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混乱,他瘫坐倚在套房客厅的柜子边缘,像是喉咙上有只无形的手将他脖颈收拢抓紧,几乎无法呼吸,更没办法说话,需要努力喘气才能得到空气,胸膛响得像破掉的风箱。
整个人像条被抛到案板上的鱼,生命力只剩下腮部的翕动。
服务员和精力惊叫涌进去的瞬间,宁佳书盯着这一幕,僵直的身体愣在门口,挪不动脚步。
不知道是吓到还是被震住了。
她第一次见到人抑郁发作的样子,无论是从前,还是去年在洛杉矶疗养院,季培风都尽力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
以至于到今天,她都还心存侥幸,季培风在好起来,这段过往也许很快就能结束。
宁佳书的心在一瞬间彻底沉到谷底。
她不敢走过去,美好的幻想好像一触即破的泡泡,好像走过去之后,事态便再也无法回到一切开始之前的样子。
她完全忘记了来时想好那些话,她很害怕,只想迫不及待逃离这个地方,假装自己没来过。
这样想着,她的脚下不由自主开始往后退,直到被经理攥住了手腕,将手机递过来。
“女士,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对方在问你的朋友有什么既往病史?”
这套东西其实季培风入住酒店前填过,但时间紧迫,来不及去调了。
第89章
“我、我不是很清楚……”宁佳书意识到自己声如蚊呐, 对着话筒努力打开声带,“我只知道他膝盖动过三次韧带修护手术,在服用抗抑郁药物,可能有布洛芬类药物过敏史。”
手机递回去的时候, 她意识到被放上担架的季培风在看她。
佳书不清楚这目光的落点究竟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 因为他看上去已经完全神智模糊, 只有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始终睁着,无神而混乱。
宁佳书又开始怕了, 季培风套房的管家, 好几次想让她上前陪在他身边,但宁佳书自始至终假装没有听到,只缀在人群最后。
像极了做错了事情茫然又无措的孩子。
她大脑里空白一片,根本想不出这样的棋面能怎么走活。
宁佳书可以分享任何事情给霍钦, 让他一起想解决办法, 但是这一次, 她完全坦然不起来。
这样的难题抛给任何人要求帮忙,行为本质上和要求他们一起分担痛苦没有区别,霍钦尤甚。
他和季培风的立场天生就是对立的两边, 任何一种解决途径都是在为难他。
救护车抵达医院时, 夏图南已经立在急诊大厅中央, 宁佳书还没酒店门就给他打了电话。
他回头看来的面容比上海冬天的湿冷的空气还要冷峻,然后就跟着医生扶着的担架一路快步跑进诊室。
医生诊断,是药物服用过量的副作用。
季培风回国这几个月状态好转后,服药一直是减了量的,昨晚抑郁发作,他一个人在酒店,意识不甚清醒的情况下服了从前的药量。
套房的管家被叮嘱过, 不会擅自让人打扰季培风练琴。如果不是宁佳书突然探访,季培风可能现在还一个人躺在酒店。
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夏图南也没再像刚开始那样给她看脸色。
“谢谢。”
病房外,夏图南把喝完的酒精饮料罐捏扁扔进垃圾桶,和她并排坐下,“谢谢你去看他。”
宁佳书摇头,把手放进大衣口袋,藏住紧绷和胆怯,努力让声音变得平直。
“不要谢我,夏图南,我今天,是去跟他坦白的。”
下一秒,她鼓起所有勇气抬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公司的传闻你也听到了,我不能让所有的事情越变越糟,我自己也就算,霍钦和他的家人,没有理由因为我受人议论。”
“那你就分手啊。”夏图南嘲笑。
宁佳书大衣口袋里的手闻言抓紧,偏头怒目而视:“我请你不要对别人的人生这么轻巧地开玩笑。”
“那你要坦白什么,说因为你对季培风的探视影响到了你的正常生活?让他回洛杉矶去,不要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夏图南猛然站起来,声音咄咄,调子扬高八度。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宁佳书,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这张病床上躺着的人是霍钦,你还会这么无动于衷铁石心肠吗?”
宁佳书讶异,愣了半秒,“这怎么能是一回事?霍钦和他不一样……而且、而且我不是这个意思。”
“都是人心肉长的,有哪里不一样?”
夏图南深吸一口气,来回踱步又站定,蹲下来极力盯着她,放缓语气:“公平一点,宁佳书。他们都是你的恋人,就算季培风是过去式,但他今天变成这样有你的责任,我都不是在要求你无条件付出,也不要求你爱他,仅仅求你摸着自己的良知,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负罪感,就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分给他一点点关注,救救他的性命!”
“可以吗?”他深吸一口,闭上眼睛,又吐出来,“公司的事情,我来替你解释。”
宁佳书张口,却再也讲不出一个“不”字。
夏图南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
其实宁佳书从前算个自私的人,这次,她仍然可以自私,只要过得了自己心理那一关。
但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每每要下定决心,冥冥之中却又被另一道声音阻止。
夏图南说得对,如果病床上躺的人是霍钦,她绝不忍心对他说自己准备好的那些话。
非但不会,她只要想到假如自己使霍钦的人生变成这样,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不论放弃工作还是人生,都要陪到他好起来。
是霍钦改变了她。
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会比起自己更了解、更在意对方的想法。
就像此刻,宁佳书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做出这样自私决定的人,不配成为他爱的人。
霍钦的品行不允许自己有不坦荡之处,得到了建立在旁人痛苦之上的爱情,并不能使他更快乐半分。
就连宁佳书自己也会忍不住怀疑,倘若她抛开一切选择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他会不会因为她的自私再一次心存芥蒂。
医院的落地玻璃窗,映出她被白炽灯打得发白的面孔。
她隔着走廊,注视对面镜面中的自己,抉择的时间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直到季培风醒来。
他说完谢谢又与她道歉,“很抱歉吓到你了,佳书。”
只要季培风一清醒,在她眼前就就重新恢复了从容不迫。与生俱来的仪态风度已经刻进他血液里。仿佛他不是正穿着病号服虚弱半靠在病床上,而是整装风度翩翩与人会谈,完全和早上在酒店见他时的模样割裂开来。
“没有吓到我。”宁佳书否认,“你好好保重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道,“你一个人住在酒店会不会太危险?为什么不和你弟弟一起,或者搬回家住呢?”
“你担心我?”。
“就算是普通朋友,我这么问一句也不过分吧?”
“是这样没错。”季培风从善如流,然后解释,“我十三岁离开上海,不论和我的父亲,还是图南,至多几年见一次面,彼此都已经习惯了保持距离生活。他们固然希望我能回家住一些时日…但你也知道,我目前的状态和任何人同住,都是在添麻烦。”
“可这一次是被我碰巧遇见了,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
“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季培风笑起来,“这一次是我心急,药量减速快了一些,下一次我会严格遵照医嘱。通知套房管家,按时敲响我的房门检查。”
“家人的帮助也是在添麻烦吗?”宁佳书不解。
“我母亲当年带我去洛杉矶时,是不准我再与他们往来的。现在这样的距离,我很已经满足了。”
人人都有自己不愿对人吐露的秘密,但当季培风毫无遮掩向她敞开自己的人生时,宁佳书却并不愿再往下问。
季培风意识到她的闪避,不再往下,只换个话题聊天。
夏图南自始至终没向哥哥讲过公司发生的事情,宁佳书自然也不会对他提。
季培风确实并非有意,他不希望被过多的人发现自己的内心动态,从他一发现浏览量异常便立刻注销账号便能看出来,但也因为那被注销的账号,阴差阳错断绝了他发现这场风波的可能。
礼拜天,赶在霍钦落地的当天上午,夏图南用自己的账号在公司内部论坛公开澄清了这件事。
同时贴上自己和双胞胎哥哥Eugene的图片比对,自证身份。
“宁佳书是我同胞哥哥的前女友,由于Eugene长居国外,他们两人此前已经数年没有私下往来。那天在酒店拍的照片,只是Eugene回国后生病,暂居酒店,我邀请宁佳书前往探望。在场数人,并非大家想的桃色绯闻。”
“很抱歉叫有心人失望了,难为你大海捞针找到一个连宁佳书自己都不知情的私人账号。”
他说明过程,又义正言辞讽刺了那些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的长舌妇一番才肯罢。
这番解释出去之后,几乎没人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不说旁的,单看他那张和季培风几乎一张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也没人能昧着良心说人家不是亲兄弟。
正逢年假,前段时间,只要有宁佳书呆的公司群,气氛凝得几乎没人说话,直到夏图南的解释出来,才又破冰。
好几个人转了夏图南的账号截图,来跟佳书聊天。
内容诸如“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这些造谣的人也太可恨了”云云,还有关系熟悉一些的云航老同事也来安慰打趣,“咱们佳书真是受委屈了”、“佳书你前男友排面竟然这么大”……
宁佳书对他们墙头草般的信任毫无触动,只期望霍钦的父母朋友,也能打消误会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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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钦放假的时间比她稍晚,公司为他加了几个重要航班,从国外接待一些有身份的华侨回国过春季,需要资深机长执飞。
九点钟,宁佳书抵达机场。
以往都是霍钦在她落地的廊桥等待,这一回,也终于轮到宁佳书隔着大厅玻璃,注视他驾驶的航班落地。
春节前正是各大机场运营最忙的时候,起落的飞机应接不暇,但她还是在霍钦驾驶的A330穿出云层,出现在视线尽头时,一眼将它辨认出来。
第90章
大厅尽头那扇门打开, 宁佳书眼眶就涩了。
她强忍着情绪,下机的乘客一个个从身边穿过,她逆行在人流中,直到在尽头瞧见霍钦的身影。
其实霍钦还身在慕尼黑时, 就从好几个朋友发来的消息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但当时已经是国内凌晨两点半, 他不愿为这件事情把宁佳书吵醒, 便只给她发了条定心的消息。
——等我回来。
消息还躺在宁佳书的消息列表,一遍遍看了好多次, 这是她的勇气源泉。
两步、一步——
宁佳书像极了归巢的乳燕扎进霍钦怀里, 挺括的制服和冰冷坚硬的飞行徽章抵在柔软的脸颊,但她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腰线。
“对不起。”
霍钦没有开口说话,松开飞行箱,摘下檐帽, 手搭上她的背, 轻轻拍了两下。
旁边就是在排队下飞机的回家华裔, 流动的人群视线下,他却并未像以往羞于情感表达,把宁佳书推开, 叫她听话。
他懂得她现在需要什么。
除了最开始那句, 宁佳书不敢开口,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掩饰不住喉咙里的哽咽。
霍钦却仿佛能体会她的沉默。
直等她情绪缓过来才低声道,“我没关系的佳书,不管是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可是麻烦或许会变得源源不断。明明是我的错,却要连累你被非议、不被家人理解……”她瓮声瓮气地数。
“可这不正代表我们在朝彼此靠近吗?”
霍钦打断,“佳书,没有人生来就是为对方准备的, 两个人的磨合是每一段修成正果的恋爱都必须经历的磨难。我不在乎那些非议,也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在乎,我清楚我选择的是什么。”
宁佳书咽下了所有未尽的言语。
霍钦的温柔像和风细雨,她沉溺在这样毫无保留的宽容和爱里。
回家的路上,宁佳书把绯闻发酵的过程大致和霍钦说了一遍,又将夏图南站出来澄清,事情已经解决一并说了。
中间省略了季培风的病情,还有在医院和夏图南对话的部分。
霍钦有些奇怪,但还是将疑惑按下来,“这次真得好好谢谢他了。”
毕竟夏图南与佳书大多数时候都不相合,他没料想对方这次会通情达理地主动帮忙。
佳书并不搭腔。
只是又探过身搂着霍钦的腰,把头搭在他肩膀上。
霍钦都没想到经过这件事,佳书竟然这么黏他,像两个时刻不能分离的连体婴儿。
他移开一些距离,扶正她肩膀,“佳书,系上安全带好好坐,我在开车。”
宁佳书虽是依言系好安全带,却又来牵他的手。
霍钦无奈,“飞行的安全规则比地面复杂那么多,你都能学得好,怎么几条交规就是记不住呢?”
“我当然记得很好。”宁佳书低头,“但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时刻抓紧你。我昨晚还做了个梦,梦到你在我前面越走越远,我来追你却总是一脚踩空。”
她越来越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靠近,好像稍微拉开距离就会失去他一般。
车流在中环堵得水泄不通,霍钦挂到停车档,主动拉起她的掌心。
“梦都是相反的,只要你自己坚定信念,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但万一使他们分开的不是任何人呢?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叫人无奈的事,不然从古至今也不会有那么多关于爱情的千古绝唱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宁佳书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摩挲霍钦的掌心,说出来的却是:“我真的好喜欢你啊,霍钦。”
他的手指蓦地攥紧,把每个字的滋味在舌尖咂了好几遍,才提醒她,“你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别再转头就忘了。”
她美滋滋点头,又听霍钦问道,“那今年要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吗?”
宁佳书才展开的笑颜又缩回去了,毕竟谁才发生那样的劈腿绯闻,也不敢立刻就往公婆跟前凑。
霍钦撇一眼就能猜到宁佳书的想法,也不勉强。
“不要担心,奶奶和我爸肯定站我这边,他们都很喜欢你。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和家里解释清楚的,等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
“嗯。”她乖巧答应。
霍钦从她嘴角收回视线。
宁佳书有时候做错事,真气得人肝胆都生出毛病来,可她讨人喜欢时候,也能一句话就抚平心扉,叫人完全不计前嫌,扔开芥蒂想疼她。
家人的感觉也就是这样了吧。
相爱的时候是情人,更多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宁佳书的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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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保姆叫小山,算宁母半个老乡。宁母专门抱着弟弟去介绍所里挑的,小色胚挑来挑去,只往年轻香软的小姑娘怀里扎。
好在阴差阳错挑的这姑娘脾气好,爱干净,手脚也勤快。
小年夜就是四个人一起过的,做了一桌子菜。
宁佳书和大洋对岸的父亲打完视频电话才下楼吃饭,小山站起来给她盛了碗三鲜馅儿的饺子。
宁母着急,“小山给她少盛两个,这孩子最近吃起来怎么没个数,都要结婚的人了,吃成个大胖子,婚纱穿起来能好看吗?”
“妈——”宁佳书拖长调子,“谁告诉你我要结婚?”
“那父母都见了,小霍也跟我说想结婚,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既然是喜欢的人,还拿什么翘。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他爸妈不满意你?”
“您想哪儿去了。”宁佳书无奈。
宁母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对,“我说呢,上次从霍钦家里回来那几天你就蔫蔫的,是不是他们给你脸色看了?”
“没有的事儿!”
天底下的父母都觉得自己生的是顶好的孩子,佳书在外头的风评再差,她也觉得自己的孩子足以匹配任何人。
宁母自己再大的苦都能忍,但要是给她孩子一点脸色看,她这口气是绝对咽不下去的。
瞧着宁母仍旧怀疑的眼神,宁佳书把筷子一拍,吃不下了。
“您觉着就我这脾气是能忍别人脸色的吗?对我不客气,我不把桌子掀了都算好的。”
那倒也是。
宁母心里的石头稍微落地,“掀桌子大可不必啊,女孩子家的还是要淑女一点,有什么好好沟通,能不能在一起都要保持风度。”
“放心吧,他家人都很有礼貌,对我也挺好的。”
很有礼貌?
宁母放心了,小山却觉得,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太有礼貌,也不是什么好事。
像她妈从小和他爸离了婚,嫁到上海周边城中村,日子过得不错,不仅给她零花钱,还给她买了不少新衣裳。但小山内心仍旧感到不踏实,因为,妈妈太客气了。那种刻意的温柔让人无端产生距离感,好像她们永远不能挨近一样。
她想要的既不是新衣服,也不是零花钱,而是渴望妈妈像对异父弟弟一样,可以亲近敲她的头,用错了毛巾和盆,也能随意对她大小声。
可是,自己也就算了,佳书姐这么漂亮聪明又有气质的女孩子,为什么也不讨人家的父母喜欢?
她来的这些天,听到很多街坊聊天,说佳书姐的爸爸是个大富翁,在澳洲有很多财产要给她继承,就连上海都有十几套房子收租。
像她妈妈嫁的上海人,家里五口人住两间卧室,和别家挤着轮流用厨房,连洗手间都是公共的,已经被老家十里八乡说是攀上了高枝。宁家这样,有两百平宽敞的大房子,已经算是她遇见过最有钱的人家了,没想到这只是她财产的其中一套!
小山一开始不能想象,直到跟宁母打扫时,看见佳书姐的衣帽间,数不清被宁母按季节颜色摆放过的衣服,几个百包填满了整面墙的木柜格子,最便宜的都比她几个月的工资还要高,她这才理解了有钱人是什么概念。
那户看不上佳书姐的人家,眼光也太高了,究竟得有多少钱呀?
当然,小山年纪还小,早早出来挣钱,阅历还不足以让她明白,有钱并不能解决天底下所有的事情。
像霍钦这样既清贵又有实权的家庭,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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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自从多了一个人做家务,到处都一尘不染,年底连大扫除都不需要做。
小年夜过完,家里又没什么事,第二天,宁母便让小山帮忙,到宁佳书住的公寓去打扫打扫。
宁佳书当然不会告诉宁母,她现在几乎已经长住楼上了。
促使她长住楼上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何西养的那窝小蟑螂崽子。这几乎是大部分高楼层的住户都避免不了的灾难,团灭再多次,也是蟑螂克星杀不尽,一点残渣吹又生。有人肯帮忙大扫除,何西当然是求之不得。
因此,她没来得及打招呼直接把小山带回公寓的时候,直接和房间里的何西跟夏图南撞了个正着。
他站在何西卧室门口,仓皇扭头朝门口看来,解开一扣的领口还有她车厘子色的唇印,何西更是只穿了件到大腿根的睡袍。
“对不住,打扰了!是我的错。”宁佳书很有眼色就要关门退出去,打算把小山带到楼上歇歇脚。
才转身却又被夏图南叫住,“不用了,我还有事,现在就走了。”
“那怎么行,上次帮我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你呢。”宁佳书在何西的死亡凝视下开口挽留,“我下楼买点水果蔬菜,你多坐会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好好招待招待你,小山做菜可好吃了,是吧小山?”
“一…一般。”
小山羞得连头也不敢抬,她都没跟男生大声讲过话,更别提这种活色生香的场面。
“你这孩子净会瞎谦虚。”
宁佳书顺手带上门,小山稀被她稀里糊涂挽着往外头走。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佳书姐用的是什么香水儿?怎么香喷喷的。
“诶,佳书姐,我们不是要去买菜吗?”
“嗯,楼上有菜。”
唬得小山还真以为楼上有个什么开在住宅楼里的超市,进了门才知道是佳书姐男朋友住的地方。
双开门的冰箱一打开,灯光底下堆满了新鲜蔬菜,还有品相又大又好的进口瓜果,一个一个贴标签卖那种。
都是霍钦头天早上买的,本来想和她一起过小年夜,谁知道宁佳书忽然被召回家了,菜也就没做成。
霍钦的家比宁家还要干净,这种干净不体现在物面上有没有灰尘,而是他所有的收纳都非常简洁,几乎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装修色调比小山看的偶像剧还要有层次感。
她踩在地摊上有些不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脚。
“随便坐吧,我们玩会儿手机就下去,”宁佳书把遥控扔给她,“要看电视吗?”
电视打开,不过她怕打扰佳书姐玩手机,把声音开到最小,注意力有点儿集中不起来。
柜子两边摆着相框,应该就是佳书姐和她男朋友的合影。她一开始还只能远远瞧清大致轮廓,屁股悄悄往前挪了又挪,挪了又挪,然后就吓一跳。
妈妈呀!果然是个大帅哥!
她长这么大,还没在现实里见过长得那么英俊的人呢!
第91章
磨蹭了半个小时, 直等宁佳书收到何西消息——
“你还不滚回来!”
和宁佳书估摸的时间也差不多。
她慢吞吞从沙发起身,叫上小山收拾了冰箱里的菜和水果一道下楼去。
她是真没想到何西那么猛,天天说着夏图南不搭理她、追不上、没希望云云……结果直接把人家带家里往床上扑。
楼下夏图南还没走,倒像是真准备留下来吃饭的样子, 脸皮稍微比她想象的厚一些。
宁佳书不禁感慨, “你和你哥哥除了长相, 别的倒还真是一点也不像。”
夏图南不置可否,“要是我们性格稍微有相仿之处, 他也不至于被你伤成那样。”
这倒是真的, 不同的人生经历造就了他们性格的差异,如果季培风像少女漫里的白马王子,对爱情的态度干净灼热,那夏图南就是婆媳剧里极其会权衡利益、擅长平衡婆媳关系的男主角。
一个挨着天上, 一个挨近现实里。要是他们的态度稍微调换, 相信何西和宁佳书都会很满意。
厨房里小山在做饭, 毕竟不是自己花钱雇的,何西不好意思,也跟着进去帮忙。
可惜她跟宁佳书一样是厨房杀手, 隔着玻璃门和抽油烟机的噪声, 都能听见她像《十万个为什么》问这问那。
高压锅炖好牛肉, 小山忙着炒菜,头也没回教何西先用冷水浇高压锅外壁给它降温。
“这个高压锅怎么还是打不开啊?”
夏图南闻声,人刚进厨房,宁佳书在外头就听“啪——”一声异响传出来。
高亢的气声之后紧接着是锅盖落地的脆鸣。
“怎么了?”
她赶紧往厨房跑,只见瓷砖地板上一片狼藉,牛肉撒了遍地。
小山快哭了,“对不起啊佳书姐, 我应该自己来开盖的!”
高压锅还没放完热气,被何西试图强行打开,锅盖让喷气顶起来,差点喷她满脸,还好恰巧被刚进门的夏图南往中间挡了一下,否则何西不仅脸毁了,饭碗也砸了。
隔着衣服看不出伤势,夏图南一边快速脱衣服,何西用洗手间的花洒给他冲凉,一连冲了半个小时。
吓得小山大气不敢出,拿着锅铲战战兢兢往边上站。
“何西,真的,你这辈子别再进厨房了。”夏图南感慨。
何西眼眶里闪着眼泪花,捶了他肩膀一下,“我又没让你替我挡!还好冬天衣服穿得厚,不然我看你怎么办!”
花洒底下随着冲淋,渐渐浮出一串十几个亮晶晶的水泡,没有大面积烫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是去医院吧?”宁佳书提议。
何西送夏图南出门去医院时,他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趟大年初一的航班要飞,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