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少爷所指何事?司杏一个奴婢,只怕也是帮不上。”

君闻书摇摇头,“若是你肯帮,必然能帮,就怕你到时不出手。”

我轻轻一笑,想缓和一下气氛,“少爷说得恁要紧,司杏一个奴婢哪能不管。但不知少爷所说何事?”

君闻书半天没说话,最后轻轻地动了动嘴唇,“我也不知道。”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却笑着摇头,“没什么,和你说着玩儿的,早点儿睡吧。不要和我闹性子,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撑不住。”

我犹豫了一下,“少爷,奴婢还是那样说,少爷若有事,奴婢自是尽全力,但真是在这里不合适。”

君闻书的脸隐在帐子里,只轻轻地说了声:“以后再说吧。”

 “饭来喽。”

君闻书端坐着,吸吸鼻子,“香!胖子刘今儿做的什么?”他在外面忙,菜单我也懒得往下传,只让胖子刘看着做,反正君闻书也不挑。

“看榆说是新下来的冬笋。”

君闻书点点头,我不断地往桌上摆饭,他动手盛起汤来,边盛边和我说话,两个人叽叽呱呱的。

现在,我名副其实地成了“陪房”——和君闻书同桌而食,同室而眠,他的饮食起居都由我来管。他外出,我便在园子里收拾东西;他在家,我便在书房里陪他读书——一般是各读各的,累了就放下书聊聊天,瞎聊些淘气话,君闻书的脸上常泛着笑,虽然我明知道他有心事。我们越来越像一对小夫妻,他管外,我管内,连吃饭都越来越像了。两个人吃得很简单,都喜欢吃清淡的东西,都喜欢喝老鸭汤。君闻书不是大男子主义的人,一向我端饭,他盛汤,待我坐下来,他的汤也盛好了。

我坐下来,喝了口汤,“真鲜,这汤怎么都喝不够。”

君闻书一面夹菜,一面带着笑意说:“让你吃饭时不要说话,总记不住,吃饭时说话伤气。”

“嘴嘛,有两个功能——吃和说,不能有了一个而忘了另一个呢。”我兀自说着。

“这个冬笋炒得好。新笋,起锅时淋了老酒,味道不同,你尝尝。”他夹了一筷子过来,我不自觉地张口接了,嚼着点点头,“是,挺香。”

君闻书看着我笑了,自己又接着吃起饭来。

饭毕,照旧各自读书,我拿着小说,听他在吟《论语》。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叫我,我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仍然盯在李翠莲快嘴惹祸的故事上,听他又叫了声“司杏”,我才放下书过去。

“司杏,你说为什么中秋供月时,我们要在旁边供上一对鸡冠花和莲藕?”他膝上放着书,转头看着我。

我笑了,“少爷怎么琢磨起这个来了?”

“没事,刚想起上次中秋的事来,也是突然想到的。”

“少爷也淘气,这是我能知道的?”

“你猜一猜嘛。”

我想一想,摇摇头,“猜不上。”

君闻书眨眨眼睛,“我倒有个答案。”见我在看他,有些得意地说,“我觉得啊,鸡冠花是月亮里的娑罗树,莲藕呢,是兔儿爷的剔牙杖。”

我扑哧笑了出来,“少爷,你真能想。”君闻书也笑了起来。

“少爷和以前不大一样啊。”

“怎么个不一样?”

“少爷以前哪有这样淘气!”

君闻书笑得更厉害了,“淘气不好?”

“不是不好,是不解。”

君闻书依旧带着笑,“慢慢就了解了,以后的笑会更多的。”我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却也没有再问。

和荸荠彻底断了联系,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他。到后来,甚至想我什么都不要,只给我“平安”二字就好。可终究“平安”二字也没来,我便提不起精神。其实也是,他不回信,我一个人写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就在心里想想,也不至于那么难受。我真要能出去,一切就都说得清楚,现在在纸上到底隔了一层,力道就不同。我天天望着飞在空里的小麻雀发呆,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居然飘雪了,这一年,过得真快!

几个月间,我把事情想了又想,甚至把杨骋风的那番话也想了进去,还是不大理解,心里越想越闷。我寻思着好久没见引兰了,也不敢去。或者,可以问问锄桑?

难得这天君闻书不在,锄桑正要往外溜,我叫住了他,“锄桑,你也给引兰捎个话,说我想她,让她得空来看看我。你知道,我出不了园子。”

锄桑有些尴尬,“这个…司杏,你怎么知道我去做什么?”我哈哈一笑,心想你那个鬼样子,谁都能看出三分端倪来,更何况主意本是我出的。

引兰终于来了,比去年又长高了不少,完全是一副大姑娘的样子。锄桑本在后面跟着,被她喝了一声,就红着脸远远地走了。

 “姐姐还好?看气色动静,真是越来越喜人了。”她抓着我的手,我也握着她的手,“我还好。你和他…”我朝锄桑的背影努努嘴,“还好?”

引兰粉面通红,“姐姐就会笑话人。”

我笑了,戳了她一下,“小丫头片子,有了男人就不要姐姐了。”

“姐姐,”引兰摇着我的手,有点儿耍赖的口气,“再好也好不过姐姐,满府的人都知道姐姐跟了少爷。”

我又气又羞,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引兰你别瞎想,我没有…”

引兰扑哧笑了,“少爷不瞎想就行,我想不想的有什么用?”

我叹了口气,把她拉进厢房,插上门,引兰坐下,“姐姐,我听说你上次去湖州弄成那样子,何苦来?”

“唉,他也不给我来个信儿,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

引兰看着我,试探着说:“姐姐,我拿你当亲姐姐,说错了你别怪我。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跟了少爷?那个人…我说了你别伤心,他连个信儿都不愿来,摆明了就是不想来了,姐姐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引兰,你不懂,他是没过春试,胳膊也不好,说…”我说不下去了,引兰悄悄地递过帕子,我接过来拿在手里,“说不能给我什么好日子,让我就在府里,跟着少爷。你说,我心里这个难受…”

引兰半天没说话,我接着说:“若是为了别的,即便是他考上了不来找我,我都认,都行,都不会缠他。可现在正是他难的时候,你说,他怎么就…这不让人担心吗!”

引兰叹了口气,“若要我说,姐姐,他这是自找的。他愿意,你何苦折腾自己来?你现在这样子有什么用?”

我心下更觉委屈,我也知道没有用。

引兰叹了口气,“各人有各人的命,你非要想着别人,你自己呢?谁还顾得了你?你还是收收心多管管自己吧。我今儿来也有一句要紧的话要问你——你是怎么惹上二姑少爷的?”

“惹他?”

“若不是和你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换成第二个人,谁也不信你!”

引兰的声音如同蚊子,“上次老爷做五十大寿,大小姐带了采萱姐姐回来,那天我们都被赶了出来,听采萱姐姐说…”引兰又四处望了望,趴在我耳朵上,“二姑少爷跟夫人讨你,夫人都同意了,少爷不愿意,然后就不好了,两家吵了起来。”

我有些呆,抓着她的手,“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姐姐,这眼下你可得想好了,现在弄成这样,夫人肯定不喜欢你,你若再四处乱跑,让二姑少爷弄走可就不好了。我是个知道你的,知道你不想去,还是收收心多提防一下。眼瞅着…”她做了个“二姑少爷”的口形,“为了赌这口气,也要想办法弄你去。你再跑出去,少爷可真保不了你了。”

我心里一动,原来君闻书是为了我才不让我出去?我心里更堵了,一扣接一扣,我就闹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局势,怎么忽然又成这样了?

引兰见我不说话,又问道:“姐姐,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怎么惹上的?我哪知道。第一次见面是在方广寺,第二次是他逼我带路,第三次是因青木香挨打在小屋被他撞见,第四次…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是知道,早就根治了。也就是我长得本就不好看,否则我宁可自毁面目。

引兰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抱着我的肩安慰我,“姐姐也别窝心了,我觉着少爷就挺好,你那个人,怕真是…姐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现在就这样,以后呢,是你能拉回来的吗?”

“他不会的,引兰…”

“什么不会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我说句重话,他既然说出来了,就是想让你在君家好好过。你再去找他,不是折腾自己吗!”

其实我怎么样都行,反正一个人悠荡惯了,上辈子便飘飘零零的,这辈子再孤独也不怕。荸荠呀,他受的苦,我就不忍心。

我还想再说什么,引兰截住我,“好姐姐,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瞧瞧我们,哪个过得如你!”

她这一说,我倒转移注意力了,“你怎么了?”

引兰的脸有点儿红,“没,也没什么,就是…这都十七了,该找人家了,总不能真等着府上打发。”

我一时收了自己的心事,捅捅她,“锄桑到底怎样?”

引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又正色道:“我也正想和姐姐商量。别的我都不说了,我晓得是姐姐出的主意,我也很感激姐姐。我就是想和姐姐商量下,怎么能躲过府里打发。”

我也没主意。这事儿确实比较难,有办法我早出去了。外面眼看着要天黑了,引兰站起身来,“姐姐我要走了,帮我想着点儿,我过些日子再来。”她迈开步子要走,忽然又转回来,“姐姐,有件事,我是猜的,不一定准。前些日子偶尔撞见夫人在哭,不知为何,莫不是府里有事?姐姐小心为妙。”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开了门才发现锄桑就站在外面,看见引兰出来憨憨地笑了。我瞄了引兰一眼,她的脸红了,“站这儿干什么?跟木头似的,怕别人看不见!”锄桑并不恼,依旧只是笑,我索性收了迈出的脚,站在门里说:“锄桑去送送吧,我就不去了。”引兰一摆手,“都别送,怪惹人眼的。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让人撞见了不好。”我抿嘴笑了笑,冲她摇摇手,见她疾步穿过院子,一拐弯便不见了。

君闻书还没回来,看着锄桑恋恋不舍的样子,我打趣他,“锄桑,不谢谢我这媒人?”锄桑挠挠后脑勺,“若说谢,也是该谢的。只是司杏,你点子多,你说我怎么才能出府?”

我摇摇头,“我也没想出来。”

锄桑有些失望,我便安慰他,“不要紧,三个人,难道还想不出一个办法吗?”我本来还有半句“她又不似我”,终究没说出口。唉!

冬月要尽了,外面的雪下得紧,夏天挂满绿虫子的槐树,如今白得严峻地立在那儿。我正看那翻飞的雪花,君闻书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雪。

“少爷回来了?”我站起来给他解了披风,端了手炉,把炉子里的火拨拉大,才过去沏茶。

“司杏过来和我坐坐。” 他抬眼看着我,在他的脸上,我居然看到一丝绝望!我不禁皱眉,“少爷,你…没事吧?”

君闻书不做声,摇摇头,轻轻抿了口茶,“家里的茶,喝着就是香。”

“少爷,你真没事?”

君闻书不说话,继续喝茶,我却看到他的手在颤抖。分明是有事!我张了张嘴准备再问,又一想,算了,人家的家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正准备转身,忽听他说:“我做了件十分对不起人,也有违孝道的事。”

我转过身,他继续喝茶,还是不看我,靴子上的雪已经化了,地上湿了一片,“别怪我,我也没办法。”他似自言自语。

“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不答,继续小口小口地喝茶,仍似自言自语,“该还的,终要还上。”

我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他却忽然放下盖盅,望着外面的雪,“司杏,若是君家败了,你会跟着我吧?”

我心里陡地一惊,“少爷说的什么话?”

“没事,就是问问,想听你的回答。”君闻书两眼盯着盖碗,并不看我。

“我不会让少爷一个人。”我坦然地说。

“真的?”君闻书抬眼看着我,眼里闪着光。

“真的。”虽然我对君闻书没有男女之情,但如果君家真的不好了,我不会坐视不管,不是因为他对我有恩,而是因为我了解他。

君闻书笑了,“没事,不至于的,看造化吧。有你这个回答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自己没做错。司杏,以后如果你真知道了什么事,别怨我。要记得那天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哀。”

他又转向我,“晚饭还没传吧?让看榆说晚上我想吃栗子白菜,清淡。今晚不要粥了,要鸭汤。”我应声要出门,听见侍槐从门口传道:“少爷,老爷传话让您过去。”

我眼见君闻书的眉间堆起阴云,又似乎有点儿冷笑,却平和地对我说:“没事儿,你去吧,晚上我回来吃饭,不要担心。”

饭已经热过好几遍了,我坐着细想他话里的意思。总觉得君闻书有事,我有些担心,到底什么事,至于这样。君闻书戌时二刻才回来,进门时有些怔忡。“少爷?”我试探着问。他勉强一笑,“没事。饭呢?”我端上来,看得出他味同嚼蜡。

“少爷,没事吧?”趁着收拾碗筷的时候我问道,君闻书略微摇头,“只是有些累,毕竟这么些天了,好坏先这么着吧。”见我一脸的不解,他又扯了扯嘴角,“没事儿,不用担心,你好好的就行。”我沉不住气了,“少爷,到底什么事?”

君闻书笑了,“没事儿,司杏,这事了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我们开始打算以后吧。”

从那天之后,君闻书忽然很少出门了。我觉得有些反常,倒是林先生经常来,每次君闻书都客气地让我出去,我也乐得清闲。

年很快到来了。与去年不同,君闻书非但自己不想添置些什么,也不让我出门,没有理由,就是不让出去。君府每年都很冷,今年似乎更冷,也没见着什么喜庆的烟花。我和锄桑几个私下议论,他们也觉得奇怪,但谁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年就在平淡中过去了,我觉得平淡中还有点儿紧张的气氛,但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而已。

转眼又是飞花的春天,今年突然发现榆钱很漂亮,在树上如千般碧玉,落下来又不似花儿那般让人伤春。君闻书越来越像个大人了,目光中有着凌厉和坚定,与以前不同,他待在琅声苑的时候越来越多,日子便似回到几年前,他读书我找书。只是我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经常发呆。林先生还是经常来,也不似以前那般谈书论道,更多时候是两人在小声商量着什么,不让我听,我也不想听。

四月里的下午,君闻书不在,锄桑找引兰去了,看榆和栽桐一个去前院找管家,一个跟着园丁去圆珠湖放水。我一个人坐在木莲树下发呆,眼前忽然站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有些吃惊——杨骋风!

多日不见,杨骋风的样子却让我吃了一惊——没有了扬扬得意的气势,人瘦了不少,眼睛泛着血丝,一脸的颓丧,淡绿的袍子上也满是褶皱,还带着些污点,整个人看起来一副衰败相。他默默地看着我,不说话,眼神没有以前的放肆,倒有点儿哀伤。

“见过二姑少爷。”我起来行了一礼。

他动了动嘴唇,似是笑,却不见一丝笑意,“还叫二姑少爷!”

不叫二姑少爷叫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望了望四周,“能否找个静点儿的地方说话?”他看着我,口气完全不似以前的命令,目光中有些哀求的意味。

我心里一动,他怎么了?本要拒绝,看他那有些哀求的目光,我心存疑惑,便有点儿心软了。反正这里是琅声苑,他也不敢怎么着。

我默默地往后院走,他也跟上来,听声音感觉步子很沉重。觅到一处花丛,我在后面站定,他停在我面前。“现在见你一面不容易。”他咧了咧嘴,声音沙哑,笑得极勉强。

“二姑少爷这是怎么了?”我垂下眼帘,只盯着旁边的花儿。

他有些吃惊,“你…你不知道吗?”

我抬头,见他并无捉弄轻狂之意,便摇摇头。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讥诮,“是了,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他还想维持他家的好名声呢。”

我皱起眉头,“二姑少爷所说究竟是何事?需要奴婢知道吗?”

杨骋风看着我,半晌,才轻轻地,却极清楚地说:“我家,败了。”

我一惊,“你家败了?二姑少爷没开玩笑?”

杨骋风苦笑了一下,抖了抖身上的袍襟,“这…像是开玩笑吗?你见过我这样?”

倒也是,他就像公鸡头上的那一撮毛,哪怕只有一点儿风,也是要竖立起来耀武扬威的。现在这副样子,应该是真的了。

我不知说什么,家败了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好事,一时间,我对他倒有些同情。

“怎么,很高兴?”他略带嘲讽地说。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反感,本想反驳他,抬头见他眼里的颓败,便又低了下去。他又问道:“你不问为什么?我家被人陷害了。”杨骋风并没有叹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哦。”做官的家里突然败了,表面的原因不用问,我想知道真实的原因是什么。

“我爹和我都被罢了官,家产全没了。”

我继续沉默,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必有原因,或许是派系斗争,我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你怎么不说话?”

“二姑少爷是府里的姻亲,府上不妥当,自有君府可依靠帮扶,奴婢也说不出什么。”

杨骋风冷笑了两声,“你以为君府里老的小的会帮我吗?别想了!再说投靠他人岂是我杨某人的做派!”

我不言语,投不投靠是你的事,我也犯不着游说你。他忽然又叹了一声,“司杏,有些事情你不懂,这君家,倒是最想瞧见我败的人。”

我一惊,君杨两家的关系到这种地步了!他们到底怎么了?但我嘴上并没有说什么。杨骋风又说:“今日来找你,就是问问你有无办法可想。我知道你点子多,你莫给我装糊涂。”

“二姑少爷…”

“二姑少爷以后不必叫了,愿意就叫杨少爷。”杨骋风冷冷地打断我,狠狠地说着。

“为什么?”

“这你不必问,只是别再叫那恶心的‘二姑少爷’。我不说了吗,我又不是他君家的附属品!”

看他古怪的态度,许是窘迫情形下的自尊心爆发?我也不坚持,“司杏只是一个奴婢,杨少爷高看了。况且杨少爷站在这儿,想必府上的人没事,无钱无官便罢了。”我实话实说。

杨骋风干笑,“无钱无官便罢了!无钱无官,日子怎么过?”

我淡淡地说:“多少人无钱无官不都照样过日子!”

“我怎能和他们一样!”真是倒驴不倒架子,我心中暗想,却没有说出来,两个人便都沉默了。

好半天,杨骋风忽然叹了口气,“也是过不下去了!勉强找了个住处,逼仄得很,我爹娘一辈子没住过那种地方,老了…一大家人总得生活。现在也无人伸手帮我们,当日围着我家转的人,如今跑得比谁都快!”我还没张嘴,他又开口了,“我家都败了,你却还叫我少爷,以为你会…”他停住没说了。

“少爷”两字在我看来只是一种称呼,并不代表什么。我叫过他杨骋风,但是现在他落难了,不必再踩上一脚。这番话我只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他虽不是什么讨喜的人,但也没必要给他雪上加霜。

我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你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