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顾之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向同样等候在外面的赵清溪。
赵清溪也不曾经历过,赵府也没有姨娘,他父亲一生只她母亲一人,她还是个姑娘,未曾大婚,也没见过生儿育女这般吓人。但她还算比两个男人镇定,咬牙说,“有天不绝在,太子妃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五皇子快哭了,“四哥不在,四嫂早产了,如今京城都被人占领了,是我无能……”
赵清溪也没心情宽慰五皇子,只说,“一定会平安的,据说我们所有人心念祈祷的话,上天能听到我们的心声的。”
五皇子没了主张,闻言点头,双手合十,“我出声就不信神佛,但只要四嫂平安,我愿……”
他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他猛地顿住话,向外看去,当看到进来的云让,一下子红了眼睛,怒道,“你来做什么?你谋反攻打京城,不就是为了那把椅子吗?怎么不去皇宫找父皇?来东宫做什么?”
云让看了五皇子一眼,目光扫见婢女们一盆盆血水往外端,他瞳孔缩了缩,“太子妃如何了?”
“你眼睛若是不瞎,就能看到,四嫂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你攻城,四嫂不至于本在病中还咬着牙累着身子跑去城门。也就不会这时早产了。”五皇子瞪着云让。
云让盯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一盆盆血水看的着实惊心,但里面并听不见花颜痛喊声,岭南王府他父王的侧妃小妾那些年生孩子,他即便没见过,但隔着院墙,也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喊声,如今,里面未免太安静的,安静的更让人觉得心慌。
云让从没想过他再见到花颜会是这样子,记忆里,她是个与你说话,盈盈浅笑的女孩子。早先她在城楼上,他在城墙下,她笑着从上往下看,与她说话,依稀还是昔日的模样,谁知道转眼间,她就早产了。
他问,“危险吗?”
于是是自己也没察觉出的颤音。
五皇子本是一腔怒气,此时一愣,盯着云让,“你在担心我四嫂?”
云让意识到自己失态,将手背在身后,负手而立,偏转过头,淡声说,“我只是问问,何来担心?”
五皇子红着眼睛说,“怎么不危险?你是没见过她病了这二十多日的样子,本就病着,如今再加上早产,我真怕……”他顿住话,跺脚,“我与你这个反贼说这个作甚?”
云让不再说话。
赵清溪仔细地打量了云让一眼,总觉得太子妃与她这位表兄之间怕不是单单故人那么简单。若只是一个故人,她这位表兄不会是这样一副看起来有些后悔兵临城下担心的模样。
她上前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喊了一句,“让表兄,我是赵清溪。”
云让偏头打量了一眼赵清溪,默然地点了点头,“溪表妹好。”
温和知礼,一如传言一般和善。
赵清溪开口道,“太子妃自从怀孕,未曾好好养胎,被苏子折劫去了北地,受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被太子殿下救回来,殿下又去了岭南,本来安宰辅在朝中时,还无需太子妃太过操心朝局,但闫军师兴兵发往岭南,安宰辅带着京麓兵马去了神医谷,朝堂诸事儿便压在了太子妃身上,她连月来操劳过度,二十日前染了风寒,至今未好,今日表兄带兵前来,她终于受不住提前发作了。”
她本不必与云让说这些,不过也是趁机观察云让是否真如她想的一般。
果然,云让抿起嘴角,“有神医天不绝在,她应该无事儿吧?”
赵清溪扯了扯嘴角,摇头,“不好说,神医一直跟在太子妃身边,但这次的风寒,神医也莫可奈何,二十日用了无数好药,换了几个方子,也没能让太子妃退热。今日你在城下距离的远,未曾看到,太子妃其实身上的温度十分烫手,面色十分潮红。如今早产了,小殿下能不能保住,太子妃能不能平安,都是未知数。”
云让不语。
赵清溪盯着他,“让表兄,你为何要来攻打京城呢?岭南王府如何,你素来不是不掺和吗?岭南王府的政事儿,你也素来不理吧?你跟着岭南王谋反,姑母同意吗?”
云让转过头,沉默片刻,淡声道,“娘和妹妹在苏子折手中。”
赵清溪懂了,原来是迫不得已,她点头,如实相告,“太子妃似乎十分相信让表兄人品秉性,相信即便她打开城门,放你带兵进城,你也不会伤城中一人。”
云让想笑笑,但这时候,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他扯了一下嘴角,也没能露出笑意,溪表妹,你不必对我试探,我进京城,就是进京城而已,别的我没想要。”
赵清溪松了一口气,露出歉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让表兄抱歉。”
云让摇摇头,接受了赵清溪的道歉,却不再说话,
第九十九章
产房内十分安静,花颜已昏迷不醒,留了许多的血,孩子还没出生,太后见怎么都喊不醒花颜时,急的晕了过去。
敬国公夫人顾不得晕倒的太后,急的伸手掐花颜,“太子妃,醒醒,快醒醒,你再不醒来,你辛辛苦苦怀的孩子就没命了。”
方嬷嬷也和产婆们在一旁喊,但任凭敬国公夫人怎么用力地掐,别人怎么用力地喊,花颜依旧昏迷着没动静。
敬国公夫人恐慌地看着花颜,回头见天不绝摆弄箱子里的一排金针,急道,“神医,你快想办法啊。”
天不绝心里也急,细看他的手都是抖的,但还算勉强镇定,“急什么?她不过是暂时晕过去了,还有气呢,我这就给她行针。”
敬国公夫人看清了天不绝手里抖着的手,心里没底的很。
天不绝排好针,让人将花颜躺平放好,然后从头到脚,给她行上了针。同时咬牙说,“我拿出自己的独门绝活了,她若是醒不过来,我也没法子了。”
敬国公夫人握紧花颜的手,不管她听不听得见,哭着说,“太子妃,你快醒来,你若是不醒,孩子也活不了,你醒来,生下她,哪怕看一眼,你也值得辛苦这么久是不是?”
“我知道你最喜欢小孩子,你一直都盼着孩子健健康康出生,你说殿下临走前在书房都给他取好了名字,男孩叫什么来着?女孩叫什么?瞧我这记性,没记住。”
“你想想太子殿下,再想想腹中还没出生的孩子,你忍心舍得再也见不着殿下吗?你甘心一眼都没看到孩子吗?如今京城已被人占领了,你若是再出事儿,殿下得到消息,一准乱了心,苏子折趁机得了机会,南楚江山就亡国了啊……”
“太子妃醒了!”方嬷嬷惊喜地喊了一声。
敬国公夫人大喜,抹了眼睛里糊的泪水,看着花颜,喜极而泣,“你总算醒了。”
花颜虚弱地笑了笑,说不出话来。
天不绝这时趁机说,“别说话,慢慢地用力,只要你生出来,有一口气在,我就能让他活。”
花颜点点头。
“快,端参汤来,让她喝一碗,再拿几片参片来,喝完让她含着。”天不绝吩咐。
方嬷嬷带着人动作利落地端来参汤,一勺勺喂给花颜,然后又让她含了参片,好有力气。
花颜觉得疼的整个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了,刚刚昏迷时,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要飘离身体,若非她意识死命地向生,压着灵魂,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没命了。
她能清楚地听到敬国公夫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也能听到屋中人焦急恐慌地喊她,也能感知到外面院中站着许多人,其中就有云让,他似乎很是后悔和担心焦急。
那一刻,她想着,她这一生,做的事情,有对有错,若是真就这么死了,盖棺定论的话,她也必是过大于功,是南楚的罪人。因为,她死了,云迟不独活,她带走了南楚扭转乾坤的希望,且还开了城门,放兵马进了皇城。
与四百年前,似乎在某一刻,时间重叠,有了异曲同工。
四百年前,她书信一封,让祖父开了临安城门放了太祖爷兵马进城,今日,她下令打开了帝京城的城门,放云让兵马进了皇城。
她夹在时间的缝隙中,灵魂似在被撕扯,一下子撕扯开,又一下子合上,拉锯的结果,是她强大的意念占了上风,她醒了过来。
她不甘心,她最起码要看一眼孩子。
她不甘心,她最起码也要与云迟死在一起。
她不甘心,这江山若给苏子折,百姓们岂能有好?给谁也不能给他。
天不绝撤了针,嘱咐花颜,“既然醒来,就一口气生下他,刚刚我已给你把出了脉象,是你心中所求,是个男孩子没错。”
花颜终于露出笑意,虽虚弱,但似乎一下子就升起了勇气,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最想要的,她一定要抓住,像云迟一样的小男孩。
产婆都是十分有经验的,在一旁告知花颜怎么用力。
但花颜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她的力气不足以让她生下孩子,一个时辰后,她的力气已不多了,孩子刚露出头,幸好是顺产,自己都感觉自己不行了,有出气没进气。
天不绝急的跺脚,“花颜,你怎么这么窝囊!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你可知天下多少女人都要走这一关,你连女人最基本会的你都不会,你怎么这么笨?”
“云迟怎么看上了你这么个女人,你说说你,你有什么好?你生下来就活不过二十一岁,他非你不娶,简直就是不要命。你要是能活二十一也还算有良心,没坑惨了他,可是你呢?你算算你如今多大,你满打满算,也就十七,还有四年呢,你怎么连四年也活不到了?你说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你还不如继续祸害苏子斩呢,上辈子他误了你,这辈子你祸害他,我看你们才是天生一对。你说你这一辈子非要与云迟过不去做什么?依我看,老天爷才是不开眼,非要将你们硬凑做什么天生一对。”
“你死吧!你死我这老头子也省心了!你说说我从遇到你,有过什么好事儿?这些年,一直为你忙活,先是为你救你哥哥,后来又为你救苏子斩,又为你救云迟,救了这个救那个,等你死了,我救解放了,我游历天下去,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太后昏迷着被天不绝给吼醒了,听了天不绝的话,又晕死了过去。
敬国公夫人受不住,不停地落泪,哄花颜,“乖孩子,再用力,你能行的,你那么厉害,依我看,天下女子,都不及你,你已做的够好了,人无完人,你别怕,用力。无论如何,你得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万一你……你真的过不去,义母帮你看着……”
花颜虚弱地点点头,嘴角已被她咬破,却依旧身体不像是自己的,提不起丝毫力气。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五皇子惊喊,“四哥?”
语气太过震惊,以至于拔高了音,声音里全是不敢置信。
“太子殿下?”程顾之与赵清溪也齐齐惊呼,震惊地开口。
“太子殿下回来了吗?”敬国公夫人先是一愣,同样不敢置信,然后大喜,立即跑了出去,她跑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出现在凤凰东苑风尘仆仆归来的云迟,她一下子又哭了出来,大喊,“快,太子殿下,快进来。”
云迟扫了一眼院中的众人,目光落在庭院中站立的云让身上一瞬,什么也没说,转眼就奔进了正屋。
敬国公夫人让开门口,急声说,“太子妃早产,没力气了,天不绝也行过金针了,什么法子都用过了,连激将的法子都使了,如今已经没法子了,是个小殿下,总不能生生硬拽,一旦真拽,真怕血崩啊,你回来的正好……”
云迟点头,转眼就进了里屋,屋中众人见了他,除了天不绝,齐齐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
云迟径直来到床前,单膝跪在床边,一把抱住花颜,眼睛通红,“对不住,我回来得晚了。”
花颜是怎么也没想到云迟这时候会回京,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折腾这么久都没哭,这一瞬间见了他,又哭又笑,“你……你怎么回来了呢?”
“我回来了,将兵马扔给了陆之凌,我走之前,伤了苏子折一剑,他短时间内奈何不了陆之凌。我收到云意的书信,便马不停蹄往回赶,幸好赶得急与你一起看着咱们的孩子出生。”云迟快速地说着,看了一眼花颜身下,温柔地哄她,“乖,用力,别怕,我在这。”
花颜点点头,虽然她理智觉得云迟这时候不该扔下兵马回京,但又觉得他能赶回来实在是太好了,她在这一刻最想见他,她紧紧地攥住云迟的手,似乎也有了力气。
云迟见花颜咬破的唇瓣,低头吻了吻她,命令地说,“臭小子,找挨揍是不是?还不赶紧出来?再这般折腾你娘,有你好看。”
花颜气笑,“他听不懂的,你别凶他……”
“他听的懂的,乖,我都舍不得让你难受,他凭什么让你难受?”云迟与花颜说着话,“放轻松些,别怕,要不然咬着我的手,攒足力气,然后再用力!”
自从花颜怀孕,云迟询问过天不绝也询问过产婆,比花颜这个孕妇了解的多,他来了后,产婆都靠边站,没了用处。
不知是见了云迟忽然安了心还是腹中的小子真听懂了受了云迟的恐吓,花颜猛地一用力,感觉身下一轻,孩子一下子滑了出去。
敬国公夫人大喜,哭着说,“生了生了!”
天不绝连忙上前,抓住孩子的两只小脚丫,倒着提起来,照着屁股就拍了一巴掌,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天不绝哈哈大笑,“活着的,行,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保他一日小命,包我身上了。”
第一百章
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响彻整个凤凰东苑,声音十分有力。
天不绝打完了一巴掌将他托在手里,给他把脉,须臾,高兴地说,“健康的很,没遗传你娘那个病秧子一身的臭毛病。”
敬国公夫人大喜,“这便好,这便好,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
“恭喜殿下,恭喜太子妃!”屋中众人齐齐道喜,一瞬间皆阴转晴。
云迟看了一眼被天不绝托在手中哇哇大哭的孩子,转过头,低头吻花颜,声音涩哑,“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很健康。”
花颜自然看到了,她用力地睁着眼睛,眼里心里都是欢喜,哑着声音虚弱地说,“是个男孩呢,云迟,真是个男孩呢。”
云迟微笑,“嗯,是你一直想要的。”
花颜点头,是她一直所求,是她想要的,她贪恋地不错眼睛地看着天不绝把孩子打哭后,又给他号脉,然后又将他扔进水盆里洗吧干净用小被子裹了起来抱在怀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抱过来给她看,“喏,你们发现他脾气很大了没有?我就打他一下,他都哭了半天了。这个臭小子。”
花颜抬手,想摸摸他的小脸,费了半天劲儿,软软地没抬起来。
云迟眸光一暗,伸手托起花颜的手,放在了孩子的脸上,似乎她的手有神奇的治愈作用,孩子立马不哭了,似乎想睁开眼睛看花颜,奈何他刚出生,眼睛糊着,睁不开,又委屈地砸吧砸吧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小模样。
花颜看着一下子笑了,问云迟,“你看他,像不像你小时候?”
云迟微微蹙眉,“不像吧,我哪里有这么……”他想说丑,又想着是他和花颜的孩子,改了口,“爱哭。”
花颜识破了他,抿着嘴笑,“他刚出生,皱成一团,自然不好看了,等过些日子,他长开了,就好看了呢,你别嫌弃他。”
云迟低咳了一声,“嗯,不嫌弃。”
敬国公夫人在一旁直乐,“小殿下刚出生的孩子,已经比大多数孩子都好看了,等过些日子长开了,定是个粉雕玉琢的模样。殿下和太子妃都容貌华盛,他更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花颜爱听这话,“就是呢。”
云迟微笑,看花颜一副渴望想抱抱孩子的模样,他伸手对天不绝说,“将孩子给我抱抱。”
天不绝毫不怀疑云迟会抱孩子,堂堂太子,自从花颜怀孕,除了看奏折处理国事外,曾经有大把的时间都抓着他讨教女子怀孕该注意什么,孩子出生该怎么抱云云,若他不是太子,他早让他滚了,他将孩子递给云迟,放进他怀里。
云迟抱过孩子,软软地一团,小脑袋枕在他胳膊上,小身子软的没骨头,跟面团一样,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虽然皱皱巴巴,但的确不算丑。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侧身靠近花颜,温柔地说,“你刚生产完,没力气抱她,等过几日有力气了,你再抱,别急,我先替你抱他也是一样。”
花颜点头,舍不得移开眼睛,“好。”
云迟将孩子侧脸挨了挨花颜的脸,花颜感觉软软嫩嫩的小脸贴着他,顿时满足心软的一塌糊涂,“云迟,我好喜欢他。”
“嗯,既然喜欢他,就好好活着,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别扔下他好不好?“云迟低声问。
花颜点头,眼里有泪光在闪,“好。”
她尽力,尽最大的力,活着。云迟自小没了母亲,一定希望他的孩子有母亲的陪伴。她更希望。
“好啦,将孩子抱走,我给她把把脉。”天不绝挥手。
云迟看向敬国公夫人。
敬国公夫人立马上前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我抱去外面给他们看看,外面那几个孩子也担心着急的够呛,也让他们欢喜欢喜。”
云迟颔首。
敬国公夫人给孩子裹好,抱着孩子出了房门,笑着对外面的众人说,“太子妃产下小殿下,母子平安。”
五皇子早就听到里面传出婴儿哭了,但没听到花颜的声音,他也笑不出来,外面等候的赵清溪、程顾之等人也一样。如今见敬国公夫人抱着孩子出来,又说母子平安,都露出欢喜之色,齐齐拥上前。
“我侄子真好看。”五皇子美滋滋的,四哥回来,他什么都不怕了。
“殿下刚赶回来,太子妃就生了,可见太子妃和小殿下就是等着殿下呢。”程顾之笑道。
赵清溪点头,“小殿下真好看,眉眼很像殿下。”
几人围着敬国公夫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说了半天,不过谁都没经验,包括赵清溪,都不敢抱。
云让一直站在院中,隔着远处的人群,淡淡地看着,他也没料到云迟竟然这时候扔下了大军从岭南赶了回来,就冲这一点,天下传扬太子云迟对太子妃花颜情深意重果然不假。
母子平安就好。
敬国公夫人远远地瞧着云让,犹豫了一下开口,“云世子,你可要看看小殿下?”
五皇子吓了一跳,立即说,“不能给他看。”
赵清溪看向云让,他听到敬国公夫人的话似乎也愣了一下,她轻声对五皇子说,“让表哥品行端正,断然不会对刚出生的小孩子下手的,且他也在占领等了许久了,让他看看吧。”
五皇子住了嘴。
敬国公夫人笑着抱着孩子走了两步,“云世子?”
云让上前,也走了两步,来到敬国公夫人面前,对他拱手一礼,道了声“夫人”,又低头看她怀里的孩子。
刚出生的小孩子,闭着眼睛,但耳朵却竖着,似乎对外界格外的敏感,小脸皱着,似乎十分不情愿让人如观看猴子一样地围观他,那表情虽细微,但也够让观察仔细的云让讶异,他看了片刻,微笑地温声说,“小殿下生来聪慧,将来必定天赋异禀,成大气候。”
小孩子的耳朵很灵,循着声音扭过脸,小被子里的小手伸了出来,似乎在找云让的位置要够他。
敬国公夫人惊讶,“呀,他在找世子你,他听到你的话了。”
云让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地去碰他的小手,软软绵绵的,像个小包子,他刚碰到,便被小孩子的小手一把抓住,攥在了手里。
云让一愣,随即笑出声。
五皇子和赵清溪、程顾之都惊呆了,齐齐又凑了过来。
五皇子嫉妒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喜欢你这个恶人?”
云让带兵攻城,让他自动将他规划为恶人那一类,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兵临城下的人不是乱臣贼子,他喊他恶人是客气的。哪怕他进了城后没大开杀戒。
“小殿下好像真喜欢让表兄。”赵清溪也颇为惊异。
敬国公夫人笑着说,“人与人之间,看的是缘分,可见小殿下与云世子有缘,今日云世子来京,小殿下就迫不及待地出生了。”
“能有什么缘?”五皇子不高兴了,“我看就是巧合,小孩子能懂什么嘛。”
敬国公夫人抿着嘴笑,“皇家有一种说法,五皇子大约是忘了,天命之子出生后,自己选授业恩师,有这种师徒之缘。”
五皇子听敬国公夫人这么一说,也想起了,四哥的授业恩师就是他出生时自己选的,往上追溯,父皇以及云家数代先祖,有的出生后不久就选了授业恩师,有的记事起选的,看缘分是早是晚。
他无言了片刻,嘟囔,“乱臣贼子,都叛乱反了,还能有什么师徒缘,算不得。”
云让没说话,只看着攥着他手的小孩子,目光渐渐温柔。
敬国公夫人看着云让心下感慨,云世子秉性纯善,温良宽和,传言果然没错,可惜,生在岭南王府。如今殿下回来了,京城这一局,不知该如何破,不过看着云让的模样,没有杀心,也不像真有反心,也许事情有意料不到的转机也说不定。
“将他抱进屋吧!外面虽酷热暖和,但他刚出生,不宜久待。”云让试图从小孩子手中撤回手,没料到他手劲极大,攥的紧,他撤了两撤,竟然没撤出来,又不敢用力,怕伤到他。
敬国公夫人见了也愈发惊讶,想了想,笑着说,“云世子若是不介意,与我一起去画堂吧,小殿下大约喜欢与你多待一会儿。”
云让笑了笑,温和地点点头,“好。”
第一百零一章
屋内,天不绝给花颜把脉,云迟坐在床前盯着天不绝的神色变化。
花颜生下孩子凭着看到云迟的那一股劲儿,如今孩子出生后,她的劲儿便散了,浑身被汗水浸透,十分的虚弱,再没有一丝力气,她很累,但不敢闭眼,她生怕自己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天不绝给花颜仔仔细细地把完脉,神情反而轻松了,对云迟说,“孩子出生了,倒是因祸得福了,她身体的高热似乎在退,就是十分虚脱,反倒没了性命之危。”话落,又说,“先喝一碗参汤,再好好睡上一觉,既然没有性命危险,便不需太过担心,仔细坐月子就是。”
云迟心下也跟着天不绝的话一松,露出从他回来后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吩咐方嬷嬷,“快去端参汤,赶紧让太子妃喝下。”
方嬷嬷高兴地应了一声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方嬷嬷端来参汤,云迟亲自接过,一勺一勺地喂花颜喝下,然后温柔地给她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脸上额头上的汗,柔声说,“别怕,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让你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我。”
花颜也听清了天不绝的话,心下也是一松,对云迟摇头,“我放了云让带五万兵马进城,你……”
“你不必再管,我会处理,乖,你安心睡,有我在,京城没事儿。”云迟哄她,“你眼睛都睁不开了,快睡。”
花颜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须臾,又睁开,“云让必有苦衷,他母亲妹妹应该落在了苏子折手中。”
云迟颔首,“此事我知道,他母亲和妹妹的确落在了苏子折手中,放心吧,他虽带兵进城,但未伤民分毫,若他肯归顺朝廷,我不会为难他。”
花颜又点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她太虚弱又太困,转眼就睡着了。
云迟一直守在花颜身边,目光温柔地看了她许久,舍不得移开眼睛。
太后晕过去后,就被周嬷嬷扶到了外间的软榻上,花颜性命垂危时,谁也顾不上昏迷的太后,此时花颜转危为安,天不绝才顾上给太后把了把脉,喂了药,不多时,太后就悠悠醒转。
太后睁开眼睛,先看到了立在旁边的周嬷嬷,立即抓着她的手问,“颜丫头呢?她可还好?生了没?”
周嬷嬷欢喜地说,“回太后,太子妃很好,已经生了,是个小殿下。”
太后大喜,“快,扶哀家过去看她。”
周嬷嬷点头,“太子妃睡下了,您先去看小殿下?”
“不,哀家先去看太子妃。”太后摇头,“她睡下也没事儿,哀家不吵醒她。”
周嬷嬷颔首,扶着太后进里屋,一边欢喜地说,“殿下与太子妃心有灵犀,太子妃当时没力气了,危险的很,幸亏殿下及时赶回来了,太子妃见了殿下,很快就有了力气,没多久,小殿下顺利出生了,母子平安,神医说太子妃也脱离生命危险了。”
太后脚步一顿,惊问,“太子回京了?”
“是呢。”周嬷嬷点头。
太后也是一喜,连忙快步进了里屋,一眼就看到云迟坐在床前,他未曾梳洗,还是一身风尘的模样,衣衫灰扑扑,也没换,整个人又是苍白又是清瘦,她眼眶一红,“迟儿,你怎么回来了?”
云迟转过头,站起身,“皇祖母,我几日前收到云意的传书,便赶回来了。”
“大军呢?”太后问。
“陆之凌管着,敬国公也在。”云迟不欲多说,“不会出事儿的,皇祖母放心,我回京前安排妥当了。”
太后点点头,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花颜一眼,“可怜见的,真是苦了颜丫头了,从你离京,她一直操劳,染了风寒一直不好,后来愈发地高热不退,我们都知道她身体出了状况,但她怕哀家担心,还瞒着哀家,更是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给你传信,怕乱了你的心,不过幸好你回来了,她也挺过了这一关。”
云迟颔首,“辛苦皇祖母了。”
“哀家哪里有什么辛苦,辛苦的是她。”太后摇头,“母子平安就好,你先歇着,哀家去看看小曾孙。”
云迟点头。
太后匆匆来,说了几句话,又惦记着孩子,匆匆去看。
方嬷嬷在太后离开后,对云迟压低声音说,“殿下,您说惊奇不惊奇,小殿下刚刚出生的一个小孩子,早先被敬国公夫人抱出去后,他见了云世子,死活抓着云世子的手指不松开,至今都睡着了,还攥着呢,云世子只能陪着他。”
云迟偏过头,也露出几分讶异,“有此事?”
“是。”方嬷嬷点头,声音更低了些,“云世子看起来没有恶意,从进城来到东宫后,听闻太子妃早产,也在院中与五皇子等人等了许久,如今小殿下生下来,他见了似乎也很喜欢小殿下。”
云迟点头,“本宫知道了。”
方嬷嬷不再多说。
太后来到东暖阁,本是来看望小孩子,当看到云让坐在床前,一根手指被小孩子抓着,他低眉看着小孩子,目光温柔,她愣了好一会儿,揉揉眼睛,“云让?”
云让转头,见是太后,他没法站起身,只温和道,“太后娘娘。”
太后几步奔到床前,看着洗吧干净盖着被子睡着的小人儿,“哎哟哟哟”了好几声,欢喜地说,“这是哀家的小曾孙吗?”
周嬷嬷笑着附和,“是,正是太后您的小曾孙呢。”
太后伸出手指,轻轻地戮了戮小孩子的小脸,移不开眼睛地说,“真软真嫩,像迟儿,迟儿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个小模样,哀家还记着呢。”
周嬷嬷笑,“太后记性真好,奴婢都忘了。”
“哀家没忘,可不能忘,迟儿出生时,哀家让人绘了一幅丹青,明日就拿出来瞧瞧,明日也寻个擅长丹青的高手给哀家的小曾孙绘一幅丹青。”太后笑的合不拢嘴。
周嬷嬷点头,“太后想的周到,小孩子一日三变,丹青是得明日就画。今日小殿下没睁眼睛,明日该睁眼睛了。”
太后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脸,“虽是早产了一个月,但哀家看这小子个头也不小,怪不得他娘生他受了不少苦。天不绝怎么说?”
周嬷嬷笑道,“神医说小殿下健康的很。”
太后放下心来,目光落在小孩子紧紧地攥着云让的手上,笑着说,“云世子,哀家的小曾孙喜欢你啊。”
云让微笑,“似乎是。”
太后看着他的笑容,想说什么,但想想云迟已回了京城,她一把年纪就不操心了,便将话又吞了回去,对他道,“这床这么大,哀家看你也累了,别总是坐着了,你也躺下来歇歇吧。”
云让点头,“多谢太后。”
太后又看了小孩子一会儿,出了东暖阁,问,“国公夫人呢?”
“夫人去了厨房,给太子妃做膳食了,想着醒来后让她吃些既营养又合胃口的东西。”周嬷嬷道。
“辛苦她了,哀家也去厨房看看,有些膳食,坐月子的女人是不能吃的,她当初嫁进国公府,老国公夫人那时已去了,老国公再未娶,生陆之凌时,府中只有敬国公和随身侍候的陪嫁侍候她,她也未必懂的多。”太后道。
周嬷嬷点头,扶着太后向厨房走去。
云让带来的副将得到消息说太子殿下回京了,且孤身一人,他大惊失色,连忙带着人来到了东宫。
东宫外,云让早先带来的五千兵马围困住了东宫,里三层外三层。
副将瞅了一眼被围的水泄不通的东宫,心下踏实了些,对一名小将问,“世子呢?”
小将立即回话,“世子进了东宫,有两个多时辰了。”
“谁跟着世子了?你怎么没跟着世子进去?”副将问。
小将摇头,“世子吩咐,让我等在宫外等着,不准跟着他。”
副将脸色绷紧,“太子是什么时候回京的?你们就眼睁睁地将他放进了东宫?”
小将立即说,“我等没人看到太后进东宫,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副将立即说,“难道是东宫密道?”话落,他叫了一声,“不好,世子孤身一人进了东宫,太子回宫后见了世子难保不动手。”说完,他颜色大变,“快,都随我进去,世子一旦有事儿,就给我平了东宫。”
------题外话------
今天出发去苏州,这是存稿
第一百零二章
东宫大门自云让进去后,并未关上,大厂四开。
副将带着兵马冲入东宫,进了府内,抓住一人问,“我家世子呢?”
仆从吓了一跳,白了脸,但还是回话,“云世子在凤凰东苑。”
副将放开了那名仆从,“带路!”
仆从看着副将凶神恶煞的模样,与云世子进东宫时温和态度真是差别天上地下,他不情不愿地带路前往凤凰东苑。
云迟在副将冲入东宫大门时,已得到了云影禀告,他扬了扬眉,淡淡地说,“去告诉云世子,他的人,他自己管,别惊扰了太子妃。”
云影应是,去了隔壁的东暖阁。
云让的确也有些累了,小孩子不松开他的手,他只能听从太后的话,从善如流地陪着他躺在了床上,他也分外地觉得奇异,没想到刚刚出生的小孩子,这般喜欢他。
他又想着,这是她的孩子呢,身体里流着一半她的血液,真是个讨喜的孩子。
云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内,“云世子,你的副将带人闯进了东宫,如今奔凤凰东苑来了。殿下说,你的人,你自己管,别惊扰了太子妃。”
云让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自他进东宫后,时间是有些久了,他点头,从小孩子的手里慢慢地撤出手指,撤了半天,他也有些无奈,刚出生的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劲儿?但偏偏他似乎有很大的劲儿,攥的死紧,他撤不出。
云影也瞧见了,眨了眨眼睛。
云让动作大了些,似乎惊动了熟睡中的小孩子,他不高兴地撇嘴露出委屈的表情,下一刻似乎就要哭出来。云让顿时不敢动了,看着小孩子,犹豫片刻,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对云影说,“我带着他出去走一趟吧,不让人进凤凰东苑,便打扰不到太子妃休息了。”
云影点头,也觉得奇异。
云让抱着小孩子出了东暖阁,来到凤凰东苑门口,他刚站定不久,副将带着人冲了过来,副将看到云让,大喜,脱口问,“世子,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云让摇头,面色浅淡,“你来东宫做什么?”
“属下听闻太子回东宫了,怕世子有危险,太子殿下呢?世子可将他拿下了?”副将看着云让怀里抱着的婴儿,他睁大眼睛,“这孩子是……”
云让不答他的话,看着副将,“赵贵,你跟在我父王身边多少年?”
赵贵一愣,“回世子,我十岁那年跟随王爷,如今已经三十年了。”
“三十年,时间够久了。这么说,你是不会背叛我父王了?”云让挑眉。
赵贵心里咯噔一声,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世子,你要做什么?”
云让目光怜悯地看着他,“这一路进京,你每日都与岭南有书信来往,随时禀告我的动态,今日的信刚刚送走吧?父王信任你,派你监视我,苏子折拿了我母亲与妹妹,父王依旧不相信我能跟着他谋反,但正值用人之际,他只能用我来攻打皇城。赵贵,我本不想杀你,但你对我父王太忠心了。”
赵贵面色大变,“世子,你要杀我?你可知,我若死了,王妃和小郡主必死。”
云让淡笑,“你可知在苏子折找到我之前,有花家的人找到了我,我之所以听父王命令,来攻打皇城,不过是迷惑他,从他手中调五万精兵出来罢了。我离开岭南,来了京城,自有花家的人救我娘和妹妹,花家的人虽从他手中救我娘和妹妹不容易,但如今苏子折受了太子一剑,自顾不暇,想必他们从中救人不会有多难,说不准,此时已将人救走了。”
赵贵脸色一白,连连倒退了两步,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剑,指着云让,“世子,王爷早就料到你不服管教,不会心向着他,他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是太子妃,来京见了她定然舍不得下不去手,早就给属下一道命令,若你不听他的话,就让属下杀了你。世子,这是王爷的命令,既然你有杀我之心,要反王爷,休怪属下不客气了。”
话落,他大喊一声,“来人,王爷有令,诛杀世子……”
他话音未落,身后跟着他进来的那名小将忽然抽出宝剑,从他身后给了他一剑,这一剑快狠准,顷刻间便将他刺了个对穿。
赵贵不敢置信地转回身,看着小将,“周述,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我举荐你得王爷信任,你……你竟然杀我……”
小将将剑抽出,动作干净利落,目光坦然地看着赵贵,“我早就是世子的人。赵副将,当初我接近你,让你举荐我给王爷,不过都是世子的安排罢了。”
赵贵身子晃了晃,似难以置信,又似恍然大悟,张嘴吐出一大口血,再也说不出话来,须臾,“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云让衣袍未染一丝鲜血,目光怜悯平静地看了一眼倒地的赵贵,对周述说,“将他拖下去吧,将地面的血洗干净,别脏了这门口的净土。”
“是,世子。”周述点头,一摆手,立即有人上前拖了赵贵的尸体下去。
士兵们虽是岭南王府精养的私兵,但好多都已私下被周述收买,赵贵太相信周述了,从来没有想过他一早就是云让的人,他总以为云让一直不管岭南王府的事务,虽有本事,但有他盯着,世子逃不出他的手心,所以,一路来给岭南王传信,也不避着云让,殊不知,云让虽一直以来置身事外,但聪明地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岭南王不会放着他这么一个儿子不利用,他不会真让他置身事外,所以,他虽厌恶这些,但还是在得知他要谋反时,一早就做了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