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后梁怀玉,也是苏子斩,一个是云迟,这南楚江山的太子。
前朝与今朝,前世与今生,当两个人站在天平的两端……
安十七不敢再往下想,哪怕不想,都觉得心口替花颜疼,疼的揪心扯肺。他看着花灼问,“公子,如今……可否告知太子殿下此事?”
花灼沉默,思忖片刻,忽然嗤笑,答非所问地说,“小丫头是将堂堂太子殿下当孩子哄呢。”
安十七一怔,不解地看着花灼。
夏缘想到了刚刚安十七说花颜给云迟留的那句话:“云迟,别找我了,乖。”
这话听着,可不就是哄人的话吗?但花颜也常对她说乖,花灼也常对她说乖,花颜对太子殿下说乖,是个什么神态?
花灼收了笑,整个人忽然三分散漫,七分玩味深意,“你今日歇一日,明日进京,自然要告知他。由你亲口告知,我便不写信给他了,说起来,虽然是花家先祖在四百年前惹出这么多事儿,但若没有这么多年祖父瞒着,如今妹妹是死是活,估计没他什么事儿。他该感谢祖父。”
安十七默默地砍了花灼一眼。
花灼又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前觉得,天下的好事儿,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全占了。娶我妹妹,便占了天下所有好事儿,大婚刚几日,便诊出喜脉。如今……”他顿了顿,哼笑,“上天果然是对谁都公平的。”说完,又对安十七道,“你如实告诉他,花家已废暗主令,另设临安令,妹妹一日找不到,花家一日不会被谁所用,妹妹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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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晚点儿
第八十七章(二更)
安十七下去后,夏缘看着花灼,只见他一改几日来面上的肃宁,颇有几分昔日的懒散悠闲,她皱着眉瞧了他一会儿,不满地瞪着他。
花灼又伸手将夏缘拽进怀里,低头瞅着她,“还跟我生气呢?”
夏缘哼了一声,随着二人名分定下,关系一日比一日近后,她就渐渐地不怕他了,有时候,因花灼逗弄的太过,她对他发脾气,还颇能占据点儿上风,尤其是如今怀孕,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恃宠而骄了。
花灼伸手捏了她的手,捋着她一根根手指把玩,揶揄地笑,“小猫爪子又要开始挠人了?”
夏缘愤然道,“你不告诉我,你还有理了?”
“好,我没理,我错了,少夫人恕罪。”花灼笑看着她,声音低低凑近她脸庞,“少夫人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嗯?”
夏缘的脸腾地红了,一把推开他凑近的脸,恨声说,“你又逗弄我。”
花灼被她推开,看着她要炸毛的模样,早知道她的脾气,虽平时看着是个乖乖顺顺的,但若真是逗弄急了,浑身都带刺,一准扎他个内外伤,他适合而止地收了笑,“好,不逗弄你了,我们说正事儿。”
夏缘一听说正事儿,立即安静下来,对他问,“你让十七给太子殿下传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连妹妹也不行,你是不管花颜了吗?”
花灼“嗯”了一声,“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废暗主令,设临安令,重新洗牌花家,她如今就算拿着副令,想用也不管用了。”
夏缘方才已听了花灼说的前因后果,也知道他这样是为了花家好,她到底跟在花颜身边多年,也知道花颜最在乎花家,花灼这样做,若是花颜知道,一定大为赞许。但她还是担心的不行,看着花灼道,“难道咱们也不找花颜了吗?”
“她不让找,就不找了呗。”花灼语气轻松。
夏缘又瞪着她,“她只是留话说不让太子殿下找。”
花灼伸手捏捏她的脸,笑着说了一句“笨丫头”,散漫地道,“她既然在后梁皇室陵寝怀玉帝躺过的棺木里给云迟留话,显然彼时知道怀玉帝没死,不管脑子里想什么,但心里总是个没失智的,定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虽然给太子殿下留了话,但也该知道这话自然也能传回花家。她不让太子殿下找,自然也没打算让花家找,否则花家找到,跟与太子找到,有什么区别?”
夏缘懵懂地说,“自然有区别啊,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花家是花家。”
花灼摇头,“你因为知道了祖父隐瞒的事儿,才如此说。十六、十七和花家暗线随意出入东宫,太子殿下虽在大婚之日从敬国公府接的妹妹,但天下谁人不知,他是从花家迎亲接走的太子妃?这么久了,从西南境地开始,花家暗线一直帮他,我也吩咐花家暗线查找背后之人,换句话说,东宫与花家,牵扯的太深,早已不分多少。他找到人和花家找到人,按理来说,还真没什么区别。”
夏缘看着花灼,“这么说,她不让太子殿下找,也不让花家找,那她想做什么呢?”
“谁知道,小丫头聪明,不是个傻子,从蛛丝马迹,也可能窥见一斑。她做什么,必有打算,就交由她自己定夺吧,这件事儿,谁也帮不了她。”花灼嗤了一声,“枉我担心她几日,今日得了他留下的这话,便无需再担心她了。”
“可是我还是担心。”夏缘蹙眉,犹豫地说,“我与花颜在外那些年,恐防被你抓回来,一旦出了什么事儿,不敢动用花家暗线,便商定了一种特殊的联络法子,谁也不知道,只我们二人知道……”
“嗯?”花灼抬眼瞧着她,“怪不得呢,你们那些年时常一失踪就数月,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话落,她问夏缘,“是什么法子?”
夏缘眼珠子转了几转,闭紧了嘴,聪明地说,“听你刚刚那话,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打算找她的,我还告诉你做什么?”
花灼挑眉,瞅了夏缘一会儿,顿时笑了,“可以啊,都说女子怀孕后会变傻,我怎么发现你变聪明了呢?”
夏缘扭过头去,闷闷地说,“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傻的,天天被你糊弄,傻子也被你骗精明了。”
花灼大笑,将她抱起,向内室走去。
夏缘惊呼,伸手捶他,“不……不行……我有……”
“知道你有身孕呢,你胡乱在想什么?”花灼来到床前,将她放下,看她警惕堤防地看着他,他好笑,“我这些日子没睡好,昨日又一夜没睡,刚刚睡了片刻,便被十七吵醒了,你陪我睡一会儿。”
夏缘闻言脸红地放下手,乖乖地给他让开了地方,躺去了里侧。
花灼和衣躺下,将夏缘抱在怀里,显然他的确累得很了,也不逗弄夏缘了,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安静地睡了去。
夏缘偏头瞅着他,见他眉目轻松,不再紧凝着,显然虽然没找到花颜,但因为得了她一句留话,他是放心了下来。花颜能留话不让人找,显然是没有性命之忧,他自然不必担心她了。
花灼虽然不担心,但她还是比较担心的,但又觉得,花灼的话有些道理,花颜不让人找,那便不找了吧。她与她的秘密,也先留着吧,自然不能告诉花灼。万一有一日他欺负她,她就离家出走,总不能什么都告诉他,到时候让他盯死了她。
安十七歇了一日,转日起程前往京城。
在安十七从临安出发时,云迟在东宫已收到了云影密报,知道了花灼废暗主令,另设临安令的消息。
以前,花家暗线在皇权下埋的严实,京中一带的花家暗线更不会露头,哪怕云迟五年前在川河谷水患后费了好一番力气追查到了花颜身上,但对花家暗线了解得也不多。自从,在西南境地,花颜答应嫁给他,以安十六和安十七打头,调动了西南境地所有花家暗线帮助他收复西南境地,才让花家暗线彻底地进入了他的视线。
尤其是在北地时,花颜和苏子斩不敢将信件密折走驿站,走的就是花家暗线,花家暗线便渐渐地时常出入东宫,随着花颜嫁给他,京中一带的花家暗线在他面前再无掩饰,他更是了解的清楚。
所以,如今花灼废暗主令,另设临安令的消息,自然瞒不住他。
他负手立在窗前,窗外夜色浓郁,窗子开着,清冷的风吹进来,桌案上的灯烛被吹的明明灭灭,他一身青袍,包裹着颀长的身体,在光影下,透出几分清寂。
云影看着云迟的背影,见他不说话,不吩咐,便立在他身后等着指示。
过了片刻,云迟忽然笑了一声,“临安有花灼,哪怕天地风云变动,也能再屹立百年了。”
云影细听之下,听不出太子殿下的情绪,不像冷笑,说不出的意味,他这才开口,“不知花灼公子是何意思?”
云迟转过身,随手关上了窗子,隔绝了窗外的冷风,淡淡道,“本宫果然猜测的没错,临安花家暗线出了大问题,他这样做,是将花家暗线从泥潭地捞出来。”
“捞出来之后呢?”云影看着云迟。
云迟眯了眯眼睛,掐灭了桌子上的灯芯,室内顿时一片黑暗,他抬步向外走去。
云影一愣,立即跟着云迟出了书房,来到书房外。
云迟站在廊檐下,浓郁的夜色一下子包裹了他,他整个人都融入到了夜色里,今日,天上无星辰,夜尤其的黑。他在黑夜中站了一会儿,声音伴着夜风,温凉入骨,回答的却是云影早先说的话,“若是花颜不要本宫了,本宫都不在乎这南楚江山了,岂还会在乎花家如何?”
云影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脱口喊,“殿下!”
云迟对他摆摆手,抬步下了玉阶,头也不回地向凤凰东苑走去。
云影乃十二云卫之首,自小刀枪剑戟血泊油锅里练出来的,早就随着云迟心性坚韧麻木了,但这一刻,他看着云迟的身影,还是一下子红了眼眶。
第八十八章(一更)
花颜自从那日被统领从后梁皇室陵寝里带上马车,被他劈晕后,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一连昏睡几日不醒。无论是马车走平路,还是走山坡低洼不平之地,她都依旧睡着。
即便冬天已过去,到了初春时节,但天气不会一下子回暖,大地下了一场雪后还僵冻着,风刮着车厢帘幕,呜呜地吹,哪怕是厚厚的帘幕遮掩,冷气依旧透进车厢。
花颜自从灵力武功尽失后,身子本就弱,再加之怀孕,身子骨更是弱极了,这般昏睡着,有暖炉暖着时还好,没暖炉时,她不止手足冰冷,整个身子都是冷的,就连脸色,都挂着霜白。
统领喊了几次花颜,花颜都昏沉地睡着不醒,他喊人来给她把脉。
大夫给花颜把过脉后,谨慎小心地说,“太子妃伤了心肺……”
“什么太子妃?”统领一个凌厉森然的眼神看过去,打断了他的话,“这里哪里来的太子妃?”
大夫一惊,惶恐地连忙请罪改口,“夫……夫人心中郁结重伤,这般睡下去,虽也无大碍,但因她体质太弱,若是睡得久了,恐怕有性命之忧。”
统领脸色难看,看着他问,“喊不醒她,当该如何?”
大夫琢磨片刻,小心翼翼地建议,“一般这种情况,是有不想面对之事,不愿醒来,只能每日喂着参汤,养着身子骨,方能不败了身子骨……”
统领冷声喊,“来人。”
有人现身,“统领。”
“去弄参汤。”统领吩咐,同时补充,“上好的人参汤。”
那人应是,立即去了。
在行路中,弄参汤不容易,但手下人还是在一个多时辰后弄来了参汤,汤放在铜制的保暖壶里,倒出来是温热的。
统领倒出参汤,盛在碗里,用勺子搅拌着喂花颜。
花颜死活不张开嘴,即便统领用手指捏住她下巴硬灌,但她也牙关紧咬,就是不松开。
统领瞧着,冷声冷气地说,“你若是死了,一尸两命,我虽不想你死,但不想整日里侍候个半死人。这是参汤,你喝不喝?不喝就等着睡死。”
花颜没什么动静,昏睡得沉,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统领又将勺子放在她唇瓣,粗鲁地用勺子戮了戮她有些干的起皮的唇,等了一会儿,她似乎有了些意识,牙关松动,任由他将参汤通过勺子喂进了她嘴里。
统领冷笑,声音森然,“果然是个不想死的。”
一碗参汤喝下肚,不知是不是错觉,花颜的脸色似乎好了些。
统领扔了勺子和碗,又摸了摸放在她身边的暖炉,对外吩咐,“换热的暖炉来。”
有人应是,不多时,拿了热的暖炉递进了车厢,换了已经凉了的暖炉。
就这样,每走一段路,统领都会检查花颜脚下怀里搁着的暖炉,若是暖炉凉了,就吩咐人换掉,每日喂花颜三次参汤。
随行的护卫默不作声的跟着,藏下眼中的惊异,从来不觉得统领有人情味,似乎近日来,有了人情味,这般对待车中的女子,倒不像是恨不得她死,反而更像是怕她死了。
一连走了七日,这一日,来到了一处四面环山的农庄。
花颜昏迷了七日,依旧在昏睡着,因有参汤滋养,脸色虽说不上好,但也没那么苍白难看。
有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见马车来到,恭敬地见礼,“统领。”
统领“嗯”了一声,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面前的管家和随他等候在门口迎接的几个人,冷声说,“闫军师可到了?”
“闫军师昨日刚到,说有十分重要的事儿与统领您面禀。”管家回话,“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统领点头,抬步向里面走,同时冷声吩咐,“将马车里的女人找个屋子安置。”
管家应是,看了一眼马车,对身后几人摆手示意。
几个人上前,一人刚要挑开车帘,统领忽然回转身,冷声打断,“罢了,不用你们了,我自己来吧。”说完,他又转回身,来到车前,挑开帘子,探进手去,将车厢内昏迷着的花颜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下了马车。
管家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呼吸都停了。
统领向里面走,冷着面色说,“带路。”
管家回过神,连忙应是,不敢看统领,快步向里面走,进了前院。
前院的前厅门口,一人立在房檐下的台阶上,正是闫军师,闫军师听到动静,显然要迎出来,但当看到统领抱着一团锦被,锦被里一个女子,他脚步顿住,也惊异地看着。
统领自然看到了闫军师,冷眼扫了一眼,对他说了一句,“等着。”
闫军师连忙应了一声,“是。”
统领见管家走慢了,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儿!”
管家连忙又加快脚步,同时挣扎着小声问,“知道您一早来,将您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但其余的还没收拾,您看……”
统领脚步一顿,森然地看着管家。
管家顿时一个哆嗦,转身就跪在了地上,“统领恕罪。”
统领抬脚踢了他一脚,“我看你这个管家做到头了!”话落,怒道,“滚起来,带路。”
管家不敢躲,着实地挨了一脚,连忙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带路,自然是去往给统领收拾好的院子收拾好的房间。
这处农庄不小,绕过前院后,后面便是廊桥水榭,再过去,便是几个院子,其中一个院子在一片梅树后,是个十分清幽的院落。
进了院子,便可看到窗明几净,收拾的十分干净,院中亦有几颗梅树,地上有几片零落的梅花瓣,不见杂草尘土。
管家连走带跑,不敢气喘,进了院子里,直奔正中一间主屋,对院中侍候的人说,“统领来了,快侍候着。”
这一处院中七八个人,从各处出来,见到统领,都齐齐跪在了地上。
管家打开了房门,躬身立在一侧。
统领迈进门槛,穿过画堂,进了里屋,管家惊醒去打里屋的珠帘,可是已经晚了,统领已来到里屋门口,挥手打开,珠帘一阵噼里啪啦脆响,管家的心又提起来,不过统领这回没再怪罪,径直走了进去,将花颜扔去了床上。
他手里轻松后,看也不看花颜一眼,对管家冷寒地吩咐,“侍候着,她少了一根毛发,唯你是问。”
“是!”管家大气也不敢喘。
统领转身走了出去,脚步极快,没多时,便出了院子。
管家这才敢仔细打量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花颜,统领将她裹着被子抱下车,一路抱来这里,扔在床上,她依旧裹着被子,只露一张脸,这张脸,着实是绝色。
他不敢多想,便招来人,“玉漱。”
“奴婢在。”外面有个女子应声走了进来,她膝盖上有尘土,是因为刚刚在院外跪的,还没来得及拍掉。
管家指了指床上,吩咐,“从今日起,你就跟在这位……这位的身边,仔细侍候,若是少了一根毛发,你我都不用活了。听到没有?”
玉漱盯着花颜看了一会儿,点头,“是。”
管家转身走出去,到门口时,又转回头来说,“你一直负责这院子,稍后带着人将这房间隔壁的房间尽快收拾出来,万一……”他说着,看着花颜又住了口,顿了一会儿,又道,“你让人收拾,我去前面看看统领和闫军师可有吩咐。这处庄子虽闲置的太久,但如今主子来了,万万不可再懈怠了,否则我们都不用要小命了。”
玉漱点头,面无表情,“是。”
管家转身走了出去,又对院中侍候的人严厉地嘱咐了几句,快步出了院子。
玉漱在管家离开后,看着床上的花颜,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后,转身走了出去,对外面吩咐,“将隔壁的房间收拾干净了,务必纤尘不染,再烧了水搁在净房里,动作快点儿。”
外面的人应是,立即忙了起来。
玉漱又进了屋,扯开裹着花颜的被子,看了一眼她身量,拿了米尺,将她从头到脚丈量了一遍,记好了尺寸,又喊来一人吩咐了下去。
净房的水准备好后,有人来报,她点点头,扛起了花颜,去了净房。
第八十九章(二更)
闫军师一直站在门口等统领,一边等一边神色变幻地想着刚刚所见。
他没等太久,统领便来到了前厅,看了他一眼,脸色一如既往的冷,“管家说你有重要的事情面禀我,什么事情连信使都不用了?”
闫军师拱了拱手,一边请统领进屋,一边说,“的确是有一桩极要紧的事情。”
“说。”统领进了屋,坐下身。
闫军师挥手关上了房门,恭敬地站在他面前,给他倒了一盏茶,“花灼在三日前废除了暗主令,另设临安令,以临安花家供奉了千年的紫雪玉麒麟为令,天下所有花家暗线,悉数听令临安令,但有不从者,逐出花家,重者杀无赦。”
统领腾地站了起来,面色森寒,“什么?”
闫军师深深垂下头,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统领震了半晌,死死地盯住闫军师的脑袋,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森冷带着杀气,“既然是三日前的消息,为何不早早禀告我?”
闫军师摇头,“是三日前的消息没错,但属下也是昨日晚才得到的消息,因如今属下不敢轻易动飞鹰传信,也不敢轻易用信使,所以,便想着多不过一日您便到这里与属下汇合了,与你面禀最好不过。”
统领杀气不减,“好一个花灼,他倒是会壮士断腕。”
闫军师点头,“没想到花灼会这么早发现我们动用了花家的暗主令,且如此干脆地自损筋骨,一年的时间,半年用来筹谋,半年用来动手,还是太短了,若是再给我们些时间,即便花灼发现了,哪怕废了暗主令,另设什么临安令,也不管用,那时花家已被我们收进囊中了。”
统领坐下身,寒气森森地说,“苏子斩呢?死了没有?”
闫军师看了统领一眼,摇头,“二公子他在两日前破了牵梦阵,我们的人不是对手,他带着人不知所踪了。”
统领冷笑,森然道,“既然破了牵梦阵,想必已有了记忆了,不必找他,花颜在我手里,他会找来的。”
闫军师点点头,“二公子那里倒不怕,但是花家暗线,还请统领示下。”
统领眯了眸子,寒光乍现,“我们这一年,至三日前,收了多少花家暗线?”
“不足十之二。”闫军师道,“花家暗线十分不好收服,若非有暗主令,怕是十之二都收服不来。如今花灼此令一出,怕是这十之二也不保证,还需防范,毕竟花灼这一招实在是釜底抽薪,打乱了我们所有谋划。”
统领冷笑,“十之二也够了,趁着花灼废暗主令,另设临安令,花家暗线都震动中,让我们收服的人立即扑向东宫,让云迟先扒下一层皮来。”
闫军师立即笑道,“统领您的计谋妙,花家暗线与东宫近来牵扯的深,由花家暗线反噬东宫,最好不过。若是让云迟和花灼打起来,那就更好了。”
“打起来倒不至于,云迟精炼,花灼也不傻,我要的是云迟的命,至于花灼,此回就给他点儿颜色看看。”统领摆手,“你现在就去传信,即刻动手,我要花家暗线的这十之二折东宫五成人马。”
“是。”闫军师点头,刚要抬步,又顿住,看着统领试探地问,“想要云迟的命,其实十分简单,只要杀了花颜……”
统领眸中瞬间蹦出利剑,盯准闫军师,“在皇宫,我既然没杀她,便不会杀她,别给我打她的主意。”
闫军师心底一寒,避开统领的眼眸,还是问,“统领既然不杀她,留着她该当如何处置?是将她给二公子?还是自己……”
统领拿起茶盏,随手一扔,茶盏碎裂在闫军师脚下,他森寒地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她不是你该过问的。”
闫军师面色一变,看着脚下碎裂的茶盏和四渐的茶水,垂手应是,“是属下逾越了,统领恕罪。”
统领寒声道,“你记住我的话就好!”
闫军师点头应是,再不敢多言,出了前厅。
统领在闫军师离开后,脸色寒气席卷,周身如放在冰窖中,管家本要询问统领是否用膳,探头瞅了一眼,吓得腿顿时软了,身子也缩了回去,躲开了门外。
“缩头缩脑做什么?滚出来!”统领冷喝了一声。
管家哆嗦着又出现在门口,跪在地上,隔着门颤声说,“奴才是想问问,主子是否用膳?您一路舟车劳顿,不知想吃什么?”
统领脸色冰寒,“滚出去!”
管家闻言连滚带爬,离开了前厅门口。
闫军师去往书房方向,听到后面前厅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恭谨的眉目深深地皱起,眼底全然是隐忧。他驻足了片刻,转了道,走到一处背静处,喊了一声,“晋安。”
“闫军师。”一声黑衣名叫晋安的男子出现在他身侧。
闫军师转过身,对着他道,“你一路跟随统领来此,途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晋安摇头,“不曾有,一路十分顺利。”
闫军师点头,“花颜与统领这一路上可发生过什么?”
晋安摇头,木然道,“不曾,她出了陵寝后,便一直昏迷着,已昏迷了七日。”
闫军师皱眉,“你可知道为何统领不杀他?那一日,是你跟着统领进了宫,在宫里,见到花颜时,发生了什么?”
晋安摇头,“不曾发生什么,统领与她走了一段路后,她便发现统领不是二公子了,她发现时,统领也不再伪装了,之后不等她出手,便将她劈晕了,她那名婢女是属下出的手。”
闫军师看着他,“你是说,是统领那日临时改的决定?本来在那之前,统领还是要杀她的。”
晋安点头,“应该是。”
“为什么?”闫军师问。
晋安摇头,“属下也不知。”
闫军师又问,“那这一路上呢?她昏迷,统领在做什么?今日我看他亲自抱着那女人下了马车,别告诉我统领何时懂得怜香惜玉了?他从生下来,我跟随了他多年,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怜香惜玉,换句话说,也没见过他对哪个人有过好脸色。”
晋安看了闫军师一眼,压低声音,说了两句话。
闫军师听了这两句话,脸色已十分沉,每日亲手喂她参汤,怕她冷,每隔一段时间换手炉,这两件事情虽简单,但是在路上,参汤本就不好弄,手炉换热水也没那么简单弄,可是却坚持了一路,花颜这是什么待遇?
在北地时,他是一直跟在统领身边,统领想杀花颜之心,他分毫不怀疑,可是短短时间,他不在统领身边,发生了什么?
若非他多年来一直跟着统领,也清楚统领绝对不是二公子,否则此时真是怀疑他换了个人。他不但不杀花颜了,竟然还对她好?什么道理!
他静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问,“你怎么看?”
晋安摇头,“统领必有道理,军师您还是不要想着杀她了,一旦惹怒统领,后果不堪设想。”
闫军师又沉默片刻,泄气道,“我倒是想杀她,但统领这般,让我如何杀?如今二公子破了牵梦阵,有了记忆,更不会杀她,若是找来,怕是会护死。殊不知,这女人根本就是祸水,留不得。”
晋安沉默不接话。
闫军师又道,“两位主子,一奶同胞,一脉传承,我倒更该担心他们以后。”话落,看着晋安,又跟着沉默片刻,摆手,“罢了,先做正事儿要紧,总之,如今花颜在统领手中,我们先对付东宫要紧。立刻依照统领的吩咐,即刻动手。”
晋安点头。
统领在前厅坐了片刻,冷着脸出了前厅,回到了早先送花颜过去的院子。
此时,玉漱已动作利落地给昏迷的花颜沐完浴,换了崭新的衣裙,将她又安置回那张床上,盖了被子。
统领进了院子,又跪了一地人,他摆摆手,进了屋,玉漱挑开珠帘,侯在一侧。他径直走进屋,看了床上的花颜一眼,回身问玉漱,“你给她收拾的?”
玉漱垂首应是。
统领冷然地吐出一个字,“赏。”
玉漱跪地,“谢主子赏!”
第九十章(一更)
花颜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似不管不顾一般,一直睡下去的模样。
统领站在床前看了花颜一会儿,挥手落下了帷幔,转身去了净房。
玉漱想了想,立即跟过去侍候。
她还没迈进净房的门槛,统领冷喝,“滚出去!”
玉漱脚步猛地顿住,不敢再前进一步,只站在门外白着脸说,“主子您的衣物放在第三个橱柜里。”话落,试探地问,“你是去前院与闫军师一起用膳,还是径自在屋中用膳?”
“滚!”统领似十分不耐烦,暴怒地又喝了一声。
玉漱安静了片刻,再不敢待,转身离开了门口,想了想,叫来一人,压低声音吩咐,“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便将饭菜端来摆进……”她顿了顿,“外间画堂吧。”
那人应是,立即去了厨房。
不多时,厨房的人送来了饭菜,摆进了外间画堂里。
统领没沐浴多久,便从净房里出来了,他穿了一身黑色袍子,带着几分水汽,脸色冰冷,水汽都带着冰霜。
玉漱垂手立在画堂门口,挑开帘幕,不敢看统领。
统领抬步进了屋,看到外间画堂里摆着满满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整个画堂都飘着饭菜香味,他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在后梁皇室陵寝里,花颜饿极了,却死活不吃冷硬的饭菜,非要娇气地吃热乎的饭菜。
他抿了一下嘴角,想着她昏迷了七八日了,喊也喊不醒,是不是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刺激她让她醒来的原因?
于是,他寒声吩咐,“将这些饭菜摆去屋子里。”
玉漱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连忙带着人将饭菜挪去了里屋。
统领随后进了里屋,只见这么片刻的功夫,里屋弥漫着饭菜香味,这饭菜显然是厨房精心做的,热气腾腾,香味也散的快。
他对玉漱摆摆手,示意她下去,然后走到床前,隔着清一色的帷幔,看着里面睡的沉的花颜,伸手挑开了帷幔,用两旁的金钩挂住,任饭菜的香味没有任何阻隔地飘进床帐里。
他盯着花颜的表情站了一会儿,发现无论饭菜香味有多诱人,花颜依旧沉沉睡着,无动于衷,他终于不满,猛地伸手掐她的脸,恶声恶气地说,“醒醒!”
花颜的脸本就娇嫩,肉眼可见地转眼就被他掐出了个红印子,十分醒目。
他见了,手松动了一下,缓缓拿开,沉沉地皱着眉盯着那个红印子看了片刻,寒声说,“你是想睡死是不是?”
花颜自然是睡着不答他。
统领脸色清寒渗人,“别以为我每日喂你参汤不让你睡死,你便觉得我有多心善不杀你了。你若是再这样睡下去,我就弄一碗打胎药,先杀了你肚子里小东西。”
他说完,死死地盯着花颜,没看到她面上神色变化,却看到被子里似乎动了动。于是,他猛地掀开被子,看到她的手放在了小腹上,呈护卫状。
统领冷笑,“既然怕,就给我滚起来。”
花颜睡着不动。
统领对外面喊,“来人,端一碗打胎药来!”
玉漱本就守在门外,自然听到了统领的话,她心里惊了个透心凉,但还是干脆地应声,“是。”
统领催促,“动作快点儿。”
玉漱又应了一声,再不敢耽搁,立即去了。
这农庄本就有药库,也有大夫,玉漱找到大夫,说了主子的吩咐,大夫立即开了一副打胎药的方子,玉漱拿着药方子连忙去药方里取药。
闫军师得了消息,心里高兴,“无论如何,她怀着的胎早就该给落了,本就不该留着。”话落,对晋安道,“这是好事儿。”
晋安却没有闫军师这样高兴,冷木地说,“若是统领想落她的胎,但分动动手指头,就落了,哪里会用到打胎药这么费事儿?军师你怕是高兴的太早了。”
闫军师一怔,面上的高兴之色顿时没了,“说得也是。”话落,揣测,“那统领如今是什么意思?”
晋安摇摇头。
闫军师叹了口气。
玉漱动作很快,将打胎药熬了一会儿,觉得有了药效,便立即端着进了屋。
统领依旧站在床前,似与床上昏睡着人多么苦大仇深一般,杵在那里,脸色吓人,见玉漱端着药来了,他伸手接过,“给我,你下去吧。”
玉漱垂着头说,“主子,药很热,药碗也很烫。”
统领夺过药碗,“下去!”
玉漱立即走了下去。
统领端着药碗,不管热不热,便一把拽起床上躺着的花颜,将药往她嘴里送,声音森冷可怖,“我先将你肚子里那块肉打下去,再看着你流血而死,想必很有意思……”
他话落,花颜睫毛动了动,挣扎了片刻,终于睁开了眼睛,恼怒地瞪着面前的药碗,攒着劲儿地挥手,将药碗打了出去。
她本就身子软,又昏睡了七日,没多少力气,药碗很热,她还被烫了一下,没打多远,碎在了统领脚下,溅的他鞋面都是黑乌乌的药渍。
她这一下,用尽了全力,不由得有些气喘,便抖着手和身子喘息。
统领看着她醒来的娇弱模样,他动动手,就能拍死她,他撤了手,冷笑,“终于舍得醒了?”
因她扶着花颜,如今他撤了手,花颜身子没了支撑,跌回了床上,即便是铺了厚实的褥子,花颜还是觉得摔的后背疼。
她“咝”了一声,气的骂人,“姑奶奶醒不醒,与你有什么干系?要你管我!”说完,她口不择言,“你是哪根葱?我乐意睡!”
统领不怒反笑,危险地眯着眸子看着她,阴森森地说,“行啊,睡了一觉倒是本事了,敢骂我了,这般牙尖嘴利,我是不是该给你一口牙都拔了?”
花颜一噎,静了静,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人是谁?可不是个能任由他发脾气骂的人。她捂着肚子喘了片刻,梗着脖子说,“我饿了。”
统领冷笑,“你还知道饿?昏睡七日,我以为你要一直睡死过去了,倒省得我杀你了。”
花颜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杀她,若是杀她,早就杀了,她心绪平复了一阵,又慢慢地坐起身子,打量了一眼房间,自然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饭菜,眼看饭菜都不冒热气,显然是凉了,她说,“让人热热饭菜,我不吃凉的东西。”
统领阴沉着脸盯着她,站在床前没动。
花颜多少对这个人也有了些认知,便对外面喊,“来人。”
玉漱一直守在门外,自然也听到了里屋的动静和摔碎的药碗,惊异于花颜醒了,被一碗药喊醒了?介于她是被统领抱进这个屋子的,虽然听到不是统领喊她,但也不敢不应声,“奴婢在。”
花颜吩咐,“把饭菜拿去厨房热热。”
“是。”玉漱应声,对外一摆手,有两个人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统领立在床前,头也不回,自然也没阻扰。
于是,玉漱很快就带着人将饭菜端了下去。
花颜活动了一下手腕,觉得软绵绵的,感受了一下身体,身体比手腕还没力气,她郁郁地又抬眼看统领,对上他阴沉的眸光,问,“这里是哪里?”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统领转身走去了桌前。
花颜自然没指望他能告诉她,但是昏迷期间,尚有感知,也隐约清楚似乎一直在马车上走了很远,更是清楚他每隔一段时间给她换手炉暖身体,一日喂三次参汤……
她看向地面,碎碗和黑乌乌的汤药,皱了皱眉,没再说话,支撑着身子,费力的下了床,穿上了鞋子,走到了桌前坐下。
统领冷眼瞅了她一眼,拿起茶壶,倒了一盏茶,他刚倒好,花颜便将那盏茶端到了自家面前,还说了句,“谢谢。”
统领手一顿,凌厉地瞅着她,“你倒是不怕我毒死你。”
花颜没力气端着茶盏,便半趴在桌子上,慢慢地喝茶,破罐子破摔,没心没肺地说,“毒死多麻烦,你伸伸手指头,我就活不了了,多省事儿。”话落,又补充,“再说毒药也需要银子买,不便宜呢。”
统领“砰”地放下茶壶。
花颜以为他又要对自己震怒掐她脖子,便听他对外面怒道,“热个菜这么慢,不想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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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晚点儿
第九十一章(二更)
统领怒喝一声后,玉漱身子一抖,连忙去催促厨房,几乎片刻间,厨房的人就重新送来了热好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
回锅菜的香味自然比早先差了许多,但热气腾腾的,让人一看也很有食欲。
花颜扫了一眼,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菜吃了一口,蹙眉,对玉漱吩咐,“这个我不喜欢吃,给他拿那边去。”
玉漱瞅了统领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不像反对的样子,她立即将菜从花颜面前撤走,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放在了统领面前。
花颜头也不抬地又继续吃下一盘,似乎觉得这个好吃,连吃了两口,又换下一个,吃了一口,果断地说,“这个我不爱吃,也给他。”
玉漱又飞速地看了统领一眼,将那盘菜撤走,放去了统领面前。
花颜又换吃别的,她虽然七日没进食,每日只喝参汤,但却没因为饿屈服,嘴叼的很,被她挑挑拣拣,喜欢的自己留下,不喜欢的挪去给统领,够不着的又让玉漱端来她面前,爱吃的留下,不爱吃的又放回去。
如此一来,不出片刻,她面前放的都是她喜欢吃爱吃的饭菜。
玉漱心中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因为统领虽阴沉冷寒着一张脸,但始终没说话,也没反对,更没掀桌子杀人。只冷眼瞅着花颜,见她挑剔了一圈后,吃的痛快,便拿起了筷子,吃着面前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