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奇长长的耳朵绕过她的双臂,紧张兮兮地塌下来。
容屿深呼吸,转过去:“您好,我要一份红糖粥,两屉小笼包,一份黄金糕,还有……”
倪歌赶紧:“我吃不掉那么多。”
他气急败坏:“谁说是给你点的!”
“……”
他点完餐,坐下来,又折身去给自己点了一碗面。
倪歌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地小口喝粥,真的不去动小笼包和黄金糕。
容屿:“……”
他忍,忍,忍……不住。
还是板着脸,把她的饭卡推回去:“那两样。”
“……?”
“我是用你的卡刷的。”
“……”
倪歌看到卡贴上那个醒目巨大的“攻”字,耳根迅速红了一下,赶紧把它收起来。
容屿语气凉凉:“就你这样,一天到晚,还想着攻谁?”
倪歌在心里小小地“哼”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动筷子。
容屿微默,冷着脸解释:“过段时间,学校会有讲座,统一讲自主招生的事。”
掐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大多竞赛都集中在寒暑假,一般情况下,学校会请老师专门来做讲座给新生讲自主招生的事,时间往往就在期中之后、寒假之前。
“我明白了,谢谢你。”倪歌点点头。
过了会儿,又求知欲非常强地,小声问:“那……你玩航模,也是为了自主招生吗?”
“不。”容屿不假思索,“自主招生跟我关系不大,我要去读军校。”
“倪歌。”他顿了一下,抬起头,难得认真地道,“人也不完全是为考试活着的,不是吗?”
***
——人也不完全是为考试活着的,不是吗?
晚上回到家,倪歌坐到餐桌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这句话。
这好像是个反问句。
但她觉得,不是谁都有资本反问这种句子。
“……倪倪?”倪爸爸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叫她,“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嗯。”倪歌乖乖点头,复述道,“快期中考了,要好好准备考试,以前成绩不差,换了学校也不可以懈怠。”
“对。”倪爸爸显然很满意,“倪倪很乖。”
“倪倪一直很乖。”家里的人难得这么齐,倪妈妈显然很开心,晚饭多煮了一道汤,最后才端上餐桌,“哪怕不在我们身边,也很听话。”
她其实挺想不乖的,可惜没什么机会。
——倪歌忍不住想。
她在姑姑家的那几年,跟家里人的联系其实也很频繁。
父母哥哥三天两头跟她视频通话,唯一的差别在于,父母的三连问是“身体好吗?成绩好吗?姑姑好吗?”,哥哥的三连问是“还有钱吗?钱够用吗?我再给你打点儿?”
“不过说到这个……”倪爸爸像是突然想起,“黎婧初是不是跟你同校?”
倪歌低头啃鸡腿:“嗯。”
倪妈妈问:“怎么了?”
“听说老黎家的姑娘假期参加比赛,拿到了A大的二十分降分。”倪爸爸很努力地云淡风轻,“如果条件允许,可以适当地学一学她。”
倪歌被他的形容词逗笑,没有说话。
“倪倪跳舞很好看。”但倪清时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揭这一页,筷子顿了顿,他手中最后一个鸡腿也落到倪歌碗里,“也拿过大奖。”
倪歌眨眨眼。
她当初离开北城的原因并不唯一,除去自己身体不好、不想再见到那位讨厌的老师,父亲当时不太太平的工作环境也是其一。
然而倪清时并不认为,暂时性地送走家里的小妹妹,能让父亲轻松多少。
他耿耿于怀了很多年。
于是父母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
晚饭结束后,倪歌和哥哥一起上楼,想了想,偷偷摸摸地道:“下次我请你吃鸡腿。”
微顿,她又补充:“吃那种很大很大的。”
倪清时顿时笑了:“最近,我的颈椎病卷土重来,难受得厉害。如果你能陪我游泳,也许比吃鸡腿更令人宽慰。”
“好呀。”倪歌想了想,又摇头,“但是游泳的话,最近不行。”
“好,那就等你考完期中考。”倪清时笑了笑,并不多问原因,“我非常期待,倪歌的考试成绩。”
***
倪清时这样说,让倪歌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寄予厚望的感觉。
然而刚刚考完前两科,她就有一种糟糕的翻车感……
“倪倪啊。”孟媛从隔壁班老师那儿大费周章地借来前两科的答案,对完之后,精神恍惚,“我觉得,我可能没大学可以读了。”
“……”
倪歌自己也非常恍惚。
她做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题,出题人毫无理由地想要杀死她。
“那我觉得……”倪歌纠结很久,说,“我应该去放羊。”
这句话被孟媛记下来,发了条朋友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过去的缘故,第二天之后的考试,倪歌反而轻松一些了。
无论孟媛大呼“题好难”还是“这科挺简单诶”,她的感受都变成了:“还好。”
考试最后一天,容屿突然发消息:考完了?
倪歌:嗯。
容屿:考怎么样?
倪歌:……就,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老师还没发答案。
所以她也懒得去找老师要。
容屿:[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倪歌:“……”
她点开,果不其然,全都是她这次考试的答案。
倪歌忍不住发语音:“你干什么?”
停了一会儿。
容屿那边也回过来一条语音,语气慵懒,带点儿痞气,慢悠悠的:
“帮你下定辍学放羊的决心。”
☆、竞赛
倪歌气鼓鼓:哼。
然后赌气地收起手机,不再回他消息。
“倪倪。”孟媛从门外走进来,见其他同学都在自习,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去办公室拿答案,孙老师让你在讲座之前,去找他一趟。”
倪歌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他说什么事儿了吗?”
“没……不过我猜,可能是竞赛的事。”
倪歌扛起包:“行,那等会儿咱们会场见。”
期中考最后一科考完,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
学校的安排见缝插针,把自招的讲座放在了下午四点半。
倪歌算算时间觉得刚刚好,她可以先去找孙老师,然后去听讲座。
结果没想到,孙老师拉着她讲了好久好久。
“……总之你再考虑一下,我真的觉得,青年文学奖很值得参加。”微顿,他又强调,“黎婧初你知道吧?她从初中开始准备青年文学,年年投稿,年年入不了围。但是你看,她今年暑假参加A大办的作文夏令营,不是一样拿到了自招降分?所以你也不要有压力,像青年文学这种难度高的比赛,就算写着玩,那也很好嘛。”
直到她拿着厚厚一沓报名表走出办公室,脑海中里还回荡着孙老师抑扬顿挫的“怎么会不行呢?怎么会不行呢?”
倪歌吸一口气,开始向会场冲刺。
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迟到了一刻钟。
一班坐在会场靠前的位置,班主任见她大汗淋漓地跑进门,赶紧凑过去,低声嘱咐:“前面没位置了,要不你去后面看看?高三好多人没来,估计后头有空位。”
倪歌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弓着腰往后走。
没走几步,面前招摇地伸出一条长腿,挡住她的去路。
倪歌:“……”
她作势要朝上踩。
“踩,你踩。”容屿抱着手,连看都不看她,“你敢踩,我今天就破例打女人。”
“……”
倪歌迟疑地咽咽嗓子。
说心里话……
她觉得,他不会。
容屿话音落下,半晌没得到回复。
若有所觉,他抬起头,微微眯眼。
光柱透过高高的窗户落入会堂,在空气中映出飞扬的尘埃。
逆着光,眼前的姑娘脑袋上突然生出一对小小的羊角,角下长着一对下垂的小耳朵,无辜地甩来甩去。
容屿大佬突然就萎了,黑着脸拍身边的宋又川:“起来,往里面挪位置。”
“干什么?”宋又川正低着头偷偷做作业,一边吐槽一边起身,“一直动来动去,你多动症?”
“哪儿那么多屁话。”
眼见这排硬生生空出一个位置,倪歌连忙小声道谢:“谢谢你。”
容屿:“哼。”
她坐下来,讲座正讲到自主招生的重要性,和学科划分。
这部分倪歌早前略有耳闻,可以适当跳过。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觉旁边的人一直在用目光扫射自己。
倪歌:“……”
她转过去:“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大佬冷着脸,“刚刚,她骂你了?”
“谁……”倪歌微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指自己班主任,“没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容屿好像松了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他又冷着脸问:“那你黑眼圈哪儿来的?”
倪歌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为什么班主任批评我,我就会有黑眼圈?”
容屿转过去,低哼:“你当我没问。”
“……”
好吧。
倪歌不跟他计较,容屿从小就这样,心里想的和嘴里说出来的,完全是两套。
他需要一个翻译机。
于是她毫不介意地掏出手机,开始背单词。
阳光光束从侧面打过来,她的胸腔微微起伏,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鼻尖浸出微小的汗珠。
容屿突然拍拍宋又川:“带其他书没?给一本。”
“你要拿来看,还是要拿来撕着玩?”
“……”
“如果打算看,我就给你本杂志;如果打算撕着玩,我就给你本语文书。”
“……”容屿舔舔唇,“拿来看。”
于是宋又川给了他本杂志。
容屿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起来。
他用的是左手,宋又川也坐在他左边,一看这,顿时不乐意了:“我靠,你要不要这样?我们这边一排人呢,你用右手扇,我们几个好歹还能蹭着点儿风。”
容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老子乐意用哪只手,就用哪只手。”
怕倪歌察觉到端倪,他凶完基友,又板着脸转头去看她。
绵羊姑娘眼睫低垂,正埋着头玩单词软件,每摁对一个单词的中文释义,系统就会送一串金币。
从她右上角的数值来看……
容屿小心地凑近,然后飞快地收回目光。
她在游戏里,应该是个超级富婆。
唉。
他叹息。
可惜是个傻的。
“你看看这种作业,这种卷子,这种题。”宋又川狠戳手上的语文试卷,“我已经逃掉三节语文课了,还是逃不掉做扩句的命。”
“老孙可是说了,越接近高考他越担心我们几个的成绩,夜夜惊出一身冷汗。”绵羊姑娘的刘海被风带起,再软绵绵地落下,带起,再落下。
容屿突然觉得好玩,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屎吃多了就习惯了,高三相伴不孤单。”
下一秒,倪歌突然抬起头。
容屿立刻条件反射地收起扇风的手。
“……那么这个青年文学奖呢,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还是建议,有能力的同学都去参加一下。”台上的老师说,“它在国内高校之间的承认度非常高,你得个国一,国内大学自主招生的初试肯定都稳了。”
青年文学奖……
倪歌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