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翻了一杯水,手指上烫出了一个水泡,煎焦了一只鸡蛋,等安之吃上早饭,天已经大亮。

端着餐盘,打开电脑,进入邮箱。文翻的资料要求已经静静地躺在那里了,点击下载,一口一口地咽下三明治。下载进度达到100%,关闭窗口,打开资料,是一本外国畅销书,盘子往边上一放,取出厚厚的字典,就着沙发就在地板上坐下开始工作。

这一坐下来便就是八九个小时,她也没觉得饿,也说不上乏。

“喜欢上一只鸟,就要赔他飞;喜欢上一条鱼,就要陪他游;喜欢上匹野马,就要陪他奔腾天下。”直到敲打完这段话,她飞速移动的手指,定在键盘上。

晃神了许久,她推开笔记本电脑,窗外斜阳似血,她立在窗边,直到天幕沉沉,她落在地上的剪影消失不见。

这样苍白机械的日子重复了好些时日,直到她在公交车上看到了那则新闻。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却是在那天放了晴,久违了的太阳,悬在天上,给冬日冰凉的大地添了几分温暖。安之正坐在公交车上,准备去房产公司看适合的租用房。

移动电视上播着些娱乐咨询或是本地新闻。三点多的光景,车上并没有很多人,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变化倒退或静或动的景致,各类消息从耳边滑过,都未吸引她的视线。

只是霍然,她扭过头,紧紧盯着屏幕,只因为“FL”这两个简单不过的字母钻进了她的耳朵。

屏幕里,是久违的何凌希,深色西装的他正从法院走出来,一群记者蜂拥而上围着他,拦住他的去路。他身边的男特助上前替他开道。

“请问作为FL的集团亚太区的总裁,您为什么要亲自出席这一次的案件旁听?”

“何总,欧式实业创始人欧雄风被判死缓,请问您有什么看法?”

他不皱眉也不说话,沉稳的没有任何表情,只大步向自己的座驾走去。

安之疑惑地蹙起眉头,欧雄风是谁,何凌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何总,请问前段时间欧雄风手下人员刺伤的那位小姐与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今日控方没有让她出庭作证而是由您出面?”记者仍旧穷追不舍。

“关于私人问题,何总…”

男秘书的话被突如其来地打断:“我和那位小姐,只是普通朋友,至于对于证人的疑虑,我想你可以去问监控方。”

他停下脚步对着镜头,坚毅的脸严肃认真,声线冰冷没有温度。

语罢,他便坐入车内,乘车离去。

这则消息也就此落下帷幕,而安之的心绪,却犹如死水微澜。

他没有让她出庭作证,甚至到现在她连笔录都没有做过,而欧雄风的事情她更是完全不知晓,他把这一切都裹得密不透风。

他,是为了她才如此用尽心思的吗?

此刻的她,很想知道答案,很想。

她垂着头,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熟练地敲上一串号码,这些数字被她连日敲出又删去,来来回回,早已烂熟于心。承认啊,安之,你这一次的心动,那么激烈而难以平复,日日夜夜,相思相念。所以,打给他,告诉他,你相信他,即便他是日行千里的野马,你愿意陪他奔腾天下…

仿佛是为了积聚勇气,过了好一会,她才将手指移向拨打键,执起手机放在耳边。

“嘟——嘟——”机械的声响消耗着她几乎全身的力气,身体紧绷脊背挺得很直。

“小姑娘,好下去了!终点站到了!”司机大嗓门地扯道,“听见没?终点站了!快下去。”

安之像是被惊醒一般,慌乱地意识到自己坐过了站,拿了手机拎起包迅速下了车。

站在人行道边,手机里已没了声响,她发现,慌乱中竟是自己错按上了断开键。阳光底下的她,只觉得身体冰凉。

颓唐地垂下手来,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他没有表情的脸,她想起刚才,他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还有意义吗?或许…真的已经错过了,是她自己选择了不信任啊。

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与勇气,安之拨了Anna的电话。

“是Anna吗?我是安之。”

“哦。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我的病假何总帮我请到什么时候?”

“他说一直到合同结束你都不用回来上班。”

“那…你们请了新的翻译对吧。”

“前段时间已经招了两个翻译。你好好在家休息吧。”

“是吗…”她的语气低落了下来,片刻,她淡淡道:“那Anna,我回去给你打份辞职信,我要辞职。”

第十五章

十五

十二月中下旬,租用合同才正式签下来,一签便也是半年。打点搬家的各类事宜,手头又接了很多文翻的资料,安之的生活陷入了无以复加的忙碌。

她把头发利落地扎起,走路也脚下生风,一切都有条不稳地在她的安排之下,除了偶尔走神的她的思绪。

辞职信寄了去,却就此没了音讯。她也不愿再去闻讯什么,就如同他不言不语淡然退出她的生命一样。

三十一号,年尾,最后一批家具安顿妥当。环顾布置一新的房间,粉色格调的墙体,简单却精心的摆设,是她用心布置的家。长舒一口气,安之锁了新房的门,乘电梯下楼。

小区坐落在市中心,建造年数也不长久,交通方便又设施齐全,租金自然要比原先公寓贵得多。但因为想尽早从何凌希家里搬出来,即便与预想的有差池,她也就租了。

只要把落在何凌希家里剩下的些衣物拿过来就行了。或许该让关于他的一切荒唐,都该在今年彻底结束。

在去9区的路上,安之加快了脚步。今晚方艾叫了她,靓还有惠一起跨年,四个好友许久未见,自然让她隐隐期待。

而今年,她也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睁眼看时钟滑过零点,滑过一个又一个一年。

FL集团总裁办公室。

硕大的落地窗,三十六层的俯视角,斜靠在黑色真皮椅里的男人,神色淡漠,五官俊朗而桀骜,饱蘸着墨色的眼仁定定地向外鸟瞰。

男特助David进来时,便只见到宽大的老板桌后黑色的椅背。

“何总,就在刚才安小姐已经把她在9区公寓的东西都搬到8区新租的房子里。这是地址资料,请您过目。”

“放着,出去吧。”

David退了出去,资料平整地躺在桌上。何凌希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神色又冷了几分。

那天他看到她的来电,但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还未等他有所回复,就获悉她要辞职的决定。那封辞职信,至今还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

难道她以为他会这么轻易放走她?他眯起眼,脚微微点地,人便转过来面向办公桌,修长的手指翻开资料。唇角勾出笃定的笑容,安之,你总会明白,无论如何,你都逃不开我。

*

跨年晚会,总是活力的青年热闹的地方。大声的音响,漂亮的舞台,各类明星,人们起哄一般的尖叫。

台上乐队正演绎着摇滚,主唱抱着话筒嘶声力竭地吼着。方艾穿着红色的大衣,波浪卷的头发,站在安之旁边含笑看着疯叫的张靓。而穿着夹克羽绒服的邹惠颖则拦着安之的肩膀和着拍子摆动身体。被人群包裹着,安之觉得时间好像从未走过,他们还是当初那般风魔,不管别人怎样,只顾着自己疯狂。

她想人有的时候,并不是奢求什么爱情友情这些抽象的名词,只是想在形单影只的时候有人陪在旁边,不要什么温暖的话,也不要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陪伴,这样就足够感动。

一场小品,一首歌,节目接连上演,目不暇接地掀起一阵阵□,人们似乎都在寻找一个发泄的时刻,尽情吼叫,尽情喧闹。

“10,9,8,7,6,5,4,3,2,1,0” 安之跟着人群一起疯狂地嘶喊。

“Happy new year!”

四个人互相拥抱,彼此祝贺。

人群沸腾在喜悦与期待里,这是新的一年,不复昨日的自己,跳脱出新的渴望。

晚会结束,人流开始向外扩散,三个已婚女人嚷嚷着不肯回家,安之也就随着他们的性子。四个人就来到附近的pub里,那里的新年狂欢还未落幕。

舞池里的男女忘我地舞蹈跳动,五彩的灯光在黑暗里到处游走营造出迷幻的色彩。四个人挑了角落里的位子坐着,桌上摆着十来瓶啤酒。

“啧啧,许久不来pub,现在混吧的跳舞水平怎么都下了个档次呢。”靓一手握着酒瓶,另一只手在腿上敲打着节拍。

邹惠颖怂了怂张靓:“那你还不赶紧下舞池去,秒杀了他们。让他们看看什么叫Pub女王。”

张靓赶紧摆手道:“不行不行,今天出来鬼混已经是大不韪了。要是再下去跳舞,非得给家里那个杀了不可。”

“你跳舞实在是太勾人,你家那个不就是被你在pub勾倒在石榴裙下的。当然得要痛定思痛,管住你。”方艾拿起酒瓶和张靓碰杯。

“所以说还是单身好啊,结婚了以后,自由什么的,都是浮云啊浮云。”张靓抱怨。

一低头不语盯着手机的安之,此时突然道:“我去趟洗手间。”便起身走开了。

方艾望着远去的安之,一个爆栗扣到张靓额头上:“讲话还是那么没分寸,一点都不见长进。就你一个人结婚了啊,显摆什么呀。”

洗手间。

安之鞠起冰凉的水,拍打到脸上,抬起沾湿的面孔,镜子里,她抿着嘴,有些困倦。

十二点整,一个条消息:“新年快乐 ——何凌希”。

看到这名字的那一刻起,周围所有的喧嚣热闹都与她无关,反倒是汹涌的落寞与思念排山倒海地向她压了过来。她坐在那里,而心思却早已飞到远处,飞到那个人的身上。他好听的声线,宽阔的肩膀,坚实的胸膛…她曾经依偎过的胸怀,曾经血染过的衣衫,也曾经触碰过的他的唇线…一点点无言地融进心里,以为从没有开始的彼此,却竟有如此多的东西可以追忆。

用了许久下定别离的决心,却因为简简单单的他的讯息就化为乌有。虽然这样的祝福,也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寒暄而已。

镜中的她邪勾起嘴角,安之,停止你这些毫无意义的猜想与思念,你该相信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擦干水珠,她一边整理衣角一边走出梳洗室。

刚出门便撞上了人,她吃痛地后退一步,揉着额头道:“对不起,对不起。”

“安小姐,低头走路的习惯可不太好。”

安之豁然抬头:“秦先生,真巧。”

“叫秦劭文就好,你也来这里玩么?”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安之好笑道:“怎么,我不像会来pub的人?”

他手指点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认真道:“不像。”

“你也不像。”安之挑眉,他一身西装革履的,说话提高了声线却仍旧不紧不慢温润的样子。

秦劭文无奈地耸耸肩:“被朋友拖来的。”

“我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她指了指角落里喝得正欢的三个女人。

“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她思忖了片刻,笑道:“好啊,不过我得去和她们打个招呼。”

“我去门口等你。”

街上人已经稀少了许多,黑夜里的道路,重归于清冷宁静,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

“去便利店吧?”他问询。

“啊,好。”她点点头,只在他旁边默默地走着。

便利店里,秦劭文挑了一罐咖啡,又问安之要些什么。安之摇了摇头,秦劭文便又拿了一瓶矿泉水。

出了门,他将矿泉水递到安之手里:“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多喝些水吧。”

安之接过侧头看他,利落地拉开咖啡罐头,抿了一口。

“很困么?”她指了指他手里的咖啡。

“嗯。很累很想睡觉。”

“你一向那么直白的么?”

“不是,和你说话很轻松,自然就直白了。”他也不看她,兀自喝着咖啡:“还住在朋友家里么?”

“啊。”她垂眉,声音低了下来:“今天刚搬出来,在8区找了新的房子。”

“哦?”他扭过头:“真巧,我也住8区。”

第十六章(修改)

十六

和秦劭文走回pub的路上,安之接到方艾的电话,三个女人决定下一站去通宵唱K。安之记得他们几个的拿手好戏都是苦情歌,着实觉得自己的心绪受不了此等折腾。于是只说下次再聚她做东请喝咖啡,今日还是作罢了。方艾大抵也看得出安之的低落,便也没多说什么,叫她回去好好休息。

“要回去了吗?”

“嗯。”

“那一起走吧,我送你,反正顺路。”秦劭文侧目瞥了眼马路,飞驰而过的出租车都载了客:“今天晚上叫车不太容易。”

“那你的朋友…”

“这类活动,我一向早退。”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马路:“车停在那儿。”

从市中心到8区,也要有半个小时的车程。秦劭文开夜车很是小心,两人也未攀谈,安之就靠着玻璃窗,拿着手机回短信。

红灯的间隙,秦劭文睨了她一眼,道:“不嫌累吗?发消息,要打那么多字。”

“别人发的贺年短信,还是要回复一下吧,比较礼貌。”

“原来我没有礼貌那么多年…”秦劭文低低叹了一句。

“好吧…”安之觉得有些窘迫。

秦劭文轻笑:“玩笑而已,看你今天情绪不高的样子。”

“说实话,不是很好笑。”

“还真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