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闲神情凝重:“看来你也注意到了。”

“‘暗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钟云从问着又忍不住添了一句,“看他们那些极端的手段,倒像是个恐怖组织。”

“也可以说是个邪教。”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我就说那小姑娘满脑子的神经病想法,果然是被邪教洗脑了啊!”

苏闲叹了口气:“从黑衣女子和高若雪……就是那位校长夫人,目前为止,从她们俩的嘴里问到的情况就是,这个名为‘暗影’的组织是个以异能者为核心组建起来的团体,组织成员和人数名单尚不明了,他们内部以异能者的能力等级为划分标准,层级分明,上下有序,唯有领袖至高无上,是金字塔的顶端。”

钟云从听得瞠目结舌:“不是说异能者的基数本来就不大吗?你们治管局吸收了不少吧?剩下的还能有几个啊?”

苏闲神情凝重地摇摇头:“异能者的数量并不是重点,它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不单纯是个异能者的团体,异能者只是核心与中流砥柱,按照那两个女人交代的结果,‘暗影’也在暗地里将普通市民洗脑发展为其成员,譬如那个高若雪,她就不是异能者,只是个普通主妇。而这些潜伏在普通人里的成员才是最不可控的部分……像个不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让治管局开放边界。”

苏闲的话如平地惊雷,钟云从为之一振,回过神之后才试探地问道:“开放边界……是你说过那个有十五道防守的……”

苏闲不答反问:“你知道,那十五道防守里,最让人忌惮的什么吗?”

钟云从摇头。

“就是治管局的异能者们。”苏闲语出惊人,“你可能以为我们部门只负责管制‘孤岛’里的异能者以及西城的异种,但我们真正的职责其实是漫长的边界线的守卫者。”

“普通人的话,那十四道防守已绰绰有余,剩下那最后一道,防的是‘孤岛’里神通广大的异能者。”

“我们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人手长期驻扎在边界的岗哨里,用特殊的方式组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苏闲的声音淡淡的,“我们不能让任何人踏出‘孤岛’,一旦有人涉足外面的世界,并且让中央政府得知,整个‘孤岛’都将微弱累卵……即使隔着千里,外面的人要收拾我们,也易如反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钟云从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衣物。

“所以,这就是盈盈他们……痛恨你们的理由?”他想起盈盈口中的“叛徒”,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有些人一直在骂我们为虎作伥,说我们是叛徒。”苏闲疲惫地阖上双目:“一旦撤掉治管局的人,那些神通广大的异能者能够轻而易举离开‘孤岛’,可剩下的市民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整座城市毁于一旦。就算这里是人间地狱,但也是故乡,我不忍心让它被毁灭。况且,‘失乐园’的传染性实在太强了,已经有人深受其害了,没有必要让它荼毒更多人。”

钟云从心如刀割:“这就是你们……画地为牢的缘由吗?”

苏闲自嘲一笑:“我们并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在这些苦难深重的人们面前,任何一句安慰都是高高在上,苍白无力的。

“我干嘛跟你说这些?”想来是看出了他低落的情绪,苏闲主动开口,“算了,还是睡觉吧。”

钟云从叹了口气,如他所愿,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另起炉灶:“对了,那个……异能者的等级是个什么说法?”

今天的苏闲格外好说话:“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划分标准也很简单粗暴——就是异能的高低强弱。一般分为ABCD四级,依次从强到弱。”

“那你呢?”钟云从脱口而出,“你是哪个等级的?”

苏闲瞅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你猜啊。”

钟云从郁闷极了。

“啧啧,不用太灰心。”张医生去而复返,加入了这场谈话,“关于‘镜’的能力等级,在‘孤岛’里一直是个谜。”

钟云从惊讶地看过去:“……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对了,他刚还少说了一个等级。”张既白勾起嘴角,“还有凌驾于那四个等级之上的级别——S级。”

苏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钟云从的脖子仿佛是生了锈的齿轮,战战兢兢地转过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人,那目光里,既有惊叹,也有忌惮,还有莫名的兴奋。

苏闲扶额:“别听他胡说八道了,没那么悬乎。对了医生有没有吃的?三天没吃东西我的胃都要萎缩了。”

张医生立刻变了一副脸,甩手离去:“没有!”

“小气鬼。”他嘟嚷了一声,翻了个身,“没得吃那就只好睡了。”

有了一层阻隔,钟云从肆无忌惮地把那人的后脑勺看了个够,直到听见他平缓均匀的呼吸声,他轻轻地说了一声:“晚安。”

而后,他熄了灯,也躺了下来,任凭睡意潮水般淹没自己。过了许久,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刻,对面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险些以为是幻听。

“晚安。”

—本卷完—

第二卷:无星之夜

第37章 墓地钟声

她穿行于黑暗之中。

耳朵轰鸣的很厉害,以至于她几乎听不清身后的枪鸣声及狗叫声,一颗子弹险险地擦过她的耳廓,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灼热的疼痛,但这点疼痛,和全身上下的累累伤痕比起来,几乎不算什么了。

她方才成功地翻越了一堵带电的铁丝网,全身上下有大面积的皮肤被电流灼伤,不仅如此,她的两个膝盖关节也遭到了严重的损伤,如同松了螺丝钉的零件,随时都有罢工的危险。她每跑一步,膝盖处都会传来彻骨的疼痛,两块髌骨像是被活生生地剜掉了一般。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继续跑。

她是一枚“诱饵”。

她的出逃纯属掩人耳目,是为了掩护其他人,事实上,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尽管在逃跑前,她向同伴们保证绝对会活着与他们会合——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电网、追兵、狼狗,以及子弹,这些跗骨之蛆紧紧地贴着她,在这个九死一生的逃亡之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过程延长一些,好为同伴们争取更多的逃命时间。

这片树林被枯枝败叶的腐朽气息所笼罩,目之所及,唯有黑暗,她的脸上、身上无数次被横七竖八的的枝桠划伤,她疲于奔命的步伐,总是让地面的枯枝们不堪负重地发出断裂声。

而她身后的不远处,脚步声七零八落,有人的,也有狗的,她偶尔能感觉到自己被手电筒的光照扫过,却不敢回头去看。

她不确定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追捕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这个险恶的环境里,对方的前行同自己一样困难。

这个地方来对了。

她欣慰地想着,她的精神十分振奋,但她的身体却乐观不起来——呼吸简直变成了一种折磨,冷风灌进肺里,刀割一般凌虐着她脆弱的呼吸系统,她的呼吸沉重的不像话,连带着脚步也滞缓起来。

我快不行了。她有些绝望地想着,她分不清自己究竟跑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有一刻钟,却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是因为对方加快了,而是她变慢了。她真的很不走运,一枚流弹不声不响地贯穿了她的右腿,她整个人几乎扑倒在地上,还好她扶住了一棵树,仍然一瘸一拐地往前,剧痛和流血令她的境况愈发的雪上加霜。

浓重的血腥味在林间弥漫开来,让紧追不舍的狼狗兴奋地嘶吼起来,它在这种树林里本就比人类灵活,在猎物受了重伤行动迟缓的状态下,它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接近了对方。

我会死在这个地方吧……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恶犬已经逼至身后,她几乎能闻到它嘴里的腥臭味——而狼狗高高跃起,张着大嘴,露着獠牙,一口重重地咬在了猎物的肩上。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死命地想甩开这条恶犬,却无能为力,更令她恐惧的是,狼狗的主人也追上来了,她听见对方下了一道残酷的命令——“把她撕成碎片!”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就算是死,也是有区别的,她想要的是干脆利落的死法,而不是成为一条狗的腹中餐。

在她最绝望而屈辱的时刻,眼前蓦然出现了一个惊喜,雾气渐散,她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穿过了树林,来到了它的尽头——一片断崖。

底下有多深,她毫不知情,但这并不妨碍她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跳,那条狼狗还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松开它的利齿,竟然就这么被她带着一起坠下了山崖。

至此,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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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的吓人,浓云堆积,好似发了霉的旧棉絮,碎屑一般的雪片洋洋洒洒地落下,无声无息地染白了这座城市。

钟云从纵目望去,位于城市中央的星塔在阴霾的天空下,变成了一道孤独而锋利的剪影。

这个天气,倒真是很适合办葬礼。他心想。

这是一处十分简陋的墓园,自然而然,埋在这里的人也不会有多隆重的葬礼。

今天是苗林芝下葬的日子。

出席葬礼的人很少,她活着的时候,名声和人缘本不怎么好,死了之后,她女儿差点炸死整座楼这件事也没能捂住,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个邻居前来悼念。

出席者就只有苏闲和钟云从两个人。

其实原本葬礼的操办者也有张既白的份儿,不过他负责的部分主要是费用,至于葬礼本身,他没什么兴趣,对于一个见惯了死亡的医生来说,参加葬礼和浪费时间基本是同义词。

钟云从蹲下身,细细地端详着铅灰色的墓碑,上头只简单地刻了苗林芝的姓名和生卒年月,连张照片都没有。

他把一束纸扎的百合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低声开口:“希望你会喜欢。”

在这个贫瘠萧条的城市,他无法在冬天找到鲜花,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一束,以及墓碑上的刻字,也是他的作品。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站的笔直,双手插在裤袋里,加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格外的冷硬。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座新冢,目中毫无波澜,钟云从完全看不出他此时的心境。

应该是,难过的吧?

钟云从倒希望他的情绪能更加外露一些,这意味着他变得更信任他一些,可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沉寂令气氛愈发的压抑,钟云从有点受不了这种死气沉沉的僵硬,忍不住想说话:“说来也奇怪,我以为像苗阿姨平时这么注重外表的人会很喜欢照相,没想到在她家里翻了个遍,居然都没找到一张她的照片……”

他说着叹了口气:“这样一来,路过的人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苏闲闻言,垂下了眼睑,眼睫毛跟着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既然没有照片,就说明她并不想被别人记住……随她去吧。”

钟云从的余光停留在他身上:“至少你会记住她的,对吧?”

他沉默片刻,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我想,她会更希望另一个人记住她的。”

那个本来最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里的人。

钟云从想起遁逃无踪的盈盈,亦是默然无言,她的下落,她的异能,她的野心,还有她加入的那个神秘组织“暗影”,桩桩件件,无一不让人如芒在背。

钟云从的眉头蹙了起来。

“请问,”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寂然,钟云从与苏闲双双回过头去,几个身着黑衣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忐忑不安地看着这边,出声的女人看起来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这是苗林芝的坟吗?我们听说她今天下葬……”

苏闲只一眼就看出了她们大致的身份,应该和苗林芝是同行,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唯一来祭奠她的,竟然是这些人。

钟云从代替他回答了她们:“对的,几位女士是苗阿姨的朋友吗?”

这个温和俊秀的青年,看起来要比一身制服的治安官和蔼可亲多了,那几位怕的主要也是苏闲,毕竟平日里,在治安所里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算是吧……”听到钟云从友好的回答,领头的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理了一下头发,“虽说平时关系不太好,也打过几架,但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姐几个什么时候就没了,到时候都不知道有没有个像样的坟呢。”

钟云从无语了一下,他没苏闲那么见多识广,才知道她们的身份,不过听这位大姐的语气,越说越凄凉,大抵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心理吧。

得了允许之后,几个女人就开始了祭拜,她们垮了个篮子,里头装的是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传统物件,和这西式墓园有些不搭,可苏闲并没有阻止,而是任由她们点燃了香烛,烧起了纸钱。

“一路走好,下辈子投个好胎。”

女人们嘴里念念有词,尽是些淳朴的祈祷,钟云从看着听着,只觉得原本无尽凄凉的空气似乎都有了些许的暖意。

祭拜结束过后,几个女人客客气气地告辞了,钟云从目送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感慨:“其实苗阿姨的人缘也不算差吧?”

“她就是平时泼辣了些,其实人不坏,只是被欺负惯了,”苏闲的声音淡淡的,“怕吃亏,才总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钟云从凝视着他的侧脸,冷不丁地问道:“你跟她,应该不只是简单的邻居吧?”

苏闲怔忡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苗林芝的墓碑上。

“最早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被压的很低,像是在压制着某种感情,钟云从也跟着一愣,正要静待他的下文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

“没错,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居然还有悼念者?

钟云从吃惊地望过去,发现这一次的来人他认识。

苏闲斜乜着这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他形销骨立,两只眼睛犹如干枯的核桃一般,在瘦骨嶙峋的脸上,格外的凸出。

“李志军。”苏闲瞥了一眼他的右手,“你手上的烧伤好了?”

“苏长官。”李志军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多年的邻居,平日里遇见,苏闲一般都会客气地叫他一声“李叔”,此刻却是冷冰冰地直呼其名,他也明白个中缘由。

一开始,他的妻子被盈盈的人绑架,他被迫做了伪证,几乎将苗林芝推下深渊;后来他又被黑袍女子用异能控制,险些做了刽子手。

其实他是没脸来见林芝的,可这毕竟是她的最后一程,他怎么能不来送送?

他踉踉跄跄地来到墓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老泪纵横:“林芝,我对不起你啊!”

苏闲冷眼旁观,钟云从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他瞧了他一眼,瞧的他心里有点发虚,但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

钟云从单方面地认为他是接受了自己的安慰了。

那边的李志军哭着哭着,突然疯狂地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念着:“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没几下,他就头破血流了,钟云从有些不忍,暗中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苏闲,后者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行了,做给谁看呢?她死了,一了百了,无知无觉,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更没必要,反正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钟云从不由得干咳了两声:“你也差不多得了,给人留点面子……啊那个,李叔啊,别磕了,地上怪脏的,小心破伤风啊。”

李志军仿佛没听到,他的头长久地抵在墓碑前的石板上,鲜血糊了一地,看着有些吓人。

钟云从走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李志军的肩:“李叔,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

李志军这次总算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钟云从见他满脸的鲜血涕泪,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了块手帕给他:“擦擦吧。”

等到他不那么狼狈的时候,钟云从干脆在他旁边席地而坐,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您是不是和苗阿姨认识了很久啊?”

李志军方才嚎了好一阵子,嗓子还哑着:“我跟林芝从小就认识,我们从小就是邻居,那个时候,我们住的地方还是西城那边……说起来,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钟云从:“哦,那会儿你们都还很小吧?”

“嗯,后来病毒爆发了,西城被隔离,我们两家就连夜逃到了东城。”李志军双眼混浊,但忆起当年的事,仍然闪着光,“那阵子大家过的都很艰难,我们两家互相帮扶着才度过难关,她就跟我妹妹似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志军哥。”

钟云从没有打断他的美好回忆。

“后来综管局给幸存者按户分配了住处,我们两家的房子离的远,时间一久,联系也断了……”李志军遗憾地摇摇头,“但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个小妹妹,她从小就乖,长得也好,大家伙都喜欢她……”

钟云从听得一愣一愣的:看样子,苗林芝后来的性情,真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

“几年之后,我终于又遇到了林芝,她已经长大了,比小时候还水灵,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被家里赶了出来,无处可去,只能挺着大肚子在街上游荡……”

李志军几乎要哽咽起来,钟云从安慰他两句,继续问道:“所以你们重逢的时候,苗阿姨已经有身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盈盈?”

他点点头:“对,她那时候太惨了,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带她吃了饭,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她有了孩子,她家里容不下她,她就从家里出来了……”

钟云从听到此处,心率微乱,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可李志军的回答却令他失望不已:“不知道,她从来没对人说过……她家里的父母也不知道。后来我去她家附近打听了一圈,只知道她先前失踪了两年,再回来的时候,就有了那个孩子。他们都说,她是跟男人跑了……”

钟云从有些茫然,听起来倒像是个老套的故事——年少不谙世事的少女被渣男骗了身心,没多久又被甩了。

“你说,她失踪了两年?”一直闭口不言的苏闲忽然插话了,“她那两年去哪儿了?她父母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李志军仍旧是摇头,“她自己也不肯说,又不肯去打胎……后来她父亲发了火,就把她赶出去了。”

“那就是下落不明了……”苏闲皱着眉,“西城被隔绝,东城就那么大,她再怎么私奔,也不至于一点音信都没有吧?”

钟云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她可能被人拐走了?”

苏闲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弄清楚了。”

钟云从回头问李志军:“被赶出来之后,她怎么样了?你收留了她吗?”

“没……”李志军显然有些尴尬,他讪讪地低下头,“我那个时候已经结婚了,我那个老婆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她住进来……”

钟云从暗暗地叹息一声,接着问道:“那她……”

“她后来遇到了个好心的女人,她收留了林芝。”李志军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闲,后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钟云从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女人是……”

李志军没敢吭声,苏闲轻声开口:“我母亲。”

钟云从的声音也跟着柔和起来:“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苏闲笑了一下:“好人都活不长。”

这家伙……钟云从无奈极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苗阿姨在苏妈妈的帮助下,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就……”

“之后就开始卖身了。”苏闲接口道,“她没有什么技能,要抚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又不想麻烦我母亲,最后不声不响地上街去了。那个时候我母亲也病重了,没法阻止她,她就彻底沦为了妓女。”

钟云从喟叹一声,李志军又呜呜哭了起来:“苦啊,她这辈子太苦了……”

“行了别嚎了,”苏闲按着太阳穴,“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

李志军怕他,他一发话就把哭声憋了回去,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只是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在原地踌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