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很好的身材,但绝非柔弱的那种美:肩颈挺拔,腰线流畅,纤细结实的手臂,修长而又有力度的双腿,走动时,你能隐约看出匀称紧致的肌肉,她是赤着脚在走,长发披散,略显凌乱,手臂和双腿都挂了条条血痕,但这些并不使她狼狈,反添了些近乎野性的魅力和张力。
她的身侧,跟了只……
江炼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老虎。
他知道之前的啸声是怎么来的了,虎啸山林,又有俗语说“风从虎,云从龙”,风是震动之气,风虎相感,啸声起而四面风从,果不其然。
江炼并非没有见过虎,但这许多年来,老虎要么被动物园化,要么被动画片化,以至于他几乎忘了虎的本来面目了。
这是一只有点年纪的虎,也是一只大虎,体长接近三米,光那条末梢微微翘起、钢刷一般的虎尾就有一米来长,华南虎种,很少能长到这么庞大。
它迈动步子时,肉垫肥厚,毫无声息,躯体上的块肉却极有力道地起伏贲动,可以想见,皮毛覆盖下藏着怎样撼山动岳的力道,听人说,老虎的掌力有一吨之重,所以能轻而易举扑死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因着光亮不足,昏黑的夜色中,那两只虎眼看上去,如同两个泛着白光的大乒乓球,但耽耽虎目,仍叫人不敢与其对视,生恐魂为之夺、魄为之摄。
这一人一虎过路时,江炼连呼吸都屏住了。
不止是他,邱栋几个也都僵挺着身子,硬把这一刻摒过,江炼注意到,孟千姿朝向他这一侧的胳膊和大腿上,都有刀伤,那些挂下的血痕,也都是从这些伤口里流出来的,但这一定不是打斗时挂的彩:因为上三道为横,下三道为反弧,排布得很整齐,间隔几乎一致。
孟千姿引着那头虎,在不远处立住,定格成江炼眸中一站一蹲踞两个背影。
更远的地方,有兽吼声传来,偶尔,也会有一两声凄厉之极的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炼看到,孟千姿垂下手,在那只虎头上摸了一下。
那只老虎耸起身子,掉头走开,起初是很慢的虎步,过了会,一个窜纵,没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身周的这几个人才真正松懈下来,江炼听到邱栋的喃喃:“咱们湘西山里,是真没什么老虎了。”
边上有人回他:“是啊,我听我奶说,四九年解放军剿匪灭虎,半年的时间,全区八县灭了八十多只,光我奶家寨子后头的山凹里就打死了四只……现在,这么深的山里,孟小姐放了这么大的咒,也才……只有这一只,看着有点岁数了,身边连个虎崽子都没随。”
怕也是湘西大山里,最后一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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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兽动时汹汹,汇作一股进击的浪潮,颇有天震地骇的声势,去时却只四散,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渐远的兽吼,几乎悄无声息。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山林夜梦。
几堆篝火接连燃起,片刻前还作着惊心动魄缠斗的战场,成了临时栖身的营地。
山鬼几乎人人带伤,有两个伤得很重,邱栋他们也没带药品,只能因陋就简,领着几个轻伤的,就近择来草药,然后将人手分作两拨,一拨照顾重伤员,一拨帮孟千姿包扎。
没绷布,只能各自割扯衣服,布条的撕拽声不绝于耳,江炼搭不上手,索性站开些,免得碍人家的事。
直到邱栋帮孟千姿包扎完了,他才走上去,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你的。”
孟千姿和邱栋一起抬头。
明亮的火光跃动下,江炼指间垂下一根金铜色的链子,链端兀自轻颤不已,几片轻薄的圆片交互蹭碰,发出极轻微的铃音。
邱栋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没说。
孟千姿不置可否:“这个啊。”
她抬手接过来,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直到把链子攥入手心,才轻笑了一下,又抬头看他:“两清了,你可以走了。”
又吩咐邱栋:“去给劲松打个电话,顺便问问他,有没有找到况美盈和韦彪,找到的话,不用为难他们了。”
第40章 【14】
邱栋应了一声, 看这儿林深树密的,担心通话质量不好, 便往外走了一段, 选了个略空旷的地儿拨打,江炼想跟孟千姿说几句, 又记挂着况美盈和韦彪的情况,犹豫了一下之后, 先跟了过来。
邱栋这通电话却结得很快, 一直点头:“好,好,在峰林见比较合适,我把电话给孟小姐,看她的意见……”
转身时, 恰看见江炼,脸上一沉,硬邦邦回了句:“大家都忙着找孟小姐,你那俩朋友, 咱们还顾不上。”
本想说完了,撂下江炼就走,才走了两步,到底没忍住,捂住手机听筒, 又退了回来,问他:“孟小姐的伏兽金铃, 为什么会拿在你手里?”
伏兽金铃?
江炼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就是那条链子,原想解释几句,又咽了回去:一来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二来孟千姿那头每次问起这条链子时,都是避开旁人的,似乎并不愿把这事声张。
邱栋却当他理亏,有些愤愤不平:“伏兽金铃,避山兽、动山兽、伏山兽,刚刚那么危急的情势,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拿在手里,你会用吗?我说呢,明明有金铃用,孟小姐怎么会十二刀以身作符,原来金铃不在身上!”
他蓦地顿住,自知失言,面色有点发窘,又怕孟劲松在那头等得着急,只得狠狠瞪了江炼一眼,急匆匆去到树下,把手机交给孟千姿。
孟千姿可不在乎什么通话质量,又兴许是身上有伤懒得挪动,就倚在树下接听,邱栋显是为避嫌,走到另一侧帮着照顾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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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炼在原地站了会。
十二刀。
想起来了,他曾经看到她一侧的胳膊和大腿上各有三条刀伤,看来另一侧也有,追根溯源,如果不是他手贱,把人家的金铃拽走了,这十二刀,应该也没必要。
胳膊上有些麻痒,不知道哪处伤口没扎紧有血滑下,江炼伸手抹了,顿了顿,朝着孟千姿走过去。
走近了,她的声音絮絮传来,江炼不觉放轻脚步。
——“……都是山鬼的人,难道我自己逃了就完了,让人家死吗?”
——“你已经下去太远了,还是坐车的,有等你过来这功夫,我自己都到悬胆峰林了,就在那汇合好了。我从地炉瘴折向西,抄近路直插,你要不放心,派几个人沿路接应。”
——“疼啊,怎么不疼?但我跟邱栋他们又不熟,难道在他们面前喊疼吗?他们现在看我,眼里都放光。”
又叹气:“要是你和辛辞在就好了。”
江炼不由微笑。
刚刚的动山兽像一场壮观的大戏,孟千姿的角色只有她能出演,无人可代,但下了台歇了戏,她又真实回来了,只不过这“真实”因人而异:邱栋等是热心观众,关系没那么近,她还得含蓄矜持;如果是孟劲松他们,她大概只会喊累喊痛叫辛苦,怎么恣意怎么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将发散的思绪收回。
——“你让辛辞赶紧帮我查最有效的祛疤法子,我看再好的特效药都不行,多半要医美。”
——“是,是我说的,这事就算了。乘以二也是看情况的,朝那些可怜人耍威风就没劲了……”
江炼放重脚步,咳了两声。
孟千姿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过了会,她揿断电话,转过头来。
见到是他,有点奇怪:“不是让你走了吗?你不去找你朋友?”
只要山鬼这边罢手,况美盈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事,江炼抬手示意了一下远处的密林:“都是老虎啊、豹子啊什么的,夜里不敢走,害怕。”
他就地坐下,还拿手捂了一下胸口,以强调自己“害怕”的程度。
孟千姿回他:“有什么好怕的,你可以跑啊,硬跑。”
看来她对“硬跑”的初尝试极不认可,江炼轻咳了两声:“有事说事,不能一杠子打死。这次是极端情况,我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
他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群寨民:“下次,你换个地方,城市里,应该就不会失望了。”
毕竟城里人大多亚健康,体力耐力可称道的不多,而且孟千姿也没法在城里“动山兽”,动来一群战五渣的宠物猫狗应援,场面……有点感人。
孟千姿悻悻,不过她得承认:极端情况是真的,有生之年,应该也不会再遭遇第二次了。
一时无话,江炼的目光落在孟千姿的脚上,她的鞋子已经被邱栋找回来了,但没穿,搁在一边,依然赤着足,脚很漂亮,纤瘦得度,白皙秀气,连趾甲都修磨得干净粉润,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精心保养的。
那条金铃,就环在右脚的脚踝上,因着脚踝俏瘦,金铃搭挂上去很美,有那么点依依相靠、柔柔缱绻的意味,可以想见,要是脚踝太粗,那戴上链子,完全是场惨烈搏杀:不是链子要勒死脚脖子,就是脚脖子要撑死链子。
江炼移开目光,忽然想到了什么,示意了一下那群寨民逃窜的方向:“那些人,不会是都被……吃了吧?”
孟千姿循向看去:“山兽如果不是饿极了或者受到威胁,是不会轻易攻击人的,这是‘动山兽’,又叫‘山兽过道’,借着它们倾巢而出的势头,把那群人给冲垮吓走。”
顿了顿又补充:“当然了,他们有刀有斧的,如果硬要去招惹山兽,山兽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江炼看向她身上包扎的地方:“听说你是以身作符,是不是如果有金铃,就……不用受伤了?”
孟千姿皱起眉头,猜到是邱栋多嘴。
山鬼的事,本来是不向外人道的,但江炼既给她讲了那么多的身世秘密,又亲眼见到了山兽过道,孟千姿觉得,向他透露一二也无妨。
她拨弄了一下金铃上的挂片,问他:“你听说过苍颉造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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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炼点头。
苍颉造字,是中国上古创世神话之一,跟“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属同一系列,相传这人“龙颜四目”,亦即重瞳子,受龟背纹理、鸟迹兽印、山川形貌的启发,创造了象形文字,结束了结绳记事的历史。
江炼还记得小学时上历史课,老师讲到此节,曾大赞苍颉的贡献:“同学们,你们想一想,结绳记事,多不方便啊,买头猪系个绳疙瘩,打个架系两个绳疙瘩,隔壁老王欠你钱,又系三个绳疙瘩,一年过去了,绳上全是疙瘩,谁还记得哪个疙瘩代表什么事啊?”
于是哄堂大笑。
江炼觉得,即便苍颉聪明,苍颉之前的人,也不至于都埋头结疙瘩这么蠢吧?但大家都笑,他也就跟着笑:他被况同胜送进小学时,已属于超龄,不想表现得和别人不一样。
孟千姿说:“关于苍颉造字,有一首歌谣,叫‘苍颉造字一担黍,传于孔子九斗六,还有四升不外传,留给道士画符咒’。这歌谣的意思是说,苍颉造的字很多,足足有一担黍米的量那么多,大圣人孔子学到手的,也只有九斗六,剩下的四升就是符咒,普通人根本看不懂,只有特殊的人经过研习才能认得。”
江炼点头:“听说有个跟这相关的成语,叫‘才高八斗’,后世的人,哪怕只识八斗字,比孔子还要少一斗六,都已经能称得上是才子了,总之就是,越认越少了。”
孟千姿嗯了一声:“符咒也一样,有些古早的符咒,太过复杂,传着传着就断了,你拿给现在的人认,根本认不出。”
江炼想起伏兽金铃吊片上,凹刻着的那些诡异痕纹:“你的也是……”
孟千姿没正面回答,只竖起手指立于唇边:“这是什么意思?”
江炼失笑:“让我闭嘴、别说话。”
孟千姿又伸直手臂,手心外挡:“这个呢?”
三岁小孩都懂吧,但江炼知道她必有深意,也就认真作答:“让人别靠近、离远点。”
孟千姿收回手,继续刚才的话题:“红灯停,绿灯行;招手是让你过来,手指竖在唇边是小声点;开会时,主持人要求大家‘起立’、‘鼓掌’,大家就站起来拍手;高速岔道上两个指向,一个去北京,一个往上海,于是北京的车从这北上,而上海的车在这南下——说白了,符咒一点也不复杂,符是图像符号,咒是声音,都用来指引某种行为的发生,我刚刚举的例子,也可以称之为符咒,人类社会中通行的、人人看得懂的符咒。”
江炼似乎摸到些头绪了,喉咙处有些发干。
孟千姿轻轻吁了口气:“有一种认知,苍颉留下的那四升符咒,并不是给人看的,这世上除了人,还有飞禽走兽、河流山川、甚至不可解释的力量,但彼此之间是有壁的,要打通这个壁垒,需要借助某种工具来‘通关’。举个简单的例子,你住过老噶家,对巫傩面具应该不陌生:湘西的民俗里,巫傩法师又叫巴岱,他们戴上巫傩面具,使用巴岱手诀,才能和神鬼沟通,面具和手诀,就可以视作打破人鬼间壁垒的工具。”
江炼听明白了:“符咒也是打通这种壁垒的工具?”
孟千姿点头:“一般人很难理解这种符咒是怎么传出去、又怎么被接收到的,这么说吧,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波’,你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确确实实在发生着作用,蝴蝶效应里,蝴蝶翅膀的震动,不是都能在万里之外引起风暴吗?世界是个巨大的动力系统,一个手势、一种符咒,完全可以借助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传播出去,导向到接收者。”
说到这儿,她突然冒出一句:“我说了那么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文化?”
江炼没提防她有这么一问,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答。
孟千姿咯咯笑起来:“当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段太婆,她是民国时留洋的女学生,二三十年代,大多数人还在说鬼论神的时候,她言必称科学,解释起这些事来一套一套的。”
说到这儿,心下有些惆怅:太婆段文希,死在去昆仑山寻找龙骨的路上。
她低头去看脚踝上的金铃:“我们是山鬼,和飞禽走兽、山川林泽打交道,这伏兽金铃有九个铃片,每个铃片上都镌刻着一种复杂的符纹,一共九个,是山鬼独有的,其中一个就是‘动山兽’——我有时候想,可能那四升符咒里,山鬼就分到了这九个吧。”
江炼喃喃:“怪不得你们这么紧张金铃,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可就糟了。”
孟千姿斜乜了他一眼:“你这就想错了。”
“不管是白水潇,还是你,拿了这条金铃,一点用都没有。说白了,这金铃是工具,需要密码开启,但你们都没有密码,而我……”
她指向自己,嫣然一笑:“既是工具,又是密码。”
这世上,只有坐山鬼王座的,才能用得了这条伏兽金铃,其它人都不可以,七位姑婆不可以,段太婆也不可以。
金铃丢了,当然是大事,因为这金铃不是她的,还得继续往下传——但对她个人来说,不算致命打击,也不至于丢了金铃就束手无策。
因为她天生就是符,人符的符。
她自小熟习九种符舞,在身上开十二道横竖正反弧血笔,于黑暗的山林中起符舞,她就是一道活的、舞动着的符纹。
血身人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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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一直想不通的疑团终于可以解了,江炼笑起来:“难怪这一路上,不管情势多凶险,你一直都不怎么紧张,原来是有大招。”
是比他那“硬跑”的大招要实在多了,有点秃尾巴鸡站在凤凰边上的感觉。
孟千姿摇头:“山鬼是有戒律的,除非特别凶险,否则不能随便乱用,借用这种不可捉摸的力量,是虔诚相请,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人得有敬畏之心。”
再说了,金铃不在,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往自己身上下刀,尤其是“动山兽”,百兽应召,汹汹出巢,是要伤大元气的。
再多的,也就不好往下说了,江炼毕竟不是山鬼的人,孟千姿岔开话题:“那你是天亮再走?”
江炼答非所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奇怪,之前那么着急回去的人,现在倒磨唧起来,孟千姿看了他一眼,心念一动:“你是担心蜃珠吧?”
她眉目间多了些自矜的神气:“放心吧,说话算话这种事,我还是懂的,你和况美盈他们汇合之后,可以去云梦峰等……总得等我这头的事结了、回去再说。”
江炼说:“也不是……”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几个山户:“我听说,孟劲松赶不及来接你,你的人倒了不少,白水潇她们是被冲散了,但难说会不会再来,这女人你知道的。”
这倒是,白水潇这女人,哪怕只剩指甲,都能再来抓挠。
“我呢,还好,伤得不重,还能卖力气,要么,我送你一程吧,等你跟孟劲松汇合了再说。”
这说辞合情合理,孟千姿的目光掠过那几个山户,个个歪的歪倒的倒,匡小六和另外一个是重伤,抬着走的话徒耗人力,她预计留下一个照顾这俩,只带轻伤的上路,人手上确实已经打了折扣,江炼肯帮忙的话,会轻省不少。
她看向江炼:“那我不付钱的啊。”
江炼说她:“家大业大,还这么精打细算,是挺会当家的……”
他看出孟千姿有点累了,于是结束这谈话,起身欲走:“不要钱,怎么说,刚也是被你的小老虎救了一命……”
孟千姿笑起来,她阖上眼睛,预备小睡一会,哪知刚往后一倚,后脑勺硌了一下,“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睁眼时,江炼已经在她身边蹲下了,说她:“挪个身,我看看。”
孟千姿挪了个身位,江炼看得清楚,又拿手摸了摸:“是个树瘤子,有刀吗?”
也不待她回答,一眼看到近旁搁着一把,于是拿起来去削那树瘤,削完了也不停手,上头削剜,下头铲剔,孟千姿说了句:“废那事……换个位置不就得了。”
江炼手上不停,看着挫动的刀身笑了笑:“树面是弧形的,后脑勺是圆的,后背又是略弓的,你换再多的位置也不可能合适……人也是奇怪,宁愿动脚不愿动手,这世上,哪有光靠脚能找到的安乐窝,还不是得动手。”
孟千姿心念微动,看了江炼一眼:他这话,像是在说他自己,从没找到什么安乐窝,要在坑洼的际遇里又铲又削,给自己筑巢,譬如……当了贼就去练跑。
她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江炼细心看削剜处,手上不停:“你说。”
“关于你讲的,况同胜调-教你们的事,你、韦彪,还有那些被他弃用的,到底是找来干嘛的?”
江炼手上一顿,眸色微沉,很快又回复如常:“不是说了吗,帮他办事、照顾美盈。”
孟千姿注意看他的面色:“这么说太笼统了,你提到这一节时,虽然很模糊地带过去了,但是有些细节,却能连缀起来。”
江炼没说话,手上的动作有些慢,没去看她,她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灌入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