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可不全是身体上的病,还有心病呢。”天不绝摇摇头,转身提着药箱出去了。
梅疏毓和安书离闻言一时都没了言语。
第七十章(一更)
方嬷嬷煎好了药,端了一大碗进屋。
梅疏毓见到满满的一大碗药,立即捏着鼻子躲开了床前。
安书离倒没躲,亲手将云迟扶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方便方嬷嬷喂药。
方嬷嬷待药温凉了,舀了一勺往云迟嘴里灌,可是云迟紧闭着嘴,药说什么也灌不进去,方嬷嬷试了几次,着急的不行,“这可怎么办?殿下不喝这药。”
安书离站在床前,也看的明白,云迟烧的没意识,但却牙关紧咬,他试探地与他说话,“殿下,你发了高热,这是神医开的药方,你这高热来势汹汹,若是不退热,恐怕有性命之忧。”
他话语,方嬷嬷试了试,还是不行。
安书离眸光动了动,转了话音,“若是太子妃知道,一定也会怪殿下不喝药。殿下身体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太子妃即便回来,也见不着殿下了。”
方嬷嬷又试了试,撬开了云迟的嘴,顿时惊喜,“殿下喝药了。”
安书离住了嘴,心里的叹息更深,曾几何时,太子云迟,惊才艳艳,得天独厚,似乎从出生起,他就适合做执掌江山的那颗帝星。奈何自从遇到了花颜,这颗帝星受七情六欲之苦,生生地将自己搅进了本不该他踏进的十丈红尘里。
他没爱过女子,没尝过情爱,却看着云迟这副模样,着实欷歔不已。
不过她也清楚,花颜那样的女子,搁在谁的身上,谁能躲得过?
梅疏毓坐在远处的桌子前,看着方嬷嬷一勺一勺给云迟喂药,明明不省人事,但安书离的话却被他听进去了,他惊奇地啧啧出声,“表嫂可真是太子表兄的劫数啊。”
安书离看了梅疏延一眼,这话没几个人敢说,梅疏毓却是那敢说的一个。
方嬷嬷顺利地给云迟喂下了一大碗药,心里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对梅疏延和安书离道谢,“是老奴糊涂疏忽了,险些酿成大祸,多亏了书离公子和毓二公子。”
梅疏毓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说,“也不怪嬷嬷,早先是我语气太冲了,嬷嬷是看着太子表兄长大了,自然尽心。”
方嬷嬷惭愧地说,“老奴老了,赶明儿精心选几个年轻激灵的侍候殿下,免得再出这等差错。”
梅疏毓眼珠子转了转说,“嬷嬷可别选年轻激灵美貌的宫女,否则表嫂醋坛子怕是会打翻,一气之下不回来了怎么办?要选就选小太监。”话落,他瞥了一眼小忠子,“这小子忒笨,不知道他怎么在太子表兄身边贴身侍候这么多年的。”
小忠子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梅疏毓,今日他也与方嬷嬷一样,没想到云迟会发热,以为殿下跟那日一样,心里难受,在床上躺着歇着,毕竟床上如今也许还有太子妃的气息,谁知道竟然发起了高热?不过他也没为自己辩驳,祈祷着殿下喝了药赶紧散了热。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方嬷嬷掌了灯,安书离和梅疏毓没走,等着云迟散了热醒来。
云迟服下药大约半个时辰后,天不绝进屋又给云迟试了试体温,捋着胡子道,“这一剂猛药下去,果然管用,这热已散了些,不过他这高热凶,估计前半夜散不完,后半夜才会散完。”
方嬷嬷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皇后娘娘保佑,太子殿下只要平安无事就好。”
这时,外面福管家匆匆跑了来,气喘吁吁地来到门口,急声问,“殿下醒了没有?”
方嬷嬷迎了出去,见他脸色发白,摇头,“殿下还没醒,刚退了些热,神医说怕是后半夜这热才能散去,怎么了?你跑的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福管家点头,“是出大事儿了。”
方嬷嬷立即想到了宫里,试探地问,“难道是皇上?”
福管家摇头。
安书离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口,对副管家问,“出了什么大事儿?”
福管家对安书离拱了拱手,“是赵宰辅府,赵宰辅死了。”
安书离先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面色微变地问,“赵宰辅?怎么死的?”
“就在刚刚,赵府的仆从过来请太子殿下过去,没说死因。”福管家看着安书离,焦急地道,“赵宰辅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如今殿下正发着高热,起都起不来,怎么去赵府看情况?”
安书离沉着眉目道,“太子殿下自然没法去,你随我去一趟赵府吧。”话落,对梅疏延道,“你在东宫坐镇,守好东宫,除了看顾好太子殿下,还有武威候。”
梅疏延面色凝重,答应的痛快,“好,你去吧。”
福管家没意见,虽然谁也不能代替太子殿下,但是太子殿下早先离京前将东宫和京城诸事都交给了书离公子,如今太子殿下起不来,他与书离公子代太子殿下去看看,也是代表了东宫。
安书离交代完梅疏毓,又对屋里的天不绝道,“神医,也请随我走一趟赵府吧。赵宰辅虽然年岁大了,但一直以来身子骨硬朗,如今突然死了,怕是有缘故。”
天不绝不太乐意,“我老头子不是跑腿打杂的,什么事情都找我,我得累死。”
安书离拱手,“还请神医劳烦走一趟,毕竟有些死因,仵作看不出来,太医也难以论断。这京城上下,除了神医,别人无此能力。”
天不绝胡子翘了翘,站起身,挥手,无奈地道,“你别给我老头子戴高帽子,好了,随你走一趟就是了。”
安书离又拱了拱手,于是,三人一起快步出了东宫。
梅疏毓看着三人离开,万般不解,赵宰辅好端端的,这死的也太突然了。他也想去赵府看看,奈何,他得守着东宫,总感觉这事情不同寻常。
很快,安书离带着福管家和天不绝便来到了赵府。
隔着赵府的厚厚的高门大院,便听到了里面哭声一片,在夜里,十分凄惨。
安书离叩了门,守门人红着眼睛一见安书离三人,愣了愣,安书离说明来意,特意提了云迟刚回京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命他与福管家、神医天不绝前来看看。
守门人闻言连忙差遣一人向里面禀告,一人请了安书离进府内。
走进府内,哭声更是练成一片,丫鬟仆从人人带泪。
走到半路,府中管家迎了出来,对安书离拱手,一边抹泪一边道,“小姐有请书离公子、福管家、神医前往正院,宰辅……宰辅本来准备安寝,忽然就没了气息……”
安书离脚步不停,问,“小姐有请?”
管家哭着道,“夫人哭晕了过去,小姐在主事儿。”
安书离点点头,“你说宰辅本来准备就寝,忽然就没了气息?多长时间了?”
管家哭道,“有半个时辰了,不止府中的大夫看诊了,还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前来,都说宰辅没救了。”
安书离颔首,不再多问。
不多时,由管家带领着,三人来到了正院。
赵清溪眼睛红肿地从正屋出来,见到安书离,屈膝福了一礼,捏着帕子道,“书离公子,请进来吧!”
安书离点点头,进了屋。
屋中掌着灯,十分亮堂,外堂陈设了一张长条软塌,赵夫人哭晕死过去躺在那里,有两名婢女守着,进了里屋,便将赵宰辅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有两名太医,一名府内的大夫待在屋中。
安书离来到床前,看了赵宰辅一眼,从脸色上看,真看不出什么,仿佛人是睡着了。他伸手探了探鼻息,赵宰辅还真没有了鼻息。他侧开身,看向身后的天不绝,“请神医过来看看。”
赵清溪是认识天不绝的,曾经她因为赵宰辅安排的龌龊事儿让安书烨遭了秧,云迟带了天不绝来救了安书烨,否则安阳王妃无论如何也饶不了赵府。
天不绝点头,上前看了赵宰辅一眼,给他把脉,死人已无脉,果然是死了。他撤回手,对安书离道,“人是死了,至于死因,若是老夫断的没差的话,如当年的皇后娘娘,昔日的武威候夫人一样,死于南疆的死蛊。”
他此言一出,太医院的两名太医和赵府的一名大夫齐齐惊异,同声道,“我等查不出宰辅死因,神医如何断定?”
天不绝捋着胡子道,“正是因为查不出死因,老夫才断定是死蛊。”
第七十一章(二更)
赵清溪似乎从没听过南疆死蛊,闻言立即问,“敢问神医,何为死蛊?”
天不绝沉声道,“死蛊是南疆失传百年的一众蛊冲,死蛊养在活人体内,三日既亡,融于血液,查不出丝毫病症。养在花草树木上,能使之四季常青,但若是人碰了花草树木,伤了血,死蛊之气便借着血液进入到人的身体内,七七四十九日,必亡。同样是查不出丝毫病症。”
赵清溪脸色发白,“我爹……何时中了死蛊?既是失传了百年,怎么会……”
天不绝道,“死蛊虽也许真失传了,但死蛊喂养的花木,却在这京城就有一株。那株花木,也是在两个月前,太子妃初怀孕时,发现的,就是那株二十年前从南疆带回来的凤凰木。不过自从发现后,太子殿下虽未将之砍去,但已命人严加看守了起来。如今宰辅之死,难道是何时去碰了东宫的那株凤凰木?这倒是蹊跷了。”
赵清溪震惊地看着天不绝,一时声音都发颤,“东宫……那株凤凰木?我爹……近日不曾去东宫……”
安书离看着床上的赵宰辅道,“神医说了,碰了花木,伤了血,死蛊之气便借着血液进入到人的身体内,七七四十九日,必亡。宰辅虽近期没去东宫,但七十九日之前,可否去过东宫?”
赵清溪摇头,红着眼睛道,“我不太清楚,四十九日之前,那时太子殿下将议事殿搬去了东宫,我爹是时常出入东宫的,但他……既然太子殿下早就两个月前将凤凰木保护起来,他怎么会去碰凤凰木?”
安书离也奇怪,凤凰木是死蛊之血喂养之事他是知道的,那一日,是他跟着云迟到了东宫,云迟和花颜谈论凤凰木时,他也在,并未瞒他。这些日子,花颜怀孕,云迟将东宫看的牢固无异于铜墙铁壁,谁能碰凤凰木?除非东宫自己人。
他一时间也不好下定论,便对赵清溪道,“太子殿下这些日子为了找太子妃,刚刚回京便病倒了,如今正在发热,你先安置宰辅,待明日殿下醒来,请殿下定夺彻查。”
赵清溪只能点头,用帕子擦着眼泪道,“多谢书离公子了。”
安书离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府中之人,都看好了,不可少一人,以便殿下明日查,尤其是宰辅的近身侍候之人。”
赵清溪颔首,“是。”
安书离又看了赵宰辅一眼,没想到堂堂宰辅,竟然临终是这样的死因,且这么突然。他转过身,对福管家和天不绝道,“走吧。”
二人点头,三人出了正院。
赵府的管家送二人出府,一路直抹眼泪,“府中没有男丁,夫人和小姐以后可怎么办……”
安书离劝了一句,“赵府的旁支族亲照应一二吧。”
赵府管家更伤心了,“旁支族亲都是指望不上的,孤女寡母怎么能日子好混?”话落,他试探地看着安书离道,“老奴虽身体低微,但自小看着小姐长大,斗胆求书离公子一句,以后请多多照应赵府些吧。”
安书离脚步一顿,淡淡冷声道,“有太子殿下在,无论宰辅是被人所害,还是如何,总会彻查清楚的。赵小姐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儿家,管家多虑了。”
赵府管家顿时息了声,不敢再多言了。
安书离出了赵府,与福管家、天不绝一起回了东宫。
梅疏毓正在等着,见他们回来,立即问安书离,“怎么样?赵宰辅真死了?”
安书离点头,“真死了。”
梅疏毓惊奇地问,“可查出是什么死因吗?这么突然,不会是横死吧?”
安书离瞅了天不绝一眼,坐下身道,“神医说是死于死蛊之毒,与当年皇后娘娘,昔年武威候夫人的死因一样。”
梅疏毓骇然。
天不绝捋着胡子道,这普天之下,查不出死因,就是死于死蛊了。若不是出在东宫这株凤凰木身上,难么难道别处还有这样的花木?难说的很。”
梅疏毓问安书离,“那怎么办?赵府怎么说?”话落,他一拍脑门,“赵府没个男丁,谁主事儿啊?”
安书离道,“赵夫人哭得晕死过去了,如今是赵府小姐主事儿。”
梅疏毓欷歔,“赵宰辅就这么没了,剩下个孤女寡母,川河谷治水,几乎掏空了赵府的存项,以后赵府的日子怕是不好混。”
安书离瞅着梅疏毓,见他似替赵府发愁,他挑眉道,“心疼赵府小姐?”
梅疏毓咳嗽一声。
安书离对他道,“既然有心,就别什么也不做,你什么也不做,她也不知道你心里想对她好。”
梅疏毓又咳嗽起来,眼神不自然地看着安书离,“赵府看不上我啊。”
“以前是看不上,如今未必看不上。”安书离道,“自从你自西南境地回京,梅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你想娶赵府小姐,也不是多难。不过,如今赵宰辅没了,赵府小姐要守孝,怕是你要等着她过了热孝期,才能提了。”
梅疏毓摸摸脑袋,“以前,赵宰辅目标瞄准的是太子表兄,太子表兄订婚后,他瞄准的是子斩表兄和你,我有自知之明比你们差太多,虽仰慕她,但也自知配不上她,如今……你觉得我有戏?”
安书离笑了笑,“赵宰辅不是赵府小姐,赵府小姐与赵宰辅有些想法还是不同的,你若上心,可以试试。”
梅疏毓琢磨了琢磨,点头,“行,赵宰辅如今出事儿,她哪里还有心思?等以后若有机会,我就试试。”
安书离不再多言,他是不会娶赵府小姐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让花颜给他改了姻缘了。不过到底是因他求花颜改了姻缘,无论赵宰辅如何,赵清溪是个无辜的,今日赵府管家的一席话,他倒是听进了几分,他虽不能照顾她,但有人有心想要照顾,他便顺手推舟,若是成全了梅疏毓,也是美事一桩。
赵宰辅突然夜晚死在家中,不止惊动了东宫,也惊动了京城各大府邸。
安阳王惊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问安阳王妃,“本王没听错吧?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安阳王妃虽然对赵宰辅算计她儿子的阴私手段瞧不上,与赵府再没了往来,但也十分震惊,“的确太突然了,今日天色太晚,不好去赵府,你总归与赵宰辅同僚一场,明日你再过府去看看吧。”
安阳王点头,他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听闻太子殿下回京后身体不适,是离儿带着东宫的管家和神医天不绝代替太子殿下去的赵府。”话落,询问安阳王妃意见,“要不然派人去东宫问问离儿怎么回事儿?先打听一番?”
安阳王妃摇头,“打听什么?儿子事情多,哪像你进来每日闲得慌,别打扰他了。”
安阳王住了嘴,默默叹气,他在王妃心里的地位,永远不及二儿子,太子殿下自从秋试后,愈发地看重新贵学子,多启用新一辈的朝臣,如今老一辈的,愈发不得重用,如今他在他儿子后面还要排长长一队,他儿子忙的不行,他却的确是闲,就连宫里,皇上昏迷不醒,他们这些朝臣们也见不到皇上,只每日处理些相对不重要的朝务。
敬国公是个硬汉糙汉子,不同于安阳王,乍闻赵宰辅出事儿,则是一个高跳了起来,大手一挥,“不能吧?那老小子奸滑的很,怎么能突然悄无声息干脆就死了呢?是不是消息有误?我现在就去赵府看看。”
敬国公夫人一把拽住他,“据说赵府哭成一片,都去东宫请了太子殿下了,一定不是假的。天色这般晚了,你若是想去,还是明日再去吧。万一这里有什么阴谋,你这时候急巴巴赶过去,不太好。”
敬国公瞪眼,“老子行的正,坐的端,有什么好怕的?”
赵夫人也对他瞪眼,“赵宰辅真死了,是大事儿,不是你正不正,端不端的事儿。有太子殿下在,你急什么?你别忘了,咱们可算是太子妃半个娘家,如今太子妃失踪,至今没找到下落。”
提到花颜,敬国公顿时歇了心思,“行吧,听你的。”
其他各府都观望安阳王府和敬国公府的动向,见两府没人去,也就没过去。
于是,这一夜,京城在赵府的一片哭声中,挨到了天亮。
第七十二章(一更)
云迟果然在后半夜时彻底退了烧。
天不绝又给云迟换了一个药方子,吩咐方嬷嬷煎药给他灌下,他一把年纪,跟着折腾了这么久,也受不住了,在嘱咐完如何照看云迟后,提着药箱子回了安置的院子里睡下了。
方嬷嬷依旧用提花颜的方式,让云迟在后半夜喝了药。
安书离和梅疏毓便坐在外间画堂里等着云迟醒来,这一等,便是一夜。
云迟后半夜没醒来,在第二日天明时方才醒来,睁开了眼睛。
小忠子见云迟醒来,顿时欢喜,眼睛通红地说,“殿下,您总算是醒了,吓死奴才了。”话落,他又改口,“不,不止吓死奴才了,您险些吓死了一堆人。”
云迟隐隐知道他是发了高热,迷迷糊糊地听到这院中来回走动的人声和动静,他动了动身子,发现浑身没有力气,虚弱得很,哑声道,“扶我起来。”
小忠子连忙伸手扶云迟起来,口中道,“昨日您回府后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人,也不准让人打扰,却不成想,发了高热,这一场热毒来势汹汹,吓人得紧,非一剂猛药不可救,神医便给您下了一剂猛药,不过这猛药也有后果,神医说了,就是您醒来后会浑身没力气,需要躺个几日。”
云迟“嗯”了一声。
小忠子偷眼看云迟,见他浑身虚汗,脸色苍白,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红着眼睛道,“殿下,您以后可不能这么吓人了,若非昨日毓二公子非要闹着见您,硬闯进来,还没发现您发了高热。方嬷嬷自责不已,若不是要照顾您,奴才看她怕是会拿一根白绫吊死自己。奴才也自责得很,毓二公子都怒了,说东宫的人懒散侍候不周,险些拿剑劈了奴才们。”
云迟又“嗯”了一声,语气平平,似乎不是十分在意自己昨日的凶险。
小忠子又吸着鼻子絮絮叨叨地说,“书离公子和毓二公子在外间画堂呢,守了您一夜。您是现在见他们?还是奴才命人抬来热水沐浴,您收拾一番,再见他们?您从回来就未曾进食,书离公子和毓二公子昨日晚膳也没吃多少。”
云迟不答,问,“京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小忠子立即说,“是出了一桩大事儿,赵宰辅昨晚死了。”
云迟神色一顿,偏头盯着小忠子,“赵宰辅?怎么死的?”
小忠子道,“昨日赵府派人来请您过去,但您发着高热,昏迷不醒,书离公子带了福伯和神医代替您去的赵府。回来说赵宰辅的死因是跟皇后娘娘和武威候夫人的死法一样。神医说普天之下,查不出死因的死法,十有八九,就是死于死蛊。”
云迟脸色一沉,“现在将他们请进来。”
小忠子应了一声是,立即去请安书离和梅疏毓了。
安书离和梅疏毓守了一夜,只靠着椅子歇了一觉,都有些疲惫,听闻云迟醒来要见他们,立即进了屋。
云迟见二人皆是一脸疲惫,摆摆手,让二人坐下,问,“赵宰辅是怎么回事儿?”
安书离叹了口气,“殿下离京这两日,京中太平,昨日殿下回来,发了高热,到晚间时,赵府有人来请殿下,说赵宰辅本要歇下时,忽然就气绝了,殿下没法去,我便代替殿下带着天不绝去了赵府一趟,赵宰辅确实死了,神医说死于死蛊。我让赵府小姐暂时守好赵府,等殿下醒来彻查定夺。”
云迟抿唇,“你怎么看?死因是凤凰木?”
“不好说。”安书离摇头,“殿下两个月前在得知凤凰木是死蛊喂养时,已让人将凤凰木看顾起来了,若是赵宰辅因为凤凰木的话,如今不过七七四十九日,不足两月。其一除非东宫有内奸,其二,或许另外还有一株花木。”
云迟静静听着,待安书离顿住话后,他道,“还有其三,若是一早就备下凤凰木的木枝,用木枝划伤人的话,会如何?可会如期死人?”
安书离一愣,“这就要问神医了。”
云迟吩咐小忠子,“去请天不绝来。”
小忠子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天不绝不多时便来了,听闻云迟的话,思索道,“殿下说的这个,老夫倒不曾想过,倒也不无可能。”话落,又道,“死蛊喂养花木,其实是极难的一件事情,这普天之下,除了东宫这株凤凰木四季常开外,还有哪里可有听闻花木四季常开?”
云迟拧眉,“临安?”
天不绝道,“对,临安有许多花木,都四季常开,不过临安温暖怡人,气候好,是有大关系。另外,花家多数花木都是靠我那宝贝徒弟用药养着,这事儿回头得让花灼查查。”
云迟看向安书离,“京城是不是除了东宫这株凤凰木四季常开,再没别的了?”
安书离想了想,“似乎不曾有。”
云迟揉揉眉心,“用过饭后,本宫去一趟赵府。”
安书离点点头。
梅疏毓看着云迟,他想问问花颜,但见云迟神色,又按压下,与安书离一起出了内室。
小忠子命人抬来水,云迟沐浴换衣后,来到了外间画堂。
一场高热来得太凶猛,似乎掏干了云迟所有力气,他走路脚步发软,偏偏不让小忠子扶,不过从内室走到画堂,又出了一身薄汗。
用过饭后,梅疏毓终于忍不住,问云迟,“太子表兄,真不找表嫂了?”
云迟摇摇头。
梅疏毓还想再问不找怎么办,云迟站起身,“书离,你留在东宫,帮本宫将东宫上下彻查一遍。”,话落,对梅疏毓道,“你跟本宫去赵府,彻查赵府。”
安书离点头,梅疏毓吐下还要问的话,也点头。
小忠子拿来厚厚的披风给云迟披上,又命人抬来了一顶软轿,云迟出门便上了轿子,由人抬着出了东宫。
梅疏毓骑马跟着,去了赵府。
赵府早已经搭建了灵堂,赵清溪吩咐人将赵宰辅抬进棺木里,醒来的赵夫人哭着死活不让,她不相信赵宰辅突然就死了,她只觉得他是睡着了。
所以,灵堂虽然建了,棺木也放在了灵堂里,但赵宰辅的尸首还安置在正院。
云迟轿子来到,赵府门口已停了不少马车。
听闻太子殿下来了,赵府管家陪着赵清溪迎了出来。
云迟鲜少坐轿子,当赵清溪看到东宫的轿子时,想起了昨日安书离的话,太子殿下昨日染了风寒发了高热才不能来,她屈膝见礼,“太子殿下。”,又给下马的梅疏毓见礼,“毓二公子。”
云迟挑开轿帘子,瞅了赵清溪一眼,道,“本宫过来看看赵宰辅。”
赵清溪看着云迟苍白的脸,点点头,“殿下请。”
云迟落下了轿帘。
赵清溪落后云迟轿子一步,往里走。
梅疏毓见赵清溪好好的女儿家,经此变故,如风中飘零的落叶,让人看着好不揪心,但她虽憔悴,但眉眼坚强,想想赵府无男丁,赵夫人怕是已不能理事儿,难为她一个女儿家支撑偌大的的赵府了。他轻声道,“赵小姐节哀。”
赵清溪偏头瞅了梅疏毓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梅疏毓即便还想再宽慰什么,但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便作罢。
云迟的轿子来到前院,赵清溪开口,“殿下,我娘不相信父亲死了,说什么也不准装棺,如今父亲还在正院,没在灵堂。”
云迟“嗯”了一声,“那就去正院吧。”
赵清溪领着云迟向正院而去。
敬国公、安阳王、等朝中一众大臣们今日一早就来了大半,都围在灵堂前,没见到死去的赵宰辅,听闻云迟来了,齐齐转过身,便见一顶轿子由赵清溪领着向正院去了。
众人想着太子殿下既然来了,便再等等吧!赵夫人总不能守着赵宰辅的尸首一直不装棺。
想想赵宰辅,无缘无故地死了,着实让人惊悚欷歔。
老一辈的朝臣们是经历过当年皇后娘娘和武威候夫人的死的,如今赵宰辅同样是不知死因,让众人不由得又回忆起了十五年前的皇后娘娘和五年前的武威候夫人。
对了,武威候还在东宫做客呢,自从被太子殿下请进去,再没出来。
第七十三章(二更)
来到赵府正院门口,云迟下了轿子,由赵清溪请着,慢慢进了屋。
屋中,赵夫人哭天抢地,十分凄惨。
听闻云迟来了,赵夫人半丝宰辅夫人的闺范都没了,哭着红肿的眼睛对云迟问,“太子殿下,我家老爷只是睡着了是不是?您说是不是?他怎么突然就丢下我们娘俩?他才不舍得的,您说是不是……”
云迟站在屋中,看着躺在床上如睡着了一半的赵宰辅,目光平和地颔首,“夫人说得对,宰辅只是睡着了。”
赵夫人听了云迟的话,不哭了,大喜,“臣妾就知道老爷是睡着了……是睡着了……”她又跑到床前,抱住赵宰辅的身子摇晃,“老爷,你快醒醒,太子殿下来了,你快起来啊……臣妾就知道溪儿那死丫头是骗我的,你怎么可能死?”
赵清溪掏出帕子,似不忍看她娘,捂住了眼睛。
云迟又看了两眼赵宰辅,转身出了正屋。
赵清溪跟出来,对云迟道,“昨夜,神医说我父亲死于南疆死蛊,府中所有人,一个都不少,还请殿下彻查。”
云迟颔首,“本宫已知道了,天不绝说赵宰辅是死于死蛊,十有八九不会出错。关于赵府之人,本宫交给梅疏毓,你配合他来彻查赵府。”
赵清溪闻言看了梅疏毓一眼,点头,“有劳毓二公子了,我一定会配合。”
梅疏毓对赵清溪拱了拱手。
云迟又道,“如今天气虽冷,但尸首也不能放太长时间,让赵夫人接受宰辅之死,怕是会逼疯她,赵小姐聪明,想个法子吧!若是你没了父亲,母亲再出事儿,就成孤女了。”
赵清溪红着眼睛点头,“多谢太子殿下。”
云迟又道,“待赵宰辅出灵之日,本宫再来送宰辅一程。”
赵清溪点头,看着云迟苍白的脸,只道,“殿下也保重身体。”
云迟颔首,抬步上了轿子,对梅疏毓道,“你留下吧。”
梅疏毓应了一声。
云迟的轿子离开了正院,来到前院灵堂,一众官员们见了,齐齐上前来见礼。
云迟挑开轿帘,扫了众人一眼,温声道,“宰辅事出突然,与当年我母后和姨母死因,颇为相同。本宫不知未来这京中还有多少凶险,诸位爱卿务必小心谨慎些。”
他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齐齐冒出了一股凉气。
云迟也不隐瞒,道,“两个月前,本宫因太子妃受伤之故,查出东宫那株凤凰木乃是南疆死蛊养成,人一旦被凤凰木的木质割破身体流血,便会染上死蛊之气,七七四十九日必亡。本宫命人看顾了那株凤凰木,之后一直在彻查此事,不想,赵宰辅昨日便去了。”
众人齐齐悚然。
云迟寡淡地道,“赵宰辅之死到底是否与东宫那株凤凰木有关,本宫会自会彻查,今日告知众位爱卿,也是想众位爱卿近来不可大意,谨慎些。”
众人齐齐骇然地点头,从没想过东宫那株闻名天下的凤凰木,竟然能毒杀人。
云迟落下帘幕,吩咐人起轿。
敬国公见云迟要走,连忙追了上去,他虽也关心赵宰辅之死,但是更关心花颜。他跟着云迟的轿子走了几步,待无人时,他开口,“殿下且留步。”
云迟吩咐人停轿,挑开帘子,看着敬国公,不待他开口,便问,“国公想问本宫的太子妃?”
敬国公拱手,点头,“敢问殿下,太子妃可有下落了?”
云迟摇头,倚着轿子轻声道,“本宫去了一趟后梁皇室陵寝,看到她给本宫留的话,让本宫不必找了。”
敬国公一怔,见云迟的脸色遮在轿子的阴影处,早先他没发现,如今看着苍白的很,在这青天白日里,白的不正常,他立即问,“听闻殿下染了风寒?请殿下多保重,太子妃不让您找,兴许,目前很好。”
敬国公是知道花颜的本事的,听闻她不让云迟找了,觉得花颜定安然无事,自是有打算。
云迟笑了笑,眸光有些轻飘的虚无缥缈,“也许吧!”话落,落下了帘幕。
敬国公虽是个粗人,但也觉得云迟不对劲,不过见他落了帘幕不欲多说,拱了拱手,问,“时值多事之春,殿下一定多加保重。”
云迟“嗯”了一声,吩咐人起轿,离开了赵府。
敬国公看着云迟轿子走远,深深地叹了口气。
云迟回到东宫,安书离正在挨个询问东宫侍候的人,云迟瞧了一眼,径自去了书房。
小忠子屁股后面跟着云迟进了书房,苦着脸小声建议,“殿下,您身体不好,需卧床休息。”
云迟摇摇头,“去把安十七喊来。”
小忠子见劝不动云迟,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昨日,安十七跟随云迟回来后,想想不对劲,便去了山珍馆找安十三商议。
安十三负责京城的山珍馆经营以及京城一带花家暗线传递消息,自从花颜在宫宴被人劫持后,安十七带着人在京城内外寻找,他便坐镇山珍馆查收暗线回报的消息。
今日,安十七找来时,他的桌案上正放了无数摊开的消息,但无论多少消息,都不是他想要的消息。他见安十七回来,立即站起身问,“可找到少主了?”
安十七摇摇头,“扑了个空。”
安十三面色一变,“既然如此,你怎么没继续追查反而回来了?”
安十七将随云迟前去看到了花颜给云迟留话的经过说了一遍,话落道,“少主不让太子殿下找了,我一时也没有了注意,想着派人先询问公子,听公子吩咐再做定夺。”
安十三听罢,愣了愣说,“这么说,太子殿下将人都撤回来了?”
安十七点头。
安十三揣测道,“墓室是空的?两副空棺木,一副新的,一副旧的,都是空的,这……会不会怀玉帝四百年前没死?”
安十七抿唇道,“我也正是这么想,但若是他没死,难道也如少主一般?活在当世?”话落,他愁云满面地道,“若是这样,少主可怎么办啊。”
他们都知道,怀玉帝是花颜的心结,从出生起,心结背负了十几年,直到她在大婚前,亲手打碎了长明灯,才放下了心结。这刚放下心结才多久?若是知道怀玉帝当年没死,那她的死和魂咒就是一场笑话,她该如何面对自己那些付出?
安十三也难以想象是否怀玉帝与花颜一样,如今换了一世,依旧在这世上,他沉默片刻,道,“这山珍馆,还是当年怀玉帝幼年时所设,时常来此会见有识之士,临终前,将山珍馆托付了当年的花家家主,永代相传。我花家将山珍馆守了四百年,他若真如少主一般活在当世,为何直到今日,也不来取回山珍馆?”
“不取回山珍馆也就罢了,他也没早些找上少主啊。”安十七愁眉道,“据说,怀玉帝的生母是云族人,是太祖爷的堂姑姑。你说会不会当年,与他生母或着云族有关?最终还是救了他?”
安十三道,“不好说,咱们如今不能仅凭一座空陵墓,一副空棺材就断定怀玉帝当年没死,有什么因由如今转了一世还活着。诚如你所说,既活着,为何不早找少主?”
安十七拍怕脑门子,摇头,“我想不明白,所以才来找十三哥,我们一起合计合计,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一头雾水,想的头疼,也不得其果。”
安十三叹道,“我也想不明白。”话落,问,“太子殿下怎么说?可对你有什么安排?”
安十七摇头,“太子殿下召回了所有东宫暗卫,没对我安排什么。回到东宫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我见太子殿下十分不对劲,所以,才敢斗胆猜测,怀玉帝是否活着。”
安十三想了想道,“这样吧!等公子书信,再做定夺。”
安十七见安十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颔首,“只能等着了。”
当日夜,安十七在山珍馆待到半夜,听闻赵宰辅死了,也惊了一跳,回到东宫,才知道云迟发了高热。
今日,小忠子来喊,知道云迟找他,安十七麻溜地便去了云迟的书房。
云迟见到安十七,递给他一封信,“你亲自回花家一趟,将本宫这封亲笔书写,交给花灼。”
安十七愣愣地接过书信,问道,“殿下,很重要的事儿?一定要我亲自送回?”
“嗯。”云迟点头,“如今走花家的暗线,本宫也不放心。”
安十七心神一凛,顿时察觉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应是,“我一定随身将这封信送回临安,送到公子手中,殿下放心。”
第七十四章(一更)
安十七揣好云迟的书信,连安十三也没敢告诉,当即带着人离开了京城。
路上,他想着,是什么原因让殿下觉得连花家暗线也不敢相信了呢?从少主失踪,太子殿下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猜测到了什么?难道少主失踪也有花家暗线的手笔?
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但他知道,太子殿下是信任他的,信任公子的,所以,他必须赶紧赶回临安。
云迟在安十七离开后,坐在桌前,看向窗外。
无雪无风的天气,日色十分晴好,书房依旧烧着地龙,可惜他还是觉得冷。
小忠子劝不了云迟,便去请了天不绝来。
天不绝二话不说,来了书房,对云迟拱手,“老夫请太子殿下回房歇着,老夫再好的医术,也救不了不拿自己当回事儿的人。太子殿下若是再这样不在乎自己身体,老夫也懒得在这东宫待着了。”
云迟从窗外收回视线,对天不绝淡淡地笑了笑,“神医坐,陪本宫说说话,本宫便回去歇着。”
天不绝说了一番硬话见云迟不恼不怒,也不好再说,闻言坐下了身。
小忠子连忙给二人倒了一盏茶,侍候在侧。
天不绝端起茶喝了一口,对云迟道,“殿下是有什么话要问我老头子吗?只管说,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迟道,“武威候住在东宫也有些时日了,你可去见过他?”
天不绝胡子翘了翘,不屑地道,“老夫去见他做什么?”
云迟温声道,“本宫以为,神医会去问问关于我姨母的事儿,别人问,侯爷是个闷嘴葫芦,怕是不说,哪怕本宫,也撬不开他的嘴。但神医去问,也许会不同。毕竟当年姨母一颗放心系在你的身上。”
天不绝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放下茶盏,“老夫一生钻研医术,对于儿女情长之事,短一根筋。否则当年也不会什么也不做了。如今去问他,有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有缘无分而已。”
云迟看着他,“若是本宫想神医去问上一问呢?”
天不绝烦闷地说,“老夫就知道,进了这东宫,就是跳进了坑里,老夫这些日子可没闲着,太子殿下这么使唤老夫,老夫本来能多活十年,却被你累的少活了,这笔账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