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道,“本宫给神医养老。”
天不绝哼了一声,“当年,小丫头劫了我救花灼,也说给老夫养老,如今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你们年纪轻轻的,不向生,整日里想着共死,老夫信你有鬼了。”
云迟淡笑,语气轻浅,“是吗?本宫说话算数,就算本宫不在了,也安排好给神医养老的人。”
天不绝“嘁”了一声,摆手,“罢了,老夫可用不起太子殿下给老夫养老,老夫虽有一身医术,但在太子殿下面前也不敢托大。老夫虽不乐意见那武威候,但既然太子殿下让我去见,稍后我便去见见那老东西吧。”
云迟拿起茶壶,将他喝了一半的茶水亲自满上,“有劳神医了。”
天不绝叹了口气,“还有吗?索性一次说了,老夫若是知道当年自此被小丫头缠住再脱不开身,说什么也直接抹脖子落个干净,如今倒好,日日操神辛劳。”
云迟笑了笑,“倒是还有一桩,本宫想知道,神医给苏子斩解寒症时,可有发现他身体还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天不绝一怔,“这话怎么说?”
云迟看着他道,“神医想想,就是本宫说的意思。”
天不绝皱眉,“你先与老夫说说,什么叫做异于常人之处?就跟颜丫头一般吗?”
“可以这么说。”云迟道。
天不绝摇头,“没有,他身体有自小从母体带的寒症,每日里折磨的不成样子。要说异于常人,那就是比寻常人心性坚韧,那份苦,不是谁都能受的。颜丫头有天生的癔症,不过她的癔症因是心病,是云族的魂咒,老夫对云族灵术一窍不通,把脉也把不出来,若你的意思是苏子斩也有的话,那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云迟闻言沉默。
天不绝纳闷地说,“你是觉得苏子斩也跟颜丫头一样?不能吧?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我看那小子自从解了寒症后,性子愈发变幻了,性情上放得开了,倒没发现他不对劲儿。”
云迟道,“本宫也没发现,只是这两日忽然有了这个想法。云族的灵宠初见他便十分喜爱他,每日都黏着他,会不会有前因?再加上,他忽然就失踪了,不得不让本宫多想。”
天不绝闻言面色凝重了,“照你这么说,老夫也不敢断定了。”话落,他拍了拍脑袋,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云迟见他拍自己脑袋用很大的力,打住话,“神医去吧!本宫这便回去歇着。”
天不绝闻言站起身,对他道,“我回去琢磨琢磨,再去找武威候,据说这老东西精明得很,老夫尽量让他多说些。”
云迟颔首,“有劳了。”
天不绝转身出了书房。
小忠子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关于苏子斩的猜测让他吓的直哆嗦,见云迟又看向窗外,小声说,“殿下,子斩公子……不……不会一直以来都是装的吧?”
云迟站起身,轻声说,“他若是装的,本宫认了。”说完,出了书房。
小忠子咯噔一声,不敢再多话,跟上了云迟。
天不绝出了云迟的书房后,一路琢磨着云迟对他说的话,又想着曾经给苏子斩治病把脉的经过,直到回到院子里,也不能确定云迟的猜测是否果真,苏子斩有与花颜相同的异于常人之处。
他想不明白,索性放下,琢磨着去见武威候,如何与他说话。心里想着难为他一生痴迷医术,到老了,反而掺和进了俗世俗务里了。
京城因为赵宰辅的死,一时间人心惶惶。
朝臣们在赵府听了云迟一席话,惊悚骇然之下,个个也都十分惜命地回府请大夫的请大夫,彻查的彻查,十分热闹。
云迟觉得京城太平静了,是该这样热闹,太过平静,才不是好事儿。
他从书房出来后,吩咐云影,“你带着东宫的暗卫,将京中各大府邸也趁机查一遍,本宫觉得,赵宰辅就是个开头而已,这事儿没完。”
云影应是,立即带着人去了。
云迟在书房门口立了片刻,便回了凤凰东苑。
小忠子想着天不绝果然好用,能让殿下听话地去歇着。
赵府内,赵清溪最终还是命人敲晕了赵夫人,请太医给她开了一副安神昏睡的药,让赵夫人睡去,又吩咐人将赵宰辅抬进了棺材里,安置去了灵堂。
梅疏毓瞧着她干脆的做派,在一旁说,“你打算给赵宰辅停灵几日?打算让赵夫人睡多久?总不能让她睡到不送赵宰辅发丧吧!”
赵清溪道,“停灵七日,打算让我娘睡七日。”
梅疏毓看着她,“七日后,赵夫人醒来,恰逢赵宰辅发丧,她怕是依旧受不住。”
赵清溪抿唇道,“若是七日后她还受不住,依旧让她睡,既然她心里觉得我爹没死,那就不必给他送行了。等发丧完我爹,我请神医开一副失忆的药给她,诚如太子殿下所言,我总不能没了爹又没了娘。”
梅疏毓点头,“倒是个法子,只是你以后……”
赵清溪摇头,“还有什么以后?待我爹过了百日,我打算带着我娘回祖籍,离开京城。”
梅疏毓一怔,“你打算离开京城?”因消息太过震惊,他脱口道,“那我怎么办?”
赵清溪抬眼看他,似也愣了愣,不解,“与二公子有何干系?”
梅疏毓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攸地尴尬,不敢看赵清溪,撇开脸,咳嗽了两声,权衡之下,觉得如今时机不算好,但也是个机会,是死是活,就在今日了。
于是,他咬牙说,“你怕是不知道,当初听闻赵宰辅为你选婿时,我曾找过我祖父,让他来赵府提亲,我祖父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觉得我上不了台面,丢他的脸,怕赵宰辅将他撵出府,死活不来。”
赵清溪呆了呆,从没想过,在这个时候,知道了梅疏毓对她的心思。她低下头,沉默下来。
第七十五章(二更)
梅疏毓转过头,见赵清溪清瘦得很,似乎风一刮就倒,低着头的模样,看起来柔弱又无依。他抬手狠狠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暗骂自己不该这时候说这个。
颇有乘人之危之嫌。
于是,他立即道,“我就是心慕你而已,你别有负担,你若是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觉得你会喜欢上我。曾经太子表嫂说待我回京,帮我与你牵牵红线,试试姻缘,可是我回京后,她孕吐的没精神管我,如今表嫂下落不明,赵宰辅又出了事儿,我今日本不该提这话,你别放在心上,你撑着赵府本不易,该如何打算就如何打算,甭理会我,你就当我刚刚胡言乱语就是了,别放心上。”
赵清溪慢慢地抬起眼,似乎第一次认识梅疏毓,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梅疏毓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眼神不敢与她对上,暗骂自己没出息。
赵清溪盯着梅疏毓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毓二公子去给我爹烧两张纸吧!你来了,是不是还没吊唁他?”
梅疏毓一怔。他来了赵府,就忙着彻查了,自然没顾上吊唁赵宰辅。
赵清溪转身向灵堂前走去。
梅疏毓在原地呆了片刻,实在不敢猜测赵清溪是什么意思,但他本来就是个按捺不住凡事儿不问明白食不下咽寝难安的性子,于是,他咬了咬牙,追上赵清溪,舔着脸问,“赵小姐,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笨,你说明白点儿。”
赵清溪脚步一顿,声音带了丝情绪,“你是挺笨。”
梅疏毓懊恼,没了话。
赵清溪也不给他解惑,继续向前走去。
梅疏毓想了想,实在不敢多想,只能跟上她,来到了灵堂前。
因赵清溪将赵宰辅的尸首装了棺,灵堂前放着烧纸纸钱火盆等物,这时候,朝臣们都走的差不多了。
赵清溪本该跪在灵堂前给吊唁的人还礼,但因赵夫人不顶事儿,她要打理府中一切事务,配合梅疏毓彻查府中人,所以,守在灵堂前的是赵府旁支族亲的本家,或哭或吊唁。
赵清溪来到灵堂前,众人都向她看来。
赵宰辅在时,只赵清溪一个女儿,旁支族亲们想让赵宰辅过继个子嗣,赵宰辅死活不肯,说有个女儿就够了。
京城人人都知道,川河谷治水,有八成拿的都是赵府的银子,赵府早被掏空了。赵宰辅虽在其位,但其实府中早已空虚,连瘦死的马都不如了。
如今赵宰辅又死了,孤女寡母的,眼看着这赵府是没落了。旁支族亲的人觉得如今的赵府也捞不到什么,以后就更没什么让人可捞的了,所以,就连帮衬着守灵吊唁什么的都不甚尽心,颇有应付的意味。
赵清溪从昨日便冷眼瞧着,也不说什么,总之自有她带她娘离京的打算。
但今日不同了。
她来到灵堂前,看了众人一眼,站在一侧,伸手拿了烧纸,回身递给梅疏毓。
梅疏毓看了赵清溪一眼,又瞅了瞅旁观的赵府旁支族亲,默默地接了,以他如今的在朝中的官职身份,拿了烧纸扔进火盆里,再对赵宰辅拜上三拜也就是了。但他琢磨了一下,觉得哪怕自己会错了意,以小辈对长辈来说,跪一跪,祭拜一番,也没什么。
于是,他单膝跪在地上,将烧纸轻轻地放在火盆里,郑重地拜了三拜。
他三拜后,赵清溪轻声说,“二公子可有什么对我爹说的?”
梅疏毓心咚咚地跳了两声,抬眼看赵清溪。
赵清溪还是一副苍白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模样,说出的话来,很是平静。
梅疏毓心里叫娘,想着赵小姐聪明,对比他就是个笨的,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明白他也好知道怎么做啊?如今她什么也不说,到底是认可他同意他还是怎地?
若是他说出的话不着调,岂不是累了她的名声吗?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极力地想从赵清溪眼里表情上看出点儿东西来,可是他盯着赵清溪看了半晌,啥也没看出来。他泄气地收回视线,心里一团的乱。
赵清溪等了一会儿,轻声说,“二公子没有什么要对我爹说的吗?”
梅疏毓终于在一团纷乱中听出了点儿情绪,他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地开口,“有,有的。”话落,猛地咬牙,对着赵宰辅的棺木牌位道,“在下梅疏毓,心仪赵小姐已久,本该早日来府提亲,奈何回京后诸事耽搁,不成想宰辅您突然驾鹤西去,未能亲自向您提亲,着实是憾事儿,今日趁着您还未走远,在下特意跟您提上一提,您若是答应,在下以后必定好好照顾赵小姐和夫人,天地为誓,不违此心。”
守在灵堂前的人见到这一幕听到这一幕不由得都惊呆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梅疏毓是谁?梅府二公子!以前年少时少不更事儿但且不说,只说这一年来,他在西南境地立了大功,如今回京,更是身负兵权重职,是太子殿下器重的朝中新贵,前途不可限量。
以前从没听闻他与赵清溪有什么牵扯啊?今日竟然跪在赵宰辅灵堂前提亲?他们莫不是眼花了,耳鸣了,看错了,听错了吧?
不少人都揉了揉眼睛,噢,没看错,梅疏毓还在跪着。
众人都看向立在一旁的赵清溪,想着今儿这事儿可真是稀奇了。
赵清溪素来是闺中女子典范,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她的亲事儿,那一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正儿八经的由长辈们做主的,否则,便是不庄重。
在所有人的想法里,满京城的女子,谁不庄重,也不会是赵清溪。
今日,梅疏毓这般独自一人,无父母作陪,跪在这灵堂前,说了这么一番话,按理来说,做的就是荒唐事儿。搁在赵清溪身上,她应该让赵府的人立马将他轰打出去才是。
但赵清溪没有,今日,他们似乎都看错了。
只见梅疏毓说完后,赵清溪盯着梅疏毓看了一会儿,见梅疏毓一脸豁出去了的生无可恋,她“扑哧”一下子乐了,转过身,拿了一卷烧纸,走了两步,挨着梅疏毓身边一起跪在了灵堂前,在梅疏毓目瞪口呆下,她将烧纸扔进了火盆里,清声问,“爹,您答应了吗?”
梅疏毓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懵怔怔,神魂不在。
赵清溪笑了笑,清声说,“您不说话,女儿就当您默认答应了啊。”话落,她转头对梅疏延认真地说,“我爹说他答应了,待我一年热孝期后,你就前来提亲吧!三年孝期后,我们就大婚。”
梅疏毓睁大了眼睛,心里的不敢置信与心愿达成的惊喜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是惊多还是喜多。他看着赵清溪,抖着嘴角,好半晌,才说,“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赵清溪随手解下了自己身上佩戴的香囊,递给他,“天地在上,我爹面前,不敢胡言乱语。”话落,挑眉,“你呢?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梅疏毓生怕她反悔,立即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香囊,抖着手系在自己腰间,费了老半天劲儿,才系好,然后扯了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她,“给你这个。”
赵清溪伸手接过,在手中摸索了两下,玉佩是暖玉,在这样冷的天气里,让她手都跟着暖和了几分,诚如梅疏毓这个人,有一颗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她低下头,慢慢地将梅疏延的玉佩系在了自己腰间。
她心中最清楚不过自己在做什么,她想着她今日若是错过梅疏毓,一定后悔。
她素来聪明,不允许自己后悔。
梅疏毓看着她,心又跳了个不停,若不是在西南境地时磨炼得还有点儿理智,他恨不得跳起来尖叫十数声。他今日跟随云迟来赵府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没想乘人之危,但赵清溪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看着赵宰辅的棺木,想着他自己做了自己的主张,在赵宰辅灵堂前拐了他的女儿,也是经过了他同意的,不算是私相授受了吧?
他如今是东宫的人,他祖父父母知道若是打骂他,还有太子表兄给他顶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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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一更)
赵府发生的事儿震惊了所有在赵宰辅灵堂的旁观者,没出一个时辰,京城就传开了。皇宫、东宫、梅府等各大府邸都不约而同地得到了消息。
正值晌午,小忠子请示云迟用午膳,便将他听了一耳朵的消息说给云迟听,一边说着一边欷歔,“昨日书离公子与毓二公子说话,提到赵府小姐,书离公子知道毓二公子对赵府小姐有心,便提点了一二,但当时毓二公子也没说今日就施行啊,今日来这一出,也太突然了,动作也太快了。尤其更让人意外的是赵府小姐,众目睽睽之下,在赵宰辅的灵堂前,赵府小姐竟然答应了,与毓二公子交换了定情信物。还言明毓二公子一年后提亲,三年后大婚。”
云迟“哦?”了一声,也颇为意外。
小忠子看着云迟,问,“殿下,您说,这算是私定终身吗?”
虽然赵宰辅死了,但赵夫人还在,梅府的一众长辈们都还在,毓二公子这谁也没知会,连亲祖父祖母亲爹娘估计这时候也是一脸懵。
云迟虽有些意外,但想想,这样的事儿,倒像是梅疏毓能做得出来的,他自小就不服管教,梅老爷子动家法他都敢跑,跑去了苏子斩那里避难不说,还跟着陆之凌去了西南境地,回京后,这么长时间,也只回了梅府一趟,露了个面,其余时候,不是在苏子斩那里,就是在他的东宫住着,倒是将这两处当成他的家了。
而赵清溪,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自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过赵宰辅算计安书离,让她受了一番打击,如今赵宰辅突然死在府中,赵夫人与疯了无异,这时,她孤身一人支撑着赵府,得知梅疏毓心仪她多时,又一片赤诚之心,她素来果断,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抓得干脆,倒也不奇怪。
小忠子见云迟半晌不答,小声询问,“殿下?”
云迟道,“在赵宰辅灵堂前,倒也不算私相授受。”
小忠子看着云迟神色,“梅府会同意吗?如今赵宰辅一死,赵府可就没落了。”
云迟淡淡地笑了笑,“赵宰辅生前清空私库于川河谷赈灾,实乃大功一件,这些年,赵宰辅对南楚江山,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忠心耿耿,如今他死了,剩下孤女寡母,本宫理当照应赵府一二。梅府若是不同意,本宫就给他们二人做这个主。”
小忠子心想,毓二公子估计就是觉得太子殿下这座靠山好使,才敢这么大胆的折腾,总之有太子殿下给他顶着梅府那边呢。
他正想着,外面有人报,“殿下,毓二公子回府了。”
小忠子听了心想,瞧瞧,就连东宫的人见了毓二公子都不说毓二公子来了,而是说回府了,显然他是在东宫待的让东宫的人都习惯了。
云迟“嗯”了一声,对小忠子说,“去问问书离可忙完了?正巧梅疏毓回来了,本宫与他们一起吃午膳。”
小忠子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不多时,梅疏毓与安书离一起来了。
梅疏毓一副傻头傻脑懵懵怔怔的模样,见到云迟给他见礼后,挨着他坐下,犹在梦中喃喃地说,“太子表兄,我不是在做梦吧?你说赵小姐怎么就答应了我呢?是不是我还没睡醒?要不你给我一剑?”
云迟失笑,“到底有没有睡醒,你自己不清楚?我给你一剑,你九泉底下可就没赵府小姐可娶了。”
梅疏毓拍拍脑袋,“我这一路上回来掐了自己好几回,总觉得这事儿不像是真的似的。实在是……”
安书离笑着接过话,“实在是你自己都没想到,是不是?”
“是啊!”梅疏毓看向他,“你跟我说到赵府小姐时,我是琢磨着等赵府这事儿过去,我再慢慢的找个机会,对赵小姐表明心迹,但也没想今天啊,更没想到他会答应我啊。”
安书离失笑,“赵府小姐本就是聪明的,你堂堂毓二公子,统领京城兵马,是少有的少年才俊,赵府小姐只要眼睛没瞎,就会答应你,也没什么奇怪。”
梅疏毓瞪着他,“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一直以来,可没觉得自己配得上赵小姐。而赵小姐,按理说,也不该这么……这么……”他想着形容词,想到赵清溪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颠覆了他对她的认知,一时间形容不出来,总觉得与往日的大家闺秀做派不同。
安书离接过他的话,“按理说,赵府小姐不该这么出格。”
梅疏毓一拍桌子,“是啊,今日之事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他说完,忽然一副惊恐的模样,问云迟,“太子表兄,你说她该不会是鬼附身了吧?”
云迟难得被他逗笑了,温声道,“青天白日,哪来的鬼?”
安书离也被逗笑了,看着梅疏毓快癫狂的模样有些可怜,笑着说,“你将今日的情形与我们说说,我与太子殿下帮你看看,是否青天白日她真被鬼附身了?”
梅疏毓闻言立即将今日在赵府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安书离听着他说的详细,连赵小姐如何收他给的玉佩眼神如何都说了,暗叹这家伙实诚,难怪赵清溪那么聪明的女子果断做了这一桩出格的事儿,这么个傻子若是不抓住,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赵清溪聪明,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于是,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就将心放进肚子里吧!依我看,赵府小姐没被鬼附身,冷静的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话落,又道,“你如今该想的是怎么应付梅老爷子的家法。”
祖父母高堂在上,他就这么撇开了他们定了终身,梅老爷子不气歪鼻子才怪。
梅疏毓闻言扭头问云迟,“太子表兄会帮我的对吧?”
云迟嫌弃地瞥了梅疏毓一眼。
梅疏毓顿时又惊吓了,一把抱住云迟的胳膊,惊骇道,“表兄,你这什么表情?你该不会不管我吧?你不管我,我就完蛋了,我完蛋了是小事儿,对不起赵小姐啊。”
云迟甩开他的手,气笑,对安书离说,“这么个傻子,幸好赵小姐聪明,否则换做别的女子,岂不是傻坐一堆?”
安书离大笑,诚然地觉得云迟这话极对。
梅疏毓才不管云迟说什么嫌弃他的话,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太子表兄?”
云迟摆摆手,“行了,你给本宫好好盯着京城,不可懈怠,这件事儿本宫给你做主。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要看在赵宰辅的面子上。赵宰辅死的突然,估计自己做梦都没料到,他生前最是操心赵小姐婚事儿,如今赵小姐与你在他灵堂前定了终身,他在天之灵,想必也能走的安心。”
梅疏毓见云迟答应,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因为什么,云迟管他就行。
方嬷嬷带着人端了饭菜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梅疏毓饿了,今日在赵府,他着实好生地费了一番心神,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了一阵,才发现云迟虽然慢慢地吃着,但总感觉拿筷子没劲儿,带着几分食不下咽的模样。
他偏头咳嗽了一声,转回头来小声问云迟,“太子表兄,你……你还好吧?”
他如今倒是聪明的不敢提花颜的名字了。
云迟“嗯”了一声,神色淡淡,“吃你的饭。”
梅疏毓缩回脖子,不敢问了,生怕他聒噪惹了云迟不管她了,于是,安静地开始吃饭。
安书离抬眼看了云迟一眼,心里叹气,但也没说什么,这样的事儿,谁又能说什么?谁都不是花颜。
用过饭后,梅疏毓说他上午查了一上午,也没在赵府查出什么来,下午再去看看,于是,又去了赵府。
安书离在梅疏毓离开后,对云迟道,“我将东宫也彻查了个遍,没发现不对之处,想想也是,殿下东宫的人都是亲手择选的,不该出纰漏才是。赵宰辅之死,怕不是这两个月从东宫那株凤凰木染的死蛊。”
云迟凝眉,思索片刻,沉声道,“那就往前查,两个月之前,一点点推着查。”
安书离点点头。
第七十七章(二更)
那一日,花灼派人将书信已最快的飞鹰送去给云迟后,歇了一觉,他身体即便病好了,也比常人弱,因卜算之后又费神思想,这一觉歇了两日。
他醒来总觉得心下不太踏实,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没有根由,于是,他吃过饭后,又拿出了卦牌,在手中搓着。
夏缘坐在一旁看着他,见他锁着眉,试探地问,“这一次出的事情十分棘手吗?连你也处理不妥?”
花灼“嗯”了一声。
夏缘问,“是有人故意对付花家?”
花灼偏头瞅了夏缘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想太多,孕妇切忌多思多虑。”
夏缘无奈,小声嘟囔,“什么也不思不想,吃了睡,睡了吃,早晚变成猪。”
花灼失笑,想了想,建议道,“你若是闲不住,就做些绣活,趁着月份浅,可以亲手做些小衣裳,到时候给孩子穿。”
夏缘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找东西。”说完,再不理会花灼,去找柔软的布匹和针线去了。
花灼总算转移了夏缘的注意力,捏着卦牌又揉搓一会儿,片刻后,叹了口气。前两日,他一日卜算了三卦,第三卦时,到底是受了轻伤,这么短时间,是再不能动卦了。
问卜之事,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花灼扔了卦牌,起身下了床,站在床前,看着窗外。
外面烟雨霏霏,就跟下在人的心坎里一样,满满的湿愁。
花灼有了想进京的想法,但是临安距离京城毕竟路途远,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进京的必要。若是云迟依照他卜卦推测,找到了花颜,他进京一趟,能见到她,也不算白跑一趟,若他没找到花颜呢?他进京能做什么?京中一带花家的势力本来就弱。
他揉揉眉心,离开了窗前,拿了一把伞,撑着出了房门。
夏缘在库房找东西,听到脚步声,探头瞅了一眼,喊,“花灼。”
花灼停住脚步,顺着声音看去。
夏缘从库房的门口里探出头来,对他问,“你要去哪里?”
花灼温声道,“去找祖父商议一番,有些产业,若是不能救,就断了好了,免得临安花家尾大甩不掉。”
他说的认真,夏缘闻言也没怀疑,对他摆手,“那你去吧。”
花灼对她嘱咐,“小心些,让婆婆帮着你,别磕碰了。”
“知道了,放心吧。”夏缘将身子探了回去。
花灼撑着伞出了花灼轩,路过花颜苑,他脚步一转,径直进了花颜苑。
他与花颜自小就不喜欢人侍候,他因为身体原因,身边多少有几个不得不照顾他的人,但花颜从会走路,在遇到夏缘之前,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这处院子,一年最少有大半年时候空着,她不常在家,总是满天下的跑,以给他找药为名,虽然也的确是在给他找药,但更多的,她喜欢那份在外面跑的肆意。
以前,小的时候,他不知道花颜有那些经历和记忆癔症时,还曾想着这小丫头上辈子是被关在笼子里关久了?这辈子生下来就喜欢往外面跑?
后来,从他知道了她的那些事儿,便更多的是心疼。
她上一辈子,可不是被关了一辈子吗?未出嫁前,被她祖父在家里在云山两地轮番关着,出嫁后,因嫁的是太子,在东宫和皇宫关着,总之,都被拘着性情。
四百年前,她没见识过几日大千世界,这一世,他在知道后,便理解了。
花颜苑虽无主人居住,但隔三差五都会有人打扫,十分干净。
花灼一路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屋中的摆设依旧,花颜即便大婚嫁人,在家中所用的一应物事儿,什么也没带走,就连最喜欢一对风铃,也没带走。
花家给她准备的嫁妆,都是从库房里挑选的物事儿。
花灼似乎还记得她出嫁前一日,夏缘问她,“要带些什么东西吗?”
花颜说什么来着?
她笑着说,“东宫什么都有,带什么呀,我需要什么,云迟就给我什么,没什么可带的。”
夏缘便也作罢了。
如今,花灼站在花颜的房间,想着按理说消息到了云迟手中,他一定会去后梁皇室陵寝救花颜,但今日他觉得十分不踏实,大约云迟没救成?还是花颜已经不在后梁皇室陵寝被转移了?
他猜测不出来。
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在查背后之人,可是调动花家所有暗线,竟然查不到。他曾经以为,除非花家不做,否则天下事儿没有花家做不到的,调查一件事情也一样,除非花家不查,一旦查,就没有花家查不出来的。
可是如今,花家还真查不出来,不得不说,真是荒谬。
他正想着,外面有脚步声匆匆传来,紧接着,花离的声音响起,有些急促,“公子,十六哥哥回来了。”
花灼闻言走出房门,站在廊檐下,看着匆匆而来的花离,“他在哪里?”
安十六自从被云迟和花颜派去找小金和阿婆,算起来有两个多月了,便再也没消息,也没传回消息。
“十六哥哥晕倒在了城门口,刚被抬进府里,送去了他住的院子里。”花离连忙道,“十六哥哥像是骑快马回来,一直不曾停歇,他晕倒在城门口,他骑的那匹马倒地而亡了。”
花灼撑起伞,“我去看看。”
花离点点头。
花灼来到安十六的院落,安一也已来了,给花灼见礼后道,“公子,十六身上没伤,也没受内伤,只不过劳累过度,昏迷不醒,不知赶路赶了几个日夜,竟然累成了这个样子。”
花灼点头,抬步迈进门槛,进了里屋,看了安十六一眼,对安一道,“他这么快赶回来,想必有要事儿,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飞鹰传书说的?搜搜他的身,看看可随身带了什么重要东西回来。”
安一应是,听了花灼的话,上前将安十六浑身上下搜了个遍,除了他自己的令牌,还有点儿银票碎银子外,什么也没有,他不由纳闷,“没有啊,难道我搜的不够仔细?”
花灼在一旁看着,知道安一已经搜的够仔细了,他道,“算了,等他自己醒来吧。”
花离小声说,“照十六哥哥这个睡法,估计要睡上三日。”
“不会,他若是心里惦记着有重要的事儿,几个时辰就会醒。”花灼吩咐花离,“去让厨房熬一碗参汤,让他喝下,他是身体损耗过度,参汤能让他补回几分。”
花离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不多时,花离端来了一碗参汤,喂安十六喝下,安十六紧闭着嘴,花离连说了好几遍“十六哥哥我是花离,这是参汤。”,安十六才张开嘴将参汤喝了。
花离喂完一碗参汤,松了一口气,对花灼说,“十六哥哥和十七姐姐一样,昏迷的时候,要撬开她的嘴喂东西难死了。”
花灼笑了笑,“十六和十七都是她自小带出来的,自然与她一个德行。”
花离嘟嘟嘴,小声羡慕地说,“十七姐姐宽和,跟着她又好玩,哪里像公子您这么严苛极了。”
花灼瞥了他一眼,扬眉,“对我不满?”
花离退后一步,小可怜般的摇头,“不敢。”
花灼轻哼了一声,“你觉得她宽和,那是没见过她严厉的时候,你觉得她好玩,那是没见过她玩死人。”
花离还真没见过,不说话了。
果然如花灼所说,半日后,安十六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环境,恍然已回到了花家,他腾地坐起身,刚要喊人,忽然看到窗前坐着的花灼,立即喊了一声,“公子?”
花灼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见安十六醒来,他扔了手中的棋子,转身看着他,“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让你不通过飞鹰传书,跑死了马匹,将自己累得昏迷不醒亲自回来报信?”
安十六动了动嘴角,面色凝重地说,“公子,有两件事儿,我不敢假他人之手,哪怕是花家暗线,我也觉得不放心。”
“哦?”花灼眯起眼睛,“是什么事儿让你觉得对花家暗线都不放心?”
安十六走到花灼近前,压低声音说,“二十年前,武威候为救夫人,以传家之宝交换的事物,不是什么暖玉宝贝,而是后梁玉玺。”
花灼一愣。
安十六又低声道,“小金和阿婆失踪了,我动用花家暗线彻查之下,发现花家暗线似乎不全受我们花家支配。”
花灼顿时犀利地盯住安十六,“你确定?”
安十六缓慢地沉重地点头,“这桩事情属下只是有所怀疑,所以才亲自将这两桩事情带回来告诉公子。”
第七十八章(一更)
四百年前,太祖爷兵临城下,后梁怀玉帝饮毒酒而死,后梁灭亡,后梁玉玺也随着他一起陪葬了。
二十年前,武威候用后梁玉玺作为交换救梅府二小姐的命,南疆王看在后梁玉玺上,答应了武威候,南疆王虽是个软弱窝囊的,但不是个傻的,后梁玉玺定然是真的。
后梁玉玺在二十年前,对于改朝换代了几百年的南楚江山来说,早已无用,但对于后梁玉玺从武威候手里拿出来,背后代表的价值,用来与南疆王做交换条件,却是比什么宝贝都要值钱。
毕竟,西南境地番邦附属小国一直想摆脱南楚朝廷钳制,南疆王是西南境地最大的中心小国,更想摆脱钳制,还有什么比与后梁皇室后裔想复国推翻南楚,如此殊途同归,更好的合作呢?
所以,也就是说,二十年前,武威候借由梅府二小姐,在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南疆王达成了协议。
所以,去年西南境地大乱,背后有武威候掺和的手笔?至于为何等了二十年才动手,也许是一直以来没准备好?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
南疆王与武威候去年打的主意怕是将云迟引去西南境地,在南疆杀了他,但偏偏,因为花颜要救苏子斩,去了南疆蛊王宫夺蛊王,接着又因为苏子斩,答应与云迟婚约,倾花家之力,帮着云迟肃清扫平了西南境地。
南疆王被圈禁,各小国王上死的死贬的贬,废黜的废黜,短短几个月,动作利落,清的干脆,收复了整个西南境地的土地,估计是南疆王和武威候都没有料到的。
于是,西南境地根基已毁后,武威候暗中唆动北地动乱?
据说他曾请旨前往北地赈灾彻查,但云迟信不过他,择选了他儿子苏子斩,花颜怕苏子斩一人应付不来,于是,暗中前往北地,苏子斩在明,她在暗,将北地又清了个天翻地覆,肃清了北地。
所以,对于武威候来说,北地的根基也毁了。
无论是西南境地,还是北地,想必筹谋极久,如此伤筋动骨,让武威候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安静了下来。所以,到如今,筹谋了个更大的,就是劫走花颜?
那苏子斩呢?对于武威候当年是拿着后梁玉玺去找的南疆王,他可否知道?
他在宫宴之前便失踪了,音讯全无,以假乱真顶替他参加宫宴劫走花颜的人是谁?他可识得?对于武威侯府中事儿,以及武威候暗中之事,他了解多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花灼听了安十六的话后,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推测了许久,才又对安十六开口,“你是怎么查出当年武威候用后梁玉玺换南疆王拿出蛊王救其夫人的?”
安十六立即道,“属下奉少主之命去找小金和阿婆,发现二人已不在家门,屋中已落了一层灰尘,似是离开多日。但属下知道,小金和阿婆在那一处山林里住了多年,不可能轻易离开,我要将她们接到临安,小金和阿婆都在犹豫,说舍不得,于是,我就命人彻查二人到底去了哪里,同时去兵营见了陆世子。”
花灼点头。
安十六继续道,“陆世子自去了西南境地后,也在彻查南疆王、公主叶香茗失踪,以及二十年前的皇室密辛旧事儿,主要在查死蛊和凤凰木。陆世子带的暗卫护卫虽也不少,但论彻查消息来说,不及我花家,他见我去了南疆,直说正好,让我与他一起彻查。”
花灼又点头,敬国公府一直素来以军功立世,练兵打仗是好手,但是论彻查消息,哪怕陆之凌聪明,也是弱点,抓了安十六与他一起也不奇怪。
安十六又道,“太子殿下收复西南境地后,废了南疆的国号,圈禁了南疆王,南疆王宫的人也就早就遣散了。对于二十年前的事儿,显然当年知道的人也甚少,所以,查起来十分不容易。我带着人查一个两个月,查到二十年前在南疆王身边侍候的一位嬷嬷,这位嬷嬷是唯一一个知情人,却是个哑巴,是被毒哑的。公子知道我懂唇语,这件事儿还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若非我懂唇语,这事儿再查十年,怕是也难查出来。”
花灼颔首,毫不怀疑,二十年前武威候拿后梁玉玺与南疆王交换之事何等隐秘,知情人里还能活着一个哑巴嬷嬷,已是南疆王仁慈了,估计觉得是个哑巴,永远不会说出秘密,谁成想安十六懂唇语。
安十六又道,“查到这件事儿后,我十分震惊,与陆世子说了,陆世子也震惊不已。我们二人商议下,这等事情,自然要尽快派人送信给太子殿下和少主。可是,就在当日我准备送信时,忽然发现我们花家暗线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花灼问。
安十六抿了抿唇,“您还记得郑二虎吗?”
花灼挑眉,“就是帮妹妹翻墙逃跑,妹妹给他老子还了赌债,他跑去东宫送信,在东宫得了相思病,说想住牢房,被云迟送去牢房,后来妹妹与云迟毁约,命人进京城将他从牢房里接了出来,后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的那个郑二虎?”
“正是他。”安十六道,“他在西南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