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过楚融受伤的经过,但楚融却是绝口不提。

这一路上她都出奇的沉默,这一刻再见她这般肆意洒脱的笑容,梁锦风长长的剑眉不觉往眉心蹙拢。

”安阳公主等的,该是我皇陛下的这道圣旨吧!“付厉染面色不动如山,垂眸看着脚下神采飞扬的少女,保持着他一贯干脆利落的处事作风,直接从杨义手里取过那一卷明黄圣旨迎风抛下。

楚融双手一撑马鞍,立刻就要飞身去接。

”我来!“梁锦风怕她扯到伤口,目光一凝,抬手一把按住她的手背,略一安抚就不由分说的飞身而起。

楚融也不逞强,安定坐于马背上等着。

凌锦风飞身将那卷随风坠落的圣旨接下,然后空中腰身一扭,再度借着腰力落回马背上,把手里明黄之物递给楚融。

楚融姿态平和的接过那圣旨一目十行的瞧了瞧。

凌锦风从身边凑过头去,眉心一跳,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

楚融粗略的将那卷加盖了晏英玉玺的圣旨看完收拢起来递给身边的随从,然后姿态肆意的抬头对着城楼上的付厉染朗声说道,”国舅远道而来,辛苦了,还得有劳国舅大人替本宫谢过晏皇陛下的宽恩厚赐!“

”这个自然!“付厉染淡然颔首。

楚融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遂是不再多言,一扬手道,”收兵!“

因为西楚方面楚奕的密信还没有送到,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圣旨上面的内容。

只是军令如山,一众士兵不敢违令,面面相觑之下还是顺从的偃旗息鼓,准备回撤。

楚融调转马头,对那城上之人再无半分留恋,从容的打马离去。

但也真是因为她这种超乎寻常的冷漠才让凌锦风心下生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城门楼上的大晏人不曾马上离去,在等着看他们撤兵回营。

寒风猎猎,拉起高处那人身上翻卷舞动的披风。

凌锦风全身血液一凝――

他认得,那人腰际不及拔除的短箭正是楚融的专属品。

无论做什么事,楚融从来就不避讳他,难怪今夜她会故意支开她,自己悄悄离营又受伤,找到她时又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怪不得,方才她仰头去看那男人那一眼的姿态那般的虔诚而留恋。

抬头看看随军而走的白色帅旗,那上面硕大的”付“字突然就那般刺眼。

原来,是这样吗?

梁锦风的心境一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瞬间灌满心房,压抑、沉闷、刺痛,种种感觉交融,让他隐隐有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他抬手压住胸口,侧目看向身边神色冷毅不似寻常的少女,唇角还是竭力的绽开一个春意盎然的笑容来,依旧是用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开口道,”想哭就哭吧,如果你不好意思,一会儿到了没人处,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

说着,用力拍了拍自己裹着笨重铠甲的肩膀。

”我不哭,我为什么要哭?“楚融听见他的话,却没有一丝动容。

少女紧抿着唇角,她的目光坚毅而又有灵动的水光闪烁,但最后峰回路转却是猝不及防的弯唇笑了笑。

她这一笑,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洒脱而自在,冷风袭面而来,更像是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凌霄花,美的那么纯粹而凛冽。

梁锦风抿抿唇,眼底颜色不觉的沉了下去,沉默一阵,突然打马快走两步跟上去。

”你喜欢他?“深吸一口气,他问,却是用了一种异常笃定的语气。

喜欢他?喜欢吗?

楚融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她一直都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此时突如其来的沉默,落在梁锦风的眼里,恍若就已经隐约印证了自己的推测。

怪不得不远万里,她要来桓城。

怪不得,步步为营,她要以桓城逼迫着那人现身。

也怪不得――

付安阳?

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姓氏,却原来不只是以此为饵引那人前来,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含义在里头。

心脏的位置像是瞬间被豁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冷风灌进来,彻骨的凉。

”有多喜欢?“梁锦风只觉得后头发涩,出口的话却极为平和而认真。

他不强求,从一开始他就告诉自己,哪怕是站在背后不留姓名的默默守候也是好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须得要放手,还是觉得心里绞痛的难受,脑子里也有点嗡嗡的把持不住自己的思绪。

”怎么?“楚融微微诧异,终于回过神来侧目朝他看过去一眼。

”喜欢的,就去拿!“梁锦风艰难的开口,出口的话却极为顺畅,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揶揄的轻松。

但他自己却是知道,这些话,他只是为了说给她听而刻意说给她听的,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而不是过他大脑,他真正想说的话。

楚融怔怔的看着他,哪怕是唇角的伪装出来的笑容也跟敛去,片刻之后,她从梁锦风的脸上移开目光,看着远处乌云涌动的天际慢慢说道,”不是喜欢,只是先于我父皇,他曾给了我太多过于鲜明的回忆,让我这些年来无比牢靠的记住了他。曾经我以为那是喜欢,在今夜之前,我甚无数次下了决心,哪怕是委曲求全,也可以为他壮烈而决绝这么一次的。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做不到!“

楚融的声音带了一丝自嘲的怅惘。

即使是她说了放弃那男人的话,凌锦风却只专注于她此时闷闷不乐的语气,眉心不觉拧起的褶皱怎么都不见松弛下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不曾开口。

眼前的少女,是他恨不能捧上天的绝世珍宝。

他可以一声不吭的告诫自己挥剑断情,只为了让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看着她哪怕是远在天涯之外也要快乐,可是他做不到的是,劝她去为了迁就谁而委曲求全。

楚融去是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徐不缓的继续道,”就在刚才,我站在城下仰视他的时候,我放弃了。那一刻看着他,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一日他带着我在大晏京都大名府的城门外,那时候也是两军对垒,那时候他便是从那样一个角度,用一种你绝对想象不到会在他那样的人身上出现的眼神在看着城门楼上我母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他,不在同一个平衡的空间里生存,所以困扰我多年的心结,解开了!“

记住他,不是因为那种寒意特殊的喜欢,而是因为他曾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

她会一直用最虔诚的心境把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放在记忆里的某一个角落珍藏,而不必再有负担!

楚融偏过头去,粲然一笑。

天际突然一记响雷乍起,酝酿了许久的暴雨倾盆而下。

少女的笑容张扬妩媚,随着一声清喝,座下骏马飞驰而去,在晦暗的天地间划开一道绝美的弧线,绵延不去!

------题外话------

楚融的番外,大致就这样了,抱歉,对于期待小小白和国舅大人配对的妹子,没能让你们如愿,某岚虽然没有觉得年纪是问题,但还是想国舅和小小白都能保留一份独一无二的纯粹,爱你们~

明天我来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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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她是你一辈子的梦魇劫数

章节名:01她是你一辈子的梦魇劫数

八月金秋,这一年的暑热似乎去的特别晚,到了这个季节,白日里还是烈日如火,烤的地面上几乎烫脚。

张惠廷端着一杯新沏的茶汤快步进了永和宫的大门,彼时院子里正有小太监拿了粘杆儿在粘院里杨树上的知了。

自从楚奕登基,楚明帝就把主宫殿让了出来,自己搬到了后面位置较偏的永和宫做起了甩手掌柜的太上皇。

他这一生的精力都扑在了朝政上,人也养成了刻板无趣的个性,平日里没什么消遣,除了偶尔带着楚融游游园子,其余的时间大多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作画。

这一天,又是如此,一大早进去了就再不曾出来。

“看仔细了,别偷懒,可别让这些小东西扰了太上皇。”张惠廷看着几个小太监的表现还算满意,仍是板着脸嘱咐了两句。

“是,大总管!奴才记下了。”几个小太监细声细语的回,心里却都暗道

太上皇自打退位以后脾气是当真的好了许多,平日里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尤其现在痴迷于水墨,一旦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外面即使打雷下刀子都无动于衷。

看他们乖顺听话,张惠廷便是满意的点点头,推门进了殿里。

楚明帝的这间书房朝阳,虽然占地面积大,但在设计上采光很好,大片的阳光照射进来,屋里的光线十分亮堂。

为了去暑,门内背光的两侧都摆放了冰盆。

张惠廷骤一进门,立刻就觉得全身上下都跟着舒坦不少。

彼时楚明帝已经收了笔,正站在案后对着桌上新完成的画作端详。

“太上皇,冷宫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叶阳氏叫人递了信儿出来,嚷着要见皇后娘娘。”张惠廷躬身把手里新沏的茶水递过去,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小心的打量着楚明帝的反应。

楚明帝接过茶碗抿了一口,突然觉得那画上有一块山石的颜色太淡,就又立刻搁了茶碗,重新提笔蘸了墨一丝不苟的描摹起来,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张惠廷的话。

张惠廷抱了拂尘,退到一旁躬身而立。

自打退位以后楚明帝就真的对朝堂政务完全的撒手不管,反而迷上了丹青,闲来无事就赶走殿中所有的人,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关就是整天,并且谢绝一切外来因素的干扰。

张惠廷知道他的脾气,见他专心作画就大气不敢出的候在那里。

楚明帝又接连发现了几处不满意的地方,所以这一笔下去就再没停下来,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才搁了笔,顺手又去端那放在旁边的茶碗。

“陛下!”张惠廷急忙上前阻止,“茶汤已经凉了,伤身,奴才这就去给您重新沏一碗。”

“哦!”楚明帝这才如梦初醒,摸了摸发现那茶是真的凉了就给了他。

张惠廷小跑着出去,不多时就重新沏了新茶送进来。

作了一下午的画,楚明帝也有些累了,就端了茶碗靠在太师椅里慢慢的品。

张惠廷过去收拾桌上的文房四宝,转身又去取了火盆过来。

这些东西,楚明帝是不收藏的,通常都是废寝忘食的画上整天或者几天几夜,然后等到画作完成就让张惠廷给处理了。

一幅画,或是一处闲适的山水,几座杀机四伏的帐篷,或是一座奢靡的宫室,一处冷肃的城池,抑或一条泊于海岸上的空船甲板,再或者只是一条荒无人烟的海边栈道。

风景萧瑟朴素沉重,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记得这些风景里所经的故事。

奢靡宫宴,战场硝烟,一幕幕往事如画,却再没人知晓此时这画卷中缺失的主角曾于惊涛骇浪沧海浮沉间演绎了怎样绝代风华的传奇。

那些记忆,存放的那么久远,就像这不着色彩的水墨丹青,蒙了厚厚的尘土,可是记忆里的那个人那张脸依旧明艳如初,一颦一笑皆是风景。

张惠廷生了火,将那幅新完成的画作凑近火上点燃。

彼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殿里还没有掌灯,光线有些暗,火光明灭闪烁的十分明显。

楚明帝一边品茶,一边看着那火光默默出神,似乎是陷进了十分久远的回忆里,一直到那卷画快烧完了他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沉吟道,“你那会儿是不是说了什么?”

他人是老了,但记忆力却没有丝毫的减退,只不过现在不再过问政事,整个人松懈下来,对于不上心的事就常常不愿意理会。

“回太上皇的话,是冷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说是这几天叶阳氏吵嚷的厉害,一直嚷着要见皇后娘娘。”张惠廷回道。

“哦!”楚明帝淡淡的应了声,不置可否。

张惠廷知道他是不想过问,刚要收拾了火盆里的纸灰下去,却又听他开口道,“那个丫头去见她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两日不在宫中,说是国舅大人病下了,两人赶去翔阳探望。”张惠廷低声的提醒。

楚明帝皱了皱眉头,明显有些不悦:“那个丫头有孕在身,怎么还这样胡闹?”

之前他刚退位的时候楚奕还总爱带着些折子往这边跑,屡次被他拒之门外以后,也就跟着动了脾气,遇事索性也就不再来找他了,父子俩倒是时不时的凑在一起杀两局棋,闲话家常。

但是因为秦菁有孕,所以这一次出宫楚奕就特意对他瞒下了,就连张惠廷也是在方才过来的路上偶然得了消息。

“皇上跟着一块儿去的,又带了大批的御林军护驾随行,太上皇宽心,应该不会有事的。”张惠廷劝道。

楚明帝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道,“翔阳那里的兵力,已经分出去了吗?”

颜玮以协同叶阳皇后谋逆获罪,他死后,翔阳侯府自然跟着获罪,没了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

“听说削了颜家的爵位之后,那里的屯兵也被皇上打散,分了几处遣开了。”张惠廷回道,想了想又补充,“好像主要是东南海域那边分派的人数要多上一些。”

翔阳侯拥兵自重,由来已久,即使一朝被灭,手下也难免有死忠于他的属下。

但翔阳地处内陆,楚奕把他所属的兵力发配海域,便可以暂时将他们限制住,然后再趁他们适应的这段时间把里面包藏祸心的人清除掉,倒是十分妥帖的。

“那里的确是个好去处。”楚明帝略一颔首,语气却是平淡,言辞间褒贬莫辨,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安阳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翔阳吗?”

“那倒是不曾。”张惠廷道,“说是小公主嫌山高路远,不肯去,就留在了宫里。”

“嗯?”楚明帝一直不动如山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拢茶的手顿了片刻,沉声叱道,“就放她一个孩子在宫里,皇上他简直就是胡闹!”

“这太上皇可是错怪皇上了。”张惠廷却是笑了,“几位太妃娘娘都移去了行宫别院,咱们皇上的后宫更是干净的只就皇后娘娘一个人,小公主可不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不肯跟着出宫的吗?奴才刚得了皇上出宫的消息,不放心,特意过去看了一眼,现在这宫里就属小公主一人独大,可不见得有谁敢找她的茬儿呢。”

楚融的性子与她这个年纪的孩童倒是真真的不甚相符,有时候可爱活泼,又有时候很有些荒诞古怪,但不管怎样,却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

对于这个孙女儿,楚明帝还是打从心底里喜欢的,不觉得的脸上表情就缓和了几分,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张惠廷道,“传朕的旨意下去,今晚咱们宫中不必传膳了,朕去瞧瞧安阳那丫头。”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张惠廷陪了个笑脸应道,心里却暗暗起了嘀咕

却不知道那个出了名生人勿近的小公主对这个存心蹭饭的老祖宗到底是欢迎还是不欢迎?

诚然,即使现在的楚明帝好说话了很多,这样的话他也不敢当面说的。

楚明帝以探望为名去看了楚融,楚融倒也给他面子,很乖巧的和他一起用了晚膳,饭后又让人把苏沐新近为她打造的一把小型弓弩取出来,拽着楚明帝一起去练功房里让他手把手的教着练靶子。

楚明帝少年时也曾南征北战,纵横沙场,小丫头投其所好,祖孙两个一呆就是两个时辰,直到楚融呵欠连天楚明帝才带了张惠廷往回走。

“陛下,夜深了,奴才给你叫步辇来吧,别被夜露寒了身子。”张惠廷试着问道。

彼时已经二更过半,御花园里分外寂静,除了偶有值夜的侍卫井然有序的匆匆行过,便很难再看到以外的人影。

楚明帝四下打量一眼,一挥手道,“打发他们先回永和宫吧,难得晚上出来一趟,朕自己走回去行了。”

“是,陛下!”张惠廷垂首应下,回头从一个内侍手里取了披风给他披上,然后挥退左右。

一众随从寻了近路匆匆离去,楚明帝则是带着张惠廷取道御花园慢慢的走。

他不说话,张惠廷也不多嘴,只就盯着自己的脚尖亦步亦趋的跟着,心里明知道他走的方位有所偏差也不点破。

如此漫不经心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周边的景物就慢慢的萧条下来。

三更的更鼓远远传来,张惠廷才突然抬头,看一眼斜前方半掩映在夜色中的深色建筑笑道:“久不逛园子,陛下竟是连回寝宫的路都记岔了,竟是走到这里来了。”

诚然,楚明帝的记性有多好,他是知道,只是不便点破罢了。

楚明帝不置可否,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远远的看了那建筑一会儿才道:“那个丫头就一直把她关在这儿?”

“回禀陛下,是的!”张惠廷垂手而立,毕恭毕敬的回:“按理说叶阳氏意图弑君夺位,其罪当诛,可是皇后娘娘宽厚,说她毕竟是太上皇的发妻,前太子殿下的生母,所以就请求皇上在天牢中单独开辟出一间密牢将其收押,并且一直以来都不曾苛待,每日里都命人锦衣玉食的供应。不过就是”

张惠廷说着就顿了一下,侧目稍稍打量了一下楚明帝的脸色,见对方神色无异这才继续说道:“就是特意命人叫那牢房设置的密不透光,牢门外面也特意加铸了一道厚铁门板,并且叮嘱了牢房看守,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准透一丝光亮进去。”

依照秦菁的为人,是断不该心慈手软的。

楚明帝的眸色不觉深了深,眼中透出几分玩味。

张惠廷见他不语,又再补充:“不过奴才听闻叶阳氏自从被打入天牢之后就心神不宁,日夜哀嚎,一直嚷着,说是说是”

话到这里,他是真的有些不敢再贸然的开口

鬼神之说是宫里的大忌讳!

楚明帝见他神色紧张,就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有话就直说,朕恕你无罪!”

“谢陛下!”张惠廷急忙先是跪地叩了头,然后才把方才说了一半的话补充完整,“奴才听天牢的守卫回报,说是自从被关进那天牢,那叶阳氏就一直夜不能寐,噩梦连连,总是吵嚷着,说是见到前太子殿下的冤魂不散!”

前太子?又是前太子?楚风么?

楚明帝皱眉,缓缓的闭上眼仰天出一口气,讽刺道:“她梦的不是三皇儿,不是颜玮、颜轩,也不是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朝臣后妃太监宫女,却是前太子吗?”

叶阳氏被打入天牢已有数月,这段时间他都不闻不问,张惠廷也从不在他面前提及这个女人,今天张惠廷既然主动提了,楚明帝也就心里有数

八成他是得到确切的消息,那个女人命不久矣。

可是叶阳氏那个女人,他是了解的,完全是个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的主儿,当年楚风刚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忧思不安,而是很快将视线移向楚原和楚华重新开始布局,却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楚风来了吗?

不会的!那个女人,是绝对不会醒悟的!

楚明帝如是想到,心里就多少起了些疑虑。

“走吧!”缓缓的吁出一口气,楚明帝重新举步向前走去。

天牢重地,只用于关押皇帝钦点的重犯,为了与世隔绝,位置就处于皇宫西北角,与冷宫毗邻。

远远的看到楚明帝前来,负责看守牢门的皇家密卫急忙迎上前来行礼。

张惠廷道明来意,马上就有侍卫上前开门,点了多个火把引着楚明帝进去,一边请罪道:“天牢重地,条件恶劣,平日里牢门又不常开启,里头的陈腐味道有些重,请太上皇小心,莫要伤了龙体。”

楚明帝倒是面无异色,跟着他一路前行,穿过很长的一条密道,连过了几道暗门才在最里面单独的一见密室里停了下来。

“遵照新皇懿旨,人犯就关在这里。”那侍卫指着墙壁上一道严丝合缝的钢铁厚门道。

那门做的厚实牢靠,墙壁也十分坚固,隔音效果是十分好的,但是隔门仍然能够隐约听到女人或是凄厉或是癫狂的大笑声,在半密闭的牢房里回响起来,十分渗人。

楚明帝不语,张惠廷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把牢门打开吧。”

“是!大总管。”那侍卫应道,取了钥匙把外面的一重铁门打开,露出里面一层的铁栅栏。

“你去外头候着吧,容后咱家会护送太上皇出去。”张惠廷吩咐道。

“是!奴才告退。”那侍卫颔首,躬身退下,步履匆匆很快消失在密道的尽头。

彼时厚重的铁牢门被打开,里面的空间不是特别局限,但果然是如张惠廷所言,全部密闭,以厚厚的石壁铸成,与外面的一切景物声响隔开,哪怕是连一个透气的小窗也没有,只在墙壁的背光面,极其靠上的地方开了些气孔,孔洞也是极小,哪怕是外面的阳光再烈也断然透不进来一丝一毫。

这几个月叶阳氏就被单独关押在这里,每天守卫前来送饭和换洗的衣物也只是拉开铁门最下面的一道小门把东西塞进去,不让她有机会与任何人接触。

纵使叶阳氏此人的性情再怎么阴鸷冷酷,在这样完全与人世隔绝的环境中也被逼的快要发狂。

这日牢门突然打开,外面的火光一闪,一直所在里面的墙根底下叫骂嚎叫的她却是愣住,当即被这火光刺的眼睛生疼,然后下一刻反应过来就直扑过来,扒着重铁的栏杆大声道,“那个贱人来了吗?是她终于舍得来见本宫了吗?”

几个月不见天光,此时纵使只是柔和的火光也是让她闭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待到看清眼前的楚明帝时,脸上原本张牙舞爪的狠厉表情就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整个僵硬下来。

这段时间,秦菁的确是丝毫没有在饮食起居上亏待了她,所用的食物御膳房每餐都有人定时往这里送,锦衣华服也是每日都有人送了换洗的过来,但不见天日的关了这么久,很显然,纵使是给她提供的东西再精细周到,叶阳氏也无心打理,一身锦绣牡丹的华服胡乱的穿在身上,头发蓬乱的披散着,大概是因为夜不能寐的关系,整张脸迅速的消瘦,眼窝凹陷,容颜枯槁,表情狰狞的时候犹如坟墓里爬出来恶鬼一般可怖异常。

“皇上?”怔怔的看了楚明帝半晌,叶阳氏突然不可置信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陛下与我不该是死生不复相见吗?怎么还会来这里?以陛下那般豁达的心胸和为人,总不能是为了特意来看臣妾如今身陷囹圄的惨状的吧?”

“诚然,朕过来,也没指望听你一句悔过。”楚明帝说道,被这里陈腐的气息呛了一下,就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掩住嘴。

张惠廷听他咳嗽,急忙从远处搬了把椅子用披风垫好,服侍他坐下。

楚明帝和叶阳氏隔着那到牢门相望。

默然观察了他一会儿,叶阳氏突然面有戚戚然的笑了一声道,“看来自从上次病好之后,皇上的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

楚明帝却未理会她的话,目光四下里慢慢打量着这间简单的密牢,道:“朕听闻你一直嚷着要见那个丫头,刚好这几日她人不在宫中,你有什么话就交代给朕吧,回头朕会替你转达的。”

叶阳氏闻言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