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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复杂?”我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就是这么复杂,长矛底部的水泥墩都是我花时间一个个浇筑好,然后用起重机和重型卡车搬来的,花去了很多时间。”
搭档先是清了下嗓子,然后问了一句:“整个过程很清晰吗?”
他:“嗯……大体上吧,感觉有点儿像电影。就是做第一个的时候有很细致的过程,而做后面那些的过程就被忽略掉了……有点儿奇怪是吧?”
搭档没吭声,而是对我点点头。
我:“嗯,然后呢?还有吗?”
他:“然后我在最外围又挖了一道壕沟,里面灌满水,水下……呃……铺了大量的碎玻璃和铁钉……是不是有点儿心理扭曲?”
“那只是梦。”我安慰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似乎松了口气:“接下来我开始改造那栋房子。具体的就不说了,例如足够多的监控设备、太阳能电池板和储电设备、净化水和空气的设备、取暖设备。外墙被我刷成暗色;窗口都重新改造得更小,门全部加固、加栏杆,并且通电;地下室改造成储藏间,囤积了非常多的食物和水、药品;房间里重新铺设了阻燃材料……最后,我把枪支和各种武器弹药都搬来了,多少我记不清了,反正大约占满整个一层。基本上就这样。”
“你哪儿得来的这些知识?很多一般人都想不到的。”我好奇地看着他。
“嗯……”他咬着下唇想了想,“我本身是学建筑设计的,其他的知识……也许是看电影或者看书得来的,记不清了。”
我:“现在呢?你那个‘堡垒’改造完了吗?”
他:“上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正尝试着在房顶加装自动射击的设备。那个比较麻烦,我没找到远程控制的自动射击武器,所以只能自己造一些比较简陋的电力机械装置来配合枪……反正目的是我在地下室就能直接操纵房顶上的所有火力。”
眼前这个男人在梦中所做的一切都非常有条理并且清晰,清晰到这听起来几乎不像是个梦,而是某种实质上的细节。
我点点头:“的确很少见的梦,并且是有延续性的那种……有多久了?”
他:“三年多了。”
我:“对此感到厌倦或者疲倦吗?”
他:“一点儿也不。”
我:“你刚刚说过‘梦境跑出来了’,怎么解释?”
他:“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想想,因为那个梦很有意思,后来突然有一天我觉得梦里的那种事情也许……嗯……我是说也许真的会发生……”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你是说……”
他:“最开始我只是想想而已。”
我:“到什么程度?”
他:“我说了我是学建筑有关的,所以我开始画图,尝试着把梦里……那个更完善。”
我:“只是这样?”
他:“不只这样……”
我:“例如?”
他:“我开始物色房子……我是指梦里那种可以改造的……”
“你太太了解这点吗?”搭档清了清嗓子又插了进来。
他:“她知道,为此我们已经吵了无数次,所以我决定偷偷做准备。”
搭档显得有些吃惊:“你不会真的……”
他:“是的,我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开始准备了。”
搭档抬手挠了挠额头,看了看我后继续追问他:“目前已经改造到什么程度?”
他:“我在远郊找到并租了一块地,然后拆了原来那栋房子,自己设计然后建了一栋那种房子。”
我:“梦中那样的?”
他:“是的。”
我看着搭档,很显然他也一脸混乱的表情,因为我们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建完了?”
他点点头。
我:“你不是真的弄来枪支弹药吧?那是违法的。”
他:“没有,但是预留出位置了。我查了目前国内警察、武警都会配备什么样的装备,然后按照那些资料设计好预留囤积位置和将来改造后的射击位置。”
搭档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后问:“彻底完工了吗?”
他:“基本上,最近几个月都在囤积食物和燃料……”
搭档:“看样子你已经沉浸于此了,那你为什么来找我们呢?”
他:“嗯……就在某天,我正在研究机械装置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嗯……不大正常……毕竟……嗯……如果仅仅是做梦也就算了,但是现实生活中……所以……所以就……你们明白了吧?”
搭档点点头:“我懂了。”
搭档看着我送他出门后愣了会儿神,然后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
我回到他对面坐下:“很独特的一个心理问题。按照以往的经验,通常这种梦是孤独症一类的潜藏心理问题所导致的,但是他正相反,会不会是孤独感触发了某种防御机制?”
搭档:“你指的是反向生成?”
我:“对。”
搭档:“嗯……不过,在描述的时候他没有那种扭曲的快意,也没有病态的兴奋状,所以我认为反向生成的可能性不大。要不……给他催眠?”
我诧异地看着他:“催眠?但是我找不到问题点怎么催眠?你已经找到了?”
“不……”搭档捏着自己喉部,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我也不清楚问题在哪儿,目前为止找不到重点……”
我:“催眠……假如只是纯粹还原的话,没意义吧……他清晰地记得梦境内容,并且我觉得他说的是可信的。”
“嗯……”他皱着眉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我:“你脸色很不好,可能药劲儿上来了脑子乱,理不清楚头绪。要不你先休息下,等你好点儿咱们再说这个事儿。”
搭档:“……我想抽根烟……”
我摇头:“不行,忍着。”
搭档叹了口气:“那我去催眠室睡一会儿。”
他睡了足足三个小时,直到傍晚才醒来。
“他下次什么时候来?”搭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催眠室出来了。听声音他似乎好了很多。
我放下手里的书:“没约呢,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好点儿,问询不是我的强项。”
搭档脱了鞋缩在会客沙发上蜷成一团:“明天有空期吗?约明儿吧!”
我:“明天……你真的可以吗?再说明天下午我要外出。”
搭档:“嗯?外出?哦……哦哦……那个公司固定的员工心理咨询是吧?”
我:“对,而且,因为你嗓子发炎,所以后面几天诊所的各种预约都推了,也就是说接下来一周都有时间……要不往后安排?主要是你现在这样行吗?虽然听起来你嗓子似乎好点儿了。”
搭档抽了抽鼻子:“嗯,好多了,我没事儿。没关系,你去你的吧,还是帮我把他约到明天,明天下午我过来。”
我:“嗯,你决定。”
搭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刚刚我仔细捋了一下,发现咱们欠缺他日常生活这部分的信息。而且还有,我确定应该不是反向生成机制。”
我:“确定的理由?”
搭档端起水杯:“第一,假如是反向生成心理,那么在他生活中应该有个原触发点,但他没有丝毫、哪怕是无意识地提到过,而是完全沉浸在梦境中;第二,睡前我说过,对于梦中的孤独状态他没有任何快意或者扭曲的兴奋感,而是很冷静、有条不紊地开始一点点适应;第三,虽然从过多的细节设定这点来看的确有反向生成嫌疑,但综合前面两点,我认为应该是具有别的含义,而不是某种程度上的意淫;最后,他提到过有不安感,但是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不安,这个也许正是真正的问题核心。但到底是什么我们现在没法知道,反推是不可能的,只能从他提供给我们的表象当中寻找细枝末节。接下来,等到明天所有问题由我来问,重点就是他的日常生活。只要知道得够多,我一定能从里面找出那看似无序中的蛛丝马迹。今天可能我反应过于迟钝,否则应该今天就能找到问题了。这么说不是我多自负,而是他并非那种隐藏式的心理机制,只是搞不明白自己这种状态是由什么心理成因转移过来的。”
“嗯……”我点点头,“说到这儿我想起那个问询时被我忘记的重点。”
搭档:“哪个?”
我:“按理说,他梦中的情感部分不应该消失掉,对吧?你看他没企图找过太太和小孩,也没更多地去找过家人和朋友,就飞快地接受了梦中那种设定,是不是这本身也是问题?”
搭档咬着下唇:“嗯……你说得没错,的确是……这样,直到明天他来之前,假如有什么我没想到或者疏忽的,你告诉我。等我明儿中午来的时候,咱俩先碰一下。”
我:“OK。明天约到几点?”
搭档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半。你几点出门?”
我:“三点。”
搭档点了下头:“OK,我来跟他说。”
第二天下午,书房。
搭档依靠足够多的咖啡才抑制住感冒药所带来的困顿感,所以现在他看上去勉强还算正常地坐在桌子后面,而那个“唯一的幸存者”依旧是昨天的表情——平静中透出一丝不安。
“记得昨天你说从事建筑设计职业,对吧?”差不多进行了半个小时的闲谈,搭档开始切入正题,“一直从事这行吗?”
他点点头:“嗯,有年头了,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
搭档:“看你的生活条件,你应该做得不错。”
他笑了笑:“说得过去吧。”
搭档:“你对此满意吗?”他故意把问题问得含混不清。
他:“你是说我的工作?嗯,挺满意的。”
搭档:“不只工作,我指的是你的生活。”
他想了想:“还不错,基本上没有什么缺憾。”
搭档:“关于你太太和小孩,可以说说吗?”
他:“当然可以。我太太曾经是我工作室的助理,结婚后依旧是我助理,生活和工作上都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儿子……嗯……我知道所有的父母都会认为自己的孩子很优秀,但我儿子是真的优秀,非常聪明,继承了我们俩的优点和天赋。”
搭档:“你儿子有几岁?”
他:“十岁。”
搭档:“哦,看来你对家庭生活还是很满意的,的确没什么问题。那,你的同事、同行还有朋友呢?都还好吗?我指和你的人际关系。”
他:“人际关系……我觉得自己情商还算……不错吧,人际上没有不愉快或者树敌,哪怕是才接触不久的陌生人也都能和我聊得很好。对于这点我还是很自豪的,我不是一个高傲或者冷漠,难以接触的人。”
搭档:“父母兄弟姐妹呢?有吗?”
他:“我是独子,父母身体都还不错。”搭档:“亲戚多吗?”
他:“呃,不少。”
搭档:“你太太那边的?”
他:“我们俩两边都有很多亲戚。”
搭档:“平时应酬多吗?”
他:“还算好吧。”
搭档:“那是多还是少?”
他停下想了一会儿:“不算少。”
“是纯应酬还是……”搭档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我却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轻微地叹了口气:“大概是我人缘相对比较好吧,一些朋友有点儿什么事儿都会对我说,或者拉上我,这种情况比较多。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没办法的。”
搭档:“其实很无聊,对吧?”
他抿了抿嘴:“不能这么说。”
搭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有多久没独处了?”
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记不得了,没太久吧……”
搭档:“真的吗?”听到这儿我好像明白点儿什么了。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点点头:“应该不是很久。”
搭档笑了:“在梦里?”
虽然他脸上依然挂着习惯性的微笑,但看上去很不自然,因为他眼里所闪烁的是一种无奈和沮丧,还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搭档:“其实,不需要建那么一个堡垒的,也不需要让一切都消失掉的。”
他犹豫了几秒钟后迟疑地看着搭档:“那我该怎么做?”
搭档靠回到椅背上,双手扣在一起伸出一根手指:“那要看你是想要我们帮你延续梦呢,还是给你个独处的空间。”
我看了下时间,起身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出了书房,并替他们关上门。
“顺利吗?”我放下外套,接了一杯热水放到搭档面前。
“嗯……”从进门就看到搭档一副标准感冒发烧病恹恹的样子在催眠室的大沙发上瘫坐着。“我不太舒服,不知道咖啡能抗多久,所以抓住问题点赶紧深入。怕一会儿药劲儿上来又不清晰了。”
我:“有一部分我还是听懂了。”
搭档:“当然!否则我不会找你合作。”
我:“而且我觉得,其实他是孤独的,很孤独的那种,理论上他应该没什么能真正交心的朋友的。”
搭档:“嗯,他自己很清楚这点,但,很有趣,能让他获得心理满足的,却是独处——他需要独处来让心里那份孤独感合拍,这个很有意思,心理上的和感受上的同频。为此他甚至对梦中独自生活的那种期待,已经跑出来延续到生活中了。”
“嗯,是的,虽然是孤独的,但这个人的方式却是从独处的状态中来获取某种程度上的满足。”我拖过把椅子坐到他斜对面,“真的那么重要吗?独处?”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缓慢地点点头:“很重要,那是唯一能够面对自我的时刻。”
我:“说得那么神圣。”
搭档:“是真的,我觉得英国有一句谚语说得很对——独处的时候是离上帝最近的时候。”
我:“有这句话吗?”
搭档把杯子捧在手里:“我记得有,大概那个意思吧。昨天他说那个梦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是这方面有问题,但是脑子反应迟钝,没抓住点,否则昨天我就把今儿的问题都问了,顺便也就解决了。重点其实就在于那个防范的堡垒。”
我:“你是指身处在堡垒中?”
搭档:“不,是那个过程本身。你不觉得他很享受那一切吗?”
“嗯……”我想了想点点头,“的确是。”
搭档:“其实他非常渴望能自己安安静静地做点儿什么,甚至是体力劳动,因为通常情况下人在进行体力劳动的时候大脑是偏于空闲状态的,可以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意义,但实际上那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清理过程,类似于电脑的磁盘清理——这样才能释放出更多的磁盘空间。”
我:“这也是我费解的地方,他的生活已经很优越了……”
搭档打断我:“人不是纯物质的,需要精神层面的东西,但那很难形容,而且不受物质控制。从他的知识量看,他是个聪明人,了解很多,头脑清晰,但是正因如此他才更需要释放,但实际情况是他没有那个时间。你想啊,自己老婆是助理,亲戚朋友都爱拉着他吃饭喝茶说点儿什么事儿……这种生活节奏,他的自我空间几乎被压缩为零。但是偏偏他又是一个情商比较高的人,下意识地不去拒绝这些,所以导致他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来整理并释放自己那庞大的信息库。So……那个梦,长达几年的、断断续续的梦满足了他这个心愿——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不知道哪儿去了,包括自己家人,他无须再有任何应酬,无须再在别人面前装出什么,完全做自己。重新开始抽烟,开车撞开商店,去找武器,利用自己庞杂的知识建造堡垒,堆砌出一个复杂的防御工事。不过,唯一暴露出这点的是他所提到过的: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愧疚感,因为他觉得这样似乎太自私了——为了能够独处让全世界的人都消失掉了。但也正是因此才印证了一句话。”
我:“哪句话?”
搭档:“那些看上去对每个人都好的人,其实最无情。你还记得他说过吗?说自己不是一个高傲冷漠的人,实际他骨子里就是那种人。”
我:“嗯,越是强调的,越是问题所在。”
搭档:“所以他的生活分裂成了两个部分,现实和梦中。假如没有梦中那‘一个人的世界’,他可能早就崩溃了。”
我:“他不是已经临近崩溃了吗?在现实中开始……”
“不不,那不是。”搭档打断我,“那只是他逐渐不满足于在梦中享受独处罢了,他潜意识里很清楚那无法根除自己的问题,所以他像梦中那样,开始真正地建造那么个堡垒,真正地一点点去完善每个细节,其实本质就在于:干这一切需要真正的独处时间、空间,只有这样才能来化解掉他的问题。”
我:“所以?”
搭档:“所以我决定每周一让他来诊所自己待着。”
我:“啊?”
搭档:“反正周一我们也不营业。”
我迟疑了一下:“你觉得……这样……”
搭档:“你就放心吧,他的身份和自尊不允许他做出任何龌龊的事,而且我们照样收费。把诊所不营业的时间利用起来并且有收入不好吗?你不用担心这个,他下周来的时候由我和他说明好了,包括费用问题。”
我:“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不过我有点儿好奇他都会干吗?”
搭档挂着一脸狡猾的笑容把平板电脑递给我:“订购一些摄像头来,我也感兴趣。”
我接过平板电脑摇摇头:“你呀……”
搭档:“我记得老师跟我说过,成年男人需要每周大约不低于连续7小时的独处时间才能缓解掉压力,否则心理上就会出现问题。”
“嗯……”我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你……你应该是正相反。你独处时间过长,所以也会……有某种程度上的心理问题。”
搭档:“有吗?”
我:“除了我你还跟谁有频繁交集?没有了吧?偶尔的同学和同行聚会你肯定一律推掉的。”
搭档:“呃……你怎么知道的……”
我笑了:“你就是这样的人。”
搭档:“……你是说,我的确需要做点儿什么改变一下?”
我:“当然,最好有个调整或者改变。”
搭档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唔……不过这种事应该是循序渐进的吧?我该怎么开始?”
我:“试着多一些社交行为。”
搭档:“不去,无聊透了。还有别的吗?”
“你……”我叹了口气。“要不你可以试着先从饲养动物开始。”
搭档一脸茫然:“养什么动物?”
我:“试着养条狗什么的,缓解这种情况都是从养狗开始的。”
他飞快地摇头:“我又不是自闭症……不不,我受不了狗,狗太热情了。”
我:“那就养猫好了。”
他想了想:“这个可以考虑,猫似乎好一些……吧?”
我:“要我帮你找一只吗?”
搭档:“嗯……可是……可是我时间上不见得能……而且我没什么耐心,又没那个照顾它的精力……”
我耐心地劝导:“之所以让你养动物正是要培养这些。”
搭档:“呃……要不这样吧,咱俩商量一下,我可不可以把猫寄养在你那里?所有费用都我出。等我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我就去逗逗它,成吗?”
我重新拿起平板电脑懒得再理他。
“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看着屏幕头也没抬:“你那不叫养猫,你那叫嫖猫。”
他愣了几秒钟,扑哧一下笑了。
番外篇 她
听到敲门声我放下手机,起身,打开门。门外是一个看上去和我年纪差不多,身着半正式套装的女人。
“你好。”她笑得很好看,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
“你好,请进。”说着我把她让了进来。
进来后她好奇地打量着接待室——那个好奇的表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边。”我带她到接待用的双人沙发上。
“原来这里是这个样子啊。”她边说边对我笑了笑,然后手掌压住套装裙子的后摆慢慢坐了下来,但没有停止好奇地四下打量。
“水?饮料?”我在小冰箱前扭过头询问。
“你就是催眠师?”她并没回答我。
“呃,是的,我是催眠师。”我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你怎么知道的?是朋友介绍你来的?”
她:“不,我自己找来的。”
我点点头:“哦,听起来你似乎知道我们……听说过?”
她收回目光面带微笑看着我:“听说过。”
“嗯,那,是这样,”说着我欠身拿过本子和笔,“这家心理诊所是我和我的搭档一起开的,我是催眠师,他是心理分析师。不过十几分钟前他出去了,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稍等一下。请问你是有什么问题来咨询的吗?或者只是想先了解一下?”
“我知道你的搭档。”她的笑容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但我不是来问诊的,就是来看看。”
她似乎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掩饰什么,看上去应该是真的,但是……看我的眼神有点儿……有点儿审视的意味,并非恶意或者不信任的那种,我也说不明白。
我:“……那,要不你稍等一下,等我的搭档回来,有什么想说的或者你感兴趣的可以问问他……”这时搭档举着两个冰激凌回来了。
“哎,刚才……”他看到那个女人愣了,脸色随之沉下来,“你怎么来了?”
她站起身看着搭档笑了:“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搭档一脸无奈地用脚关上门:“你在打扰我工作。”
“吃着冰激凌工作。”说着她对搭档手里的冰激凌努了努下巴,笑得更开心了,“我就是顺道来看看。”
搭档摇摇头,把一个冰激凌塞到我手里,自顾自地坐到办公桌后面那把椅子上,旁若无人地舔掉冰激凌的尖儿。
我有点儿尴尬,犹豫了几秒钟后把冰激凌递向她:“呃……你要吃吗?”接下来觉得这样做很蠢,但手又缩不回来了。
“她不爱吃甜食。”搭档眼也没抬继续舔着手上的冰激凌。
她点点头:“谢谢,你吃吧,我的确不喜欢甜食。”
“我这里没坚果。”听起来搭档对这个女人似乎很不客气。
漂亮的她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没关系,我现在也不想吃。”
搭档:“找我什么事儿?”
她:“我说了,我就是来看看的……不不,你不用避开,真的没什么。”说着她制止了我要起身去书房的动作。
搭档:“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听说你这几年做得不错,而且还有个可靠的人帮你。然后我就问到了地址,再然后,正好今天路过,就来看看。”
搭档:“嗯哼,现在看完了?”
她笑了:“你呀,什么时候说话能不那么刻薄?”
搭档:“至少我也没跑到你的办公室去打扰你。”
她:“因为即便我要你去,你也不会去。”
搭档:“你那儿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你从来没去过怎么知道?”
搭档:“猜也猜得出。”
她始终带着那个亲和的笑容:“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我们三年没见面了,是吗?”
“嗯哼。”搭档换了个姿势继续认真舔着冰激凌,“那又怎样,反正我也没变样。”
“所幸的是,你有个靠谱的搭档。”说着她看了看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当然,”搭档停下动作看着她,“我不会看错人的。”
她:“不,我指的是他的性格。”
搭档摇摇头:“又来了,说吧,到底干吗来了?”
她:“说了,好奇,顺便看看你改没改那个臭脾气。”
搭档:“你这个人……”
她打断他:“你该叫我:姐姐。”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紧跟着也明白了她那个四处打量好奇的表情好像在哪儿见过了——我的确见过——和搭档一模一样!
搭档眼睛看向别处叹了口气。
“很无奈?”她带着戏谑的表情歪了下头,“怎么?又触动你小小的自尊心了?”
“在你面前我还有自尊心?”听上去搭档是一副耍赖的腔调,看来这真是他姐。
她:“但你要感谢我,正是因为我你才一头扎进心理这个领域的,不是吗?”
她绕开尖锐点反问的方式也和搭档一模一样。
搭档:“那是因为我喜欢这类东西。”
她:“之前你并不知道你喜欢。”
搭档:“那是因为我还没尝试。”
她:“那也是因为我你才去尝试的。”
搭档:“毕竟那会儿我还小……”
她笑了:“年龄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借口了?你不是从来不屑这点的吗?”
搭档看了一会儿手里没舔完的冰激凌,兴致索然地把它塞进垃圾桶后回过头:“对你不一样,面对你的时候年龄所带来的阅历是重要筹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