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这才勾起了唇角,其实在他面前,也会自然而然变得直白起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还真说不清。为什么可以和这个人推心置腹却和另一个不行,为什么明明很喜欢却本能地排斥,这些问题总纠结不出原因,安之常常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最后总以无解而告终,久而久之,也很少再追究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就进了小区,在B栋门口停了下来。

“B栋似乎是小户型。”秦劭文点了点下巴道。

“一个人住不用太大的房子。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那么客气。我家就在旁边D栋。很晚了,上楼早点休息吧。”

“嗯,晚安。”

她跨上包,正要下车。

“安之,不用想得太多,简单一点过日子就好了。也不是在国外,孤苦伶仃的,有朋友有家人,难过就说出来,那样会好一点。”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眉眼亦是柔和的,只是每一个字都说得真切。这寒冷的冬日里她如沐春风,安之额首,笑开道:“谢谢你。”

乘电梯上楼,廊灯坏了一盏,楼道便昏暗了许多。安之边走边低头摸索着钥匙。

“回来得可真晚。”低哑好听的声音陡然划开静谧地空气。

安之心脏瞬间停顿了一下,她豁然抬头,发现倚在门边的何凌希。他高大的身型落在阴影里,一股淡淡的酒气弥散在空气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似乎转不过弯来,只觉得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进屋说吧,我站得累了。”他的音量很低,疲惫的样子。

安之只觉得一片混沌,仿佛已龟裂了的堤坝就此被他低哑的嗓音冲垮,连残垣断壁都不剩些许。愣愣地开了门,让他进了屋。他寻了沙发就跌坐下去,仰靠着闭目。

她给他倒了杯茶,放在茶几上。被他霸占了沙发,她便只好站在那儿,也不看他,只盯着地板。

“还是对我这么戒备。”他看着她,低笑出声,但语气却透出了一丝无奈。

她抬头,勘勘地迎上他的目光,竭力维持出平缓的语调:“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这样半夜跑来,我很为难。”

“真是个傻小孩。”他支起身体,走到她面前,带着些许醉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如果对媒体说,是喜欢你才会那样做,那么要怎么给你安静的生活呢?”

“我不是小孩。”她倔强地扭过头,后退一步。她讨厌这样忽近忽远的关系,暧昧不明。

“那么…我该叫你什么呢?”他手臂一揽,复将她拉入怀中,俯下身埋在她的肩窝,温热的气息一寸寸扩散开来:“女人吗?”带着□的意味,舌尖在她的耳廓游移。

“别这样。”她脸红到了耳根,皱起眉头,本能地向后退去,伸出手来要推开他。

他不耐地抓住她的手,暗哑地喊她的名字:“安之。”一遍一遍,发烫的唇滑落到她的颈侧,浓重、诱惑地舔咬,深深浅浅。

“放开!何凌希。”她喊他,夹杂着怒气。说走就走,想来便来,他把她当作什么?消遣的玩具么?

他的臂膀将她勒紧在怀里,擭住她的唇止住她的抗议,她吼间只余下类似呻吟的“嗯啊”。近乎粗暴地敲开她的唇,纠缠上她的舌,酒精的余味瞬间充盈了她的口腔,空气变得稀薄而高热!

她奋力在他的包围里挣扎、扭动,发狂般地想要挣脱,却在不觉中被他带向了墙边。将她抵在墙上,他扯开她的外衣,宽大的手掌探入衣内,滚烫的吻蔓延到锁骨上,带上压抑释放后的疯狂,几乎将她弄痛。

皮肤触到冰凉的空气,复又被他温热的手掌覆盖。安之的愤怒转而成为一种恐惧,眼前醉了的男人,褪下往日绅士的外表,金钱的光环,也不过是头吃人的野兽,有原始的欲望和本能。她垂下手,不再挣扎。

“你只想找个女人睡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男人停下了动作,眼色深沉。他捧起她的脸颊,一字一顿:“尝试着依靠我,不行吗?”

她望进他的眼睛,他不闪躲,不退让,她好像在那里看到了恳切与执着。

“凌希。”她宛若叹息,眸光闪动:“我没你那么聪明,分不清你的真真假假,也受不住你若即若离的折腾。所以…别再继续下去…”

别再继续下去,她快要坚持不住,就快要沉沦。

何凌希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安之,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相扣的手,传递着热度。她恍若有那样一种错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重新对上他的眼睛,如此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线条流畅清晰的一双眼睛。有哪一个人,能抵挡住不坠入这样的漩涡。她缓慢地思考,却一片空白,好像不只是心动,就连灵魂也坠在这漩涡里不住地颤抖。

安之,你要不要赌这一把。

“到我的身边来,安之。”他语气淡然,却充满着坚定的力量。

仿佛打开了闸门,汹涌的情感奔涌而彻底将她淹埋。闭上双眼,她放弃了思考,踮起脚准确地贴上他的唇瓣,小心翼翼勾勒他的唇形。酒精的气息如此迷醉,他古龙香水的气味顷刻将她包裹。

有那么一种渴望,在她燥热的身体里叫嚣,她想要爱他,想要被珍惜,想要抛开理智,想要尝试一次飞蛾扑火。她想要,全部地投身于这一场炙热的情感,把她的灵魂整个与他相融,一直一直彼此交缠下去。

衣衫半褪的她和手下令人迷醉的触感让何凌希的理智几近流走,燃烧的眸子盯着她,他从未如此渴望过,这样一个女人…手掌肆意地游移,连同炽热的吻烙在纯白的肌肤上…

浅浅地从嘴里溢出呻吟。那样带着醉意的迷幻,有些许害怕,却也有些许期待,交杂反复的感官,是安之从未体验过的境地。

紧紧攀附着他,依仗着他的力量,缓缓堕落,从脚底开始,向上无力蔓延。

在她已虚软地偎在他怀里,辨不清南北时,他一使力,将她抱在怀里。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迷迷糊糊进了卧室。

软绵绵的床被,她陷在里头,勾着他的脖颈,唇齿交缠。面色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迷醉,胜过世间任何的美酒。

她羞涩又生疏的迎合,意乱情迷。

他问自己,就这样占有吗?

伸手打开床头灯,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庞,他抬起身体,声音沙哑至极:“睡吧。”

唇瓣划过她的鼻尖,在额头落下淡淡一吻。他的唇瓣仍旧带着滚烫的温度,但他利落地起身坐到床沿,替她掖好被子,便再也没有动作。

突然地静止,微量的空气覆盖上来,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她傻傻地盯着他,像是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般。

“别这样看着我。”他气息又沉了几分,语气认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会忍不住。快睡觉。”

安之兴许是被他带着威胁性的样子吓到,又或许是羞涩,乖乖地闭上眼睛,将被子拢高,遮住了半个脑袋,身子也蜷了起来。

他静坐了许久,见她没了动静,才起身。走到阳台边上,冷风凌烈地吹过,好一阵,燥热才渐渐平息下来。

回到床边,他的神色无比清明。两瓶葡萄酒而已,又怎么会醉。他手指抚过她的眉心,在她的唇角停留…

这世上最醇最醉人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是酒。

这一夜,将她拥在怀里,只是这样拥着,睡去。

第十七章(修改!)

十七

这个星球上每一刻都有人在相爱或告别,出生或死亡,所以有些苦痛并不值得恐惧,因为它们总有一天会降临到每个人身上,无一幸免。

早晨醒来,面前是心仪之人清俊的眉眼,晴朗的天空像幕布悬在窗外,空气安静流淌,时间悄无声息。安之蜷在何凌希怀里,头埋在他胸口,依稀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

她醒着,却不想动,闭起眼,手臂环着他的腰。她觉得有些饿,但更贪恋这被两个人的身躯挤满的床。能这样赖床,真的很舒服呐,她嗫嚅了一下,更靠近了他一些。

大抵是太安逸了,她又睡了过去。

何凌希这天也难得起晚了,手臂被她垫在脖子后头一整夜,麻得没了知觉,但一睁眼发现窝在自己臂弯里只露出个头顶心睡得正酣的女人,唇边就只剩下笑意。

竟可能减小动作的幅度,他轻而缓地收回手臂,下了床。

厨房的冰箱,橱柜,全都空空如也。安之刚搬进来,太多东西都没置备。何凌希想她一时半刻也醒不来,便拿了她的钥匙,披上衣服出了门。

回来时,已到了饭点。他一身清爽,手里提着两三个环保袋,满满地装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东西。整齐有序地将物品摆放好,又花了不少时间。

安之睡眼惺忪地揉着眼,拖着粉色的兔子拖鞋“啪嗒啪嗒”地从卧房里走出来,路过厨房,瞥见围着咖啡色围裙的高大背影,“咦”了一声,随即就傻傻地愣在那儿了。

刚才睁开眼发现身边空荡荡的,以为他走了,心情刹那就跌落到谷底,但如今出现在眼前的他,让她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她不知所措地发了傻。

听到声响,他侧头瞥了她一眼,“去洗脸。”

“你等等,我来帮你。”她一溜烟地就消失在厨房门口。

何凌希盯着手中的锅铲,唇角不自主地拉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来。

安之淋了把澡,换了身棉质居家服,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发现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何凌希走到她身前,从她手里拿过毛巾,将她转过去,替她擦干。

刚出浴的她,身上还带着些水汽,面色红润仿佛能透光,她任由他摆弄着头发,手指相交打着圈。这种场面太过自然,好像是熟识多年。她该好好享受这样的暖意,可是身体的某个地方,还是潜藏着不安。或许一个人太久,设防太过完备,没有那么容易就丢盔弃甲吧。

“好了,吃饭吧。”他用手替她梳理了头发,湿漉漉的黑发滑过他修长的手指,冰冰凉的。

“嗯。”她应了一声。他替她拉开椅子,她坐了下去,面对着他。桌上放着两荤两素一汤,看上去红红绿绿的,很好吃的样子。

安之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尝了半天。何凌希支着头,也不吃东西,就是盯着她。

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脑袋里莫名地就想起昨天的情景,她面色一红。

清了清嗓,她故作镇定道:“我觉得幸好我没有帮忙,不然就真的献丑了。”

他几不可见地勾起唇角,这才执起筷子,淡淡道:“你多烧几次,我能吃习惯。”

习惯吗…她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

她特别惧怕习惯这样东西,就像是难以戒除的一种瘾,不知不觉地侵入生命。爱情刚开始是心动,相处久了就变成习惯,如果有一天对方突然消失,最初感到的不是失去爱情,而是不适应没有彼此的生活。

可是,她是多喜欢这样的午后,从未有过的如此静谧安心的午后。

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在房间里工作或者是娱乐。他看他的报表和企划案,她翻译她的资料和书籍。她乏了就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顺便放一杯在他的手边。他抬眼,将她拉来抱在怀里,印上她的唇一阵厮磨。他把她带到阳台上,阳光很好,暖暖地罩在两个人身上,他搂着她的腰,她勾着他的脖颈,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抵着额头,抱着,感觉时光都为彼此慢下来一样。

晚饭是她抽空煮的,年糕汤,肉汤放上些黄芽菜,味道虽是清淡倒也和口味。何凌希没多说什么,就是食量比平时多出了一倍。吃完饭,她收拾了碗筷在厨房洗碗,他就站在她身边陪着,和她说说话。关于她的从前,或者是他的。

她说她曾经在主持一场演讲比赛的时候,将Mr念成了Mrs,引得全场数百人哄堂大笑。他说他曾经做过投机生意,一天赚到了一栋别墅的钱却又在几天后全部输光。她说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粉红色,最喜欢吃的东西是雪糕。他说他偏爱黑白,从不挑食。她说她对父亲的感情是崇拜,对母亲是亲切。他说父亲在他心里是模糊的影子,母亲则是沉默优雅的侧影。

夜色浓重,她躺在沙发上,头枕在他腿上,陪他看财经新闻。新年的第一天,如流水一般的光阴,悄悄淌过两个人的身边,她偶尔扭过头看他。他下颚的线条坚毅流畅,睫毛很长也很密,头发打理得清爽利落。别开脸,她视线移向财经新闻上,莫名地就笑了开来。

爱情啊,你总是让人沉溺。

*

元旦三天假期结束,以时而飞快,时而缓慢的速度。

她开始疯狂地赶翻译稿,他也重新投入了忙碌的工作。

有时没有应酬,他就到她家来,她给他做饭,简单家常的菜式。他喜欢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从背后拥着她,微微借她的力,她渐渐明白,这个男人也在疲倦,也想生活安静。于是她也不说话,任由他拥着。

有时她到他家去,重回9区的公寓,偶然也会感叹。他公寓里有书房,许多字典和英文书籍,她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像泡图书馆似的,甚至有次看书看着就趴在书房桌子上睡着了。他半夜回家,发现书房亮着灯,才将她抱到床上去。

一月中旬,安之的几个文翻工作都收了尾。而前一次翻译的书登上了畅销榜,她心情大好,便约了刚出差回来的何凌希晚上在自家吃饭。

下午她去了小区边上的大型超市,挑挑拣拣的,不知不觉竟也买了好几袋东西。左右手提得满满的,不长的路程,她走走停停,也花了许久。不过她也不嫌累,就这样不缓不慢地走。

秦劭文驾车进小区时,就瞥见路旁提着重物的安之。他将车靠在边上,未作犹豫,便下了车。

“安之。”

闻声抬头,安之微笑道:“嗨,那么早就下班了?”

“嗯。需要我帮忙吗?走到B栋还有些距离。”他修长的手伸出来作势要拿。

“不用,不用,我慢慢走就好了。”她向后稍稍一退,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东西给我。”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随即安之手上的重量就消失了。

安之惊讶地转身,语调上扬:“凌希,你怎么那么早?”

何凌希站到安之边上,冷冷扫过面对着的秦劭文,随即对安之柔声道:“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上车吧。”

去C市出差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却是如隔三秋。今早回到办公室,不久就接到她的电话,听到她欣喜的声线,不自觉地就止不住想念。于是早早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从办公室朝外看,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头,隔着一个现代而浮华的城市。他曾经总以淡漠的姿态去看待这个落寞的世界,现如今,却被温暖充填了整个寂寞的空缺,满满当当。

气氛有些僵持,秦劭文望向何凌希的目光颇有深意。他倒是没想到,FL的太子爷竟然会和安之这么个小女子扯上关系。

他随即儒雅地笑道:“那我先走了。安之,再见。”

安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再见。”

布置温馨的家,小小的厨房,挤了两个人,显得狭窄。

何凌希站在料理台前煮菜,安之则在一旁打下手。她切青菜的时候,有些疑惑,明明说了是她煮饭的,怎么就变成他下厨了?不过能吃现成的,安之自然更加乐意。

“开饭了!”安之把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冲着拿着碗筷走来的何凌希喊道。

何凌希笑笑,也不应她。她也不客气地就开动了。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不怎么爱说话,一顿饭半个多小时也就吃完了。

饭后,何凌希照例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安之百无聊赖地在一边翻着报纸,愣是没看进去一个字。

何凌希瞧了眼身边心神不宁的女人,将她拉到怀里:“无聊了?要出去玩?”

安之顿时来了精神:“这么多天一直憋在家里翻东西,很闷诶。”

“想去T大看看么?最近公司在那里有场宣讲会。”

“你还用去学校做宣讲的吗?” T大的经管学院在国内算是上乘,向高校推广企业品牌也可以说是必要的一个途径。但这样的活动需要他亲自出马么?安之心思微微起了波澜。

“定下周二?”他松开她,问询。

其实,他只是想带着她去,想走走她走过的路,看看她住过的宿舍,他想参与他不曾参与过的她的生命。

“啊,好。”

她其实很早就想回那里看看,走走。只是她一直不敢,那个地方由她的快乐与忧伤,她总怕触碰到些什么挑起怀旧的情绪,影响了当下的安然心态。可是,想起他坚定的包容的力量的眼神,她就不那么害怕。想要告诉他,自己的过去,疯狂的,悲伤的,骄傲的,懊悔的…

抬起身,吻上他,纠缠着,相拥着,天旋地转。

是从哪一刻开始的呢?她允许他融入自己的生活,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但是,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