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灼头也不抬地说,“你来的正好,跟我一起看线报。”
花离看着这些线报,怕是三天也看不完,他不解地问,“公子,这些线报都是过去的线报,如今看来,有什么用?”
花灼拿起一分线报,“自然有用,我看看,这一年里,我到底疏漏了什么。”
花离不解,看着厚厚的一摞线报,“那我如何帮公子看这些线报?”
花灼抬眼瞥了他一眼,“我若外出,将临安交给你,你自然得快些上手,这些线报,你随便看,也不需要特别帮我,只要看到京城的线报和北地的线报以及西南境地的线报,摘出来给我就行。”
花离点头,打起精神,应了一声,“好。”
花家安稳了太多太多年,十一岁时花颜从花家祖父和父亲手里接手了花家,便担起了花家的担子。过了两年,花灼由天不绝治病日渐好转,舍不得妹妹辛苦,便也跟着接手担了些。
三年前,花灼病彻底好时,花颜终于心安理得地将身上的担子全推给了花灼,花灼不想她太逍遥,一跑就没影,自己先一步外出去游历了,反而将花颜困在了花家。
所以,三年来,兄妹二人还是共同担着花家,但都是懒散的性子,没想过花家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天下线报,有很多都是安字辈的公子先过目,不重要的,干脆不上报了,只收录起来,重要的,再报给花灼和花颜知道,让二人做主。
在过去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因花颜的全副心力都用于悔婚,后来帮着云迟收复西南境地,肃清北地,筹备大婚,所以,花灼结束了游历,回到了临安坐镇,将花家的担子大部分都接手担在了自己肩上。
谁能想到会有一枚暗主令在暗中调派花家暗线?一年的时间,利用花家暗线,能做很多事情。
书房的灯亮了大半夜,花离看的眼睛都花了时,花灼将手中的线报一扔,站起身,“回去睡吧,明日再过来。”
花离点点头,站起身,见花灼脸色不好,试探地问,“公子,您查到疏漏了吗?”
花灼“嗯”了一声,“有一处。”
花离想追问,但看花灼没有想跟他说的打算,便住了嘴。
二人出了书房,花灼回了屋中,夏缘一直没醒,睡的沉,他脱了外衣,进了屏风后的温泉池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回到内室,躺去了床上。
夏缘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了一句,“去了哪里?”
“书房,睡吧。”花灼拍拍夏缘,将她的身子搂在了怀里。
夏缘似乎挣扎了一会儿想与他说话,但实在耐不住困意,又继续睡了去。
转日,用了早饭,夏缘在房中做小孩子的衣服,花灼又去了书房。
安十六已睡醒,来到了书房,见过花灼,看到桌案上堆成山的线报,这些线报一看就是过去的线报,本来都收录了起来,却被花灼拿出来重新翻看,他明白花灼是打算查原因了。
他给花灼见礼,询问,“公子,可查出何人动了我们花家暗线?能动到我们花家暗线,是否说明是花家自己人?”
在他想来,唯有花家自己人,自己暗线内部出了问题,才能动花家暗线。
但他想不透是谁,花颜接手花家后,一众安子辈的公子中,她最是重用安十七和他。他们二人这些年辅助花颜,花家暗线大部分消息都是由他们二人经受的。
他自然不会怀疑安十七,但是想不到花家谁会背叛?背叛花家有什么好处?
花灼摇头,将花家祖父隐瞒的四百年前之事简略地说了。
安十六听完,睁大了眼睛,他本就皮肤黝黑,唯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如今用力地睁大,更像是两个铜铃,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花灼,整个身子都抖了,白着脸抖着嘴角好半天,“竟……竟然有这事儿?”
四百年前,少主自下魂咒,怀玉帝却没死,由先祖家主和族主复生,又用追魂术追踪到了少主魂魄下落,用送魂术将他送到四百年后,且给了他一枚暗主令?
这……若是少主知道,这是要了少主的命!
他第一时间也觉得花家祖父糊涂,为什么不早早告诉少主,若是早告诉少主哪怕一年,那少主也不必……
不必的事情太多……
他身子抖成箩筛好一会儿,才白着脸问神色镇定的花灼,“公子,那……怎么办?”
花灼脸色清凉,一字一句地说,“废暗主令,设临安令,清洗花家暗线,不听话者,逐出花家。”
第八十三章(二更)
花家暗主令沿袭千年岁月,自云族分支离开云山踏入尘世,便有了暗主令。
花灼在离开花家祖父的院落里时,便想到了废除暗主令,他前往太祖母的院子里,想跟她老人家说说话,打算的便是想听听活了百岁的太祖母对事情的看法,也好让他下定决心。
果然,太祖母通透,出了他的院子,他便下定了决心。
若想让花家暗主令不被人全线利用,不管那个人是怀玉的意识苏醒心有不甘打算争夺的苏子斩,还是苏子斩是否真有一个双胞兄弟借由苏子斩而作乱,他只要废除花家暗主令,那么,谁都别想再利用。
当然,也包括手里拥有一枚暗主副令的花颜。
暗主令传了千年,废暗主令,设临安令,算是改了祖宗的祖令传承,由别人自然做不来,但由他这个当世的花家当家人来做,却是能的,因为有花家先祖在四百年前将暗主令送人的先列。
以后,只有临安令,全天下花家暗线,听他一人调派。
也就是说,花颜如今失踪,哪怕她的副令落入人手,或者她自己想拿副令求救,或者做什么事情,也都不行了。除了她,还有许多拿着各地暗主分令的人。
天下花家暗线,唯见临安令,才能听从调派差遣。
当然,废暗主令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需花家嫡系一脉,族长一脉,旁系各脉最有话语权的人悉数同意。
千年来,临安花家除嫡系一脉,族长一脉外,旁系有七脉,其中有两脉在外地,派人去请的话,需要个七八日。
安十六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些年,陪着花颜,经历了不少,除了最开始想到花颜若是知道这事儿全身都抖外,渐渐地看着花灼镇定的脸,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他试探地问,“公子,一定要废除暗主令吗?那少主万一需要……”
花灼抿唇道,“在她心中,最重临安花家的世代安稳,哪怕自己不要命,也不准临安花家覆灭。在她心里,临安是她心中最静的一块净土,不准许任何人打扰。否则不会连她在京城大婚,都不想我离开临安,也不准亲人前去观礼了。如今,临安花家暗线面临被利用替代,我废暗主令,设临安令,若是她知道这件事儿,一定会想到是花家暗线出了大问题,才致使我不得不如此,她巴不得我以花家为重。至于她自己,我只盼着云迟已将她从后梁皇室陵寝救回,若是没救回……”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苏子斩也一定不会让她死。只要她没有性命之忧,我就不会没了妹妹,至于云迟,我管不了那么多。”
安十六点点头,沉默半晌,“公子说得对。”
花灼对他道,“我就是等着你醒了,你即刻启程,前去请那两位旁支族亲叔伯,秘密行事,务必亲自请来临安,此事重大,无论途中遇到什么事儿,都以此事为重,不得出错。”
安十六知道这事儿有多重要,站起身,恭敬垂首,“是,公子放心,我一定将那两位叔伯秘密顺畅请回临安。”
花灼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安十六转身出了书房。
花灼在安十六离开后,对花离吩咐,“吩咐下去,今日起临安闭关,只能进不能出。另外去将族长和各旁支掌事儿的叔伯醒来。”
花离点点头,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去了。
族长和五位旁支掌事儿的叔伯就在临安,虽不是都住在花家,分散在东西南北城中,但也很是好请。
族长正在族学里,族学距离花家最近,他听闻花灼有请,连忙来了,到的最早,见到花灼的第一句话就问,“公子,可是少主找到了?”
花灼摇头,“还在等太子殿下消息。”
族长颔首,坐下身,问,“公子喊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是有一桩事情,我一人做不得主,需要与您和旁支各位叔伯商量。”花灼道,“您先等一等,等人齐了,我一并说。”
族长看着花灼,不由得提起了心,“能让公子找我等一起商量的事情,一定是极大的事情。”
自从当年花颜在十一岁接手了花家,请了一次所有人商议外,只去岁请族长一人代表临安花家接应太子云迟车驾前来临安求亲,花家所有人听了诏令都回了临安外,这是第三次。
若无大事儿,不会轻易请他们聚在一起商议。
花灼点头,“族长猜对了。”
族长心里猜想着,是不是关于花颜,但既然人没到齐,他也不急着问,便坐在花灼书房等着其他人到来。
花家旁支各叔伯来的都很快,半个时辰,都聚在了花灼的书房。
花家见除了安十六去请的外地那二人,都到齐了,便也不卖关子,将他要废除暗主令,令设临安令之事与众人说了。
众人闻言齐齐大惊。
族长更是腾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花灼,这可比当年花颜十一岁接手花家,比太子殿下亲自前来临安求亲之事大多了。这是临安花家动了筋骨的大事儿。
一时间,众人在震惊中都大为不解,齐齐问花灼为什么。
族长更是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少主,为何突然要废除暗主令,令设临安令?您废除暗主令,与这要令设的临安令有何不同?”
花灼道,“众位叔伯可知临安花家的暗主令有两枚?”
有一人立即说,“不是您一枚暗主令,少主一枚暗主令吗?”
花灼摇头,沉声道,“妹妹十一岁接手花家时,接的是暗主令没错,在三年前,我病好后,她将暗主令给了我,自己手里拿了一枚拓印的暗主副令。”
“那另一枚暗主令呢?”众人闻言惊讶。
花灼既请了人来,也不隐瞒,便将四百年前花家一位先祖家主和族长将暗主令交给了怀玉对之事说了。当然,前因后果说的简略。
众人听完,除了族长,都震惊不已,都是第一次听闻竟然有这事儿。他们一直以为花灼拿的是暗主令,花颜拿的也是暗主令,每一代临安花家嫡系,或兄弟执令,或兄妹执令,或夫妻执令。旁支族亲也有分令,只不过代代相传,花家的旁支族亲都喜欢安乐安静平和与世无争的日子,不喜争斗算计猜测亲族之人,乐于享受嫡系一脉的庇护,从不曾想争权,所以,当真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儿。
四百年前那位先祖家主,大概只告知了族长一人。
众人都看向族长一脉。
族长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他在一年前曾找过花家祖父,但花家祖父觉得还是瞒着,那时,太后已给花颜下了赐婚旨意,花颜很是不乐意,但一心觉得一定能退了太子殿下的婚事儿。所以,她与太子殿下明里暗里过招无数次,纠葛了一年,武威候府那位子斩公子却全无动静,也未曾找上门,花家祖父当时说,花颜既然十六岁有劫数,而苏子斩不止生来有寒症,若是不解,命不久矣不说,还全都忘了,指不定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他听了花家祖父一番苦心后,也觉得有道理,便按下了此事再没提起。
谁能想到,武威候府或许隐藏了个与苏子斩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或许有朝一日会拿暗主令为祸?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连他也大惊失色。
族长对众人点点头,显然,若是花灼猜测的不错,三个月前南疆王从圈禁之地失踪,正是有人动用了花家暗主令,而动用花家暗主令的那个人,不是苏子斩,因三个月前,苏子斩还不是怀玉帝。
这时,一人忽然问,“既然是双胞胎,怎么确定怀玉帝一定是苏子斩?”
花灼也看向族长。
族长面对花灼道,“少主十一岁接手暗主令前,我与你祖父我们二人暗中进了一次京,见过苏子斩,你祖父虽灵力尽失,但我身上有些传承,我以你祖父的心头血,对苏子斩用了锁魂术,他身上虽有寒症,但魂根深处也有我们花家送魂术的烙印。”
花灼哼了一声。
族长叹息了一声道,“那是五六年前吧,他经受大变,一夜之间挑了黑水寨,我们正巧赶上,他当时只剩下一口气,若非他身子弱,以我的灵力,也对他用不了锁魂术查看。虽然对他用完锁魂术后,我们给他喂了药,保住了他性命。但你祖父觉得他杀孽太重,戾气太重,虽杀的是作恶多端的山匪,但到底有失良善。与四百年前爱民如子的怀玉帝相去甚远,因此,才决心死瞒下。”
第八十四章(一更)
黑水寨作恶多端,无数百姓遭遇不平,朝廷早有发兵黑水寨的打算,当年恰逢苏子斩遭遇大变,单枪匹马,一人前去剿平了黑水寨。
彼时,黑水寨被剿灭,正合朝廷的意,但正因此,从当年这一桩事情开始,苏子斩狠辣的名声自此名扬天下,盖过了他多年名门公子、知礼守礼、德修善养的名声。
一桩狠事儿,就掩盖了他多少年的温良,世人从此不再记得那个德修善养的名门公子,只记得武威侯府子斩公子,心狠手辣,在京城横着走,谁也不能惹。
良善是个什么东西?花灼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更是知道,苏子斩当年一定是心灰意冷,天地轰塌,万念俱灰,抱着死心去的黑水寨,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活着回京城。
他甚至,当年都不知道在东宫找到他之前,有过花家祖父和族长找过他这么一桩事儿吧?
他听了族长的话,已经平静了的心中又勃然生起怒意,他看着族长,怒道,“祖父觉得苏子斩有失良善,可就怎么没想过被黑水寨害的多少无辜百姓?黑水寨被剿平,方圆百里百姓自此安稳了多少年?什么是真良善,什么是假良善,我们花家人代代传承,是不是传着传着连这个也分不清了?偏安一隅久了,真愈发心地狭窄了?凡事都有两面性,他当年怎么就不想想这个两面性?如此武断,对苏子斩是否公平?”
族长一噎,面对花灼徒然的怒火,一时无言。
众人都看着花灼,本来觉得花家祖父和族长当年决心隐瞒做得颇有些道理,如今对花灼这般一质问,也都觉得公子说得也没错,一时也都无话可说了。
花灼转过身,面对窗外,打开了窗子,外面的雨早已经停了,一阵风吹来,风带着丝丝潮湿的绵柔之气,打在他的面上,是带着几分温暖的,但是却暖不了他面上的冷怒之气。
自那日从花家祖父院子出来,他也将怒意压去散去了,他本是觉得,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但是没想到,今日又从族长这里听了这样一番话,他这怒意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怀玉本来死了,自愿而死,是花家先祖为了花静要救活他,救活也就罢了,为了成全花静痴心,追魂送魂,利用云族得天地所厚爱的灵术,不惜以性命为代价,送他魂魄来四百年后,这也就罢了,还给了花家传承的暗主令。
这些,本就是不妥之事,可是四百年后,花家祖父又以对花颜好的名义,自作主张隐瞒了当年之事,且还觉得瞒得多有道理。
花家先祖和花家祖父,两代家主啊!将花家推到了这个地步,也将花颜推到了这个地步。
他心中气怒,但身为孙子又不能将祖父揪来劈头盖脸骂一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在寂静中回答早先的话,“花家暗主令有两枚,其余的副令分令不计其数,如今有人妄动暗主令为祸,全天下的花家暗线一旦被大肆利用,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猜到后果。所以,我打算废暗主令,另设临安令,与暗主令不同,自设临安令起,临安令听我一人调令,以临安令来洗牌花家暗线,先将花家从泥沼里捞出来再说,否则,花家悉数全赔进去,谁能赔得起?”
众人闻言再度陷入沉默,琢磨衡量花灼的话。
片刻后,族长叹了口气,当先开口,“我听公子的,我们临安累世安稳千年,多少人,多少根,一旦起火自焚,谁也赔不起。”
有一人开头,其余人纷纷点头。
“公子说的对,我们花家安稳的太久,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有当务之急该做的应对之法。”
“不错,就算打破古制,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公子若是不废除暗主令,怕是拿着暗主令为祸的那人,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当今太子睿智果断,文武双全,施行的政策都是惠利百姓,天下传颂的也尽是好名声,无数人为南楚有这样的好太子而感谢苍天。这天下总体算是安泰的,可不能乱啊。最起码,不能从我们花家乱国。”
“……”
族长和五位旁支叔伯无一人反对,言语间都是赞同。
花灼见在座之人都没意见,都觉得他做的对,心头的气小了些,回转身,对众人道,“只设临安令,唯我一人调派,但我既是花家的当家人,断然不会害了花家。各位叔伯若是信我,就这样办吧。”
“自然是信公子。”族长点头。
众人也纷纷点头,“我们都相信公子。”
花灼又道,“其余两位旁支叔伯,我已派人去请了,少则七八日,多则十日,便能到临安,他们若是没意见,便立即施行下去。”
族长看向五人,“想必他们二人也没意见。”
五人齐齐点头,“是为了我们花家好,应该不会有意见。”
族长琢磨了一下,建议说,“公子,七八日的时间,虽长也不长,但恐防夜长梦多,要不然这样吧!我们既已决定,不如就快刀斩乱麻,自今日就废了暗主令,另设临安令。”
花灼看着族长,“越快施行自然越好,但那两位叔伯……”
族长看了五人一眼,征询五人意见,“他们若是知道,由我们来担着,你们说如何?如今是特殊时期,公子既然有了对策,不该磨蹭下去,万一因这时间的拖延而生变,可就白费了功夫。”
五人闻言互相对看一眼,觉得族长说的有道理,如今是非常时候,多耽搁一日,多担着一日的心,暗主令不是普通物事儿,一旦明目张胆的调用起来,实在难以预估后果。
于是,五人齐齐点头,“族长说的有理,那两位族兄应该也会与我们一般想法,事不宜迟,公子今日便施行下去最好,真若是拖延久了,万一出了事儿,追悔莫及。”
花灼自然想越快越好,见族长先提出,五人同意,他自然不会说不,当即点头,“既然各位叔伯想尽快废除暗主令,另设临安令,自是最好。”话落,他对外喊,“花离。”
“公子。”花离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花灼对她吩咐,“你去祠堂一趟,将供在祠堂里的紫雪玉麒麟取来。”
花离应是,立即去了。
族长开口,“公子让小花离去取紫雪玉麒麟是要……”
“用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紫雪玉麒麟为临安令。”花灼沉声道,“但凡花家人,祭祖时,都见过紫雪玉麒麟,谁也错认不了。”
族长点头,“正是,如今关头,自然要独一无二的事物,紫雪玉麒麟在临安供奉了千年,每一代子孙都识得,天下没有第二个紫雪玉麒麟。”
其余五人都齐齐点头,觉得花灼请出紫雪玉麒麟做临安令最好不过。
不多时,花离便捧来了紫雪玉麒麟,恭敬地递给花灼。
花灼双手接过,放在桌案上,双膝跪地,拜了三拜,然后,单手摊开,拖着紫雪玉麒麟,对花离吩咐,“将安字辈所有在临安的人都叫来。”
“是。”安一应是,立即去了。
一盏茶后,安字辈的人除了安十三、安十六、安十七不在外,都聚在了花灼的书房外。
花灼走出书房,族长和其余五位旁支叔伯跟在他身后,他站在廊檐下,一字一句地道,“自今日起,废暗主令,另设临安令,以紫雪玉麒麟为令,见此令,才可听调遣,不见此令,任何临安花家人不准妄动。将消息放出去,三日内,天下临安暗线,悉数听令。”
安字辈的人齐齐一惊,但却没有质疑,纷纷垂首应是,“遵公子命。”
花灼看着众人,抖了抖衣袖,从中拿出三张折纸,喊,“小七、小九、十一。”
安七、安九、安十一应声出列,“公子。”
花灼将三张折纸分别递给三个人,人手一张后,他眉目淡而冷地吩咐,“你们三人拿着我交代之事,各自按照我的交代去办,在三日后,有不遵从临安令者,绑来临安,绑不来的话,杀了,不可手软。”
三人打开折纸,看到信中的内容时,脸上齐齐显过惊色,不过须臾,齐齐恭敬应声,“公子放心!”
------题外话------
稿子找回来一部分,二更晚点儿。
第八十五章(二更)
当日,废暗主令,以临安花家供奉了千年的紫雪玉麒麟为令,设临安令的消息,从临安如雪花般地传了出去。传的不声不响,传的消无声息,保证三日内,一城一县一州一地都传到,且传到每一名花家暗线耳中。
消息一出,震惊了所有生活在天下各地的花家暗线。
消息传出临安的同时,安七、安九、安十一分别带着人悄无声息出了临安城。
族长和五位叔伯生恐因废暗主令设临安令这个惊天雷砸在无数人耳朵里出什么大乱子,便干脆住在了花家陪着花灼,想着万一有事儿,他们也能帮衬公子一二。
花灼已看完了过去一年里的线报,择出了三处不妥之地,命了安七、安九、安十一前去处理,他心下倒是不怕,就算暗主令没落在苏子斩手中,落在了旁人手中,四百年后才起效用,如今也不过是过去了一年而已。
他就不信,一年而已,就算那人拿着暗主令,能全盘接手花家。
虽然,在那人的筹谋下,也许花家已有不少人上了贼船,他废暗主令,另设临安令,使得花家注定要因此折上一批人,也许会伤筋动骨,折上更多,但好过拱手送人。
如今临安令出,能收回来的,他就收回来,收不回来的,便动手毁了,也不能让其成为祸害。
当日,花灼没回花灼轩,打发花离去给夏缘递了个话,让她径自用饭先睡。
夏缘知道花灼为花家事儿繁忙,自然乖巧,用了饭菜,便早早睡了,她知道,只要她照顾好自己,便是不给花灼添麻烦帮了他了。
这一夜,花灼在书房坐镇,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族长和各位叔伯陪着,与他一起接收暗线传回的消息。
废暗主令,另设临安令的消息层层传出临安后,最早收到消息的人,纷纷回复,一只只信鸽飞进花家,大部分收到的都是“遵公子命,遵临安令。”,让族长和各位叔伯都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花灼冷静平淡沉稳的眉眼,想着也只有这样的公子才稳得住保得住花家。
到第二日天明时分,已收到了百分线报,只有少数几份含有疑问的,但那几份,均来自那两位没到临安的叔伯旁支,花灼猜想,也许不等安十六请,他们怕是已经启程在来临安的路上了。
飞鸽传书,日行千里,如今一夜间,也就说明,方圆千里的花家暗线,应该都是稳妥的。就算不稳妥,阳奉阴违,也没关系,总之,暗主令不能用了,如今只有临安令,以后若是但有不尊临安令的,有风吹草动,他也能察觉,再处置就是了。
花灼看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书房,他站起身,打开窗子,轻吐了一口浊气,又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身后六人道,“各位叔伯,劳累了一夜,去歇着吧!”
六人陪着花灼等了一夜,这一夜都无事儿,六人也稍稍放下了心,年纪大了,的确熬不住了,便也不推辞,点点头,都去歇着了。
六人离开后,花灼也离开了书房。
回到花灼轩,夏缘已起来了,正在院中修剪花枝,见他回来了,她立即扔了剪子站起身,“一夜没睡?在书房也没小憩一会儿?”
花灼摇摇头,伸手将她头上沾的一片叶子拿掉,问,“昨晚睡的可好?”
夏缘点头,立即问,“事情处理了吗?”
花灼颔首,“处理了,后面便等着结果了。”
夏缘见他眉眼疲惫,也不再多问,立即说,“饭已经做好了,我本打算给你送去书房,既然你回来了,就先吃了,然后赶紧歇着,若是有事情,我喊你。”
花灼点点头。
夏缘连忙去了厨房。
二人用过早饭,花灼去温泉池里沐浴片刻,便躺回了床上,不多时便睡了。
夏缘坐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出了房门,走出了院子,去了太祖母处。
太祖母见她来了,乐呵呵地问,“两日没见你了,肚子里的小东西是否闹腾你了?”
夏缘笑着摇头,挨着太祖母坐下,挽着她手臂说,“没有,这两日我找了布料,打算做小衣服,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就每个尺寸都做几套。”
太祖母笑呵呵地说,“小孩子长的快,不用你做那么多,再说还有绣娘做呢,做多了穿不过来,你可别累着。”
“累不着,我月份浅的很,先给花颜做,她孕吐的厉害,一定连针线都拿不起来,我孕吐不厉害,是能做的,不会让自己累着的,我先做了给她,她比我早两个月。”夏缘笑着说。
太祖母点点头,心里想着花颜那小丫头的肚子不知道能不能禁得起折腾。
夏缘一边与太祖母说着花颜,一边仔细地打量太祖母神色,在太祖母走神的那一瞬,她就明白了,立即白了脸,眼眶转眼便红了,“花灼果然骗我。”
太祖母一怔,连忙“哎呦”了一声,“缘丫头,你这是怎么了?灼儿那小子骗你什么了?你告诉太祖母,太祖母揍他。”
夏缘咬着唇说,“太祖母,花颜出事儿了对不对?你们都瞒着我,不告诉我。”
太祖母一噎,看着夏缘,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她连忙拽住她的手,“你这小丫头,怎么也这么猴精似的?和着跑太祖母这里下套子来了,颜丫头是出了点儿事儿,不过,你放心,没性命之忧,若非如此,你当灼儿还能在家里待得住?早离开临安了。放心了,没事儿的,你别急,你一急,太祖母这一把年纪可受不住。”
夏缘闻言吸着鼻子将眼泪憋了出去,摇晃太祖母手臂,“太祖母,您告诉我好不好?花灼累的很,睡下了,我若是回去喊醒他,他大约也是糊弄我骗我胡乱应付我,他不相信我听了花颜出事儿不急,估计怕我伤了孩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懂得些事儿的,您告诉我,我保证不急,不伤了孩子。”
太祖母也不相信地看着她,“你这个小丫头,自小与颜丫头感情好,别说灼儿不相信你,连我也不相信你。”
夏缘举起手,“您若是不相信我,我发个誓?”
太祖母拍掉她的手,“誓岂能随便发?我告诉你就是了,你答应我不急的啊,若是你急,伤了腹中孩子,就是要了太祖母的命。”
夏缘立即点头。
太祖母想着这小丫头看着是个不经事儿的,但花颜在北地出事儿时,她却是帮了大忙,更何况临安花家嫡出的重孙媳妇儿,如今花家出事儿,以后指不定更如何经历风雨,她早晚得顶起这个身份,多担着事儿,既然瞒不住,便也不瞒了。
于是,这样一想,太祖母便将花颜在宫宴失踪的事儿说给了夏缘听,特意强调,太子殿下与花颜感同身受,太子殿下如今好好的,花颜也一定没事儿。
夏缘听完心里虽也急,但到底顾忌孩子,她想了一会儿,立即站起身,对太祖母道,“我与花颜在外那些年,恐防被花灼抓回来,一旦出了什么事儿,不敢动用花家暗线,便商定了一种特殊的联络法子,谁也不知道,只我们二人知道,我这就去回找花灼。”
太祖母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竟有这事儿?”话落,也不多问,“那你快去。”说完,又怕她着急,嘱咐,“还是慢点儿走,看着脚下,别摔着。”
夏缘点点头,倒也没急,辞别了太祖母,如寻常走路一般,回了花灼轩。
她回来时,见花灼已醒来了,自从跟随花颜嫁去了京城许久不见的安十七竟然回来了,正在与花灼说着事情,花灼手里拿了一封信,抿唇在看着。
夏缘见了安十七惊喜地问,“花颜找到了吗?是不是花颜的信?”
花灼手一顿,抬眼问夏缘,“你怎么知道?”
夏缘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盯着安十七。
安十七纵马疾驰而回,跑死了两匹马,京城到临安比西南境地到临安近,是以,马死了,他却没如安十六一般晕倒,只不过一脸疲惫,浑身如土人一般地坐在花灼面前,正捧着水大口大口地喝,见夏缘盯着他,他放下水杯,站起身,恭敬地给夏缘见了个个礼,摇头,“回少夫人,少主没找到,这是太子殿下命我亲自送回来给公子的信。”
------题外话------
让大家久等了,这两更真是波折,总算更上来了~
第八十六章(一更)
夏缘听闻花颜没找到,面上露出失望之色,看向花灼手中的信。
花灼依旧问夏缘,“你是如何知道的?你从哪里回来?去了太祖母的院子?她老人家告诉你的?”话落,又揣测,“你猜出来了,所以趁我睡着,去找了太祖母?”
夏缘又对他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只问,“太子殿下信中说了什么?”
花灼将信纸一折,看着她,“别闹脾气,还不是怕你着急才瞒着你的。你告诉我,我就给你看信。”
夏缘实在想知道花颜没找到,这时候云迟派安十七亲自回临安送信在信中说了什么,也顾不得跟花灼生气,点头承认“我见你这几日神态,虽藏的很好,但定然不止是因为花家的事儿,一定是跟花颜有关,我今日去太祖母那里,故意说起花颜,才让太祖母与我说了实话。”说完,她眼眶发红,委屈地看着花灼,“你就算为我好,也不该瞒我,你怎么就知道我有了身孕没法子帮忙找花颜?”
花灼见她要哭的样子,瞅了安十七一眼,伸手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
安十七眨巴了眨巴眼睛,知道公子这是要哄少夫人,识趣地先退出了屋外,还很懂事儿地关上了房门。
花灼将夏缘抱在怀里,想着果然若是让她知道就会哭鼻子,他其实虽然以前时常喜欢逗弄她哭鼻子,但她若是真哭起来,还得他哄,他除了怕她因为知道花颜出事儿心急忧急之下伤了腹中孩子,便是怕她哭了。
夏缘本来没想哭,但被花灼这么一抱,还真忍不住了,但她落了两滴泪便想着如今不是哭的时候,也不等花灼哄,便推他,“说话算话,快给我看信,太子殿下在信中说了什么?竟然让十七亲自送回来?一定是大事儿吧?”
花灼掏出帕子,也不着急,先给她擦了擦眼睛,才展开信笺给她看。
云迟的这封信不长,若是飞鹰传书也能送回来,但是信的内容却的确写了两件惊天大事儿,怪不得让安十七亲自送回来。
一件事儿说的是,问他可否察觉苏子斩有何异于常人之处?比如,如花颜一般。毕竟小狐狸第一次见着他与花灼,也未曾如第一次见到苏子斩般如此亲近。
另一件事儿说的是,他可否想过,临安花家的暗线是否有问题?否则临安花家帮着查背后之人这么久了,凭临安花家累世千年的根基,不可能连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就算临安花家在京城一带没有多少势力暗桩,但在天下各处呢?
只这两件事儿,再没说别的。
夏缘看完,惊异地看着花灼,“太子殿下这信中是什么意思?他怀疑子斩公子?怀疑花家?”
太祖母只告诉了她花颜失踪之事,没告诉她别的,她自然不知道关于四百年前先祖家主对怀玉帝复生追魂送魂且给了怀玉帝暗主令,让其代代相传至今落入他人之手之事儿。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子斩公子哪里异于常人了?何时如花颜一般了?小白狐见了子斩公子很是亲近吗?花颜出嫁时,她没跟着进京去观礼,小白狐是跟了去的,她自然没看到它如何亲近苏子斩的。
花灼没想到云迟如此敏锐,他若非这几日已知道了祖父隐瞒四百年前之事,今日收到安十七送回的云迟这封信笺,怕是也会先懵上一刻。如今他知道了那些事儿,再看这封信时,慨然地觉得,如今云迟有了猜测,倒也好,总比被蒙在鼓里强。
他看着夏缘一脸懵,拍拍她的手,“我还没问过十七,你好好坐下,等我喊他进来,仔细问问他,再与你细说。”
夏缘点点头,立即从花灼怀里出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十七。”花灼对外喊了一声。
安十七以为少夫人自小爱哭,公子要哄人,估计他有的等了,他在院中台阶上坐下,本想闭着眼睛先睡一觉,没想到刚闭上眼睛不久,还没睡着,便听屋里花灼喊他,他立即站起身,推开门进了屋。
夏缘瞅了安十七一眼,到底面皮子薄,有些脸红。
安十七看了二人一眼,也不敢在花灼面前取笑人,还坐去了早先的椅子上。
花灼对他道,“将妹妹如何失踪,太子殿下如何找人,以及你如何被打发回来送信,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都仔细说说。”
安十七正了神色,将花颜失踪那日到他离开京城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说到云迟依照花灼飞鹰传书的消息赶去后梁皇室陵寝,在空棺木里,看到了花颜留话时,花灼皱起了眉头。
夏缘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安十七说完,看着二人,对花灼道,“就是这样了。我也不明白为何少主不让殿下找了,正想派人传信问问公子少主不让殿下找了,那咱们花家可还找吗?殿下便派我回来给公子送信了。”
花灼点点头,若非他早先已知道各种内情,如今怕是也要被后梁皇室陵寝里空荡荡的棺木惊个够呛,一时没说话。
夏缘看着花灼,试探地问,“你刚刚不是说问过十七,便与我细说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安十七闻言也看着花灼,他早先不明白,这一路也想到了不敢想的那件事儿,是不是怀玉帝当年没死?所以,那副空棺木在太子殿下找去后梁皇室陵寝在少主被关进陵寝之前就是空的?
若是这样,对少主来说,实在不敢想象。
花灼点点头,也不再隐瞒,对二人将从花家祖父那里知道的事情,以及这两日他做的事情简略地说了。
他虽说的简单,但夏缘和安十七听的心惊肉跳,夏缘憋着气,若非花灼拍她后背,她几乎喘不上来。安十七自诩这些年跟着花颜见识了不少,但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儿,一时间,他也跟着夏缘一样,憋气了半晌,几乎憋死。
夏缘的手都是抖的,伸手抓住了花灼的手,抖着声问她,“怎么会这样?花颜若是知道,该怎么办啊?”
花灼没法回答夏缘,只轻轻拍着她后背,温声道,“别激动,对胎儿不好。”话落,补充,“你该这样想,是苏子斩,总比是别人强,至少,他不会害妹妹。”
夏缘失了声。
安十七手也抖了一阵,除了夏缘,安字辈的公子里,唯安十六和安十七最是情分深厚,如今乍然听闻了这样的事儿,他也难受的要死。
一方是自己飞蛾扑火爱了一辈的人,这辈子有些心思,打算择选为婿,但因为其性命,为救他,放弃了,却不想阴差阳错,那人还是那人;一方是感于他的好,渐渐地爱上,爱的不惜为其江山名声哪怕丢舍性命,为了他熔炉百炼天下的志向,而帮着他扛起肩上的责任,哪怕是自己,也不准许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