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月。”原本蹲在双棺前的齐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他满目不可思议的与她对视,口中低喃着她的名字。

可是照亮一切的光却在达到顶点后迅速减弱,破开的裂口也随之慢慢收缩,沈茹月惊惶的向那洞口跑去,只怕裂口闭合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背后却有一个声音在唤她。总是冰冷而又高傲的声音唤着一个“月”字却盛满了令她万劫不复的情绪,她停下了脚步,胸口疼痛到无以复加。

她看到齐容向她伸来了手,过于阴柔的面上满是期冀。可是双腿却怎么也不忍迈出,只因身后的那个声音,她终于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裂口一点一点封上,又化作一道无形的墙。

不知是否梦里太过激动,似乎又触碰到背后的伤口。已经结痂的伤口在梦中惊起的粘腻汗水中很是难受。沈茹月忍不住伸手去挠,可还没触上背后的肌肤便被一股力量制住了手腕。紧接着,却有一股凉意自背后传来,仿佛春日花香般的气悉萦绕在鼻间,那润泽的凉意也随之在背上晕开,甚是受用。

沈茹月舒服的叹了一声,梦里紧张的心情亦放松下来,却又觉到有什么东西爬虫一样的滑过脊背,痒的她“咯咯”笑出声来。于是扇了扇睫羽睁开眼来,去寻那扰人的爬虫,然而转身所见的却是一张俊美无铸的脸。

流觞见她醒来,便放下手里握着的翠瓷瓶,又挪到她身边坐下。他轻柔的拂过她耳畔散乱的发丝,唇角勾了勾,好看得找不到瑕疵的容颜便又添几分邪美。春日百花盛放般的香气自他的指尖传来,是方才在睡梦里闻到的味道。

“你可醒了,方才睡着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也不知该不该叫醒你。”不知是不是受那香气的影响,沈茹月竟觉得流觞的声音也似春日阳光一般的温暖。可是想起刚才在梦里正是因为听到他的声音才没能回去原本属于她的时空,心里便又怨怼起来,于是故意闭上眼睛不答理他。

流觞却不在意,兀自继续说着:“这伤口恢复的不错,昨日楼兰使臣带来几瓶凝芳露,是西域治伤的奇药,每日用些便可不留疤痕,且拿来给你用…”

然而他的话一句也未被沈茹月听进去,因为在说话的同时,他的指尖也随之滑过她脊背的曲线。微凉的指尖刚一触上赤/luo的肌肤,便令沈茹月倒抽了一口凉气。而随后的触碰则是一种漫长的折磨,沈茹月只觉阵阵酥麻的感觉自他与她肌肤相触的那一点为中心,向四周汹涌的蔓延开来,仿佛有万千虫蚁爬过心头,噬咬骨髓。

而肌肤间清晰的触感也令沈茹月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身上的衣衫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除了个干净。一想到自己的身躯正坦诚的呈现在流觞的面前,沈茹月只觉全身的血气都涌到了面上,一瞬间烧得灼热。

她慌忙扯过一旁的锦被掩到自己身前,缩至角落里一脸戒备的看着流觞。那罪魁祸首却全然不曾察觉她的窘迫,反而倾身压了过来。顿时,微凉的发丝瀑布般流泻至沈茹月的面前,绸缎般的触感滑过luo/露在外的肩头,引得她又是一阵肃瑟。

接着,下巴被他残留淡淡药香的指轻轻勾起,便被迫对上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眸子里的流光宛若星辰般璀璨,连纤长的睫羽也好似被镶上光晕,炫目的让人睁不开眼。

携着热度的呼吸喷撒在她的唇上,瞬间便沾染了他的气悉,阳光一样温暖的气悉。

沈茹月忽而想起流觞似乎从来不熏香,这与古人的习惯到甚是不符,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身上那种类似于阳光的温暖气悉便显得格外明显。

一时的分神间,沈茹月的呼吸也随着流觞的靠近渐渐加快了节奏,他几乎与她额头相抵,却转而于她耳畔落下低语:“终于又可以毫无顾忌的抱你了。”

沈茹月因流觞的这句话心下一惊,可还未及做出反应,唇上已覆盖了柔软而又潮湿的东西。

辗转缠绵的吻由浅入深,仿佛微阳下的一场花雨,在暖风中飘摇过,又落入旖旎的溪流,融化成一潭春水。

他的唇是如此温暖,令身处寒冬的沈茹月错乱了季节的感知,她以为与那薄唇相触的一瞬,时空便已穿透了寒冷,将她带至漫天绯红的时节。

仿佛在怜惜枝头纤柔的粉瓣,他轻柔的吮着她的唇瓣,又探出灼热的舌勾勒娇小的轮廓,一寸一寸融化掉原本坚守的阵地。

开始的时候,沈茹月曾努力的抗争,然而随着独属于他的温暖气悉被越来越多的纳入口鼻中,身体的力气便渐渐被抽离。她甚至快要支撑不住本就瘦弱的骨架,他却张开双臂将她裹入怀中,宽大的掌抚上腰肢,代她支撑身体的重量。她只能半推拒半攀扶的攥紧他的衣襟,直到华贵的天蚕丝锦在她手中起了繁复的皱痕。

早已无暇顾及掩在身前的锦被是否还在,只能感觉到包裹全身的温暖都来自于那个带着阳光般气悉的怀抱。太多的温暖席卷着她,已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因为缺氧而轻启朱唇的一瞬却叫她失掉了所有的阵地。

魅惑的舌瞬间便寻到了入口,侵/入她的口中,温柔触碰每一寸娇柔的领地。交缠的舌令沈茹月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仿佛飘荡在一片光影中,起起伏伏,随着天际刮过的暖风氤氲开来,而后不断的蔓延,直到笼罩了整个世界。

这个吻仿佛延续了千万年,直到沈茹月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吻中死去,流觞才喘息着将她放开。却与她额际相抵,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你的身子…还太虚弱…你我时日还长…不急在这一时…”两个人的呼吸纷乱的交缠在一起,沈茹月于是迷蒙的点了点头。

直到平静下来,沈茹月才又重新想起这句话,顿时生出扑过去将流觞那厮撕咬一番的怨念,似乎只有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解那心头之恨。

然而流觞定力极好,纵使有两道足以烧穿城墙的怨愤目光一刻不离的落在他的身上,他却还能够怡然自得的坐在那里品茶看奏折。

一直坐到太阳下山,他却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沈茹月忍了一天的怨气霎时爆发出来,便裹着被子自床上跳起来赶人。

奈何流觞却垂了垂纤长的睫羽,一双璀璨的眸满是委屈。“外边下雪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床边,仍旧没有转身出去的意思。

经他提醒,沈茹月这才注意到窗棂的角落里已然积了些雪花,窗纱上还不时有鹅毛大小的雪瓣窸窸窣窣的落下。

最后败下阵来的还是沈茹月,她只得将自己裹成蚕茧的身子往里面笨拙的挪了挪,空出半张床的地方。可流觞却得寸进尺的靠过来,三两下便将那蚕茧剥开,接着将锦被盖在两人身上,便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

沈茹月被他结结实实的揽在怀里,全然动弹不得,温暖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天蚕丝锦镀上她赤/luo的身子,又顺带把她的脸烧了个通红。

此刻她终于明白昨夜流觞让珠儿收了那床被子是个什么用意。又思及自己那时的一番哀思愁情,便在心下骂了自己百来遍白痴,方才作罢。

沈茹月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心下怨念又添几分,这一夜怕是又睡不好了。

二十六、策划逃跑(一)

这场雪一下就下到了腊八的晌午,沈茹月的身子已大好,于是趁着雪后天晴时新撒下的些许阳光出门走走,也好去去这许多时日久病在床的霉气。

流觞拿来的凝芳露果然奇效,这几日背后的血痂落下后,便只留下些许淡粉的痕迹。沈茹月于是特意将残留少许药底的瓶子仔细的收好,只等回去之时一同带走,还可为未来世界里医学发展做些贡献。

想到要离开,目光便又无意识的落到眼前雕梁画栋的宫殿上。自天际撒下的一层薄阳在琉璃瓦上泛起辉光,亦笼上了她面颊。

忍不住抬头,将脸迎向辉光的源头,阳光的气悉携着浓浓暖意扑面而来。微闭的眼前却浮现出一双纤长的睫羽,似镀上了阳光那般炫目,薄唇弯起的邪美弧度瞬间搅乱了她的心。

沈茹月惊惶的睁开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象。

这些日子,每夜与流觞共处一室。不知不觉便与他形成了一些默然的约定,夜里总要等着他回来才入睡,清晨一睁眼便看到微垂的睫羽近在咫尺。而流觞也终于不再对她做出越矩的事情,只是坚持要拥着她入眠。

似乎渐渐习惯了在他阳光般的气悉包围中睡去,却也为此让沈茹月心底生出些许惶恐,就像洪水猛兽一般蛰伏在角落里,令她不敢触及,只怕哪一日会忽然跳出来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

沈茹月拉了拉笼在身际的棉斗篷,有些心不在焉的往院子外走去,却与正跨步进来的珠儿撞了满怀。珠儿忙伸手来扶,口中懊恼道:“都怪我没看路,姑娘身子刚好怎的就往外跑?”

沈茹月笑着摇了摇头。“是我想别的事情去了,也没看见你进来。”说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说怎么好像一早上都没见你,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我想着今日是腊八节,就趁着一早去膳房领些豆子回来准备粥和点心,晚些时候大王来了正好与姑娘一起用。往回走的时候却被那翠朱阁的小太监给拉着告了半天的状?”珠儿一边将领来的豆子拿与沈茹月看,一边絮絮叨叨的答道。

沈茹月到被她勾起了兴趣:“告状?”

见她一脸的疑惑,珠儿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不是轩辕公主,那小太监说自她被幽禁在翠朱阁之后便似疯了一般,还用碎布做成姑娘的模样,又写上生辰八字施那巫蛊之术。”珠儿的脸上诚然写满了惶恐与担忧,想是在为轩辕滟的诅咒而担心。

然而沈茹月却也不忌讳这些,反而有些同情起轩辕滟来,在心下叹道:当真是树倒猢狲散,她不过才被幽禁这些日子,连宫里的太监都出卖她。那轩辕滟倒也糊涂,与其那个娃娃来诅咒她沈茹月不得善终,还不如帮她逃出宫去,便能彻底消失在她和她家大王的生活中了。

沈茹月有些侥幸的想着,却忽的灵光一现,于是也不管还在唠叨的珠儿,兀自提了裙子往院子外边走去。珠儿似还牵挂着她的腊八粥,到也不曾追上来。

出了丹霞宫,沈茹月便径直往那翠朱阁行去。来到翠朱阁的院子前才发现,那原本雍容,总是姹紫嫣红的翠朱阁此时却甚是萧瑟。

那件事发生以前,肃国上下都将这位远道而来的戎国公主视为未来的王后。每日总有朝臣王侯的家眷前来拜见,再加之捧着进献的礼物来往穿行的太监和宫女,翠朱阁总是一派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

而今前来走动的人少了,太监宫女的数量也被减去许多,反而增加了一些宫廷卫军看守在翠朱阁周围。轩辕滟虽未被打入冷宫,可日子却也是大不如前了,难怪会对她如此怨恨。

沈茹月看到此般情景,不禁立在翠朱阁的院子门前踟蹰起来。正犹豫间,却见一道身影自不远处的林子里一晃而过,那林子虽不在翠朱阁的院子里面,却也属于其范围之内。林子里种了密密麻麻几十种树木,而今正值冬日,木叶凋零,只剩下繁复的枝干,倒也不能将那人影全然隐入其中。

沈茹月于是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往那林子处靠近。

只见那人裹着斗篷将身子掩得严实,但也看得出身形纤瘦,想来是个女子。这女子匆匆走到林子深处,才停下来。而后向四周张望了一番,便将那斗篷松了个口子,接着从斗篷里掏出一只雪白的鸽子来。女子轻轻一扬手,林子里响起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原本握在她手里的鸽子便展开雪色的翅膀,直冲上天。

整个过程不过在顷刻间完成,除了沈茹月和那名放鸽子的女子,再无第三人发现。从那利落的动作来看,想必在林子里放鸽子的事,那女子已然做过许多次。

放完鸽子的女子裹紧了斗篷,于是向林子外走来。也许是沈茹月一身雪白的衣衫与那积雪融为一体,随着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女子却还未发现沈茹月的存在,而沈茹月也只立在原地,全然没有避开的打算。因为在那个女子转身的瞬间,沈茹月已然认出,这个在林子里放鸽子的女人正是柳静渊。

当看到沈茹月面上展露的微笑时,柳静渊则是蓦地一惊,她眸中掠过一丝慌乱,却很快恢复了镇定。继而露出惯有的微笑来同沈茹月打招呼:“妹妹怎么站在这里?千万别着凉了。可是来探望轩辕姐姐的?”看着她一脸关切的表情,沈茹月险些以为方才看到的都是幻象。

“本来是。”沈茹月于是答道:“我来翠朱阁本来是有件事想求轩辕公主帮忙的,不过现在我又找到了另外一个可以帮我的,更合适的人选。”

“哦?”听了沈茹月的话,柳静渊显然陷入了疑惑之中。

沈茹月则肯定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个人正是静渊姐姐你。”

柳静渊愣了愣,却又掩嘴笑起来:“妹妹说笑了,而今妹妹是大王夜夜临幸的宠妃,又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帮忙的呢?”

“何必急于否定?”沈茹月笑意更深:“倒是静渊姐姐的爱好奇妙的很,喜欢天寒地冻的一大早上在别人院子跟前放鸽子。”

柳静渊果然敛起了满脸的笑容,面上的色彩也同时苍白了几个色度,只听她压低了音量,用沈茹月从未自她口里听到过的低沉声音说道:“回承露轩再说。”

一回到承露轩,柳静渊便屏退了左右,继而转过身对沈茹月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的面上再无平日里娇憨的笑容,清雅的容颜俨然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却又深藏不露的女子。

沈茹月见她开门见山的问了,便也不再兜圈子。“很简单,上次静渊姐姐给薛姑娘的‘浮生半日’,也请姐姐给茹月一些。另外还请姐姐替我保密。”

见沈茹月提出如此简单的要求,柳静渊反而慎重起来:“你要这个做什么,我并不曾听说你有夜里不能入眠的病症。”

“静渊姐姐对这宫中发生的事情到是自信。”沈茹月似不经意的说道,却对柳静渊的话避而不答:“其实关于静渊姐姐,茹月也有诸多事情感到不解。这宫里的女人都巴不得大王能够临幸,若能盼得大王驾临,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大王留下,可是那日在浴殿里姐姐却借口离开,这是为何?老实说,今日我已不是第一次目睹姐姐在翠朱阁后面的林子里面放鸽子了,那夜放着大王的宠幸不要也非得赶去放那鸽子,姐姐对鸽子的喜爱是不是太过了些?”

这一席话问得柳静渊哑口无言,沈茹月却不等她回答,反而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对姐姐在做的事不予计较,姐姐又何必来询问我要做的事。”

“不过姐姐放心,茹月不过是为求自保,绝不会害了静渊姐姐,更不会害大王。”为了说服柳静渊,沈茹月于是又添了这一句,只望能令她安心拿出那“浮生半日”。

柳静渊沉吟了许久才终于不情不愿的将一个白瓷小瓶放到了沈茹月的手心里,轻叹了一声道:“你不要忘了今日的承诺。”

沈茹月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地,她忙点头应了,便兴高采烈的出了承露轩。

地上的积雪已开始消融,冬日里短暂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沈茹月握着手里的白瓷瓶,不禁绽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拿到“浮生半日”只是第一步,但终于又离逃离这深宫进了一步。摸着胸口因为激动而鼓起的心跳,沈茹月不禁又轻松了许多。原来可以离开这里,自己还是高兴的,之前的那些纷乱思绪想来都是因为这些日子在屋子里关得久了,才会生出许多的胡思乱想。

不过此刻还不是懈怠的时候,要想逃离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还需为后面的事情周详计划一番。这样想着,沈茹月顿时觉得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有力了许多。

二十七、策划逃跑(二)

回到丹霞宫时流觞已经在内殿坐了许久,正握一卷竹简倚在黄花梨木的矮机旁。烛火下泛起光泽的墨发笼于身际,绞着浅灰色的织锦。宽袍大袖,衣裾曳地,好似一幅娴静的水墨丹青。然而这浅灰色的衣裳看进眼里却总觉有些熟识。

沈茹月立在门口出神的片刻,流觞已放下手里的竹简,又抬手招了招,示意她过去。

目光触上流觞俊美的眉宇,沈茹月才回过神来,于是顺从的行至他面前。然而在那黄花梨木的矮机前才刚站稳,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霎时强烈的温暖气悉便包裹了全身。

指腹间触到带着体温的织锦,沈茹月才突然意识到此时穿在流觞身上的衣袍正是在大营中时她穿过的那件。原以为那衣袍早该被当做垃圾给扔了,想不到却又在他的身上瞧见了。一时间,与这衣袍相牵连的记忆便在她脑中涌现开来。

沈茹月顿觉羞赧万分,身子便挣了挣,企图脱离流觞的怀抱,可环在她身际的双臂却收得更紧,直yu将她揉进身后的那个胸膛里。沈茹月已是心乱如麻,却又想起藏在她袖子里的那瓶“浮生半日”,只得停止了抗争,由着流觞自身后拥着自己。

“方才去哪里了?”见她终于顺从,流觞的心情似乎不错,便在她耳际轻声问道。

随着温暖的胸膛贴上后背,沈茹月双颊的温度也开始攀升,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我…我只是出去走走。”

流觞在她额际落下一吻,也未再继续追问。

温存间却见珠儿端了盘子进来,沈茹月红着脸yu起身,又碍于流觞的禁锢。倒是珠儿机灵,利落的将一只瓷碗放在两人身旁的木机上便转身出去。一系列动作下来,总是热闹的珠儿竟抿了嘴一言未发,然而笑成了两弯月牙的杏眼却被沈茹月尽数收入眼底,沈茹月心下叹道:都怨流觞,今后在这丹霞宫里她只怕是威信全无了。

这样想着,沈茹月于是侧头向流觞投去怨愤的目光,却看到白皙的指握上汤匙,将碗里的东西翻搅了两下,而后悠然的置于薄唇边吹了吹。原以为他会将那汤匙里的东西纳入口中,却不想他只是用唇瓣碰了碰,而后竟递到了她的唇边。

沈茹月看了看正凝视自己的美丽双眸,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在沾了汤汁而变得润泽的唇瓣上,心跳亦不由的随之加快,对停留在唇边的汤匙也犹豫起来。然而流觞不容反抗的气势还是占了上风,沈茹月只得乖顺的吮了那汤匙上白粥似的东西。

顿时,数种豆类的清香混杂在一起,于口中弥漫开来,糯糯的米粒入口即化,滑过舌尖的瞬间将若有似无的甜腻遗留在唇齿间,令人回味许久。这想必就是珠儿心心念念的腊八粥了,果然不同凡响。回想自己活了这许多年吃过的那些粥,竟没有一个不是与这一碗相去甚远的。

沈茹月砸了砸嘴,只觉珠儿熬的腊八粥味道万分勾人,便准备把汤匙里还剩下的半勺接着收进口里。可唇瓣还未触上白瓷的边缘,连粥带勺的却都已被人抢了去。

沈茹月皱了眉寻之看去,只见流觞一脸惬意的舔着唇瓣,似乎正意犹未尽。手上又将那汤匙递进碗里新舀了一勺。微弯的薄唇上还残留着一丝汤汁,看得她莫名的双颊发烫。

流觞哪里知道她心里这一番混乱,自顾自的带着一脸邪美笑意,你半勺我半勺的迫着沈茹月陪他将这一碗腊八粥尽数喝完。

这一碗腊八粥香甜可口、豆香宜人,却饮得沈茹月如座针毡、度日如年。不等珠儿来收碗,她便如刚获释的人犯,落荒而逃似的蹿进了浴殿。

丹霞宫的浴殿远不及宏肃宫的那般宏伟广阔,然而小巧玲珑的浴池却也水雾缭绕的,令人如入仙境、甚觉惬意。

沈茹月倚着池壁,待微热的水汽将一身肌肤都染成微红,紧张了许久的心才终于松弛下来。好在那暴君还不至于跟到这儿来,否则她真不知这一夜该如何寻得机会把那“浮生半日”给藏起来。她一面想着,一面轻吁了一口气,微眯了双眼,享受这迷蒙水汽带来的片刻宁静。

可才闭上双眼,沈茹月的心下就又纷乱起来。明明入宫以后和流觞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她该慢慢习惯了他才对,可怎么这些日子每每与他相对,却愈发的局促不安起来,动不动就双颊发烫、心跳如鼓,这哪里是她沈茹月的行事风格。难道因为他是千年前的帝王,自己则是出于对历史的敬畏,又或者因为一直在策划逃跑所以做贼心虚…

沈茹月越想越烦闷,手在池中下意识的划过,将平静的池水搅起阵阵浪花,哗哗的水声才终于掩盖住心里诸多胡思乱想。

她缓缓睁开双眼,透过层层雾气,却瞧见一个欣长的轮廓映在半透明的丝帘上。一想起那个人的身影,她心下便又添几分焦躁,于是逃避似的闭了眼,却在下一刻猛然将双目重新睁开。

流觞已掀了丝帘进来,而原本守在门口的珠儿却没了去向。见沈茹月双手护于胸前,瞪着俩眼一脸警惕的样子,他反倒满面都是委屈,脚下的步子却未停:“我见你许久都未出来,还怕是旧伤复发晕在这里头了。”说话间迷蒙的雾气已笼上他的衣袍,于下摆泛起水泽。

“你…你别过来。”沈茹月下意识的惊呼,却全然被他忽略,只得木头人一样僵硬的靠在池壁上,惶恐的看着他缓步靠近。而他优雅的在池边蹲下,轻撩袖摆,白皙的指便融进了荡漾的池水中。

“再泡下去,这池水怕是要凉了…”流觞的话才说了一半却忽然抬起头向沈茹月看去,而沈茹月已然在他说话的间隙缩到了离他远些的角落里。他的目光便在触到她的瞬间阴沉了几分,显然对她下意识的逃离很是不满。

当看到宛若星辰的双眸里沾染的那层寒霜,沈茹月只觉水汽弥漫的浴池也变得寒冷起来,于是慌忙避开他的目光,强撑着面上的若无其事:“马…马上就洗完了…”

只是话还未说完双唇却已被人夺去。灼热的呼吸绞着潮湿的水汽萦绕在口鼻间,掠夺了她赖赖以生存的所有空气。流觞惩罚的噬咬才刚触上她的唇瓣,她上蹿下跳的一颗心就吊到了嗓子眼。

沈茹月难耐的微启朱唇,又被他趁势侵/入其中,逐渐深入的吻太过磨人。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湖中央,而他是湖水里唯一的浮木。空气在这个吻中被丝丝抽离,她拼命喘息着,大脑因缺氧而陷入一片空白。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她仿佛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伸出手来将他紧紧攀附。

流觞并没有因为她的无助而放过她,反而伸出有力的掌扣住她的后脑,也令她不得不陷得更深。拼尽全力攥住浅灰色的衣襟,却不知是要推拒还是将他拉得更近,纵使阻隔在两人间的最后一抹空气也已被挤压殆尽。

他一身华锦已被她带起的水珠沾湿,却还将她满是水痕的身子拥得更紧。覆在他胸口的柔荑清晰的觉到那掌心下剧烈的起伏,她的呼吸便也随之纷乱。

待流觞终于肯结束这个吻,沈茹月的身子已不剩半点力气,只得瘫软在他怀中,由着他用丝袍将她裹起,而后抱了往内殿里走。

方才浴殿里的温度此刻似乎还残余在她的胸肺里,直惹得她娇喘连连、双颊若嫣。

隐约有灼热的气悉喷撒在耳边,自刚才起,流觞的呼吸便显得粗重,现下连声音也有些沙哑:“封妃的旨还是算数的,我已命星官夜观天象,待选下吉日你我便行那合卺之礼。”

暧昧的话听到耳朵里,沈茹月原本迷蒙的思绪却瞬间惊醒。她猛然睁开眼睛,眸子里的雾气尽然散去,她不可思议的凝视他,努力确认着那句恍若天打雷劈的话只是一时错觉。然而,正俯视着自己的双眸却满是宠溺,他显然将她毫不避讳的相视当成了爱慕之情。

流觞俯下身来,在她唇瓣上落下轻柔一吻,而后停留在她耳畔,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道:“你可知…本王忍得有多辛苦?”

有过上一次抗旨的经验,沈茹月自然不敢再当面驳回他的旨意,而看着那一双满载柔情的美丽双眸,她也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可是脸上过热的温度已将她出卖,只得将脑袋埋进他的衣襟里寻得一瞬的躲闪。

从浴殿到内殿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沈茹月却觉得这一路他抱着她走了千年。

回到内殿,流觞终于结束了这一夜对她的折磨,将她放在床榻上,又落了万般不舍的一吻才在她身旁坐下,拿起早些时候送来的竹简批阅起来。

刚才耗费了许多体力,沈茹月觉到一丝隐约的倦意,正yu闭眼,却听到一阵衣料擦过地面的窸窣声。睁眼看去,原是珠儿端了些点心进来,见他二人此番情景似有些尴尬,正转身yu离开,沈茹月便急忙将她唤住。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见了这玲珑的点心才知道肚子已有几分空了。沈茹月坐起身来,从珠儿捧着的盘子上挑了块梅花糕。眼睛忽的一转却又计上心头,稍稍端详了手里的糕点,堆出满脸的笑意对珠儿道:“好珠儿,你过两日再出宫去替我买些桂花糕可好?”

果然流觞的注意力从那竹简上移了过来,似不解的问道:“怎的要去宫外买?”

沈茹月便耐心的解释道:“大王有所不知,宫外那德盛斋的桂花糕最是可口,不信大王可以问珠儿。”

珠儿也极其配合的点头如捣蒜,随即却又有些哀怨的说道:“只是奴婢这月初一已出宫采买过一次,再要出宫怕是要等到下个月了。”

从浴殿回来便一直心情不错的流觞见沈茹月难得一脸撒娇的表情,顿时大悦,顺口答道:“本王与禁卫司知会一声便是,你只管多买些回来,本王也尝尝。”

珠儿得了令便欢欢喜喜的去了,却不知此刻更加欢喜的正是卷着被子偷笑的沈茹月。二十八、金蝉脱壳(一)

过了腊八节,这冬日便一天冷过一天,凭的一大早就下起了雪粒。细小的雪粒不似鹅毛大雪那般的动静,却绵延到天幕里,许久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内殿里又添了两个暖炉,可凝视着窗外逐渐积聚的白,却也仿佛能够觉到其中的寒凉之意。

流觞一大早便被内侍火急火燎的唤走,沈茹月被闹醒后就一直不曾睡着,于是拥了被子倚在床头发呆。被子里残留的温度令人怀念起晴天时卷撒的暖阳,也让她留恋着不肯起身更衣。

外殿似乎又来过一遭人,但想着有珠儿和孟家两兄弟应付着,沈茹月也就懒得理会,往那被窝里缩了缩,又闭眼眯了一会儿,直到珠儿端了点心和酒水进来,才慵懒的坐起身。

“方才宏肃宫的高公公来传大王的话。”珠儿一面说着,一面将新熬的银耳红枣羹递到沈茹月手里:“大王今日出城面见西夜使者,夜里怕赶不回来,特意嘱咐姑娘莫要等得太晚,大王一回城便来看姑娘。”

沈茹月忽的被那汤羹呛到,霎时咳嗽起来,珠儿忙坐到床边替她顺气,嘴上却还未停:“姑娘的心,大王还是知道的。”说着,那一双杏眼已然弯成两抹月牙,满脸暧昧的笑容看得沈茹月双颊也跟着泛起红晕,到不知是方才咳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若真知道了我的心,怕是恨不得用盘龙枪亲手把我那心肝给挖出来。”沈茹月在心下嘀咕,只觉方才那一口呛得她心里直乱,于是掀了被子下床。

她鞋也懒得穿便扑到木机前,倒了那壶里的水仰头饮尽,可是冲进口里的液体却充盈着强烈的刺激味道,又夹杂着馥郁的桂花香气。顿时,关于某个夜晚的迷乱记忆,随着口中液体对味蕾的强烈刺激向她袭来。沈茹月惊慌失措的将口里的酒液都吐了出来,浓烈的酒气沾上她的衣裙,将那令人恐惧的气悉弥漫开来。

一面擦着身上的酒渍,一面在心下咒骂流觞。都是他的错,明明人都出了城,却还让她不得安宁,一大早就这样狼狈。她越想越委屈,好在珠儿已利落的替她换了干净的衣裳,只是这一件衣衫上没有残余熟悉的温度,似乎有些寒凉,沈茹月于是下意识的抱了抱手臂。

却见珠儿一脸的自责,忙跪下对沈茹月解释:“我见那桂酒还剩半坛,便想着拿来给姑娘去去寒,都是我的错,忘了告诉姑娘那壶里的是酒。”

沈茹月自知方才严格说来其实是自己鲁莽了,便俯身去扶珠儿,本想对她说不是她的错。可才触上珠儿的衣料,便听到孟夏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姑娘可有起身?”

“有事就进来说吧。”沈茹月嘴上顺口应了,手上则接着将珠儿扶起来。转身却见孟夏恭敬的捧了一卷竹简进来。沈茹月于是将那竹简接过来,可展开来一看,上面却都是些看不懂的符号,于是一脸疑惑的抬头看着孟夏。

孟夏不等她问便答道:“我刚从神官那里回来,神官大人说吉时已选定,正是本月初十,大王早些时候吩咐过选定了吉时便呈到丹霞宫来,所以命我来传话。”

“本月初十,那不就是…明日…”沈茹月凝视着竹简上寓意不明的鬼画符,口里无意识的重复着那个日期,顿时觉得后脑上似有一道惊雷劈过,然而她总算是压抑住了内心的汹涌情绪,努力扯出一丝镇定的微笑:“既然我就要成为王妃了,何不庆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