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孙老师撺掇她去参加的比赛。
其实未必是老孙看重她什么,只是因为……
“虽然啊,这个比赛的入围率呢,是众所周知的低。”台上老师继续,“但是这不妨碍你们参赛啊,每年能进决赛的人本来就只有0.4%,99.6%都进不了呢,就算你失败了,你仍然是大多数。”
——只是因为,他觉得,多一个基数不嫌多。
会堂里响起学生们轻松的笑声。
倪歌想起自己背包里那一沓报名表,微微眯起眼,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那个。”容屿突然发声。
“……?”
她不解地转过去。
“如果……”他拖着尾音长长地顿了一下,像是思虑许久,才痛下决心,“自习室里,总是有人吵到你午休。”
他有些不自然地,闷声说:“你可以到楼上来,用我的桌子。”
***
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骤然远离,一下子变小了。
倪歌睁着小羊的眼睛,望着他愣住。
容屿很少这么直白地向她示好,她感到一丝丝受宠若惊。
她一下子想不到怎么感谢他,下意识道:“谢,谢谢哥哥。”
小女孩声音软绵绵,容屿身形一僵,突然动作可疑地将头转了过去。
好半天,才重新转过来,板着脸,一本正经:“应该的。”
楼上小自习室的位置是固定的,每人只有一个。
容屿把它让出来,颇有一种让贤皇位的感觉。
倪歌无以为报,想来想去,猜测他对语文大概真的深恶痛绝,那她也许可以救一救他的英语……
绵羊姑娘认真地思索一阵,决定先试探一下他的词汇量:“哥哥。”
“嗯?”
她这么轻易就换了称呼,容屿愉悦得快要上天,转过来挑眉看她。
倪歌随便调了几个意思相近的词,打开游戏软件给他看:“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屏幕上写着:milkman。
他非常果断:“牛郎。”
“……”倪歌不死心,又换了一个,“这个呢?”
“cowboy,”容屿十分肯定,“年轻的牛郎。”
倪歌:“……”
算了,应该是没有救了。
***
讲座结束时,倪歌不仅得到了她想要的关于自招的信息,还背完了今日份的十五组单词。
她心满意足,抱起小背包:“哥哥,你现在走吗?”
容屿被她叫得老脸发红,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将她的背包抢过来:“走。”
人群熙熙攘攘,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往外挤。
两个人没走几步就被堵在了门口,人群好一阵子不动弹,倪歌百无聊赖,低头继续刷手机。
讲座结束后她重新打开了手机的声音,容屿才发现,这游戏竟然是带音效的。
每次点对单词,都会发出“叮”的轻响,然后金币入库“哗啦啦”。
她浏览得非常快,所以他站在她身边,全程就听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啦啦啦。
容屿:“……”
听着就很有钱。
回去他就注册一个新号,立刻开始学英语。
然后去单挑她。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我保存笔友的信啦。前段时间我不在学校,一直担心,那封信会被寄丢。”
人群缓慢移动,斜对面两个女生交谈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温柔得像夏日薄荷。
另一个谦虚道:“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小事。不要耽误你和朋友联系,才比较重要。”
倪歌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辨认出,后头这个谦虚的声音,来自黎婧初。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
她很快重新低下头,继续玩她的单词游戏。
另外那个女生低呼:“怎么会是小事?我们整个班的信件都是你一个人在代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不好!”
黎婧初笑了:“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哈哈哈,我知道的,你经常要去取杂志样刊,所以会有很多信。”
“是啊,所以我……”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保安见人群难以疏散,连忙跑过来打开了另一半门。通道一下子变宽,学生们蜂拥而出。
“今天清时哥来接我,我先走了。”倪歌礼貌地道别,“哥哥再见。”
从会堂出来,容屿就有些发怔。
走出来之后,外面风一吹,他脑子里电光火石,很多事情堆积着撞到一起。
眼疾手快,他抓住她:“倪歌。”
“嗯?”
“你之前那些给我的信,是寄到了我家——”容屿微顿,意味不明地问,“还是寄到了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之后。
倪歌:他需要一个翻译机,很巧,我最擅长翻译。
容屿:我想翘班,去谈恋爱。
倪歌:首长说,他要加训,你们别走。
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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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特别标注:现实里确实有香港青年文学奖,但我这个是架空的,不是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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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
倪歌微怔,立刻反应过来:“哥哥,我们没有证据。”
容屿难得机灵一次,挑眉:“所以,真的寄到了学校?”
倪歌没有说话。
她沉默超过三秒,容屿只当她默认:“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
倪歌的小羊毛都炸起来。
但她又不敢怼他。
只好埋着头往前走。
并肩走出去一段路,容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她默了默,停住脚步,初秋的晚霞铺满天空,天边残阳似血,“如果我这些年不给你写信,也不跟你联系,你是不是永远不会主动联系我?如果没有那些信——”
她声音低低的,半晌,抬起头:“我回来之后,我们是不是直到现在,还在冷战?”
***
——我们是不是直到现在,还在冷战?
直到回到教室,开始上晚课,容屿脑海里还回旋着倪歌这句话。
她看起来真的不太开心,他觉得,如果她打得过他,应该会冲上来胖揍他一顿。
然而她没有。
在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空挡里,她非常难过地从他手里接过书包、耷着耳朵走了。
中性笔在指尖饶了几圈,容屿郁闷地撑住脸。
——那种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可爱成这样,他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跟她冷战到现在啊。
但他又实在拉不下脸。
没办法果断地说:“不,其实从我们重逢的第一面起,我就在心里做了决定,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我都要千方百计地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不放。”
“唉……”
晚课又是语文课,老孙发了卷子让大家自己做。
容屿连逃课的心思都没了,前排宋又川传来卷子,他神情恹恹地往后排递。
“别叹气啊屿哥,今天星期六,上完这节晚课我们就能回去嗨了。”小基友笑嘻嘻,“有两天都见不到老孙了呢,不瞒你说,我还真有点儿想他。”
“屁话。”
话音刚落,旁边响起一个轻和的女声:“阿屿,阿屿。”
容屿没动弹,连个侧脸都没转给她。
黎婧初以为他没听见:“我这儿没卷子了,你那边多余的能给我一下吗?”
容屿还是没动。
“屿哥,人家叫你呢。”宋又川转过来戳他,小声惊呼,“难道你他妈睁着眼也能睡着?”
“阿屿……”旁边同学都在自习,黎婧初也不好太大声地叫他,凑过来轻轻拍拍他的手臂,“卷子给我一下……”
“行啊。”
不知怎么,容屿火气突然蹭地就窜上来了。
他猛地转过去甩开她的手,手臂带动书桌上一摞课本哗啦啦地落到地上,发出巨响:“那你也先把老子的信,还给老子啊!”
容屿话音落下,教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原本还有同学在小声地讨论题目,现下也纷纷噤声,转头看过来。
良久。
黎婧初从怔愣的状态里回过神,强笑着低声问:“什么信?”
“别他妈装了。”容屿被气笑,“你以为我来找你之前,没去问过门房吗?”
门房代收全校快递,得知他的来意,小哥连连摆手:“那么久以前的东西,肯定找不到记录了。”
容屿不甘心,他牺牲了自己的晚饭时间,磨破嘴皮子,小哥终于松口:“我把这几年的信件记录本都给你,但我不帮你找哦。”
于是容屿一个人站在门房,翻了二十多本快递和信件记录。
才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那几封信。
无一例外,通通显示:收件人,容屿;签收状态,已代领。
容屿头都要被气炸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十八年的风度,才没有去揍黎婧初一顿。
教室里,苍白的灯光默不作声地打下来,填充满两人之间的空间。
“黎婧初。”容屿冷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要我在这儿说,还是出去说?”
黎婧初长久地望着他。
半晌,脸上的笑意终于淡去几分:“出去说。”
***
黎婧初从五年级开始写小说。
因为父母的地位也因为学校教育,她的爱好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很好的支持,她这些年顺风顺水,同学喜欢她,老师保护她,一直长到十八岁,都没怎么尝过失败的滋味。
——只在两件事上,踢到过铁板。
——青年文学赛,以及容屿。
“你也知道,因为隔三差五就要去门房拿样刊和奖状的缘故……这些年来,我和门卫小哥非常熟。”
夜风拂面,走廊上灯光暧昧,面前的少年沉默而冷淡,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黎婧初尽量将声音放轻,恰到好处地拿捏她与容屿之间的距离,考虑怎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温柔,也更没有攻击力一些。
“……所以从初中时起,几乎整个班级的信件都由我顺路代领,再逐一派发。”
这是一个不麻烦而且非常容易博好感的工作,为她积累了一路同学间的好人缘,黎婧初乐在其中。
“但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从没弄丢过别人的东西。”下一秒,她微微压重语气,“如果你有弄丢的信件,没证据就把锅推给我,对我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
“呵。”容屿冷笑,“你到现在还不承认?”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不出示任何证件,就代领走同班同学的信件?
“难道……”黎婧初脸上表现出一种真情实意的茫然,很快转变成恍然大悟的讶异,“你说的是那几封?”
“……”
“去年我的确在门房看到过几封寄给你的信,但除了收件人写着容屿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标识。所以我想,如果你……”
“黎婧初。”容屿闲闲地打断她,“戏瘾又犯了?”
她全身僵住。
“我不想听过程,也不打算陪你演。你给句准话,信到底还给不给我。”
容屿快要烦死了。
他真的越想越害怕啊。
倪歌回去之后,会不会又偷偷躲起来哭。
操。
他忍不了了。
他现在就想去找她,他要撸绵羊毛!他要把她撸秃!
“……容屿。”走廊上很安静,夜风清凉,黎婧初有些颓败地垂下眼,无奈道,“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完全看不出来吗?其实我……”
“别说。”容屿懒洋洋地打断她,“信给我就行了,其他的话,我不想听。”
“……”她长长的告白硬生生被堵在嗓子眼。
黎婧初抿住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教室里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