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桑苦笑,“没什么,我也十七了。”
“是不是引兰?”
锄桑只是平淡地说:“想也是白想,我现在就和你一样,天天想着怎么出府。”
“这么说你和引兰…”我打住话头,往外看看。
“没有。”锄桑挠挠头,“就是想想。这事儿总折腾得人不好受。”
我不做声。有办法可想我早动脑子了,外面即便山崩地裂,我也不愿再待在这儿了。我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荸荠这样对我也好,下次出去就不找他了,看杨骋风还去哪里纠缠我!一想到这儿,我又责怪自己,怎能这样想呢,怎能不去找荸荠呢!
一直到完全天黑,君闻书也没回来,我怕杨骋风还在我屋里,便磨蹭着不想回去。想到杨骋风,我就头大,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怎么就盯上我了?哪辈子遇上的,纠葛到这辈子来了,我恨恨地想。
二更了,君闻书还是没回来,我实在耗不下去了,悄悄走到我的屋子里,先蹑手蹑脚地看了看,见里面没动静,才慢慢地摸进去。我怕杨骋风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阴魂不散,我脑袋里突然想到这个词。
第二天我来到正房,君闻书的脸色十分难看,也不和我多说话。我隐约感觉出事了,但主子们的事,也用不着我多问,就像杨骋风那番算计君家的话我无法外传一样。不一会儿,林先生来了,他俩又关在屋子里密谈。接下来的几天林先生都来,这是少有的情况。我悄悄地留意了一下,他走时面色很沉重,君闻书也很少说话,有时呆坐着,多数时候是在蹙眉沉思,几次见他看向我,似有话说,却终究没说。我不好奇,也不打听,确实如杨骋风所说的,君家阴森森地闹鬼气,这个地方,帮帮君闻书可以,我可不愿意待一辈子。
我给荸荠写了第二封信。我心里苦,能做的也就是写信而已。我相信有命,可我也相信,老天注定了你的一些东西,但一定也给你留了余地,让你能做修改,否则就没得玩儿了。相信吧,“生死津头正要顽”,老天也想和我们玩儿。我希望荸荠乐观一些,春试失败了,做人却不能失败。人生有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战役,如果败了一次就低头,那怎么行!一蹶不振,是贬义吧!我想尽力说服他。我说,此或彼,好或坏,都是一时的,人死盖棺方定论,没必要太过挂怀。我说,你考不考得上,在我心里你都是荸荠,只要你愿意。我说,生活总是有得有失,不能一帆风顺,也许我们比别人多一些困难,但只要“化监狱为道场,则其往生品位尤高也”。我甚至说,我是奴婢,你是平民,其实从身份上来说,你仍然比我高一级,我不放弃,也希望你不要放弃。最后这句话,我十分不愿意加,虽然我对自己总有些鄙薄,却不愿意真的这样说。但是,如果对他有所帮助的话,我还是宁愿这样说。
外面菊花正盛开,我突然想起一首菊花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心下一悲,觉得很像我和他,便提笔添在上面。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荸荠,出去后我陪着你,让我们都好起来吧。
信写完了,我把它贴在胸口久久才拿下来,反复地摩挲着。荸荠,给我回信吧,给我回信吧。荸荠,人活着都不容易,你说你难,你可知道我风尘仆仆地走了两世,还不是一样的挣扎。人都要自己安慰自己。我念念叨叨的,希望能渗进信里,让荸荠听了去。后来我才发觉,今日我所说的也是小乘,好或不好都是相对的,总有人比你更糟糕。而我也不知道,我的这封信,后来竟让自己陷入别无选择的命运。
八月十五,一轮明月当空,桂子飘香。收了晚饭,君闻书忽然说:“司杏过来和我看看月亮吧。”我搬把椅子放在门口,他见了说:“再搬一把,和我一块儿。”
月亮已经升上天空,一片明净。晚风吹来,带来甜甜的桂花香。扬州人爱桂花,琅声苑里也多植米黄的金桂,这个时节常常洒落一地。我觉得将桂花“问西风消息”是再好不过的。秋风属金,桂花虽香,却为挺拔的木本,硬朗繁华,充溢着香的盛况和香后的凋落,是秋天的调子。
两人不说话,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君闻书问:“你在想什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君闻书略带笑意,“这里又没有海。”
我摇摇头,“少爷是没见过。奴婢以为,这里的月是淡淡的安祥,而海上生明月,其实是孤独。整片海都是黑的,只有那一轮月照开一道光,四周仍然全是黑的,仿佛只有它自己。”
君闻书不言语,好半天才说:“真香。”是,恰巧一阵风吹过,似乎听到园里桂花簌簌落地的声音,两人互望了一眼,又都无言地转回去。
静谧的美好。
过了好久,听见君闻书轻轻地叹息:“真是好啊!我总觉得这是最好的光景。”
“是,奴婢也觉得。多少繁华都不如这片刻的安静。”我出神地望着那月亮,真是清,也真是亮。
君闻书笑了,“司杏,我常常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也笑了,“这个想法奇怪吗?多少繁华,也不过是烟云而已。心头一寸土,静字为先。繁华太吵了,奴婢确实不是很喜欢。”上辈子便是一世的挣扎,见过不少东西,蹦啊、跳啊、吵啊、闹啊,累了,这一世只想淡淡地过生活。可这话对君闻书说不得。
君闻书信口悠悠,“桂花明月绿窗,鬓影笑语书香。”
我笑道:“这是少爷要的幸福?”
君闻书笑说:“不好?”
“好,就是有点儿酸。”
君闻书大笑起来,“酸什么?”
“少爷不似这般会风月的人。”
“为什么?”
我摇摇头,“感觉。尤其‘鬓影笑语书香’是少爷说的?”
“那你说?”
我想了想,半天才挠挠头,“奇怪,对着月亮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来。月亮不酸,但一说出来就是酸的。”
君闻书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你真是有意思。”我也嘿嘿笑了一阵,然后两人各自面带微笑地看月亮,他说:“月亮小了,真是丸子似的。”
“嗯,《后赤壁赋》中说‘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常常觉得这八个字抵得了多少话语。”
君闻书点点头,月亮已经升上中天,月光照在他脸上,一片清幽。我发现古人的衣饰多少都有些仙气。安静如君闻书,一身青色的衣服,真如水一样,溶在月色里,仿佛和月亮就是一体的。
“‘鬓影笑语书香’是酸了些,其实也只是说个趣味,你说两个人不就为了话能说到一起吗?日子已经过得粗粗浅浅,左一口右一口的都为稻粱谋,再要两个人连趣味都没有了,那不和猪一样么?”
“少爷说得对。”我由衷地说,谁知他下面转了一句,“司杏,多少人,我就喜欢你这淡的。话总能说到我心里,我想要的幸福和你想要的幸福是多么像啊,都是静静的,淡淡的。”
我不自主地一缩脖子,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想一想,索性明说了吧,于是我抬起头,对着他的眼睛,“司杏谢少爷的恩德,只是司杏怎么都不愿意生活在大户人家,也不是给人做小的料。”
君闻书没有说话,恰有风来,我顽皮地举起胳膊,让风涨饱了袖子,“短策暂辞奔竞场,同来此地乞清凉。若能杯水如名淡,应信村茶比酒香。”我信口吟道。
君闻书转头,“你吟的什么?”我一惊,糟糕,民国时的诗词出来了,我支支吾吾地说,“别处看来的,忘了。”君闻书似不信,“真的?”
“真的。”
“我发现你经常说一些很好的东西,我一问出处,你就忘了。”
“这个…忘了就是忘了,难道要骗少爷不成?”我心虚,赶紧以攻为守。
“那下半阕是什么?”
“我记不清了。”君闻书面色不悦,我忙又补上一句,“记得不太清,好像是‘无一语,答秋光,愁边征雁忽成行。中年只有看山感,西北阑干半夕阳。’”
君闻书念叨了两遍,然后摇摇头,“还是上半阕好,下半阕有些灰暗。呵呵,我们现在就是‘乞清凉’来了。‘若能杯水如名淡,应信村茶比酒香。’你做得到吗?”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名这一字,哪里那么容易忘!不过,还是要尽力忘,不忘不能真生活。”
君闻书点点头,“是了,可名也有很多种,平日我们说的是功名,也还有…其他名。”
“哦?世人只提功名,少爷所说的还有什么?”
君闻书笑了,“你忘了‘声名之累’?”
我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声名之累赛过功名。”
过了一会儿,君闻书看着月亮,却问我:“司杏,你想没想过…妻妾之名,也是一种声名?”
我一愣,望向他,他却不动,继续说:“世人皆说妾不如妻,可好坏自在心里。因为是妾,自有人说,但冷或暖,自己才知道。”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好反驳他,只好绕开他的话,“少爷说得是。只是司杏也是个大俗人,跳不出别人舌头做的软刀子。”
君闻书苦笑了一下,“怕人家说,岂是你司杏的做派?你的那个人没有信儿了,你还不愿意搁下他?”
我也望着月亮,平平稳稳地说:“两回事。搁下他,一样隔着。”
“你还是声名之累。”
我抿了抿唇,“谁都有倔强的地方,宁愿杀身以成仁的,哪个不是为声名?”
“你这张嘴啊,真不该是个丫头,我就说不过你。”我正准备回一句,却听他说,“可我…却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少爷何苦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
君闻书叹了一声,幽幽地说:“要是我先认识你就好了,也没这么多事。”我没言语,心里却说:如果当日要饭到你家,迎接我的肯定是一顿棍棒。君家就是一面金印,烙在你身上,你躲也躲不了。有些事情你或许想做,但你根本没有机会,就像你背后这座辉煌却压抑的君府,你离不开,也躲不掉。
好半天,君闻书才说:“司杏,和你说件事。”我转头看他,他却并不看我,仍旧只是盯着月亮,“过些日子…可能要出些变故。你的信,以后不能写了。”
“变故?司杏不懂少爷所说何意。”莫不是找借口不让我写信?
“这个你不用知道,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记着就好了。再说了,你这一封封地写,他也不给你回,你犯得着这么作践自己吗?另外…”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不看我,缓缓地说,“乘着今天,就说了吧。我…已经和人说了,你…被我收了。你算是我屋里的人,信,以后也是不能再写了。”
我惊得呆在那儿,什么?“少爷——”
君闻书继续说:“现在府里都知道,侍槐他们也知道,下人间这些事传得最快。”
我的血冲上头顶,“少爷可问过我愿意吗?”
“不用问你。”
“少爷!”
“君家有些事你不懂。”
“君家的事我是不懂,可我也不是…”
“不用再说了。”君闻书的脸上似有恼意,“难道让你在君家辱没了你吗?”
我点点头,“这才是少爷想说的吧!少爷若是这样想,奴婢要说,在君家,是奴婢辱没了君家,我担待不起。”
“司杏!”君闻书喝了一声。我不说话,但我不愿意,凭什么你说收了就收了?你以为你是谁?
两人便都沉默了,“今晚开始,你替了侍槐,睡在外间。”平稳了一下,他吩咐道。
“少爷恕罪,奴婢不能。”
“司杏!”
我梗着脖子不吱声。
他忽然叹了口气,半天才幽幽地说:“让你来你便来,没有坏处,你那间小屋…不能再住了。”
话里有话?我抬头看他,他却别过头不再看我。
“奴婢遵命,但奴婢也不是少爷的房里人!”我撂下句狠话,负气地往正房走。正遇见侍槐,他还没说话,我先气势汹汹地堵了上去,“侍槐,你老实和我说,到底怎么了?我天天像个傻子,被蒙在鼓里!”
侍槐吓了一跳,“怎么了,司杏,这么大的脾气?”
“少爷说把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侍槐听了,赔着笑脸,“这事不都是真的么,还用再告诉你么?”
“呸!哪是真的?”
“嘿嘿,司杏,你也别不好意思。我们都替你高兴着呢,想想你也算有了着落——你干什么?”
我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朝他扔过去。
“司杏!”君闻书的声音。
我余怒未息地看了看侍槐,头也不转地走进正房,君闻书跟在我后面跨了进来。
“司杏。”
我不理。我没有权利和你吵架,不说话总行了吧!君闻书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出去了。
夜里,我睡不着,心里在赌气,躺在床上盘算着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和杨家的纠葛?没道理啊,要搬早搬了,何必到现在?可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别的原因来。君如海的生日刚过完,似乎也没有别的事发生。或者,他其实没什么理由,只是想让我搬进来而已。那我呢?真的搬进去?君闻书是个好人,可我在心里从根上断绝了和他的关系。很简单,我不想做小。我了解自己,做不了的。我也不想争取什么,让君闻书和他家决裂。在这个朝代,让君闻书娶个丫鬟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走了两世,对于这种爱情我会相信?我还有力气撑?我平平淡淡图的什么?就是图个安静、安心。无论我和荸荠如何,与君闻书都是不搭边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搭。辗转两世,我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安安心心、清清净净地活着,怎么就这样难?
我想着,在床上乱翻滚起来,听到里面他轻轻叫道:“司杏?司杏?”我本打算装聋,想想还是应声披了衣服起来,绕过屏风问:“少爷?”
他拨开帐子,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他的脸,小一会儿才说:“掌上灯吧。”
屋里亮了,君闻书从帐中坐了起来,我给他取了棉衣披着,“少爷有什么吩咐?”
“没事,听着你也没睡,想聊聊。”君闻书的脸在帐中显得有点儿幽暗。
“天不早了,晚上又凉,少爷您别着了风。不着急的话,明儿再说吧。”我不想和君闻书推心置腹,这样深夜聊天,容易出问题。
君闻书幽幽地说:“司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愿放开他?”
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我盯着荧荧灯火,“少爷不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吧?我第一次见他是去湖州讨饭…”六年了,一切情景却像是昨天。我慢慢地讲着,说起了方广寺他与我相伴,他出主意让我跟了二娘来君府,他来君府看我,我上次出逃后他对我说的话…一切,真像流水般在眼前慢慢淌过,在这间有些幽暗的屋子里,我的神思有点儿恍惚。
君闻书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地面。我讲到逃后被抓回来就住了嘴,后面的不想讲了。
“其实我很羡慕他。”君闻书开了口,“他没什么很大的负担,活得倒恣意舒心。”
我摇摇头,“少爷,普通人的生活不似你想的那样。我们要为上顿下顿做打算,更不用说今天明天了。就比如说他幼时失却母慈,现在胳膊又不好,也是不幸之人。”
君闻书依旧淡淡地笑着,“若是让你选,一个人无父无母,却能够自由地说笑,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而另一个人…家中勃,即便是家有万贯父母失和,甚至还有些不齿之事。是你,你愿做哪个人?”
他是在说自己吗?我看着他,他却说:“别看我,只你说,你愿做哪个?”
“第一个。”
君闻书点点头,“是,我也愿意做第一个。虽然穷,也可以读读书,可能一辈子不富贵,但总好过心里纠结地活着。”
“少爷也不必这样,谁都有自己的难处,用我们的俗话说就是‘每匹马都以为自己身上的包袱最重’。”
君闻书点点头,“司杏,谁都是会劝别人,你劝我,自己又好多少?”我语塞,君闻书接着说,“你老是一个人,自己一个世界,谁都进不去。”
“少爷这是哪儿的话。”
君闻书摇摇头,“司杏,我想进去,真的,我想进去。因为,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希望你有什么事都和我说。”
我不知该说什么,这么朴素的话倒让我无法推搪,只好实打实地说了一句实话,“少爷不要这样吧,也替司杏想想,司杏是不是适合在这里生活。”
君闻书不语,我接着说:“少爷知道我出逃的时候住在什么地方吗?”我给他略微形容了一下地窝子,“少爷,司杏不是逞强,可我觉得那才是司杏,是活生生的司杏。少爷这里好,锦衣玉食,可司杏不是这样的人。司杏喜欢能自由说笑、自由生活的地方,似府里这等地方虽然好,但司杏不喜欢,真的。”
“你对他,是因为这个?”
我摇头,“不全是。少爷,你知道我们是落难中来的,你说,非要是男女之情吗?少爷不知道司杏以前的事,不懂得司杏为什么如此珍惜这段际遇。”
君闻书点点头,“我如何不懂?自视我自己,我便知道你——你对他与我对你,想来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你也不要怪我,只要想一想你如何不舍得他…便知道我如何不舍得你。”
他这样一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司杏只能说,少爷若有事,司杏一定尽全力,但其他的只好无奈了。”
君闻书有点儿惨淡地笑了笑,“司杏,你还记得过年咱俩聊天吗?”他盯着帐顶问。
“记得。”
“如果日子一直是那样该多好。我们读读书,聊聊天,外面落着雪…可事不遂人。”君闻书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又气息悠悠地慢说,“事不遂人,躲,躲不过去,人家找上你。不躲,却又奈何?”
我垂下头,忽然在心里有些理解了君闻书,但也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躲是指什么?人家又是指谁?我不好问。
君闻书又慢慢地说:“有些事,现在无法和你说,只是若有一天我保不了你了,我…自会放你出去,但我不会把你放给他。放给他,我不放心。”
他,谁?荸荠?
君闻书似乎看透了我的疑问,“别问了,有些事现在也说不清,只记着好了。”
“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试探着问。
君闻书摇摇头,“没事,无论是什么,总要努力地去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其实我也很难,但像你说的,谁都以为自己最累,还好,有你和我——没你,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我?”我不解。
“是啊。从最开始的不想接布店,到后来盘点生意,再后来的几次聊天心有所悟,我累得觉得支撑不下去了,看看你,便也觉得有勇气了。”
我打断他,“少爷,那些事,没有我你一样可以做。”
君闻书摇摇头,“一个人或者能做,但有时自己想不到要去做,或者根本不敢想自己能做。更何况,有些事,你不帮我,我也很难迈开那一步。现在好了,该还的还了,该了的也要了了。”
我有点儿羞愧,我是有私心的,我根本不配。
君闻书接着幽幽地说:“你朋友觉得他的命不好,我倒真想和他换换。”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这家财万贯的少爷,其实有什么!原来就没什么,以为有书,可是书早没了。以为有你,你若再没了,我还有什么?”他越说声音越低哑,弄得我也悲凉起来。
“少爷…”
他抬了抬手,“不用安慰我,我不要紧,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我默默坐着,两人面对面都不说话,灯芯噼啪一声响,君闻书似一惊,又缓缓地说,“若是有一天…君家不好了,你,会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