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怎么样?”

  谷雨说:“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去看新闻,真的。”

  股灾第四天,开市就疯狂下挫,上午狂跌1000多点,下午狂跌近900点,一天之内,指数暴跌近1900点。叶念泽不看新闻,也知道此刻的市场是如何的尸横遍野,愁云惨雾。

  收市之后,他的会计师将战绩报上,不出所料,账面上不但没亏损,反而盈余近一个亿。

  会计师很高兴,操盘手很高兴,公司的个别员工收到了消息,也很庆幸自己跟对了老板,往往股灾之后,就是失业狂潮,这家公司不用倒闭,他们就不用跟失业大军挤在一起找工作,那种场面,想想都觉得辛苦。

  可是,他们的老板却很沉默。

  叶念泽想给谷雨打个电话,仿佛一车子的话都攒在心里,可是拿起了手机,他又十分犹豫。终究还是没有打,谷雨也没有联系他,只是在临睡之前,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我希望这场股灾能早点结束。

  他看着那条短信,仿佛看到那个小姑娘,时而单纯,时而精明,时而可爱,时而冷若冰霜。

  他也希望早点结束,这样的日子,让人不堪负重。

  然而,这场股灾却前后延续了近半个月,指数跌幅近40%,无数中产一夜赤贫,接连有几十家上市公司因资不抵债而宣布破产,坏消息一波接着一波,股民的精神已经不堪负重,濒临崩溃。

  在这个欣欣向荣,经济高速发达的城市,人们再一次见识到了股灾的可怕——不需要一枪一弹,不需要坚船利炮,对一个城市的摧毁程度,堪比地震洪荒。

  整个金融行业遍地狼藉,破产者有之,跳楼者有之,疯癫者有之,趁机捞金者有之,捞金不成反被套牢者有之。

  叶念泽不知道自己算哪一种,他明里暗里操纵的股票几乎全军覆没,却没有让他负债累累;期货和外汇赚得盆满钵满,也没有让他的资产翻倍,一跃成为顶级富豪。

  谷雨把尺度掌握得非常好,说了不帮他发灾难财,他赚的利润就超不过六位数;说了不让他亏钱,他就一分都亏不了。

  这天收市之后,谷雨对他说:“其实我可以帮你赚更多的钱,但我不能那样做,等局面稳定下来,我就把控制权还给你,你自己来操盘吧。”

  叶念泽笑了笑,摩挲着那只陪了他很多年的打火机,淡淡地说:“当初带我入门的老行尊垮了,与我并肩作战的朋友垮了,跟我搞对头的敌人也垮了,前后不过十几天,整个天地都变了颜色。他们有的人比我聪明,有的人比我有钱,有的人比我地位高,但是,没有一个人有我的运气。”

  他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望着大太阳底下的盛世繁华,说道:“能遇到你,我已经足够幸运,这次死里逃生就是最大的财富。谷雨,我现在只想见你,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我很想你。”

  谷雨面上一红,嗫嚅道:“等股灾过去再说吧,我怕自己会分心。”

  他笑了笑,说:“狡辩!以你的脑容量,能装下整个数据库,却容不下一个我?”

  “有些事我还没想好,我现在不能见你。”

  “你姐姐的事?”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等危机过去,我们再说。”

  他只有耐心等待,看了看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叹道:“真希望那一天能早点来,我现在每天睁开眼睛,感觉天都是灰的。”

  谷雨说:“应该快了,就这一两天,天就亮了。”

  “什么意思?”

  “有大庄家要进场救市,就在这一两天。”

  叶念泽说:“大庄家?国际游资兵强马壮,那几个资产千亿的大富豪都龟缩不动了,谁还会进场救市?”

  “大庄上面还有庄家,一山更比一山高。”

  叶念泽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领神会,却又堪堪一笑:“怎么不早点入场?这次我们损失惨重。”

  谷雨看着电脑上的五日均线图,想了想,分析道:“可能上面有自己的考虑,你应该还记得九几年那次股灾,干预得早,却顾此失彼,救了汇率,救不了指数,股市暴跌,几千亿的资金都打了水漂。”

  叶念泽当然记得,那次股灾,简直就是一场噩梦,直到今天,人们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谷雨继续道:“我哥说过,那些国际空头最擅长用连环计,我们的经济链接不出现问题,他们不会出手,一旦出手,专打我们的七寸。如果要救市,弹药要足,策略要比他们做得完美,不能顾头不顾尾,否则就是给对手白送钱,这个时候……送钱就是送人头。”

  叶念泽默默一叹:是的,上面总要顾全大局,关键是,你在不在那个大局之外。想到这儿,看惯了股市浮沉的他,回忆最近发生的一切,也不由地悲从中来。

  他调整了下情绪,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你能把这些连我都觉得复杂的事,分析得这么透彻。为什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哪怕是非常简单的问题,你就弄不明白呢?”

  小姑娘叹了口气:“你问我,我问谁?我生下来就这样,我也不想的。我从十四岁跟我哥哥学操盘,整整八年,每天接触的都是这些,当然熟悉。但是其他的,我就不行了。就像你之前总说我撩你,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到底什么时候挠你了?我有吗?”

  他几乎笑喷:“这个撩,不是挠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琢磨着用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轻叹一声,最后放弃:“算了,跟你讲不清楚。”

  小姑娘“哼”了一声:“你自己都讲不清楚。为什么简单的一句话,不能坦白直接地说,你们大人就是太复杂了。”

  他哭笑不得:“好吧,我们太复杂了,把你都搞糊涂了。”

  谷雨关掉均线图,看了一眼闹钟,说:“我一会儿就去睡了,睡前跟你说一下,明天开始,让你的操盘手留意成交量和换手率,这两个数据如果暴涨,就找潜力好的绩优股准备抄底。我估计,指数很快就会反弹,就这一两天吧。”

  叶念泽在心里记下,又问:“我们之前沽空的期指……”

  “我会在合适的点位叫他们平仓,外汇和黄金的仓位我会重新布局。你放心,我说了,不会让你亏一分钱,我说到做到。”

  他笑了一声:“谢谢你。”

  “不用谢,等股灾过去了,你请我吃好吃的就行。”

  他又是笑,她还真好打发。笑着笑着,又想起了一件事——半个月了,某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一直忙着股灾的事,几乎忘了他的存在,这会儿局势稍定,那个人和那件事就变成了肉中刺。

  他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谷雨,韩恕一最近有没有找你?”

  谷雨打了个哈欠,没心没肺地说:“找了。”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语气有点急:“找你干什么?”

  “他之前买了几支大蓝筹,最近股市暴跌,他问我那几支股票的事。我告诉他,股灾之前,我已经全都替他放了,他安心了,就这样。你忽然问他干什么?”

  “哦,没什么,想知道他们韩家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受到股灾的影响。”

  谷雨说:“没影响是不可能的,股灾之后,整个经济体系都会受冲击,尤其是房地产,韩家那些祖业都要打折。不过听韩恕一说,他堂哥也没指望那些,他们家规矩多,叔伯辈都是老思想,祖业不能动,韩棠只能另想办法。”

  “什么办法?”

  “听韩恕一说,他们好像跟内地的凌氏集团合作,不过他们全家人都不喜欢那个姓凌的,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韩恕一清高,韩棠就精明得多,不喜欢一样要合作,商场都是利益为王,没办法的事。”

  叶念泽听得心中着急,韩棠选择跟凌氏合作,就是不想在他叶念泽这一棵树上吊死,以免日后被他这个大债主牵着鼻子走。这个韩家老大,果然深谋远虑。

  可这样一来,韩家就不缺钱了,他就没了谈条件的资本,黎家那边他该怎么解决?还有韩恕一,他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居然可以守口如瓶,他究竟在想什么?韩家这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一个黎永孝——叶念泽忽然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