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婧初。”他突然开口。
她停住脚步。
“别他妈,把别人都当傻子。”容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冽得像传堂而过的风,“倪歌蠢是蠢,但就是因为蠢——”
他声音突然轻下来,“所以她从不骗人。”
***
然而容屿猜错了。
倪歌今晚并没有哭。
倪歌今晚非常开心。
期中考结束后,她终于可以兑现之前的承诺,陪哥哥一起去游泳。
“哥哥,哥哥。”倪歌开心得到处蹿,“我能把游泳圈也带上吗?”
倪清时揉她的脑袋:“当然可以。”
她从仓库里找出小时候的充气游泳圈,倪清时耐心地帮她吹好气。
临出门前,妈妈忧心忡忡:“倪倪,如果水温不高的话,不要在水里泡太久。”
小女儿天生体寒且多年不愈,妈妈永远不放心。
“好。”开开心心地答应完,倪歌又突然想到什么,“妈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倪妈妈笑了:“我要等你爸爸回来呀。”
倪歌有些发怔。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路,她突然抬起头:“妈妈喜欢爸爸吗?”
“为什么这么问?”倪清时笑了,“他们自由恋爱,应该有感情基础。”
“因为……妈妈好像永远在等爸爸。”在倪歌的记忆里,倪爸爸是一个非常不擅表达的人,而且他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似乎是这个家庭中最薄弱的一环。
她短暂地皱了皱眉,“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公平。”
倪清时轻描淡写:“也许她很喜欢。”
倪歌犹豫了一下,没说后面的话。
事实上,她还在想容屿那些信的事。
这些年来,她给他寄的信不是一封两封。就算容易寄丢,也没道理一封都到不了他手上。
她不是没想过别的可能性,但她九岁就走了,那时候黎婧初根本还没来北城,没道理把她的信全部拦截下来。
剩下的还有可能是谁呢?她哥哥,或者她妈妈。
但是……
坐在泳池前,倪歌变成了一头苦恼的小羊。
但是,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这种思考方式,好像有点儿不正常……”
她认为,邻家妹妹没资格纠结“如果我不联系你,你会不会主动来找我”,那是他女朋友才有资格考虑的问题。
但她又是实实在在地,非常在意。
倪歌茫然极了。
夜色浓郁,露天游泳池边亮着很多彩色的小灯,水波荡漾,如梦似幻。
倪清时已经在水下游了个来回,她还抱着巨大的充气游泳圈站在水池边。半晌,小心翼翼地探出脚,脚趾慢慢慢慢地碰到水面,然后跟烫着了似的,立马又缩回去。
停两秒,再小心翼翼地伸出脚——
水面下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倪歌:“……?”
不等她反应,黑影迅速潜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攥住她的脚踝。
倪歌一惊,脚下打滑,“噗通”一声,猛地坠进水池。
“唔……”
她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水从四面八方而来,往她耳中口中灌,她抓不到实物又碰不到底,毫无意义地乱扑腾,忽然被一股大力提起来。
“噗”地一声轻响,她被架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咳……咳咳!”艰难地重见天日,倪歌全凭身体反应,无意识地紧紧攀住扶着她胳膊的人,趴在他的肩头,拼命地猛咳。
“我操,我操。”容屿没想着这么搞她,本来就想开个玩笑,结果她噗通一声直接栽进来了,“你怎么这么不经吓?!”
“咳……咳咳咳……”倪歌垂着脑袋,像一只在路上抱着游人大腿求食物的小浣熊,两条腿也紧紧攀在他身上,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容屿有些心虚,一只手落到她光洁的后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板着脸认输:“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我的……”
肌肤相触,他微微一怔。
这个,少女的,皮肤手感……
他舔舔唇,眼睛里的光慢慢暗下去。
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冷静下来,某种触感似乎格外明显……
——倪歌不是没有胸么?
容屿脑子轰轰响。
那他们两个现在胸膛贴胸膛,他感觉到的……
是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校长:胸?呵呵。妹妹?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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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歌:我不该纠结这种问题,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容屿:对,未婚妻应该想点儿别的,比如姿势之类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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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66个!
☆、讲题
夜色沉寂,浮云浅动,倪歌的咳嗽声逐渐小下去。
“倪倪?”倪清时听见落水的噗通声,浮出脑袋,摘下泳镜靠过来,“怎么了?”
倪歌刚刚缓过来一口气,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一僵。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哥?你……”
她哥还在水里,那抱着她的人是谁?!
脑子嗡地一声,她一个激灵,赶紧推着对方的肩膀拉开距离。
——然后正正地对上容屿的脸。
大概是起身太急,他的泳镜都被她蹭掉了,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少年身形高大,浑身湿漉漉的,水滴顺着额角向下滑。
他垂着眼看她,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专注认真,带点儿痞气的笑意。
“你,你怎么在这儿……”倪歌一下子慌了,“不是,你放开我!”
这里是深水区,她的小短腿根本够不到底,所以也压根儿不敢放开他。
身体拼命往后缩,但两条腿还死死地盘在他身上。
容屿乐坏了。
“哥?我也是你哥。”他怕她一下子仰过去再栽水里,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去够游泳圈,“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嗯?”
倪歌正要开口,一个巨大的游泳圈从天而降,把她牢牢地套进去。
然后他松开了手。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他突然凑到她耳边,以一种认输的姿态,声音很低很低地,轻声说:
“你的信——”
“我拿回来了。”
***
倪歌被挂在巨大的游泳圈里,泡在水里发呆。
泳池放的是温水,她泡久了倒也不觉得冷。
容屿陪着倪清时游了几圈回来,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心情似乎比刚才更好,停在她面前:“嘿。”
倪歌立刻挥动短腿,往另一个方向漂。
她像一只肢体不协调的小水母,容屿一边在心里想妈的真是该死的可爱,一边伸手拉住她:“你跑什么。”
因为太羞耻了,她现在不想面对他。
即使穿着泳衣,她也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
“清时哥刚才跟我说,他要去省外待一段时间。”容屿见她不动了,问,“他跟你说了没?”
“……说了。”倪歌努力往下缩,下巴抵着泳圈,“他跟我说,要出去做交流,可能年底才回来。”
“对。”容屿看着她搭在游泳圈上的细白手臂,努力压抑住摸她的冲动,“所以从现在开始,到年底的这段时间,我替清时哥照顾你。”
倪歌愣了一下,小小地回了句:“喔。”
竟然没有开心。
没有惊喜。
也没有说哥哥好棒棒??
容屿有些怀疑人生,旋即立马想到:“你是不是还在赌气?”
“什么……”
“那,这么说吧。”到了道歉的环节,即使容屿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干得不厚道,但男人的面子大过天,他仍然表现得严肃异常,“就算没有那些信,我也希望你回来。”
“不是……我没有赌气。”知道他误会了,倪歌赶紧解释,“我已经不生气了,因为我想了想,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而且我当时走得确实是很突然……就算你不联系我也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小姑娘诚恳极了,像是怕他不信似的,两条小细胳膊都抬起来摇啊摇。
但容屿是直到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不爽”。
哪怕确认是黎婧初把他的信拦下来了,他都没现在这么暴躁。
偏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暴躁来自哪里。
少年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她,唇抿成一条线。
倪歌小心翼翼地抱住游泳圈,怕他发起疯来把自己掀翻:“你怎么又……又生气了?”
下一秒,容屿咬牙切齿地戴上泳镜,猛地扎进水里,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倪歌:“……??”
神经病:)
***
周末之后,倪歌回学校上课。
期中考后有三件大事,一是期中考成绩,二是校庆节目,三是青年文学赛的报名。
倪歌报了一支舞,然后把老孙先前给她的报名表顺着每人发了一份,孟媛笑吟吟地填上大名:“我懂我懂,老孙肯定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重在参与嘛。”
倪歌笑笑没说话,坐下来发了会儿呆,才偷偷摸摸地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成绩单——
有点儿发愁。
年级两千号人,这次考试她排在三百多名,班上前十五,不算好也不算坏。
但是……
她数学没及格。
倪歌捂住脸。
“咦,倪倪。”孟媛恰巧也在看成绩单,语气很关切,“数学老师有没有找你谈话呀?”
倪歌有气无力:“找啦。”
“哇,那看来我不是一个人。”孟媛有点儿窃喜,“听说不及格的都被单独谈话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会不会叫家长诶……不过你其他科都考得好好啊!数学一科给你拉下来六十分,啧啧啧。”
叫家长……
倪歌猛地停住。
上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是小学。
她忘记带语文作业,老师不依不饶,把她难得休假的父亲大人请了过去。
在倪歌的记忆里,父亲大人虽然长相模糊,但他在生活里,大多数时候都非常温柔。
所以放学之后,他牵着她的手下楼,一路上,语气也非常和蔼:“倪倪,爸爸很忙,平时也不太能照顾到你们,妈妈身体不好,平时一直在为你们操心。你好好学习,让她少操一点心,好不好?”
小倪歌睁着玻璃珠子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
于是他半躬下.身,来摸她的脑袋,“倪倪,哥哥很让爸爸妈妈省心,你也乖一点,好不好?”
所以她说:“好。”
——好的,我会听话的,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倪歌突然有点沮丧。
这种沮丧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午休时间,直到前方带路的容屿忍无可忍,有些不耐烦地打破她低迷的气场:“跟我一起自习,就这么让你难受吗?”
“……没。”倪歌舔舔唇,实话实说,“你愿意把自习室的座位分给我,我还挺开心的。”
容屿:“哼。”
他带着她上楼。
高三的小自习室在教学楼顶层,大片大片玻璃落地窗,采光好得令人发指。
他们来得很早,这会儿教室里还没别人。容屿走到窗边停下:“我的位置是这个。”
倪歌下意识看了眼标号——四。
……班级排名啊。
她忍不住想,如果这家伙愿意好好学英语和语文,应该也是年级第一才对。
“之前隔壁教室有多余的空桌椅,我就多拿了一套。”他一边说,一边将那张桌子上堆积的课本收起来,“你可以坐我旁边。”
倪歌真情实意:“谢谢哥哥。”
容屿这次连“哼”声都小了很多:“成绩单给我。”
“什么?”
“装傻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