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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那么争强好胜,而且浪费食物。”
搭档:“你把我搞得一点儿食欲都没有!这不是争强好胜,而是我更希望自己解开谜底。”
她:“例如?”
搭档:“没有例如。”
她:“我知道了,你是指那个自闭的人吗?”
搭档:“不不,他不是自闭,至少自闭不是原因,第欧根尼综合征(1)才是根源。”
她:“他又不是老年人。”
搭档:“那可不是老年人独有的心理问题,自我认知上的老龄化就够了。”
她:“那暴力倾向呢?怎么解释?”
搭档:“因自卑而产生的自卫行为。”
她:“极度防御?嗯……有道理,但是他对此表现出来的不是实施暴力之后的恐惧,而是莫名的快感。”
搭档:“你被他的表情迷惑了。暴力行为和暴力心理是两回事儿。暴力在进行时,人会有亢奋情绪——进化过程中慢慢被遮盖起来的野性被激活了,而之后要有一段时间才能消退下去并厌恶自己的行为——所以你会看到那个亢奋的样子。但暴力心理却是伺机寻找发泄暴力的机会。他平时的状态是那种寻衅的状态吗?不是,正像你说的,是自闭状态。所以我断定他的暴力倾向是自卑而产生的极端自卫行为。”
“自卑产生的……嗯……”她认真想了几秒钟,“有道理……不错嘛,比15岁那年强很多。”
搭档:“这就是年龄和阅历才能弥补的差异。”
“差异?”她笑了,“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了。什么时候你才能不纠结于智商这个问题点。”
搭档:“不要再强调智商问题,测的那几次我们不相上下,胜负各半。”
她:“真的是各半吗?”
“差不多就那意思。”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他含糊其词来掩盖问题点。
“你呀,在含糊其词。好吧,那我戳你的痛点好了……”她也察觉到了。
搭档:“啊,又来了!不就比我早一岁拿到学位吗……”
她:“两个学位都比你早一岁。”
搭档:“好吧好吧,你很了不起!20岁就拿到两个名校学位。嘁!”说着他把腿跷到桌子上。
她笑眯眯地看着搭档:“我从未在乎这点,是你很早就不爽这件事,并且因此疏远我。”
“那你还故意提。”搭档一副继续耍赖的嘴脸。
她:“我就是故意提的,你生气的时候看上去最可爱。”
搭档:“无聊至极的恶趣味。”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姐弟俩,先是在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他们提到过的那个生僻的词汇,又努力从中清理出线索才勉强听明白说的大概是什么意思。然后觉得眼前的这俩人很可怕。
她:“不过,我不想打击你,那个人的确不是第欧根尼综合征,他真的是长期情感缺失后逐渐把自己边缘化的那种自闭,只是相对严重得多。”
搭档:“反正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她:“不,有,我们都见过,他生活并不邋遢,也不脏乱。”
搭档:“那囤积行为怎么解释?”
她:“囤积物井井有条,分门别类,那个整洁程度你看到过。”
搭档:“假如他本身就有洁癖呢?”
她:“你忘了一点,第欧根尼综合征最大的特征就是:自弃。”
搭档:“你也忽略了一点,他是清教徒。”
“嗯?”她一下愣住了。
搭档得意地笑了:“怎么样?没留意吧,仔细想想,他墙上挂的那个十字架,想起来了吗?”
她:“那个十字架我记得,但上面没有受难基督的吗……”
“没有,只有十字架!”搭档的嘴角微微上扬——和她一模一样。
她低下头用食指轻敲了几下额头后看着搭档笑了:“我知道了,但你应该更仔细一点儿,那是一个有受难基督的十字架。”
搭档:“不可能。”
她:“再想想。”
搭档:“不需要,我确定,因为印象很深。”
她:“真的?”
搭档:“当然!”
她:“很好,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
搭档:“有意思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那个挂在墙上的十字架,有点儿不平,翘起来,对吗?”
“那又怎么样……”突然搭档愣住了,“嗯……好像是的……”
她伸出两个手指在脸颊一侧做个了胜利的姿势,非常可爱。
搭档:“嘁,我那会儿才15岁,很容易忽略这种……”
她:“又拿年龄说事儿?那么对于细节的观察跟年龄……”
搭档:“好吧,算你说对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他们的对话:“不好意思,我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搭档的姐姐转过头看着我:“你指十字架?我们说的是一个有受难基督的十字架,但是被翻过来了,所以挂在墙面上看起来不是很平,翘起来。真抱歉,这是我们原来常玩的记忆还原游戏。比谁观察到的细节更多,并且推测一些人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你这个可爱的搭档就是因此才进入到现在这个领域的——他总想赢过我……”
搭档打断她:“我赢过你。”
她:“几次?”
搭档:“不记得了。”
她:“又忽略细节了?”
搭档沮丧地看向别处:“两次。”
我发现这个女人能精准地把握到搭档的弱点,毫不犹豫地掌握住,并且以此来制伏他——除了他的老师外我从未见过还有谁能让这家伙这么狼狈。
她转回头:“喏,你明白?就是这样。而刚刚我们说的那个人是……”她瞟了一眼搭档,“你说还是我说?”
“啊,无聊!我去洗手间。”说着他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搭档的姐姐再次微笑着看向我:“他这个臭脾气能忍的人不多。好了,我来说吧,刚刚我们说的那个事情是这样:我们有一个远亲,是个天主教徒,原本是一切都还好,后来因为家人的病故,无数次祈祷奇迹的发生,然后你知道,并没有结果。所以他对信仰表现出失望所带来的愤怒——墙上依旧挂着基督受难的十字架,但是却扣过去了。生活上他开始某种程度上的自我放逐,尽可能不与人交往,悲观,慢慢陷入到一种自闭的状态。这期间他开始出现仿佛老年人易得的第欧根尼综合征所表现出的那样:离群索居、囤积行为——用过的瓶瓶罐罐都单独摆放,报纸杂志不舍弃,等等——可是又不是第欧根尼综合征,因为那种症状最大的特征是避世,但他并没有。有时候反而表现出莫名亢奋,例如与人争论的时候。由于他思维敏捷知识面庞杂,加上口才很好,所以争论的结果往往是他获胜。但其实他要获胜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具有发言的权威性,这样就可以向别人灌输那些反天主教的东西了,你跟得上我在说什么吧?”
我点点头:“到此为止都OK,然后呢?”
她:“嗯,而他有时候表现出的暴力行为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暴力心理,也不是为了某种情绪发泄,而是因为:施暴是反教义的……所以我对他的判断是极端心理问题,并非第欧根尼综合征。至于刚刚我们说的关于十字架那部分,那个可爱的小家伙以为他是清教徒——清教徒严格遵循加尔文(2)教义,认为《圣经》才最具有权威性,排斥任何个人或团体的崇拜行为——相当数量的清教徒不会立像,也不崇拜神像或者十字架,而悬挂十字架只是为了纪念基督受难……嗯……说起来有点儿复杂,是这样:他以为那个亲戚是因为家人去世而成为一个极端教派的清教徒,用一种苦修和自我放逐的方式赎罪——把家人的去世归罪于自己不够虔诚,所以还没有步入老年就因心态的老龄化而慢慢成为了第欧根尼综合征。关于他偶尔的暴力行为的解释是:由于别人对他信仰的质疑,以及他因自责而产生的自卑的反弹。可这个推论是错的,因为墙上那个十字架,只是扣过去了而已……可爱的小家伙忽略了这点……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儿绕?但愿你听明白了。”
我几乎立刻就厘清了:“没有问题,你继续。”
她笑了笑:“难怪他选你做搭档;基本上那个亲戚的情况就是:他是一个因个人原因的弃神者,并因此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自闭状态的人,酗酒、反信仰、反教义、用愤怒的方式来掩盖那颗可怜的、泪痕斑驳的心。”
我想了想:“那怎么解释囤积行为呢?”
她:“教义提倡清洁的生活,所以他故意反着做。不过由于生活习性,他无法做到让自己生活在一个垃圾堆中——也很可能他去世的亲人不喜欢脏乱,或者他所住的地方有某种情感上的象征意义,所以他对反教义的执行做了形式上的抗拒。”
我:“明白了……很可怕……”
她:“那个亲戚?并不可怕,其实他对我们还很好,只是有一次无意间我们听说了他的暴力行为后很震惊,然后我们俩开始有意地去观察……”
我打断她:“不,我指你们俩。”
她愣了一下:“没有吧,我弟弟是不是很可爱?我……也算是可爱吧?哈哈!”
很显然,她性格和情商都远远好过我那个搭档。
我:“这个案例现在的情况呢?”
她:“那个亲戚去世很久了。”
这时,搭档从洗手间出来了:“所以她才仗着自己比我大,对细节的关注更多,然后做这种无聊的游戏。”
她笑着摇摇头:“那些细节你也记得,不是吗?但却被你忽略了。”
他抬手把揉成一团的擦手纸扔进垃圾桶:“那时候我才十几岁而已。”
她:“那时候我也才十几岁,比你大两岁而已。”
搭档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你知道那两年的经验意味着什么吗?”
“你呀……”她歪着头看着搭档,“永远都是这副德行。”
搭档:“你到底干吗来了?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辩论那个案例吗?”
她:“是你挑起来的这个话题,而不是我。”
搭档:“我只是提出另一种可能性……啊……真烦人!我再也不跟你聊这个案例了!”
她:“好了,看你很好我就放心了,关键是你有了一个可靠的‘中和者’。”说着她看了看我。
搭档:“是啊是啊,我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你怎么能放心呢。”
她含着笑意抿了抿嘴,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搭档面前:“过几天这个人可能会来找你咨询一下心理问题。”
“我就说吧……”他歪着头瞟了一眼那张名片,“头衔挺高,不接。”
“这个人很有钱,并且希望做一个长期的心里健复。你真不接?”说着她做出伸手要去拿回名片的动作。
搭档快速随手抓起一个本子扔名片上盖住:“我考虑下。”
“这就对了。”她笑眯眯地欠身摸了摸搭档的头发,搭档躲了一下,但没能躲开。
“我走了。”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有什么事情需要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说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搭档,“你也是。”
搭档百无聊赖地抓过一本杂志,打开,举到眼前挡住脸。
我寒暄了几句起身送她到楼下。
挥手前她按下车窗眯着眼看了看我,说道:“他的确很会看人。”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这句话。
回到诊所我发现搭档跑到催眠室的大沙发上躺着去了,脸上盖着刚刚那本杂志。
我端着杯水靠在窗边看着他。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看他了。
我:“你姐,很厉害。”
“嗯。”他居然很痛快地承认了。
我:“你真是像她说的那样因此才……”
搭档拿开盖在脸上的杂志但依旧闭着眼:“那只是成因之一吧,其间还有各种其他因素。”
我把水杯送到嘴边:“没听你提起过有这么个姐姐,也没见你联系过她。”
搭档:“反正她总能找到我。”
我:“看上去你们在争论,但是实际上是很默契。”
搭档:“有吗?”
我:“我猜她一定协助你解决过一些棘手的案例。”
搭档:“在和你合作之前,有过,不过不是寻求帮助,只是问问她的看法。”
我:“她也是做这个行业的吗?”
搭档:“并不是。”
“那你姐姐是做什么的?”我翻出那张有着淡淡香气的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搭档睁开眼看着房顶,嘴角微微上翘:“你猜。”
***
(1) 第欧根尼综合征:主要出现在老年人身上,有时会伴随老年痴呆症。症状大多表现为极度自卑感,生活脏乱,强迫性的囤积行为,隐居欲望,拒绝他人帮助,等等。
(2)约翰·加尔文,著名的宗教改革者,清教教派的创始人之一。


第六章 飞行课
我走出大门,站在街边张望了一会儿,抬手看了看腕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到五分钟了,搭档还没出现。
三天前。
挂了电话后,看到搭档正好奇地看着我。
“怎么?”我问。
搭档:“你要参加什么活动?”
我:“一个酒会。”
搭档:“大家凑在一起喝酒的那种?”
我:“差不多吧。”
搭档:“喝什么酒?”
我:“呃……没细问,可能是鸡尾酒或者某种品牌的洋酒……你感兴趣?”
“嗯哼!”搭档兴致盎然地点了点头。
我:“我记得你不喝酒的……”
搭档:“对啊。”
我:“那你这是……”
搭档:“我有时候会去酒吧。”
我:“嗯?你不是不喝酒吗?难道……”
搭档:“是真的。”
我:“你是说你其实喝酒,并且……”
搭档:“不,你刚才说得没错,我不喝酒。”
我:“那你去酒吧干吗?”
搭档:“看人。”
我:“什么看人?”
搭档笑了:“我虽然不喝酒,但我喜欢看别人喝酒。”
我想了想,明白了:“你是喜欢看人喝醉吧?”
搭档:“不一定是喝醉的……反正人酒后会……嗯……怎么讲?会更本质一些。”
我:“不需要分析就能看到很多?”
搭档:“嗯,有时候甚至比分析来得更深入。”
我:“So?”
搭档:“没有,So,你刚才电话提到的那个酒会,是大家装装样子,还是真喝?”
我:“唔……这个不好说,有时候的确会有喝多的,但通常大家都在装装样子而已。例如红酒的品酒会看上去斯文一些,不过这种酒会比较无聊,很多是为了卖酒,所以来人也相对复杂,三教九流。鸡尾酒、洋酒一类的酒会相对更私密,因为这种酒会不以卖酒为目的,酒只是助兴,主题通常是艺术品啊、音乐鉴赏啊、基本都是某些很圈子化的聚会,所以这类酒会有些人比较放松,喝起来也就……”
搭档:“可能会有人喝很多喽?”
我:“也许……”
搭档:“带我去。”
我:“可以是可以,不过……”
搭档:“怎么?”
我:“不过你不能穿着这么随便了,要穿正装,毕竟这次是个相对装模作样的那种,主题是油画鉴赏……”
搭档:“唔……故作格调很高的?”
我:“差不多那意思。”
搭档:“没问题!要穿西装?”
我:“最好是。实在不行偏正装的衣服或者便西装也成,反正不能是牛仔裤……”
搭档:“要打领带吗?”
我:“那倒无所谓,可以不打……”
搭档:“OK,说定了,几点?”
我多少有点儿诧异:“你真要去?”
搭档咧开嘴露出个孩子般的笑容后,用力点了点头。
“在等你搭档?”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说话的是这次酒会的主办人,也是邀请我来的朋友——很精致的一个女人。
我又抬手看了看表:“嗯,还没来。”
她:“他不会不来吧?我倒是对你那个传说中的搭档很好奇。”
我:“嗯……好奇可以理解,不过假如他今天的穿着不是很合适你别见怪,因为他平时……”这时我发现她望着我身后,眼神都变了。
我回过头,搭档来了。
他让我大吃一惊。
眼前的搭档一改平时不重衣着随便乱穿的作风: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刮得干干净净,浆挺的衬衫没配领带,而是解开最上面的颈扣。外套是一件裁剪合体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如果不是眼神中不经意间那稍纵即逝的一丝冷漠,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我的搭档——这家伙衣着神态跟平时在诊所简直判若两人。
“Hi。”他抬手打了个招呼,嘴角上扬带出个略显羞涩的笑容。
还没等我搭话,酒会的邀请者、那个精致的女人已经越过我向搭档伸出了手:“天哪!你就是他的搭档吗?终于见到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衣着邋遢、很难相处、不好说话的人呢!哈哈!”
她“以为”得没错,私下里那家伙就是这样子。
搭档回应着微笑并轻握了下她的手,然后看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女人还没跟他有过任何实质性接触就已经推翻了我的描述,自己直接下了定义。
我:“实际上……”
“走,我带你进去!”说着她挽着搭档的胳膊径直进了门,似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搭档回过头又看了我一眼并扬了扬眉,我无奈地摇摇头也跟了进去。
自打搭档进门后,他几乎就不停地被各种女孩和女人搭讪,不是这个递过来一杯酒,就是那个向他伸出手,看上去他有点儿应接不暇。我正好图个清闲,找酒师调了一杯自己喜欢的酒慢慢踱着步,悠闲地沿着墙认真看着挂在上面的每一幅画。
两杯酒过后,我停在一幅抽象派油画前——画布上大面积的色块无序地杂乱排列,边缘稍显模糊,个别色块还夹杂着渲染后的斑斑点点涂在一起。
我完全搞不懂那幅油画想表达什么,纯粹情绪上的东西吗?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到我的身边,和我一同望着那幅画。
“色块的边界不是很均匀,对吧?我认识作者,他有意这么做的。”那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我一向无法理解抽象派的作品,所以敷衍着点点头。
不过他没打算停下来:“通常来说,这种几何形状的色彩块会意味着某种规律,例如把夕阳的暖色调和湖面的冷色调分别表达,但是这幅画里作者却像是舍不得似的,在每个色块的边缘掺杂了其他的色彩,乍一看似乎很凌乱,其实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说着他看向我。
对他的问题我有点儿不知所措——不是问题本身,而是眼前这个家伙仗着自己知道谜底就炫耀,并且煞有介事地提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我想这作者是想表现出对规则的一种无力和反抗。”搭档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那些女人跑过来,并且站在我们的身后。
中年男人扬了扬眉,又很快收敛了对此的惊讶,然后点点头:“非常正确!能这么直接指向内涵……请问您是做什么的?”
搭档笑了笑指着我:“这位是催眠师,而我是心理分析师。我们俩经营着一家心理诊所。”
中年男人:“果然,我听朋友提到过你们,真是个有意思的职业……说到催眠……请问你们对梦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吗?”
还没等我开口纠正搭档就抢先了一步:“这要看是什么样的梦境。”
中年男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后说:“这样,要不我们去旁边那个雪茄室吧?那里有地方坐,我们好好聊聊!顺便有些问题我想请教两位。”
搭档微笑着点了点头。
雪茄室不大,除了进门的地方有两个窃窃私语的年轻人之外再也没其他人。淡淡的雪茄烟雾从他们上空缓缓升起,在空中沿着某种无形的轨迹飘向房间一角那扇上开的小窗。
我们端着各自的酒杯找到一个适合的角落分别落座,中年人替我们从侍应那里挑了几支雪茄并不由分说付了账。
“我不喜欢长矛(1),但这种细的除外。”说着中年人扬了扬手里捏着的那支细雪茄。
搭档笑了笑,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刚刚说的梦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最近几年经常做一种梦,每次醒来后都会觉得很沮丧,可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梦了……对了还有遗憾。”中年男人边说边捻着手里的雪茄。
搭档:“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我指你对梦的内容。”
中年男人:“没有。我记得有几次半夜醒来时还记得那个梦的内容,但是去个洗手间或者喝口水翻个身又睡下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搭档:“你是说最近几年?”
中年男人想了想:“对,是两三年前开始的吧,可能不到。”
“两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吗?”说着搭档不动声色地瞟了我一眼。
“嗯……我想想……”中年男人沉吟了几秒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近十年一直都是很平静的状态——我是说我的生活。工作生活方面都挺顺利的,无风无雨,事业上还很好。”
搭档:“情感和家庭上呢?”
中年男人:“我早就结婚了,情感上很稳定,两个孩子也都聪明漂亮。父母身体也没问题。”
搭档:“这样啊……那有没有某种变迁呢?例如搬家或者移民?”
中年男人:“搬家有过,换大房子嘛。”
搭档点点头:“看起来你生活优越,各方面都很好啊。”
中年男人:“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偶尔一次还好,但是……你说会不会有那种日常没什么遗憾就用梦境来制造遗憾的可能性?”
搭档:“你指心理上制造出缺憾吗?”
中年男人:“差不多,有吗?”
搭档:“心理学问的是成因,假如真的是制造出某种遗憾,那么一定就有其他更深的原因在其中。”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
“那么背后的那个成因是?”搭档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中年男人抿了下嘴想了想:“好像没有。”
我发现跟这个人说话很累,他不停地在遮掩着什么,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展示出某种优越感。
搭档刚要张嘴说点儿什么,酒会的邀请者出现了——她几乎是摇曳着走到搭档的身边:“呀!在这儿!你们在这里问诊的话,我是不是要收场地费?”她这是对我们说的。
我:“只是随便聊聊……”
“我不管,今天是品酒闲聊的,不许工作哦!”说着她不由分说把搭档拉起来,“要知道,心理分析师可不是个常见的职业,我得好好炫耀下!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搭档赔着笑起身:“那,你们先聊。”说这话的同时他对我眨了下单眼。
我看懂了。
接下来我和中年男人又聊了一会儿关于梦境本身的话题,然后约定了他来诊所的时间——那就是搭档要我做的。因为我们都看出来了,这个充满优越感并对某些问题遮遮掩掩的男人希望得到邀请,而不会主动提出上门——所谓中产阶级的矜持。
两天后的下午。
“嗯,看得出,你很幸运。”搭档点点头。
中年男人:“幸运吗?好吧,能做自己所喜欢的并且收入不错的确是很……难得?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在自夸?”
搭档:“所以我不是很理解关于你的梦,为什么会有沮丧和遗憾呢?刚刚我们聊的时候没觉得你有什么不满意或者其他感受。”
中年男人端起面前的水歪着头想了想:“嗯……这个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说不清,只是隐约记得醒来后会非常地遗憾……好像还有尴尬,也许是……羞愧?很复杂并且混乱的情绪。”
搭档:“要不,我们试试用催眠方式来帮你回忆一下?这样你也不至于太困扰。我发现每次你说到那个梦的时候都会很困惑、不安,还有点儿像是临时性记忆受阻的那种……”
中年男人:“对对!就是那样,似乎多想一会儿就能想起来似的,但越是努力想就越混乱。催眠能帮我想起来吗?因为每次想到那个梦都会让我有绞尽脑汁还是够不到的感觉,到最后甚至恼火!”
搭档看向我。
我停下手里的笔清了下嗓子:“呃,这个我们可以试试,但是没人能在催眠之前确定会不会成功。因为即便进入到催眠状态也不见得能绕开‘锁住’记忆的那部分防御机制,所以我只能说试试看。那么,你愿意试试看吗?”
中年男人严肃地看着我:“你是在征求我同意催眠吗?”
我点点头。
他沉吟了几秒钟:“好吧,我愿意尝试一下。”
中年男人在我的指导下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半躺半坐在催眠用的大沙发上,然后好奇地看了看摄像机。
“必须录像吗?”
我:“最好录下来,因为如果棘手的话,可以反复看,做更多的分析以免遗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