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里说不怕,眼睛却紧张地向垂花门处张望着。
“夫人既然没有做亏心事,那何故不敢让我回娘家去,如果我真是因婆母教训两句便无理取闹吵着要回娘家,旁人自会骂我不知礼,不孝不悌,我若真走了,也只会让人骂我蓝家家教不严,家风不正,与侯府无半点损失,您拦着不放人,那便是您心虚理亏,作下了不该做之事了。”素颜冷笑着将声音放慢了些,眉头半挑,语气也带着一丝讥讽。
侯夫人听得她故意挑恤,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句句诛心,若再拦着,便是自认心虚理亏,一时竟站着不知如何回话是好。
素颜见她不做声,抬了脚便继续往前走,两边的婆子犹豫着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眼睛睃向侯夫人,却见侯夫人铁青着脸在发楞,并未出声阻止,便也站着装死不动,任素颜主仆走出垂花门去。
垂花门外便是前院,素颜出得门来,提脚便跑,一会子侯夫人醒过神来,怕是又会来拦,紫睛和陈妈妈也知道她的意思,一边一个扶着她走得飞快。
几人还没走到前门,便碰到了侯府大总管杨得志,一见大少奶奶带着仆从往前门跑,便觉得事情有异,忙躬身上前拦住,“大少奶奶这是要去哪里,奴才派马车送您。”
素颜人都到了这里了,哪里能让人再拦回去,便扯了个笑颜道:“只是出去走走,就不烦劳大总管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杨得志早看到素颜身后的仆从们手里都拿着包裹,大少奶奶额头上又有伤,眼睛哭得红肿,哪有不明白的,忙躬上陪笑:“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奶奶您先等着,奴才这就吩咐人给你备车。”
他只是大总管,主子们之间的事情他无权干涉,但能为侯爷解些忧,阻上大少奶奶一阻也是好的,看这天色,侯爷应该快回了,得使个人去给侯爷报信才好。
说着,他人未动,却对身边的小厮道:“还不快去帮大少奶奶备车。”
那小厮见大总管对自己连使眼色,也明白大总管的意思,拔了腿就跑,杨得志躬身候着,态度恭谨有礼,却是稳稳挡在路上,并不让开。
素颜看着心烦,好不容易过了侯夫人那一关,难道这会子又要被个总管拦住不成?
皱了眉头正要开口,那跑出去的小厮又转了回来,神情有些慌张,对着大总管欲言又止,大总管看惯人脸色行事的,一下子也明白怕是遇到了更麻烦的事,便装模作样瞪了那小厮一眼道:“不是让你去备车吗?可曾备好?”
那小厮无奈地附在大总管耳边说了一句,大总管脸色立变,转回头看向大门外,只见蓝大老爷和蓝大夫人两个带了几个仆从已经走到进了大门,一名侯府仆从正领着他往里走。
素颜顺着杨得志的目光看去,只见蓝大老爷满脸怒容,蓝大夫人一脸的关切正向府里走来。
素颜顿时泪如雨下,以前再是不喜蓝家,再想离开蓝家,但这一刻,她看到大老爷和大夫人时,她心里久违的那份亲情,那份温暖全都涌了出来。
大夫人一眼便看到正站在寒风中,羸弱的女儿,顿时也是热泪盈眶,等看清她额头上那高高隆起的伤痕时,更是声音哽咽,颤抖着唤了声:“女儿…”
素颜再也忍不住,提了裙便向大夫人冲了过去,一下扑在大夫人怀里,失声痛哭。
大老爷也看到了自家女儿头上的伤,气得脸色铁青,眼眶泛湿,这个女儿原是要嫁到中山侯府去的,却是为了将他从大理寺大牢中救出,才不得不嫁到宁伯侯府来,女儿的牺牲他岂能不知,心中岂能无愧?
原想着叶成绍对女儿极是用心,女儿再如何,嫁到宁伯侯府日子也不会太差,却不曾想,不过两天时间,就有人来报,说女儿在叶家受屈挨打,人心肉长,就算蓝家家世不如宁伯侯府良多又如何?
自家女儿自家疼,怎么着也要给女儿讨点公道回的。于是,大老爷这一回半点没有迟疑,就带了大夫人来了宁伯侯府,总不能让女儿受了气,还没有娘家人支持吧。
杨得志一看这事情要坏,连亲家公和亲家夫人都来了,这事可真就闹大了,忙上前去给大老爷和大夫人见礼,态度恭谨有礼:“亲家老爷,您是来接大少奶奶回门子的么?哎呀呀,您可真是太过疼爱和思念我们大少奶奶了,明儿才是回门日呢,您今儿就来了,看,世子爷又进宫去了,不若先进府喝杯茶去去寒,奴才这就去请世子爷回来,让他陪着大少奶奶一起回门去?”
杨得志倒底是侯府的大总管,一席话根本就是在和稀泥,无视大老爷脸上的怒气,一派和气亲热的把大老爷往府里迎,口口声声只说大老爷是来接大少奶奶回门的,半点也不言到素颜脸上的伤上去,只求着先稳住亲家公了再说。
大老爷看杨得志穿得体面,说话得体,便知他定是侯府有体面的下人,倒也不为难他,只是冷着脸道:“多谢总管美意,不过,本官听说姑奶奶被人欺凌,重打致伤,是来接了自家女儿回去养伤的,你家世子爷若是回来,让他去我府上陪罪。”
说完后,也不再看扬得志,转过头,爱怜地看着自己正哭作一团的妻女,也拿了块帕子拭泪。
这话不软不硬,又不算是得罪侯府,人家家长也没说要和离什么的,只说女儿被打了,要接回去医治,那意思却是多重的,一是说,大少奶奶被人欺凌了,二便是侯府打了人,却没有请医问药,为大少奶奶医治,真真将蓝家的女儿不当人看。
饶是杨得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被说得脸红耳赤,羞愧难当,腆着脸死命劝道:“亲家公您误会了,大少奶奶只是与人发生了些争执,太医早请了在府里头,您若是心疼大少奶奶,这会子便先让太医给奶奶诊了脉,用了药再回吧。”
拖得一时是一时啊,杨得志只觉得自己背心后头的衣服都要汗湿了。
大老爷却是淡笑一声,抬手一拱道:“不用了,蓝家请个太医的钱还是有的,请大总管转告侯爷一声,下官先将我家姑娘接回去了。”
那边大夫人哭得也差不多了,捧了素颜的脸细看,伸了手颤抖着想摸她头上的伤,又怕弄痛了她,想着女儿在家时的乖巧听话,一嫁了就遭此大罪,不禁长哭一声:“我的女儿啊,你这是受的什么罪啊。”
这凄惨的一声大哭,引得侯府前院的仆从们都躲在暗处看,心里也跟着酸酸的,大少奶奶长得如花似玉,进门那天可是娇美俏丽,像天仙一样,这会子竟被打得鼻青脸肿,做婆婆的再要立规矩,也没有才两天就下重手的吧,一时有消息灵通些的,知道后院洪氏的事情,又都悄悄议论了起来,想着这一回,侯府可确实不占理了,人家要回去,也是没法子的事,两天就打得这个样子,再呆下去,怕是骨头渣子都会被人吃了去。
杨得志只觉得自己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他头一回碰到如此难解的事,放是不能放走的,不放,人家又站在大门口哭,这条街上可都是住着公卿贵族,有头有脸的人家,声音再大些,就能引得四邻全知,侯府的脸还要不要啊。
侯爷又还没回,世子爷也去了宫里,这一时半会的怕也没得到消息,这事他再拦下去,怕是会惹祸上身,侯夫能管事的主子就是侯夫人了,事是她惹的,还得她自己来了解难才好。
如此一想,杨得志忙让人去请侯夫人,侯夫人在垂花门处没拦得住素颜,正暗自生气,白妈妈追了出来,劝道:“夫人,事已至此,您就别再火上添油了,大少奶奶受了委屈,正在气头上,她小孩子脾气,要回娘家撒娇,你就让着些,等她回去,反正明天也是回门的日子,一会子去请了世子爷回来,让世子爷也去蓝家,女儿家嘛,相公一哄就好了,到时候,还不是小两口子欢欢喜喜的一同回来了么?”
侯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才松了一些,只是想着叶成绍知道自己打了素颜,怕又不会善罢干休,不过,两人也斗了十几年了,只要侯爷心里还对自己存着愧意,她就不怕叶成绍能如何,如此一想,便也懒得再追,甩了袖子往自己院里去了。
人还没到屋里,杨得志就派了人来报,亲家老爷和夫人在大门外,要接了大少奶奶回去,杨大总管正拦着呢。
这亲家上门来接女儿回去,那便和女儿自个儿堵气回娘家不是一码子事,对方长辈出动了,那便不只是小两口吵嘴闹意见的事,侯夫人听得也紧张了起来,如果蓝家长辈也支持和离,侯爷定然会大怒,宫里的那位也是早盼着叶成绍能正经成亲生子的,这会子若是知道是自己将媳妇气没了,定然全怪罪到自己身上来…
不行,决不能让蓝家人将蓝素颜接走,侯夫人心里一急,带着白妈妈和几个粗使婆子就往前院去,
前门外,杨得志已然拦不住蓝大老爷和蓝大夫人,蓝大老爷与他客气两句,便甩袖往外走了,蓝大夫人也哭着扶了大少奶奶往府门外走,而宁伯侯府大门外,早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不过都是各府的主子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下人,隔着一条街,在自家院墙边上看着,也没往宁伯侯府门前凑,宁伯侯府的人也拿别人没办法,轰是不能轰的,只能红着脸,将头垂得快缩到领子里去了,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啊。
门外停着蓝府的马车,看热闹的人也认得,再看前两天才嫁进侯府的蓝家大姑娘,额头上一个好大的包,长长的一条,快斜到眼睛上去了,一只眼睛已经淤肿了起来,天仙般的新娘子,不过两天,就打得不成人形了,这宁伯侯府也太狠毒了一些,以前那世子爷的名声就浪,这会子还真是证实了,谁嫁姑娘嫁到宁伯侯府去,那就是遭罪,一时有的人便暗自庆幸起来,好在自家没有这么倒霉的姑娘。
蓝大老爷正要上马车,侯夫人终于追了出来,一看素颜真的要被接走了,她忙让白妈妈上前拦住。
杨得志也见机,忙上前去叫住蓝大老爷和大夫人:“亲家老爷,亲家夫人,我们侯夫人来了。”
蓝大老爷听了倒是停了步子,没有上车,转过身来,看着侯夫人,侯夫人平素被人尊敬惯了,蓝大老爷又只是个五品郎中,眼里哪里瞧得起他,便倨傲地抬着下巴站在台阶上,等着蓝大老爷和蓝夫人给她见礼。
杨得志快急出一身汗来,夫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摆架子啊,没看到蓝大老爷满脸怒容,一街子的人都在看热闹吗?快将人请进府里去才是正经啊。
蓝大老爷一看侯夫人那气势,身后还带着好几个粗使婆子,顿时心中怒火更盛,他可是为了女儿来讨公道,并非来求着巴结侯府的,到了这份上,侯夫人还如此倨傲,不给些颜色瞧瞧,以后女儿在侯府真会被欺负死去。
如此一想,他对蓝夫人吼了一声:“还楞着作甚?等人家连着咱们两个老的都打一顿了再走么?”
白妈妈正在对蓝大夫人说好话,又劝素颜消气,这边蓝大老爷一吼,她也被吓住,楞楞地回头看侯夫人,不停地给侯夫人递眼色,只差没将眼珠子挤出来。
侯夫人却是听了蓝大老爷的话,气得手都在抖,不过小小的五品,竟然敢在侯府门前大小声,不来给她见礼也就罢了,还污蔑她,她哪里又要打人了?
鼻子里气一哼,就想回府去,对着这样的小官儿陪小心,没得失了身份。
白妈妈气急了,也顾不得犯上,一把拉住侯夫人的衣袖,小声道:“夫人,不能啊,这一走,怕就真会和离了,您可兜不住啊。”
侯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她原以为,像蓝大老爷这种小官吏,见了她这一品诰命只会上前行礼巴结的,没想到蓝家人骨头硬气得很,根本没拿她当一回事,其实她也是蠢,这会子蓝家人只拿她当亲家,她却当人家是普通官场上的人,这样做,只会让蓝家人更气,她自己也更难收拾局面。
想着侯爷回来的后果,侯夫人忍住气,放下身段走到蓝大夫人面前,淡淡的说道:“是亲家夫人吗?来了,怎么不进府去坐坐?”
语气仍是硬梆梆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味道,蓝大夫人也是百年大家族出身,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她彬彬有礼的对侯夫人福了一福道:“亲家二字不敢当,只怪我们没有教好姑娘,让她得了个刚强的性子,一点子屈辱也受不得,只好接回去再教导几年,叨扰之处,请夫人见谅,我们现在就回府了。”
蓝大夫人的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得半点错去,但那话却是说得刚硬,连亲家也不肯认了,又说要接回去几年,那就是明着在说要和离了,侯夫人这回真急了起来,脸上也带了丝干笑:“亲家母这是说哪里话来,大少奶奶人还是很乖顺的,不过是小儿女闹了些意见,我说了她两句罢了,小孩子家的气性大,亲家母不要当真,难得来一回,快快进府里坐坐吧,明儿绍儿就要带了儿媳回门子,亲家母就是想姑娘了,也不在这一天呢。”
这前倨后恭得也太快了些,蓝大夫人一时有些不适应,白妈妈见了忙就去扶蓝大夫人,劝着:“是啊,进去坐坐吧,都是亲戚,难得来了,哪有不进府坐的道理。”
又对着侯夫人身后的晚荣和晚香递眼色,晚荣笑着忙去拿紫睛紫绸手里的包袱,晚香却是没有动,仍是冷冷地看着素颜。
蓝大夫人却并不糊涂,哪里是一句好话就能消了气的,她不着痕迹的拔开白妈妈的手,对侯夫人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不肖女身上有伤,我看着心疼,还是早些接了她因去医治的好,请夫人就此放过我一家吧。”
这话说的,不让他们走,就是不放过他们了,侯夫人才忍下去的气又升腾了起来,冷着脸道:“您这话是何意,我可是好心请你们进去喝茶的,哪里就是不放过了。”
蓝夫人立即从善如流道:“是,小妇人说错话了,得罪了侯夫人,您并没有对小妇人及我家老爷如何,只是我家姑娘着实身上有伤,耽搁不得,就不再陪夫人了。”说着,扶了素颜就要上马车。
侯夫人气急,这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可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已经好言相求了,他们还得理不饶人,气得冲口就道:“哪有你们这样的人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在婆家受点子委屈,被婆婆教训了几句,就合家来闹,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书香门弟的家风么?我看也不过如此。”
蓝大夫人大怒,转过头来,柔弱的身子挡在素颜身前,冷冷地看着侯夫人道:“夫人,您也是养儿育女之人,若您的女儿嫁出去才两天,就被妾室打上门去,家中婆婆不但不处置犯上作乱的妾室,反而打了你家女儿一顿,您会作如何想?将心比心,我家老爷虽是官微人轻,但我家女儿却也是如珠似宝的娇养大的,她没做半点忤逆不孝之事,凭什么被人如此欺凌虐待?人家的女儿是人,我家的女儿也是人,既然侯夫看不上我家女儿,那我这做母亲的,也没有看着她被人继续欺凌的道理,带回家去自己养着不行么?这又是失了哪门子礼,哪里不合我们书香门弟的家风了?”
侯夫人被蓝大夫人驳得一滞,根本就无话可答,围着看热闹的也终于知道蓝家接女回家的原因了,小妾打上正室的门,那不是宠妾灭妻么?这正室才进门两天啊,也不知道那妾室平素被宠成什么样子了,如此骄横跋扈,也太失体统了些,妾就是奴,这就是奴大欺主,当家婆婆不维护正室脸面,却还打了正经的儿媳,也怪不得人家娘家父母要接了女儿回去了,这媳妇再呆下去,那妾室还不盘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吗?哪里还有半点正室的威严脸面,这宁伯侯府的家风也太乱了些,深宅内院里,最忌的就是妻妾相争,而妾室不守规矩,越过正室,最是败坏门风了。
一时,人们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看侯夫人的眼神里,都带了遣责,侯夫人自己也被说得好不自在,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求助地看向白妈妈,白妈妈刚要说话,素颜却是止了哭道:
“妈妈,今日洪氏在我院前闹时,可是您亲自去处置的,可有看到我说过那洪氏半句?可看到我对那洪氏动过手?”
白妈妈讪笑着,陪着小心道:“不曾,大少奶奶您当时正病着呢,门都没出,哪里会打骂于她。”
“那可是她自己不听您的劝,要寻死觅活?”素颜又追问了一句。
白妈妈正为这事担着心,洪氏可是在她手上撞了树的,听素颜这样问,立即点了头道:“确实如此,奴才好言劝她回去歇息,说大少奶奶身子好了,自会见她,她却不听,非要自己寻死…”
她话还未完,侯夫人就一眼横了过来,看热闹之人也更是清楚,原来,这新媳妇真是半点错处也没有,竟然这样,还被婆婆打了,这个婆婆可还真凶恶,她教养下的姑娘,怕也不过如此吧…
侯夫人听人连着自已的女儿都议论上了,更是又气又急,再也懒得维持面上的和气,板了脸道:“蓝素颜,你回是不回转,不回转就等着一纸休书吧。”
蓝大老爷听得大怒,上来拉着大夫人和素颜就往马车上推:“走,走,回去,让他们侯府送休书来,老夫就送闹到金鸾殿上去,也要把这婚事给和离了。”
蓝大夫人再不迟疑,带着素颜上了马车,蓝家马车开动走了,杨得志气得直叹气,白妈妈也垂着头,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侯夫人如今是越发的糊涂了,那蓝大老爷和蓝大夫人既然肯停等着她,并不立即上马车,就是不是真心想让大少奶奶和离的,明明好说几句,放软些身段就能解决的事情,被夫人越弄越糟,这下看如何收拾吧。
侯夫人却是怒目瞪视着白妈妈,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府去。
回到府里,侯夫人却没有立即往自己院里去,而是去了叶绍扬的书房。
叶绍扬正站在桌案前画画,丫环巧兰站在一旁磨墨,偶尔微偏了头,温柔地看叶绍扬一眼,见到叶绍扬画得认真,额头冒着细汗,便乖巧地拿了绣帕给叶绍扬拭汗。
侯夫人进去时,正好就看到一副翩翩佳公子红袖添香的美景,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也不多说,走上前去,拍的一巴掌向巧兰打去,大声道:“将这狐媚子给我拖出去卖了。”
叶绍扬大惊,忙拦住侯夫人道:“娘,您这是怎么了,巧兰她犯了什么错?”
侯夫人铁青着脸痛苦的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扬儿,你要给娘争气,要好好读书啊,不能被这些狐媚子扰了心神。”一看桌上叶绍扬画的正是巧兰,那画只画了一半,却是将巧兰的风韵全都聚于画面,更是心火直冒,抓起那画便撕了个粉碎,眼里流出泪来。
叶绍扬一见侯夫人哭了,心也慌了起来,掀了袍子就跪了下来:“娘,我错了,我以后会用心念书,为您争气的。”
看着儿子那张俊逸温润的脸,侯夫人的心又软了,伸了手去扶叶绍扬起来,关切地问道:“你那病,可又曾发作过?”
叶绍扬听得脸一白,眼里闪过一丝痛色,低下头道:“没有,近一个月没有发作了,娘,您不要太担心了,都好些年了,儿子也还是活得好好的,应该没事的。”
候夫人长叹一口气,拉着他坐到一旁的绣凳上,爱怜地抚着叶绍扬的脸道:“娘没本事,暂时不能给你应得的东西,但不管如何,你的命娘是要保住的,就算吃再多的苦,娘也不怕。”
却说素颜坐在马车里,伏在大夫人怀里又哭了一场,终是又痛又累,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马车行到半路,却是突然停了下来,蓝大夫人不知道发生何事,让紫睛掀了帘子去看,紫睛依言看了前方一眼,俏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大大的杏眼也骤然明亮了起来。
紫绸看着就觉得奇怪,扯开她,自己掀了帘子看去,顿时沉了脸,回头对大夫人道:“中山侯世子在前面拦了下了大老爷的马车。”
大夫人听得眉头皱了起来,垂了眼看怀里的素颜,不由悲从中来,当初,若自己坚持,素颜应该还是嫁给了中山侯世子吧,中山侯夫人那样喜欢素颜,又怎么会打骂欺虐于她,可怜的孩子,若不是要救大老爷,又如何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上官明昊骑着马追上了大老爷的车,他翻身下马,玉树临风般立在大老爷的马车前。
大老爷无奈,他此时也不愿意看到上官明昊,当初是蓝家执意要退掉这门亲事的,如今女儿嫁得不好,人家找上前来,定是奚落自己的,何必送上前去给人笑话?
上官明昊似是知道大老爷的心事,恭谨的在马车前行了一礼道:“世伯,小侄这厢有礼,小侄听说大妹妹受了委屈,送些药来看望大妹妹,并无他意。”
听了这话,大老爷再窝在马车里不出去就是失礼了,他无奈的掀了帘子下车,干笑着对上官明昊道:“世侄有心了。”
却并不去接那药,心里却在想,这上官明昊的消息也太快了些吧,转头又想起方才在宁伯侯府门口闹时,好多人在围观呢,先头只想着出侯夫人的丑,没想到这一些,如今连中山侯夫都知道了,这满京城里,怕是不少人都知道,蓝家大姑奶奶嫁得不好了吧,一时心里又酸又痛,酸是失了面子,痛是心痛女儿,更是可惜了眼前这个俊逸多礼的少年。
上官明昊见大老爷并不接他的药,尔雅一笑道:“世伯,这是宫里来的最好的伤药,听说大妹妹伤了额头,涂了这药定不留下疤痕。”
大老爷听得就心动了,他也担心素颜头上会破相,伸了手正要接,另一只手却是先他一步抢了过去,就听一个声音懒懒的,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说道:“不劳上官兄关心,我家娘子自有我的药来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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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新的一周,好歹给几章月票,别让小鱼太难堪啊…
望门闺秀 第七十九章 娘子,回家去
叶成绍垮着肩内斜睨着上官明昊,手一扬,将方才那瓶药甩了出去,正好砸在了街对面的屋顶上,摔了个粉碎。
上官明昊见了眉头微挑了挑,脸上的笑容却更是温润清远,抬手向叶成绍的一辑道:“叶兄何必发脾气,蓝夫人与家母乃是手帕之交,我与大妹妹虽无缘成为夫妻,但也还是兄妹,在下听说世妹惨遭欺凌,替家母前探望一二,叶兄不地想多了吧。”
“兄妹吗?那我这妹夫在此替我家娘子多谢兄长关心,我家娘子受了委屈,自有我替她出头,兄长好走,不送。”叶成强懒懒的抬手给上官明昊还了一礼,不冷不热地说道。
上官明昊听了却是对蓝大老爷一辑道:“打扰世伯行程,小侄告退,请世伯替小侄 带话给大妹妹,家母很是想念她。”
蓝大老爷正为叶成绍抢了他的药摔了而有些不好意思,但见他一派云淡风清,半点责怪怨忿也没有,心里就更觉歉疚,再转头,看叶成绍歪肩耸胯地站着,比起人家那挺直的身板,如竹似松的站姿,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下越发的觉得后悔可惜,想着自家女儿在叶家受的欺辱,便更觉看叶成绍不顺眼,横了叶成绍一眼后,对上官明昊道:“贤侄有心了,等小女伤好后,定当让她登门拜谢令堂。”
上官明昊尔雅地笑了笑,翻身上马,拨了缰绳,踏马走到素颜的马车边,停顿了一下,才打马奔驰而去。
叶成绍看着他那潇洒自如的样子,鼻子都差点气歪,正要再讽剌上官明昊两句,却见自家岳父大人怒目横视过来,立即敛了心神,讨好地对蓝大老爷一笑,忙上前去扶住蓝大老爷:“岳父大人,明儿才是回门,您今儿怎么接了娘子回府啊。”
蓝大老爷长袖一甩,将叶成绍甩开,自己上了马去,将叶成绍晾在了一边。
叶成绍急了,巴巴地扒着马车帘子,自己的马也不要了,一跃就上了马车,也不管蓝大老爷的脸色有多难看,厚着脸皮挤了进去,狗腿地叫到:“岳父大人,既是回门,怎么能少得了小婿呢。”
蓝大老爷冷冷地看着他道:“不敢当,世子爷快别叫下官岳父了,我蓝家主,高攀不起,世子爷还是早些回去,和离书,明天就会送到。”
叶成绍听得心猛地紧缩了一下,早就听她说要和离,只是没料到才两天,这个词语就从岳父的口中出来了,心脏里像被人捅了一个大洞,血汩汩的流着,却忘了疼痛,只觉空空落落的。
脸上却扯出一丝嘻笑,随手捧上一本装潢精美的书来,双手呈上:“岳父大人,您看这是什么?”
根本就不搭大老爷的那一茬,拿了东西就想混过去。蓝大老爷愤怒的瞪了他一眼,随手就向他的手挥了过去,恨不能一掌将这无赖推下马车去。
叶成绍却是手一缩,躲过大老爷的手,稳稳地托住那本书道:“精装绝本《寻世论》,知道岳父大人寻了多年呢,小婿可也是托了好些人才找到的,今天终于可以警献给岳父大人您了。”
大老爷听了果然眼睛一亮,盯着那套书就有些错不开眼,颤着声道:“真是《寻世论》?有年份了吧,你从哪里得的?”
大老爷自来以读书人自诩,读书人的怪脾气都是喜欢收藏孤本,几个同僚在一起时,最喜欢的就是相互攀比谁家的藏书多,谁家藏书珍贵,一起臭屁,一起炫耀,这套书是前朝一个著名学者听著,因是晚年所著,只由他的徒弟手抄后,流传下来几本,却遇上改朝换代,并没有印刷成书,那传下的手抄就成了最珍贵的孤本了,大老爷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可见他的心情有多激动。
叶成绍见大老爷盯新旧那书两眼放光,却顾着而子并不接,便随意的翻开那书的扉页,一股淡淡的墨香飘散开来,再看那书纸,明显的黄色,看得出年代久远了,大老爷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道:“你粗手粗脚的,莫要翻烂了书页。”
叶成绍笑得狡黠,忙点了头老实地应是。
大老爷急急地翻了几页,仔细查验,越看越喜欢,简直爱不释手,抱着那书就摇头晃脑的念了两句,伸了手直后叶成绍的肩膀,大笑道:“贤婿真是本事啊,有了它,老夫就再也不怕那几个老不修的嘲笑我蓝家没孤本了。”
“只要岳父大人喜欢就好啊,小婿费点心思应该 ,应该的。”叶成绍边笑边抹着头上的汗,至少这一个是搞定了,只是素颜还和岳母在一个马车里,他不便 现在就去见她,若不是去候府的太医给他送信,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不过出府半日,素颜就遭此横祸,洪氏那个女人,她怕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有候夫人,十几年了,怎么就没有学得聪明一些呢,还是那第蠢,也怪不得齐姨娘能受宠多年,并生下一子二女了。
大老爷抱着书仍在看,叶成绍在他耳边很随意的说道:“岳父呀,小婿多日没有拜见老太爷了,他身子可好?我那大舅子应该又高了吧,小婿特意寻了些小玩意来,给小家伙玩呢。”
“你说晟哥儿啊,他得得着实可爱,肖我啊,哈哈哈,不过,他太小,不会玩呢…”大老爷边看书边答道,说到了半,突然想起来了,立即冷了脸看着叶成绍道:“你今天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自然,娘子回门,哪有小婿不陪着的道理。”叶成绍回得理所当然,随手就要去拿大老爷手里的书。
“做甚么?你都送给我了的。”大老爷像孩子一样,将手一收,抱在怀里,警戒地看着叶成绍。
叶成绍皱着眉头摸了摸了自己的头道:“小婿只是看车太颠了,怕书掉下来,摔坏了。”
“我怎么会掉了…你要去就去吧,不过,素颜理不理你,我可不打包票,而且,素颜暂时也不会和你回候府,我蓝家的闺女,被人无故欺凌虐打,不给个说法,她是不会回去的。”大老爷将书收好,正色的看着叶成绍道。
还好啊,只是暂时不回侯府,没有非说要和离了,叶成绍又松了一口气,墨玉般的双眸闪过一丝沉痛,真想立即就见到素颜,可是,见到了,她会原谅他吗?后园里的女人,确实是有着他的妾室名份的,这些伤痛,的确是他带给她的,可是,他也有很多无奈啊…
马车到了蓝府,叶成绍率先跳下马车,白大总管早就守在门外,见叶成绍自蓝家马车上跳了下来,不由怔住,楞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叶成绍,叶成绍笑嘻嘻的转过身去,掀开帘子,殷勤地扶了蓝大老爷下车,回头去白大总管很自来熟的说道:“大总管快些回去给大姑奶奶收拾房间,我和你大姑奶奶要小住几日。”
蓝大老爷对叶成绍的厚脸皮有些无语,瞪了叶成绍一眼,却没有做声,手里抱着那孤本施施然往府里走去,也不管后谷底的大夫人和素颜几个。
叶成绍在后面看着大老爷一个劲的腹诽,太过份了啊,拿人钱财,要为人消灾,老头子拿了自己的礼,不为自己说半句话就先溜了。
回转身,后头马车上第一个下来的就是紫睛,紫睛早在车上就听到了叶成绍与上官明昊的对话,这会子对叶成绍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扭过身去当没看见叶成绍,掀了帘子,伸手将大夫人扶了下来。
叶成绍一见大夫人,忙上前就是一拜:“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
大夫人冷冷地看了叶成绍一眼,“不敢当,世子爷叫错人了。”
叶成绍心一紧,忙陪着笑道:“岳母,娘子在车上么?我去扶她。”又和稀泥,大夫人的敢话他自动忽略。
大夫人见了皱了眉道:“不敢劳烦世子爷,世子爷还是回去照顾你那位爱妾吧,我家闺女自有我来照顾,用不着旁人假献殷勤。”
叶成绍听了又是深深一辑,苦着脸道:“岳母大人,都是小婿的错,是小婿没有管好家,害得娘子受苦了,小数点婿在此向您陪不是,原本小婿要早些回府,娘子就不会受这苦楚了的,但正好朝中有大事,一批过去受屈的官员又要重新起复,小婿又希望娘子能早日骨内团聚,故此一心办差,延误了回家时机,让娘子受苦了,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大夫人听到骨肉团聚四字身子一震,差点摔倒,叶成绍很机灵的上前扶住,关切地看着她,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外祖大人不日就有消息了,小婿正在全力施为。”
大夫人终于明白他说的是真的,想着白发苍苍,却流放千里之外苦寒之地的老父亲,大夫人热泪盈眶,激动的连连点头道:“贤婿有心了,但愿能早日看到父亲大人。”
叶成绍也哽着声道:“时日不远了,岳母大人再耐心等等,小媚说到做到,决不敢瞒骗岳母大人。”
大夫人声泪惧下,拍了拍叶成绍的手臂道:“贤婿辛苦了。”
青凌忙上来扶住大夫人,大夫人回过头,见紫睛正打了帘子请素颜下车,叶成绍要上前去,便拉住叶成绍道:“贤婿啊,素颜还在气头上,你要多忍着点啊,她暂时就不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将家里的事情理清,就什么时候来接她吧。”
叶成绍听得怔住,岳母大人比岳父难缠啊,那么大的一个礼竟然没有完全收买,看来,素颜在岳母大人心中的地位还真是很高呢,忙转了头,嘻嘻笑道:“嗯,不理清楚就不接回去,小婿也打算在岳母家跟娘子一起小住呢,啊,晟哥儿长胖了吧,小婿听娘子说,他很会吃,很会睡,小婿正好带了些好玩艺来要送给他呢。”
说到儿子,大夫人脸上也有了笑意,眼中满满都是慈爱,“他还那么小,不会玩呢。”
“他是会长大的嘛,岳母啊,皇后娘娘赐了个紫金长命锁,还是让钦天监的张大人开了光的,一会子小婿亲手给晟哥儿戴上吧。”叶成绍仍是一脸讨好的笑,塞了个大荷包在青凌的手里,眼中尽是乞求之色,青凌接过那荷包,忍住笑意扶住大夫人:“夫人,大少爷这会子怕是醒了呢,半晌没见您,只怕大哭。”
大夫人一听果然心里着急,回头对素颜道:“素颜,让陈妈妈扶你回府,娘亲先回去看你弟弟了。”
青凌扶着大夫人往前走,大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叶成绍一脸讨好的笑,老实巴交地站在马车外面,轻声唤着素颜的名字,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既是如此在乎,又怎么舍得让她受伤害啊,他若是聪明人,就应该早些处理好那些妾室才是。”
青凌笑着回道:“夫人说的是,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世子爷对大姑奶奶的心还是很真的,以他那性子,百般的讨好您和老爷,定然是知了错的,他的那些小妾,就是要处置,也得给他些时间不是?大姑奶奶毕竟是嫁过去了的人,真要和离了,再找一个,未必又能比世子爷强呢。”
大夫人听了又是一声长叹,“这就是女人的命啊,我若不是看他对素颜的那一份心,今天就算他再巧舌如簧,也断不会让他进蓝家大门了。”
青凌笑着将叶成绍给她的荷包拿出来给大夫人看,“可不是么?为了能进府门,大姑爷可没少花心思呢,奴婢看他那样子,倒是挺可怜的,大姑奶奶被欺负时,姑爷是不在府上的,要不然,以他那性子,怕也谁也动不得咱们大姑奶奶吧,夫人您忘了,二夫人是怎么被送进宗庙里去的?”
大夫人目光微闪了闪,转颜笑道:“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心思花样,看着浑得很,其实很细心体帖一个人,唉,其实明昊那孩子也不错的。”
这话青凌就不好接了,上官明昊确实好,但如今大姑奶奶已经嫁人了,就算和离了又如何?难道中山侯府还肯聘一个和离了女子回去做世子夫人?中山侯世子不怕人笑,中山侯怕是受不了吧,上官家也是名门望族,又是公卿世家,那个脸,他们丢不起的。
这边大夫人与青凌边说边走,已经进了蓝府大门了,叶成绍还守在马车门口等素颜下马车,紫睛摆脸子,绕到车窗边,伸了手掀窗帘子,刚掀开一点,那帘子就被人重重的又摔了下来,还压住了,不让他看,他只好在窗子外头道:
“娘子,外头风大,你一定要披了好披风出来啊,还有,你的腿疼不疼,我扶你进去好不好。”
紫睛听了冷哼一声道:“世子爷,不劳您费神,奴婢几个会服侍好我家大姑娘的。”
当着叶成绍的面,将素颜的称呼改成了大姑娘,叶成绍一口气直堵在了胸膛子上,若不是听说这丫头对素颜忠心得很,他真想拎起她的领子甩到马路对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