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花灼问。
安十六道,“当初少主让牛二去京城接的郑二虎,牛二那些年在茶馆里待的闷了,完成了少主的差事儿,将郑二虎接出来后,想四处走走,郑二虎没什么去处,便一直跟着牛二,三个月前,牛二忽然收到了什么命令,说有重要的事儿去西南境地一趟,然后扔下郑二虎就去了西南境地。”
花灼眯起了眼睛,“牛二是花家的人,三个月前,收到什么命令?谁给的?”
安十六道,“听郑二虎描述,很重要很紧急的命令。他临走前,与郑二虎说好,若是他没什么事儿,就去南疆找他,等他办完了事儿,他们一起去岭南转转,于是,郑二虎就慢悠悠地一个人在他走了之后去了西南境地,他到了西南境地,在与郑二虎约定好的地方等了他两个月,等到盘缠没了,郑二虎也没音讯,他想到他算是少主的人,而陆世子是少主的结拜大哥,于是,就找上了将军府,想让陆世子给他安排点儿活干,不白吃那种的。”
花灼“嗯”了一声,“这郑二虎有可取之处,否则当初妹妹就不会让他送一支干巴的杏花枝去东宫了。”
“陆世子也知道郑二虎这号人物,当初他为了给太子殿下送杏花枝,当街拦了太子殿下马车,被太子殿下带进了东宫,得了相思病,又由福管家亲自送去了京中牢房,这事儿陆世子那时觉得稀奇新鲜,还跑去牢房里特地瞧了他。于是,见了他后,认出了他,便将他安排进了将军府的护卫队里。”安十六道,“我去找陆世子时,没与他打照面,就是那一日,正巧与他打了个照面,讶异他竟然在陆世子身边当差,于是,便多问了几句,没想到,问出了这么一桩事儿。”
花灼沉了脸。
安十六看着花灼道,“就我所知,花家暗线只听两人命令,一人是公子,一人是少主。后来,子斩公子前往北地,公子将他当做自家人一般看待,给了他一块令牌,可以调动花家暗线,但那也是北地的所有暗线,不是西南境地的。三个月前,我在少主身边,未曾听闻公子或少主调动花家暗线有急事儿赶赴西南境地。所以,十分奇怪,于是,我就暗中查了查花家暗线,这一查,发现确实不对劲,又想起,当初我离开小金和阿婆时,曾交代过人照应她们,可是,我去了南疆后,命暗线查,却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查不出来,未免太奇怪了。”
花灼明白了,看着安十六,“若你不是意外碰到了赵二虎,这件事儿,你是不是一直没发现?”
安十六点头,惭愧地道,“公子恕罪,属下实在没想到我们花家暗线竟然……”
花灼也没想到,薄唇抿成一线,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我知道了,你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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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二更)
安十六实在是太累了,强迫自己醒来,将消息禀告给花灼后,花灼让他歇着,他撑着的那口气儿一散,便支撑不住了,又栽回了床上,困乏地睡了过去。
花灼出了安十六的屋子,站在房檐下,抿着唇看着天空飘着的细细烟雨。
花离不知安十六醒来与花灼说了什么,如今见公子神色冷凝,他站在一旁,小心翼翼试探地问,“公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是不是十七姐姐不太好?”
花灼转过身,伸手拍了花离脑袋一下,不轻不重,“不是你十七姐姐。比她的事儿还严重。”
花离闻言吓着了,还有什么事儿比十七姐姐被人劫持失踪的事儿更严重?他看着花灼,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
花灼眉眼沾染了雨气的凉,问花离,“你觉得我们花家好吗?”
“好啊!”花离干脆地说,“天下再没有比花家更好的地方了。”
花灼笑了笑,又拍拍花离的头,语气温和,“那你就别只顾着贪玩,给我守好了花家。”
花离今日被花灼摸了两次脑袋,十分受宠若惊,往日里公子都是嫌弃他嫌弃的不行,今日与他说话都是温和的,他呆呆地点点头,忽然问,“公子是要离家吗?”
“嗯,也许。”花灼撤回手,负手而立,“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也该学会知事儿了。我若有事情离家,你就给我顶起来,看顾好花家,看顾好所有人,听到没?”
花离顿时觉得肩上徒然地压了一副重担,很重很重如高山那般重,他见花灼话语虽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越这样,他越觉得事情怕是不小,顶着压力重重地点了点头,“听到了,公子。”
花灼撑起伞,抬步下了台阶,出了安十六的院子。
此时天色已不早,他去了花家祖父的院子里。
花家祖父正在喂鸟,见花灼来了,瞅了他一眼,问,“灼儿,小丫头可有消息了?”
花灼迈进门槛,收了伞,摇头,“没有,太子殿下还没传来消息。”
花家祖父叹了口气,又问,“听说十六那小子从外面回来跑死了马,自己也累得晕死了过去?出了什么事情?不是有花家暗线传信吗?让暗线告知你一声就行,怎么自己急急地跑了回来?”
花灼拂了拂身上的寒气,站在鸟笼子前,看着笼子里的一对金雀,没说话。
花家祖父纳闷,偏头瞅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花灼盯着那一对鸟儿看了一会儿,对花家祖父问,“祖父,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与妹妹?或着说,我与妹妹接手花家时,有什么东西没全交给我们?”
花家祖父一怔,放下了喂鸟的米罐,正了神色,看着花灼,“怎么这么问?”
花灼看着他,“祖父只说有没有?”
花家祖父摇头,“没有。”
花灼忽然一笑,“祖父,孙儿自小在您身边长大,您虽一把年纪,吃的盐比孙儿多,但您说谎还是没说谎,孙儿能看出来。”
花家祖父一噎,没了话。
花灼沉了眉目,“妹妹早就想自逐家门,是我非要拦住,如今,她失踪下落不明,我身为花家这一代的掌事者,却偏偏连我们花家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笑话?索性妹妹已经嫁人,虽姓花姓,但也不算是花家人了。不如干脆我也自逐家门。”
“胡闹!”花家祖父面色一变,顿时训斥。
花灼沉着眼眸看着他,“我再问祖父一遍,如果您还摇头说没有,那么这花家我便没必要担着了,还给祖父。”话落,一字一句地道,“你想清楚了。”
花家祖父看着花灼,许久没说话。
花灼等了一盏茶功夫,面无表情地转身,拿起刚刚放下的伞,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花家祖父喝了一声。
花灼仿佛没听见,脚步不停,迈出门槛。
“有!”花家祖父终于改口,咬牙无奈地道,“你回来,我……我告诉你。”
花灼停住脚步,转回身,脸色难看,“祖父早些痛快地说不就得了?何必呢?非要孙儿自逐家门,您才改口,这倒是让孙儿好奇了,背后该是有何等惊天的密辛,让祖父如此隐瞒?”
花家祖父深吸一口气,“你跟我来。”
花灼扔了伞,跟上花家祖父。
花家祖父从画堂穿过,进了内室,来到屏风后,摘掉了墙上挂着的一幅仙鹤图,在挂着仙鹤图的墙面上摸了一会儿,只听轻轻的“咔”的一声响,触动了一个机关,墙壁裂开,从中露出一扇门,仅容一人进入。
花家祖父不看花灼,走了进去。
花灼瞧了一眼,眯了眯眼睛,他与花颜从小到大,多在太祖母处,很少来祖父母处,更是几乎不曾进过祖父母内室,竟不知道祖父的内室里另有乾坤,怪不得瞒的严实。
这一处暗室很小,里面摆放了一张供案,供案上放着两个牌位,下面摆放着一个龙凤呈祥的香炉。
牌位摆放的整整齐齐,香炉很大,里面有满满的一炉香草灰。
牌位上的名字花灼认识,正因为认识,他一下子愣住了。
怀玉、花静,没有封号称号,两个简单的名字,并排地摆在那里。
花家祖父站在牌位前,看了一会儿,对着跟进来的花灼道,“这间密室,本该在你接手花家时,就该传给你,让你知道,但因你天生有怪病,身体不好,又因我四十年前灵力全失,导致你父亲也受我影响,生下来身体孱弱,所以,在你妹妹年少时,早早就接过了我们手里的事务,担起了花家的重担。”
花灼看着两个并排的牌位不说话。
花家祖父也没想着他开口,继续道,“你妹妹天生带有癔症,从小隔三差五便受一场折磨,正因如此,当初她接手花家时,我琢磨再三,还是将此事瞒了下来。她后来遇到天不绝,吃了他的药,倒是不时常发作了,但她那副模样,我也不敢告诉她。”
花灼依旧不说话,静静听着。
花家祖父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又道,“你的怪病三年前才好,病好了后,你就外出游历了,去看你妹妹与你说的那些她游玩过的地方,我便想着,你受苦多年,不急一时知道,是该过些清闲逍遥的日子。既然你们都好好的,这桩事儿,晚点儿告诉你们,应是也没关系。”
花灼扬眉,终于开口,“不止如此吧?祖父瞒到今日,怕是没这么简单。”
“臭小子。”花家祖父骂了一句,“什么都瞒不过你。”话落,继续道,“前两年,有一部分原因确实因为你妹妹癔症和年少,以及你因为病症受了多年苦痛,我不想让你们过早知道这件事儿,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听闻武威候府子斩公子自小带有无解寒症,指不定哪一日就熬不住去了,心疼你妹妹,索性瞒着她,连你也一并瞒了。”
“与苏子斩有何关系?”花灼眉峰竖起。
“与他自然有关系,不止有关系,还有大关系。”花家祖父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四百年前,怀玉帝饮毒酒而亡,花静随后也饮了毒酒,她虽自逐家门,当年的花家家主嘴上不说,心里却没同意,所以,在后梁江山已再不能支撑时,花静来信让花家开启城门,放太祖爷从临安通关,花静牺牲自己幸福,保住了临安花家安稳,终于应了她自小便被花家家主算出的死劫。当年,身为她祖父的花家家主觉得是自己害了她,从小拘着她,让她看世事观人心太少,否则兴许能豁达的躲过一劫,不至于死心眼一根筋飞蛾扑火。于是,他在后悔中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花灼觉得这个决定至关重要,大约是与这一对牌位有关。
花家祖父道,“在怀玉帝饮毒酒的消息传来后,他带着当年的花家族主一起上了京城,彼时,怀玉帝已被太祖爷厚葬在后梁皇室陵寝,而花静却没被太祖爷与他一起安葬,而是用冰棺镇住,安置在了温泉宫里,明面上是大肆招纳天师道士做法,招她魂魄,复生她,实际上,天师道士哪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动用的无非是太祖爷一脉传承的云族灵术。”
花灼点头,南楚皇室一脉云族灵力传承至今甚微,怕与四百年前复生花静有关,灵力即便没损耗殆尽,最终也所剩无几的传承了。
花家祖父道,“当年花家家主和族主想做的是复生二人,没想到太祖云舒要救花静,所以,花家家主便直接去了后梁皇室陵寝救怀玉帝了。他与族主废了半身灵力,果然救回了怀玉帝,将其安置在了怀玉帝生前常去的山珍馆,却没成想,他们救了怀玉帝,而花静那丫头却死心眼,哪里知道这些?她又是个从小就在云山禁地学云族术法的人,对云族术法学的精透,竟然有本事为了不复生让太祖爷得逞,对自己下了魂咒。”话落,他长叹一声,“天意弄人啊,最终,二人还是一死一活,天人永隔。”
花灼看着花家祖父,“这么说,后来怀玉帝活了下来?”
花家祖父摇摇头,“他其实是个通透之人,一早就知道花静出身于花家,他独自撑了南楚江山那么多年,早已累了,花静懂他,只不过他到底没料到花静对他深爱到至死不渝的地步,其实,这也不怪他,他自小生在帝王家,长在帝王家,皇家宗室多薄情寡性,天下女子,花静在他眼里不同,但也没到陪着他死的地步。他觉得他一直不碰她,将来他死,她便能再有自己的幸福。他觉得自己病恹恹的残身破体,她还那么年轻,少时被家里关着没见过外面世界,后来嫁给他,被关在东宫皇宫陪着他,他舍不得她陪着她一起死,才先饮了毒酒,知道太祖云舒喜欢她,临终将她托付给了太祖云舒,让云舒不得强求她,他若是想走,就让云舒放她走,他自以为是给她安排了最好的路,也全了与她一世缘分,却不成想,那丫头死心眼得与他生死都不分开。说起来,也是天意弄人。”
花灼沉默地听着。
花家祖父又道,“当年花家家主和族主救了怀玉帝后,便赶去了皇宫,费了好一番力气和时候,才进了重兵把守的温泉宫,但当他们进去时,已经晚了,花静已对自己下了魂咒,骨消血散,尸体都化成了灰。太祖云舒和他胞弟,也就是当今皇室一脉的云家嫡出子孙,为救她都已灵力所剩无几,花家祖父含恨回到山珍馆,告诉了怀玉帝,怀玉帝惨笑的同时追悔莫及,询问花家祖父,云族灵术可否追及她魂踪。”
花灼心里发沉,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些事儿。
花家祖父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云族灵术有最厉害的禁术魂咒,也有一门极厉害的追魂术,花家家主也正有追她魂踪的意思,于是,在族主的配合下,花家家主启动了追魂术,以逆天之术,追踪卜算到她虽有死劫,但因救了苍生百姓免于战火颠沛流离之苦,所以,上天给她留了一线生机,便是在四百年后。”
花灼听着心下一沉再沉,在他话落,猜测着沉声开口,“所以,为续姻缘,当年花家家主和族主一起合力,将怀玉帝的魂魄也送到了四百年后?是苏子斩?”
花家祖父点头,“是苏子斩,只不过当年他们二人救他复生,已用了一半灵力,再启用追魂术与送魂术,难免不出差错,让他生来便没有记忆,以至于……”
他后面的话顿住,花灼却明白了,以至于苏子斩生来带有寒症,且不知他的来历,而祖父不是当年的花家家主和族主,他自小看着妹妹隔三差五深受其苦,所以,心疼地刻意瞒下了,以至于,这桩姻缘,费劲千波万折,到底……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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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花灼看着花家祖父,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能说他做的对,也不能说他做的不对。
花颜生下来便受癔症折磨,小时候隔三差五便吐血晕倒,他记得,那时候小小的人儿,在犯了癔症时,张嘴就是一口血,然后人事不省。花家紧跟着就是几日的兵荒马乱。
因他天生带有怪病,用药吊着命,谁都不敢想他有朝一日能好,指不定他哪一日病症发作就去了,而妹妹,比他强些,只要她不碰触那些她不能碰触的东西,便不会犯癔症,在花家人看来,她的病是可以养好的。
所以,嫡系一脉,妹妹的分量便尤其显得比他还要重几分。
后来,随着妹妹封了那间书房,将自己的心境尘封,带着人利用了半年的时间找到了天不绝,迫着天不绝给他治病,他的怪病一日一日见好,她的癔症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似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看。
而反观,武威候昔年曾带着夫人前往南疆解寒虫蛊,可是没彻底根解,落下了寒症,苏子斩出生后,寒症便传到了他身上,若是二十岁之前,寒症无解,他就会没了性命。
祖父不想妹妹跟苏子斩有牵扯,毁了上一世,再毁了这一世,也可理解。
可是谁又能想到,太子殿下选妃,选中了妹妹,而妹妹不喜嫁入东宫,借由苏子斩对抗云迟,反而因着利用,对苏子斩起了心思,为解他寒症,去南疆蛊王宫夺蛊王。
不惜搭了命,也要拿到蛊王救他,偏偏,云迟救了她。
确实天意弄人。
“四百年前,先祖家主和族长启动追魂术和送魂术的心血我也不想浪费,但在你妹妹出生时,我给你妹妹卜过一卦。”花家祖父的声音在狭小的暗室内透着无奈,“卦象显示你妹妹是凤星之命,但她在十六岁这一年,注定有一劫。”
“又是卜算。”花灼哼笑一声,“四百年前,就因为那位先祖家主身为花静祖父,在她出生时给她卜了一挂,所以,她才一直被关在云山禁地学东西,说是避劫,却岂能避过天命劫数?过了四百年,您身为她祖父,却也一样重蹈四百年前覆撤,虽是为她好,可是真的为她好吗?”
花家祖父面色变了变,转过身,看着花灼道,“灼儿,祖父虽枉顾了四百年前那位先祖和族长的心血,没能成全怀玉和花静的这一世姻缘,但小丫头与上一世不同,十六岁的劫数还是避过了。”
花灼看着花家祖父挑眉。
花家祖父道,“在她十六岁这一年,有两劫,南疆蛊王宫和北地,她都捡了一命。四百年前,她对自己用了魂咒,上天给她一线生机,这是天意。可是花家那位先祖和族长对怀玉帝所为,却是逆天之意,逆天改命本就带有劫数,所以,苏子斩生来带有寒症,一直受寒毒折磨,若是无解,活不过二十。”
花灼听着。
花家祖父又道,“那位先祖和族长成全他们这一世情缘,也是因为花静太痴情,她上天入地生死都要追着人家,他们如此作为,是想成全她没错。但怎能料到,这一世,她身为花颜,她出生时起,姻缘早就由天意所定,自带凤星之命?试想,我在她出生之日,又看到凤凰来栖,大惊之下,焉能不给她卜算?当卜算出来,知道她的劫数来自苏子斩,而能化解她劫数的人才是她的天命姻缘,我焉能早早告知她去找苏子斩?”
花灼不再吭声。
花家祖父道,“南楚太平盛世四百年,她若是凤星之命,自然是嫁入皇家,可武威候府不是皇家,难道因她再改朝换代再乱南楚天下?黎民百姓何辜?祖父也许隐瞒不对,是做错了,对小丫头不公平,对苏子斩也不公平。但祖父不敢拿你妹妹的性命再去逆天施为,我早已灵力尽失,你父亲受我影响也无甚灵力,而你身体又有天生怪病,我们花家受不起这个损失。”
花灼闻言沉默了许久,道,“她为苏子斩,闯蛊王宫,在暗人之王的死劫之下,云迟救了他。在北地,也是因为后梁后裔谋乱,虽我推测是武威候背后所为,应该也算得上与苏子斩有干系,在她性命濒危之际,是云迟唤醒了她。倒的确如祖父所说,应了劫数。祖父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虽避过了她十六岁的劫数,没让她去岁在十六岁时丢命,但到底还是伤了她。若是她知道苏子斩就是怀玉,她该是何等的难过。”
花家祖父一时间似苍老了许多,他看着花灼,叹气道,“灼儿啊,你最疼你妹妹,你告诉祖父,若你是祖父,你该怎么做?你难道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十六岁?她在闯南疆蛊王宫之前,若是那时知道苏子斩就是怀玉,以她一根筋的性子,她会怎么做?不说嫁给太子殿下,怕是在蛊王宫,她都不会让他救她,她的结局,兴许,就是与苏子斩一起死,这辈子求个死能同棺。”
花灼抿唇,无法回答,祖父问的对,若是他,他不见得做出更好的选择。
或许,他会带着人闯进蛊王宫帮她夺蛊王,但那一定不是妹妹乐见的,她好不容易费了多少年心力让他好好活着,更不想让他因她而死,若他出事儿,他怕是一生也不得安心,不会快乐。
他转身撤出了这间暗室。
花家祖父见他出去了,看了一眼那摆在一起的一对牌位,也跟着退了出来,随着密室合上,似也掩盖了这一段四百年前的密辛。
花灼心中烦闷的不行,即便出了密室,脸色依旧十分难看,负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细细秘密的雨帘,想着小丫头怎么命就这么不好?无论是四百年前,还是当今世上,千千万万的女人,怎么偏偏她就逃不开凤星的命?
若她不是凤星,无论是在四百年前,还是当今世上,凭着她出身花家,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怎么折腾不行?用得着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有关?用得着一举一动,不是天崩地裂就是山河动摇?
他揉揉眉心,郁郁的心情如天上的雨没落在地上,都落在了他心里。
花家祖父关好暗室后,看了花灼一眼,这个孙子因治病的经历,比常人都坚韧,这么多年,他有多疼花颜,他自是知道,当初花颜利用太后退婚,给他传消息,他二话不说便派人帮她在东宫出手之前劫了太后的悔婚懿旨。对比太子云迟,他更喜欢苏子斩做他妹婿吧!否则,也不会将苏子斩当做花家自己人,将花家在北地的暗线都给苏子斩调派。
如今知道苏子斩就是怀玉,他心里烦闷怒意可想而知。
花家祖父坐下身,说的太多,口渴的很,他拿起茶壶,倒了两盏茶,对花灼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花家还藏着秘密的?是十六那小子查出了什么?”
花灼回转身,坐在了桌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烦闷地放下,盯着花家祖父道,“花家暗线,祖父是否没全交给我与妹妹?三个月前,有人调动花家暗线前往西南境地办一桩重要的事情,正巧,三月前,仿佛是南疆王从圈禁之地失踪时。”
花家祖父喝了半盏茶,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花家其实有两枚暗主令,一枚在四百年前,交给了怀玉。那枚暗主令言明在四百年后生效,可调花家所有暗线。”
花灼面色一变。
花家祖父看着他道,“如今四百年已过,暗主令自然生效了。”
花灼腾地站起身,“当年花家那位先祖可想过,暗主令交给怀玉帝,他用来复国,江山动荡,社稷倾塌,也会致使花家再无安稳?”
花家祖父道,“怀玉帝最是爱民如子,暗主令在他手里,不会的。当年花家那位先祖相信他,因为他是怀玉帝。惊才艳艳,写出《轮社稷策》的怀玉帝。”
花灼默了默,咬牙道,“可是,就没想过暗主令一代代传下来,会传不到他手里?”
花家祖父摇头,“不会传不到他手里,只有他亲手拿着暗主令,花家暗线才认。”话落,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微变道,“除非……”
“除非什么?”花灼问。
花家祖父看着他,脸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除非,武威候夫人当年生了双胞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其中一个,以假乱真顶替苏子斩。”
花灼闻言冷笑,“怕是如今已经是这个除非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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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自从得到花颜在宫宴上被人劫持失踪的消息,花灼就在琢磨此事。如今几乎更能断定,也许当年武威候夫人生的是双胞胎,故意对外面隐瞒了其中一人。
毕竟,有什么样的易容术能以假乱真到堂而皇之地参加宫宴,在云迟和花颜的眼皮子底下,满朝文武中,与人打交道,而不被人发现?
只有双胞胎。
无论是四百年前的怀玉,还是如今的苏子斩,怕是都舍不得在花颜怀孕被孕吐折腾的昏天暗地时,出手劫持他,哪怕他在有了记忆后,心里有多么不甘心。
但与他长得一模一样,自小躲在暗中,了解极了他的人,就不同了。
那个人对花颜没有感情,所以,动起手来,才没有顾忌,伤她不留余地。
他看着花家祖父,震怒半晌,才咬牙道,“四百年前的花家先祖和族长真是糊涂!我花家不参与世事纷争,不掺和皇权社稷,花静为了护花家,放太祖爷兵马通关,做出莫大的牺牲。花家一代又一代人,守护临安,呕心沥血,让临安世代安稳,他怎么能将暗主令给怀玉帝一枚呢?就没想过四百年后有与苏子斩一模一样的人拿着花家的暗主令祸害天下?”
花家祖父白着脸呆坐许久,面对花灼的震怒,他只能叹息,“四百年前的花家先祖最是疼爱孙女花静,愧疚将她的性情养成了一根筋飞蛾扑火的性子,带着这份愧疚,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些失智,身为子孙,我也不知当年花家先祖复生怀玉帝又用追魂术送魂术帮他且还给他暗主令是何想法,也许是想让他拿着暗主令与小丫头相认,也许是……”
“也许是因为愧疚,真想让他在四百年后复国,重建后梁,毕竟当年花家先祖觉得以临安一地的安稳,换了后梁天下的倾覆,是花家对不起他。”花灼接过话,更大胆的猜测,“也许是当年那位先祖既能以灵术让人起死回生,又能以灵术启动追魂术送魂术,何其厉害,想必也能如祖父一般卜算到了四百年后妹妹拒绝嫁给太子殿下,而苏子斩拿着暗主令,便能与太子对抗,既护了妹妹,也能复国,还能全了两人两世情义,何乐而不为?”
花家祖父惊得睁大了眼睛。
花灼冷笑,“祖父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
花家祖父一时没了言语,脸色一变再变。
花灼又道,“当年那位先祖,最是明白花静待怀玉之心,更也知道怀玉为了后梁江山何等呕心沥血,有惊天才华,不能施展,空有一腔抱负,面对支离破碎的山河,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想必对怀玉十分赞赏,否则也不会同意花静自逐家门嫁给他,爱屋及乌之下,难保不动了倾尽花家全力在四百年后相助他的心思,以花家的暗主令,帮他复国,还他一个江山。”
花家祖父闻言身子晃了晃,好半晌,才哑声道,“祖父的确没想到……”
花灼转过身,又看向窗外,心中波涛汹涌,几乎要淹没他。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到花家祖父的喘气声,以及窗外的落雨声,而花灼,震怒过后,反而是透在外的死寂的平静。
许久后,花家祖父哑声开口,颇有些悔恨,“也许是我错了,若是我早想到,也不至于……”
“四百年前,那位先祖,是站在孙女的立场做了自己的考量,如今祖父您也是站在孙女的立场做了自己的考量,无论对错,都已铸成。”花灼揉揉眉心,声音是惯常的冷静,“正因如此,也许才是天意。”
花家祖父住了口。
花灼转过身,“当年,那位先祖可说暗主令如何能收回?”
花家祖父摇头,“想必当年送了暗主令,便没想过要收回,不曾留话。”话落,又叹气道,“当年那位先祖从京城回来后,因为耗尽心血,不多久就病逝了。”
花灼点头,“既然如此,这一代花家的当家人是我,祖父既然将掌家权交给了我,您便不要再管了,安享晚年吧!接下来,花家如何,我说了算。”
“你要怎么做?”花家祖父看着花灼,提起了心。
花灼拢了拢衣袖,嗓音淡淡,“我目前还没想好,关键是找到妹妹,诚如祖父您所说,我最是疼妹妹,一切看她的意思。她想再续前缘,我花家就帮她覆了天下,她想撇开前缘,那么,花家就帮她撇开。”
花家祖父沉默。
花灼笑了一声,语气莫名,“这天下人都不难,包括我们花家,路也好选,既然早就掺和了,也不怕再多掺和,唯她最难。”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门。
花家祖父看着花灼离开,临走前还没忘了拿起他早先扔在门口的油纸伞。他想,他老了,幸亏他身体好了,花家的一切,有人接手,且他这个孙子,能支撑起花家,他瞒了这么多年,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到如今,他瞒不住,也不该瞒了。自然都交给他吧。
花灼出了花家祖父的院子,天色已暗,他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太祖母的院落。
太祖母已吃过了饭,见到他来了,笑呵呵地摆手,“灼儿,你可吃过饭了?”
花灼摇头,“没有。”
太祖母“哎呦”了一声,“都过了饭点,你怎么还没吃饭?是为了找你妹妹,忙的忘了?”话落,问他,“那你在我这里吃?太祖母这就让人给你再做。”
花灼坐下身,摇头,“不必了,我一会儿回去吃,让夏缘做。”
太祖母瞪着他,“缘丫头有了身孕,你怎么还让他下厨?不兴你这样的欺负人的。有了身孕,要仔细注意,不能出差错。”
花灼笑了笑,“她躺不住,与妹妹一般好动,孕吐的反应不重,若是让她闲着,她怕是会胡思乱想,不如给她找点儿事情做。太祖母您知道,她最是乐意帮我做事情,若是我什么都不用她,她才是待的难受。放心,我怎么能累着她?我有分寸。”
太祖母闻言呵呵地笑,“好好好,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说怎样好就是怎样好,有分寸就好。”
花灼被逗笑。
太祖母瞧着他,问,“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儿?颜丫头有消息了?”
“没有。”花灼摇头,“是来问问太祖母,您觉得妹妹与前世的花静,可有不同?”
太祖母一愣,瞧着他神色,“你这小子,怎么突然来找太祖母问这个?是不是你妹妹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花灼依旧摇头,“没有,只是暂时没有消息罢了,孙儿就是问问,太祖母是咱们家的老寿星,活到您这个份上,比我们所有人都通透。”
太祖母闻言又乐呵呵地笑,“和着听你这话,是来找太祖母取经来了?”
花灼含笑点头,“算是。”
太祖母笑着道,“人啊,骨子里的脾性,哪怕转了几辈子,也是改不了的,依我看啊,这小丫头,与上辈子,骨子里来说,没什么不同。”
花灼收了笑,“是吗?”
“是啊。”太祖母点头。
花灼沉默片刻,“可我觉得,还是不同,上辈子她不信命,拼了命的抗争到底,这辈子,是信命的。她将四百年前她祖父交给她的卜算之术,学的炉火纯青,这辈子,我的卜算之术还是她教的,她给自己卜算,也是相信天意的,没死命去挣开,否则,也就不是答应嫁给云迟了。”
太祖母笑呵呵地摇头,“上辈子她是花静,自然做花静该做的事儿,这辈子是花颜,自然也就做花颜该做的事儿。这小丫头一直以来不糊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有些迷失的地方,也会拨开云雾,从不让自己后悔,看起来是不同,但所作所为,遵从本心,算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花灼又沉默片刻,转了话题,问,“太祖母是喜欢太子殿下,还是苏子斩?”
太祖母乐呵呵地说,“都是两个好孩子,太祖母都喜欢。”
“那要说个最字呢?”花灼执着地问。
太祖母伸手拍拍他脑袋,笑呵呵地说,“灼儿尚年轻,才会这么问,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会这么问了。这天下,本就没有那个最字,只有在你心里劈开的两道分水岭,你劈开时,不管是因为心里偏心,还是因为手抖,或者什么原因,一边多劈开了些,一边少劈开了些,便是结果。”话落,她慈爱地说,“太祖母最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重孙子。”
花灼无奈地笑了,站起身,“孙儿不打扰太祖母了,您歇着吧!孙儿回去用晚饭,确实有些饿了。”
太祖母笑呵呵地摆手,“去吧去吧。”
花灼撑着伞出了太祖母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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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二更
第八十二章(一更)
花灼从太祖母院落出来,回到花灼轩时,天色已彻底黑了。
花灼轩的正屋里亮着灯,夏缘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等着,桌子上摆着几个碟子碗筷,碟子上扣着碟子,显然是怕饭菜凉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动静,夏缘立即站起身,喊了一声,“花灼?”
“嗯。”花灼应了一声,放下伞,抬步进了屋。
夏缘迎上前。
花灼抬手示意她停下,在距离她几步远时,他伸手拂了拂身上的寒气,对她微笑,“我身上凉。”话落,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碗碟,问,“怎么没自己先吃?”
夏缘嘟起嘴,“我没什么胃口,你虽去了太祖母那里,但到了晚饭时,却没打发人来告诉我在太祖母那里用饭,所以,我想你一定回来吃,便等着你一起。”
花灼等着身上的凉气散了,踱步走上前,伸手抱了抱她,握着她的手拉到桌前坐下,“嗯,我没在太祖母那里吃。”话落,伸手掀开扣着的碗碟,微笑,“还冒着热气呢,看来刚做好没多久。”
夏缘点头,“天快黑时做的。”
花灼拿了筷子递给她,见她不接,他问,“我喂你?”
夏缘摇头,端起面前的粥碗,用勺子搅拌,“我喝一碗粥就行。”
花灼见她似乎真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点点头,将她那双筷子放下,见她吞下了一口粥,夹了菜喂到她嘴边。
夏缘顿了顿,脸红,“不是要让你喂,我是真的……”
“张嘴。”花灼看着她。
夏缘话说了一半,看着他的神色,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吞下他夹的菜。
于是,这一顿饭便在花灼吃一口,见夏缘喝一口粥,喂她一口菜中结束。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夏缘,生生让花灼逼着吃了个饱。
用过饭后,婆婆进来收拾了碗筷,花灼沏了一壶茶,给夏缘倒了一杯温开水。
夏缘瞅着花灼,对他问,“是不是花颜出事儿了?”
花灼神色如常,偏头瞅她,弹指弹了夏缘脑门一下,轻轻训斥,“胡思乱想什么?她好好的呢。”
夏缘“咝”了一声,对花灼瞪眼,“我觉得就是花颜出事儿了,你在骗我。”
花灼笑了一声,“她若是出事儿,我还在家里坐得住?”
夏缘认真地打量花灼,从他面上分毫看不出来了,她本来猜测觉得是花颜出事儿了,虽然临安花家一众人等面上都没心急异常,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此时听闻花灼这样说,她又收起了几分怀疑,“难道真不是?”
“不是,是花家暗线的事儿。”花灼收了笑,脸色带了三分冷意,只要不是事关花颜,花家暗线的事儿不怕告诉她。
夏缘一怔,惊讶,“花家暗线出了什么事儿?是被背后之人给挑了?”她知道背后之人有多厉害,在北地时,跟着花颜领教过,但花家也是累世积累了前年,怎么就被人挑了?又问,“背后之人对付花家了?”
花灼点头,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夏缘见他不具体说,也清楚他即便跟她说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怀里,问,“是严重到危及临安了吗?”
“那到没有。”花灼摇头,“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不会让人危及到临安的。”话落,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多想,有我在,安心养胎。”
夏缘知道不是花颜出事儿,心下到底没那么紧张,点点头,“嗯”了一声。
孕妇本就嗜睡,夏缘没多时便困了,花灼将她抱上床,见她很快就睡去,他却没什么困意,给她盖好被子,出了房门,去了书房。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夜晚比白日里更是透人心的凉。
见花灼的书房亮起了灯,花离跟去了书房,见花灼拿出这一年来花家各地的线报,堆了满满一桌案,花离唬了一跳,问,“公子,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