前把七巧带出去了,而其余跪着的一众人也都被沈唯打发下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袭欢仍旧侯在一处,她半垂着头未曾说话,只是目光在看到七巧被人带出去的时候,不自觉得勾起了一抹笑意…她就知道,什么厉害的大夫?不过只是些庸庸之辈。还有这位姑奶奶,瞧着有模有样,其实又有什么用呢?
当日她见七巧被夫人处罚后便计上心头。
这些日子,她一面安慰着七巧,一面是与她说道着府中人私下对她的议论,她知道七巧这个丫头喜欢侯爷身侧的长随便时不时在她耳边说道着这些…小姑娘脸皮薄,知晓自己当日被夫人处罚的事落到了心上人的耳朵,自然是对褚浮云生了恨意。
如此便有了今日的事。
只是原本以为这些红花足以让褚浮云没了孩子,没想到…
不过还好,她还留有后招。
褚浮云生了孩子本就亏损了身子,何况她用这个香的日子也不短了,等日后她再加重些份量,纵然有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她想到这便又垂了眼帘,仍旧默不作声得侯在一侧。
盼巧也不曾说话,自打知晓是七巧所为后,她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七巧自从来到夫人身边就是由她一手教导的,如今她生出这样的事,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愧对夫人。不过眼瞧着沈唯,她还是收拾了几分心情同人屈膝说道:“今日多谢姑奶奶了,若不是您,只怕谁也不会想到是这个丫头所为。”
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我现下就去禀报夫人。”
只是还不等她动身——
沈唯却已淡淡发了话:“先等等…”
她这话说完眼瞧着盼巧脸上的怔忡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半掀了眼帘朝侯在一侧默不作声的袭欢看去,眼看烛火之下那人沉默的脸,沈唯是平静得开了口:“袭欢姑娘,我先前的处置,你可满意?”
她这话没头没尾,却是让袭欢和盼巧都跟着怔了一下。
袭欢半抬了一张略微有些怔忡的脸朝沈唯看去,眼看着那张平静的面容,她心下也不知怎得竟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只是这害怕也不过一瞬,这一瞬过后她便又恢复如常半低了头恭声回道:“姑奶奶此话何意?姑奶奶能为夫人查出恶贼,奴心中自是高兴的。只是这满意二字,奴却不知是何意思…”
沈唯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她只是从一侧的茶几上头取过茶盏,待又饮用了一口才淡淡说道:“你行事缜密又小心谨慎,倘若不是杜大夫四处游历,恐怕我也的确查不出…”她这话说完是喊了一声水碧。
水碧会意,她提步朝袭欢走去,等走到她跟前的时候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盒子。
袭欢在瞧见这一只盒子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还不等她说话,沈唯便已淡淡开了口:“你还真是聪明,知晓嫂嫂喜欢清宜香便特地寻来了这种和清宜香味道一模一样的香料,可清宜香是凝神静气,这香却会令人失去心智。”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袭欢的脸上,眼看着她惨白的脸色,跟着是又一句:“我原先便觉得奇怪为何嫂嫂近来时常会生怒意,只怕七巧那处,你私下也费了不少时间去挑唆她?”
盼巧一直怔怔听着沈唯说话,等到沈唯说完,她才朝袭欢看去,眼看着她面上惨白的神色,她是过了好一会功夫才呐呐开口问道:“为,为什么?”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袭欢走去,等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便伸手抓住了人的手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和袭欢是自幼便在夫人身边伺候的,若论起情分,袭欢因着顾嬷嬷的缘故却是要比她更得夫人的心。
她实在想不通,袭欢为什么要害夫人…
袭欢闻言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怔怔得看着水碧手上的那只香料盒子,似是到了现在还不敢相信沈唯竟然真得找出来了。屋中暖炭生热,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原本以为此事必定万无一失,纵然褚浮云还活着,可只要她受着这香,总有一日会让她迷失心智让她发疯。
堂堂长兴侯府的侯夫人,怎么可能会由疯子来担任?
可她没有想到,没想到这一切都毁了。
沈唯看着袭欢这幅模样也懒得再说道什么,她只是搁下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朝水碧说道:“你押着她和盼巧一道去嫂嫂那处,问问她打算怎么处置?”能做的事,她都做了,至于最后该怎么处置这些人,还是得由褚浮云来发落。
水碧耳听着这话自是忙应了一声。
她押着袭欢往外头走去,而盼巧自是也忙跟了上去,只是她们刚走出门口便瞧见黑沉着一张脸站在外头的沈西风,三人见到他皆是一怔,而原先平静的袭欢却突然挣扎了起来,可她又怎能敌得过水碧的力道?袭欢眼瞧着挣扎不得便只好垂了脸,颤着身子不敢去看沈西风。
沈西风的目光黑沉得就如古井一般,他冷眼看着袭欢,眼中闪过几分厌恶。
夜色清冷,而他冷声说道:“把她带到夫人那处去。”
几人闻言自是皆应了一声,而沈西风眼瞧着她们走后才提步往里头走去。
屋中沈唯正半合着眼坐在椅子上头,她听到脚步声便睁开了有些疲惫的眉眼,待瞧见沈西风的时候,她的神色一怔,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口问道:“哥哥,你何时回来的?”
沈西风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说话,他只是沉默着一张脸朝沈唯走去。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剑,因着先前来得匆忙也不曾卸下,而此时这把剑随着走动,那上头剑穗上的珠子便和玉佩轻轻敲击在一道传出清脆的声响,等走到沈唯跟前,他却是抽出了剑架在沈唯的脖子上。
夜色深沉,屋中的烛火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因为旁得竟轻轻打晃起来。
沈西风便这样黑沉着一张脸,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冷声说道:“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许会是个修罗场?
☆、第 105 章
长廊。
水碧单手押着袭欢朝褚浮云所在的东院走去, 只是还未曾走上几步, 她便止了步子…身侧的盼巧眼瞧着水碧止了步子自是也跟着一道停了下来,她侧拧着头朝水碧看去, 眼看着灯火之下水碧的神色, 口中是略微带着几分疑问的一句话:“水碧姑娘,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水碧虽然说着没什么, 可她眉头紧锁着一看便是有事的样子,她细细想着先前看见沈西风时他脸上的黑沉。她不知道沈西风在外头站了多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是觉得心神慌乱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夫人…
她的心底轻轻滑过这个称呼。
他们这些往日从未和荣国公夫人相处过的人都能察觉出夫人的不对劲, 更遑论是沈西风这个亲哥哥了…水碧想到这,脸色骤然便苍白了几分, 她松开了握着袭欢的手, 而后是朝盼巧说道:“盼巧姑娘,我还有些事。”
盼巧耳听着这一句却是一怔, 虽然不知道水碧究竟是怎么了,可看她这幅神色应该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 因此她也只是说道:“无妨, 既然水碧姑娘有事,那便去忙。至于…”她说到这的时候, 目光是朝一侧袭欢看去,眼看着她自从见了侯爷之后便好似没了精神一样的失意模样便又冷嘲一声:“你不必担心她,我自会把她带到夫人面前。”
倘若先前还不知道袭欢是为何加害夫人,可如今她又怎么可能还不清楚?只怕袭欢如今是心大了, 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才敢做出这样害主的行为!
她想到这,神色却是又沉了几分。
水碧见盼巧应允也就未再说道什么,她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朝来时的那条路快步走去。
而盼巧眼瞧着水碧快步离去的样子却是又皱了皱眉,看水碧的样子,倒像是去侯爷和姑奶奶那处,那儿出了什么事?她心下添了几分疑虑,不过此时也不是思索这些事的时候,她想到这便收回了心神,而后是唤来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却是让她们押着袭欢继续朝东院走去。
长廊下,水碧的步子迈得很快,在无人瞧见的地方甚至是用起了轻功。
没一会功夫,她便到了正院那处,她原是想扯开布帘往里头走去,只是手刚刚触及到布帘的时候便听到里头传来沈西风的一句“你究竟是谁?”
水碧耳听着这一句,握帘的动作便是一顿,果然,这位沈西风沈大人发现夫人的异常了。
她想到这,心下便是一沉。
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凝神屏气稍稍掀了一角布帘往里头看去,此时屋中烛火昏沉,水碧看到沈唯仍旧坐在椅子上,而沈西风…他正背身站着,她也看不见他此时是一副什么神情,不过,她却能看到他正持剑架在夫人的脖子上。
剑身在这昏暗的室内折射出几道冷光,越发让人生出几分寒意。
水碧紧握着手中的布帘,她脸上的神色黑沉着,想进去拦人一回,只是念着夫人如今的身份却又止了心思…她这样进去只怕不仅解决不了什么,还会让夫人更加为难。她想到这便拧着眉放下了手中的布帘,而后是往府外疾步走去。
这个时候,也只能去找主子了。
…
此时的都察院。
陆起淮正和左都御史李昌平在商讨此次贪墨之事。
赵准当日把此事全权交托给陆起淮,而后又让都察院上下一道协助于他。
如今天色早已黑沉,可屋内却烛火通明,陆起淮和李昌平对坐着还在商讨贪墨一事…此次贪墨事件中牵涉人员甚广,其中有些无关紧要的已经一并铲除了,可有些官员身处要职,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岂是这么简单的?
李昌平如今年有四十,他生得一张国字脸,模样端肃而有威严,素有公正的名声。这会他的手中握着一盏茶,目光却是朝对侧的陆起淮看去,眼瞧着陆起淮年轻的容色,心下也难得起了几分称赞…当日陛下把此事交托给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心中总觉得这个年轻人难以担此大任,可如今看来,这个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有勇有谋的,倒也怪不得如此年纪就身受重任。
他想到这便又笑着开了口:“陆大人,天色已晚,此事也并非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不如你先回去。”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却只是笑了笑,他仍旧半低着头翻着手中的账册以及名单上那些官员牵涉的人员,口中是温声一句:“我倒是不要紧,若是李大人有事便先回去…”
他这话刚落,外头便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
李昌平皱着眉开了口:“进来。”他这话一落,外间便有一个身穿黑衫腰间佩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却是陆起淮的长随明路。
明路在给李昌平拱手一礼后便走到了陆起淮的面前。
陆起淮眼瞧着明路进来也只是看过去一眼,而后便继续翻起了手中的册子,头也不回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明路耳听着这话却是半躬着身子在陆起淮的耳边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李昌平自是不知道这主仆两人在说什么话,不过…他眼瞧着自从明路说完那句话后,陆起淮的神色便是一沉,就连原先翻着册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他想到这便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皱着眉问了一句:“陆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陆起淮闻言倒是回过了神,他半抬着脸朝对侧的李昌平看去,烛火之下,他的神色如常,声音也与先前无异:“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家事…”他这话说完便合了手中的册子,而后是起身朝李昌平说道:“抱歉了,李大人,今日下官要去处理一些家事,这些东西…”
李昌平耳听着这话却是笑了笑:“无妨,这些东西等明日再看也不迟,陆大人既然有事就先回去。”
陆起淮见此倒是也未曾推脱,他只是如常朝人拱手一礼,而后便提步往外走去,他的步子迈得极快,没一会功夫便消失在这深沉的夜色里。
而李昌平看着陆起淮离去的身影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和陆起淮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看惯了他的喜怒不形于色,倒还是头一次看见他有这么紧张的时候,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如此?
陆起淮在走到都察院外头的时候便瞧见了正侯在那处焦急不安的水碧。
水碧见他出来自是忙迎了过去,等到给陆起淮行了一个礼后,她便压低了嗓音同人说道:“主子,夫人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
陆起淮先前在里头也只是听明路说道“夫人出事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而如今听得水碧这一句,他原本就有些不好的神色却是又沉了几分,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翻身上了马。
夜色深沉,而他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打在马身上,马儿吃痛,自是忙扬了马蹄朝沈家赶去。
…
而此时的沈家内院。
沈唯仍旧端坐在太师椅上,她的脊背端直着,目光却是一错不错地朝眼前那个黑沉着脸半低着头的沈西风看去。如今是元月,她穿得又是竖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受到脖子那处剑身上传来的凉意。
这是她头一回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
还是被这个她相处了一年多,名义上的“哥哥”用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沈唯什么也不曾说,她只是这样半仰着头看着眼前沈西风,想着先前沈西风说得那句“你究竟是谁”,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临来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曾设想过许多回这样的景象,想着自己的身份被发现时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可日子过得越久,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这心思也从最初的无所谓多了几分旁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