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上都是积水,礼车驶过的时候溅起了两道水墙。“到达安全地带!“唐璜大吼,那一刻礼车的后轮刚刚离开桥面。
雷霆牙吼叫起来,无数的黄铜弹壳像是爆米花那样喷向天空,如果不是阿方索的协助,薇若兰必然在开枪的一瞬间被后坐力弹出去。雷霆牙连续地吼叫着,暴风雨般的子弹贯穿桥面打断了下方的拱形梁,在斯泰因重机赶到之前,整座桥垮塌坠入了深谷。
“漂亮!“昆提良大吼。
黑色礼车在山道上飘逸地转弯,骑着重机的军人门在桥边急刹,阿方索的机械臂断裂,薇若兰必然被最后几枪后坐力震退,好在西泽尔及时抓住了她的手。
薇若兰已经双眼翻白昏死过去了。西泽尔急忙检查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当他拉开薇若兰的风衣时,才看到她的肩膀全是青紫的,淤血大面积地铺散开来。薇若兰毫无疑问是骨折了,以雷霆牙的暴力,只是最后失控的几枪,后坐力就足以震断她的肩骨。
西泽尔立刻固定她的肩膀,怕车辆颠簸让她的骨折处继续移位,正寻找医疗箱的时候,忽然听见佛朗哥呻吟着说:“那帮人有完没完啊…“
西泽尔扭头看去,强大的射灯照得身后仿佛白昼,扛着射灯的是钢铁巨塔般的古洛诺斯,这架致命的机械正大步飞跃,越过了深渊,然后猛兽般的高速逼了上来。
难怪那些骑着斯泰因重机的军人一直陪他们兜圈子,那是在等着古洛诺斯赶来!当年那笨拙的机械傀儡,发展到这一代终于获得了跟机动甲胄不相上下的灵活性,它不仅可以是战场上的钢铁堡垒,也可以扮演凶残的追杀者,单看它那迈步狂奔的姿态,听着它震动整个山谷的脚步声,就叫人不寒而栗…那东西真的是人造出来的么?简直是什么复活的古代生物!
“昆提良!“阿方索咬着牙大吼,”还记得射击是怎么回事么?打它的骑士舱!“
机械臂断裂的瞬间他的肩膀也脱臼了,在这种状态下他跟薇若兰都废掉了,唐璜在开车,阻击古洛诺斯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昆提良身上。
今夜他们刚刚了解了古洛诺斯的基础性能,各种既定战术对它都不会生效,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一次极其准确的射击命中它的要害,但在高速的行驶中,昆提良真能打中么?他都三年没摸过任何枪炮了。
昆提良抓起了雷霆牙,他的射击在这群人里可能是最弱的,但力量却无疑是最强的,如果说谁能以自身的力量控制住雷霆牙,那就只有这头蛮牛了。
但一只苍白的手按在了雷霆牙的上方,那是西泽尔的手,西泽尔盯着昆提良的眼睛:“那个试驾骑士是我弟弟。“
昆提良心中一凛,忽然想起了自己要瞄准的人是胡安,以雷霆牙的威力,如果命中,打死的可能性都有,鬼知道古洛诺斯的骑士舱有多结实。他并不在乎要对博尔吉亚家的男孩开枪,既然对方想杀他,骑士舱里的是教皇或者几大家族的家长他都会照打不误,可西泽尔不同,无论胡安多么混蛋都是跟西泽尔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而西泽尔…其实是个会软心的人。这是阿方索说的。
“那怎么办?那小子是想要我们的命。“昆提良急得直挠头。
古洛诺斯已经开始扫射了,唐璜以精湛的驾驶技术连续躲避,礼车的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西泽尔艰难地转身,把薇若兰放在佛朗哥的怀里,转身抓住了雷霆牙的枪管:“既然是我弟弟,就让我来教育。“

第七章 神怒之女
礼车以极刁钻的角度过弯道,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声,正式这个动作帮他们躲过了古洛诺斯发射的滑膛炮弹,唐璜从后视镜里清楚地看见炮弹带出的厌恶擦着车尾掠过,钻进山谷后撞在岩壁上爆炸,火花四溅点燃了红松林。
“喔!喔!喔!”唐璜兴奋地尖叫。这种亡命之徒很少有死里逃生的后怕,反倒是觉得自己的车技又进了一步。
但几秒钟之后,钢铁巨手就扒住了峭壁的边缘,接着古洛诺斯巨大的身影闪现。它借助峭壁减速,滑动着通过转弯处,钢铁巨足在路面上犁出深深的痕迹,最后还踩完了山道边用来防止坠崖的铁柱。
“这也可以?”唐璜傻眼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惊险的过弯可以把古洛诺斯甩脱一百米,古洛诺斯的重量极大速度极快,随时处在失控的边缘,它像要通过那个急弯,就只有大幅度地减速。可古洛诺斯竟然利用峭壁来减速,山在它眼中跟一堵矮墙差不多。
甲胄其实虽然比一般人高出很多,但行为模式还是人类的行为模式,可大到古洛诺斯这种程度,行为模式就已经完全变了。
古洛诺斯再度发力追了上来,几十吨的机动傀儡奔跑起来真是件要命的时间,简直是地动山摇,安装在它头部的射灯始终锁定礼车,后视镜里一片刺眼的惨白,唐璜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
连射铳又轰响起来,好在古洛诺斯毕竟是在高速移动中扫射,准头比较差,唐璜又总是飘着S形的弧线前进,没有一颗子弹真正命中…但有一颗子弹打掉了车的后视镜。
“打得好!”唐璜狠狠地打了个响指,没了后视镜古洛诺斯的射灯就不能干扰他看路了。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自己的脑袋距离那个后视镜也就不到半米的距离。
“还有几公里就要离开山区路段了!一旦到了开阔空间,我们没有任何机会躲过它的连射铳!”阿方索扶着脱臼的胳膊,脸色惨白。
“那就在山区路段内解决它,”西泽尔怀抱着雷霆牙,“准备好了么唐璜?”
“那得看老板你说的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了。”唐璜舔了舔牙齿。
“心理上还是生理上?”西泽尔有点蒙。
“生理上的准备是100%,肾上腺素和心跳都到极致啦,至于心理…是120%!”唐璜恶狠狠地打方向盘,“胡安少爷,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玩够没有?是时候玩点男人的游戏了!”
礼车画着巨大的圆弧减速,溅起漫天的水花,最后猛地一震,停在了山道中央,车头直指狂奔而来的古洛诺斯。
古洛诺斯还在扫射,子弹在车身上擦出闪亮的火花,可唐璜都不动。昆提良整理了一下安全带,还有自己的发型…阿方索和佛朗哥一左一右抱紧薇若兰,然后阿方索用后排安全带把三个人捆在了一起。
“威士忌还有剩么?”唐璜问。
佛朗哥恋恋不舍地把藏在怀里的酒瓶子摸出来丢到前排去,唐璜头也不回,全凭听觉稳稳接住,一口把残酒全都灌了下去。
他再度发动礼车,挂着空档,一脚一脚地轰着油门,礼车如同野兽般吼叫,但还是原地不动。对面的古洛诺斯急刹车,而后缓缓地站直了。满负荷运转到现在,它胸膛中的机械心脏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暴雨正快速地帮它冷却机体,它将迅速恢复到完美的状态。
“要应战么?老板,你这个弟弟还有点胆子啊!唐璜的唇角带着一丝笑,那些迷恋他的名媛可不曾见他这么笑过,介乎狼和狐狸的笑容,仿佛在牙缝里咬着钢铁。
“他当年跟我说他要成为比我更强的骑士,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他吧?”
“喔!一心想要胜过哥哥的弟弟么?听起来还蛮有上进心蛮可爱的。”
“嗯,他还说如果他胜过我,他就把我像拖猎犬那样绑在马后面拖死。”西泽尔缓缓地拉开雷霆牙的枪机。
“哈哈!那就对不起啦!只好送你去死了,可爱的弟弟!因为你…说错了台词!”唐璜松开手闸,猛地把油门踩到底,礼车的后轮空转起来,胶胎摩擦地面发出刺鼻的糊味。半秒钟后它如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古洛诺斯巨大的身躯向前倾斜,眼看着就要砸在地上的时候,它的双腿猛地发力,在路面上踩出了一个大坑,如箭般弹射出去。它奔跑的动作大开大阔,边跑身上的部件边脱落,连射铳、滑膛炮、机射矛枪,甚至它背后那门龙吼巨炮,古洛诺斯正以摆脱所有外置武器的方式来为自己减速,它进入了机动度最高的状态,唯一的武器就是手中的钢铁巨刃,随着奔跑的动作切割着雨幕发出渗人的声音。
礼车对决机动傀儡,但其实是骑士之间的决斗,就像西泽尔所说,胜负只决于一点——能不能突破古洛诺斯的剑圈,那巨大的、转动起来仿佛开天辟地的剑圈!
“快点!快点!快点!”唐璜握着方向盘大吼。
但在湿滑的路面上,礼车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轮胎在地面上打滑,他的速度再也加不上去了。而湿滑的路面对古洛诺斯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它是两足行进的,每一脚踩下去路面都是一个凹陷。
“快点!快点!快点!”唐璜意识到危机了,路面限制了他的发挥,而古洛诺斯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方向盘红色的扳手!扳它!”佛朗哥忽然大吼起来。
唐璜根本没时间想,下意识地照做了。扳手被扳下去的那一刻,感觉就像是在全速奔驰的骏马的屁股上猛扎了一刀,礼车尾管中喷出了青蓝色的火焰,炮弹般射向古洛诺斯。
“这…这也是什么用于检阅的设备么?”唐璜兴奋地尖叫。
“不!是逃命的设备!爽么爽么爽么?”佛朗哥不知从又摸出一瓶酒来,仰头猛灌。
“如果能活着回去,车借我玩两天行么总长大人?”
“问这种问题对总长大人是种辱没好么?这种小设备在密涅瓦机关算什么?我送你们一台!随便开!”佛朗哥大吼。 ”姑娘们会因为这辆车爱死你的。”
这一刻,礼车和古洛诺斯迎面相遇,以古洛诺斯的高度,攻击礼车就像人持剑砍一条撞上来的小狗,所以巨刃从上方近乎笔直地落下, 它太大太重,简直像是神的铡刀从天空中砸下来。
唐璜死死地盯着古洛诺斯手中的巨刃,必须闪过它的刀锋!必须闪过它的刀锋!必须闪过!他是刺客,先学被刺,然后才是闪避反击!
可古洛诺斯忽然打开射灯,整个夜空仿佛都变成了炽白色。唐璜的眼睛瞬间就被强光刺伤了。西泽尔三年不见胡安,胡安已经是名很有经验的骑士了,能把身边的一切用作武器,这一次他用在唐璜身上的是光!
视野中,古洛诺斯仿佛创世的巨神俯身下来,它的眼睛就像中午的太阳那样刺眼。它的刀像是铜墙铁壁,这一刻的视觉震撼真是要人命的…但唐璜看不见,唐璜的视野里一片白茫茫。
“往左,方向盘打到底。”这时略有些寒冷的声音在唐璜耳边响起。
西泽尔,那是西泽尔在说话。
唐璜毫不犹豫地把方向盘打到底,礼车旋转侧滑。时间在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变慢了,昆提良看见的是侧滑的礼车从剑刃下闪过,然后刀刃贴着礼车的侧面砍进了地面;阿方索看见的是佛朗哥闭着眼睛猛灌威士忌,半个酒瓶位于车身之外,于是那剑落下来的时候,酒瓶碎裂,琥珀色的酒浆飞溅;这一刻薇若兰也睁开了眼睛,她看见的是面无表情的西泽尔,静静地坐在车后座上,紧握雷霆牙,巨刃的剑风卷起了他的额发…
到底是什么样的培养令他能够像这样完全无视死亡?或许他能成为顶级骑士的真正原因并非是他和炽天使那绝对的共鸣,而是这种无视死亡、仿佛对世间什么东西都不太在意的心境吧。
薇若兰忽然想到西泽尔还有很多事是她并不了解的,它所知所见的,其实是西泽尔最温暖最孩子气的一面。
礼车以极其惊险的姿态闪过斩击,旋转之后继续向前,想从古洛诺斯的两腿间穿过。古洛诺斯的连续斩击生生中断,因为它不可能砍自己的脚,于是它抬脚踩向礼车…
“老板!打它!” 昆提良大吼。
雷霆牙剧烈地震动,子弹脱离枪口的时候爆出两尺长的烈焰,狂风暴雨般的子弹打在了古洛诺斯的膝盖弯处,古洛诺斯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因为它犯了最严重的错误,它竟然拾脚去踩礼车,这时候它只靠一条腿站着!
无论第三代普罗米修斯的设计师是何等的技术天才,都没法完全克服灵活性的问题,普罗米修斯能跑能跳,但像耍杂技那样单腿站立对它而言实在是勉为其难,这时又有人猛击它支撑整个躯体的那条腿的膝盖弯…胡安作为试驾骑士来说也许很优秀了,但要说了解这架机体,他还是比不上佛朗哥。
“引它抬腿。”
这是佛朗哥对西泽尔说的。不愧是机械领域最强悍的老流氓。佛朗哥只看了普罗米修斯的一次演习,就抓住了它的弱点。
古洛诺斯在倒下之前正健步冲锋,带看巨大的惯性,而它面前的又恰恰是一条下坡的山道,所以它扑倒之后继续向前滑去,滑向前方的悬崖!
生死关头古洛诺斯低下了头,骑士舱弹出,这边骑士舱刚刚落地,那边钢铁巨人的身躯滑下了悬崖,撞击悬崖底部的时候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胡安?博尔吉亚的腿骨折了,这让他无法从骑士舰里爬出来,骑士舱是用高阶合金制造的,重量和一台机动甲胄相当,胡安只能拖着它爬行在雨里,边爬边高喊: “我是教皇的儿子!我是教皇的儿子!”
他并不清楚这些侵入者的身份,但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总该对翡冷翠教皇保有一点敬畏之情。胡安喊出自己身份的意思是你们想好了!你们敢伤害我,后果是你们承受不了的!
礼车调转车头,缓缓地开了回来,车头几乎撞上了骑士舱才停下,雪亮的车灯照得胡安根本睁不开眼睛。车后座上的某个人走下车来,提着沉重的连射铳,缓步走到胡安的面前。
“我是教皇的儿子!我说我是教皇的儿子你听见了么?我姓博尔吉亚!”胡安嘶哑地吼叫着。
他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还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么?他不是普普通通的试驾骑士,他是博尔吉亚家族珍贵的男孩子,他的父亲是翡冷翠教皇!这些人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异端审判局的那帮杀神会追杀他们到世界尽头!
可这帮人在做什么呢?他们在喝酒…雨中夹杂着浓烈的威士忌味,那帮人正就着一瓶威士忌,你灌一口我灌一口,欢快地尖叫着,手舞足蹈,应该是在庆祝他们靠着一支连射铳就把古洛诺斯给打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