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昀帮着做一会儿，就会回头看一眼路子星。他发现每次只要他抬头，子星都会跟他视线交汇，一发现他在看自己，就马上抬起胳膊做“招财猫”的动作跟他打招呼。
韩清昀帮着别人做事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次因为带着妹妹，似乎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味道。
韩清昀毕竟是个伤员，俱乐部方面不可能安排太多的活计给他。他很快就没活干了，手里拎着两瓶水重新坐到路子星旁边。
拧开一瓶递给子星，然后自己拧了一瓶喝水。
喝完半瓶水，摸一下嘴，看到一根棒糖出现在他面前。他侧头，路子星捏着糖，问他：“要吃吗？”
“哪来的？”
“我自己带来的。”
“你出来还带着零食？”韩清昀看了一眼她放在边上的小包，像个小小的乌龟壳一样靠在她身边。
“很好吃的，要不要？”“路三岁”摆出向他兜售的样子。
“我吃棒糖？一把年纪叼个糖，好不好笑？”韩清昀表示拒绝。
“我现在是路三岁嘛，哥哥比我大一点，最多是个韩五岁，为什么不能吃棒糖？”子星说，把糖剥开放在他嘴里，他也就没拒绝，自己握住糖棒。
清润顺滑的奶味，从舌尖一直散开，满嘴都是香味。
“很好吃吧？”“路三岁”的头又靠过来了。
他笑着装正经：“都是熟人，正经一点。”韩清昀的公司每年都要山区助学，跟这里不少跑山路的人都有车队、摄影等方面的合作。他们对他很熟悉，极点网站上路子星的宣传视频不少人也看过，旁边的人都在看他们这边了。
他拿过路子星的粉红气球，一边吃糖一边和她一起东看西看，愉快聊天。
“世纪广场”位于“世纪中心”的前方，宽阔的场地上已经渐渐人流汇聚。很多同样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工作人员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而更多的则是过来参加派对的市民。这场活动由“世纪中心”支持，期间还会有大额开奖、销售打折优惠等活动，吸引了数万市民来参加。
广场另一侧，正在做开场秀准备的秦风民直起身，旁边面色黝黑、满身腱子肉的是董明。秦风民看到了那只粉红气球飘动的地方。他说：“老董，你们谁说要找小昀？这已经来了。”
“哪一个？”董明停下在绑东西的手。
秦风民一指：“对面，拿着红气球的那个，看见没有？”
董明说：“谈恋爱吗，这秀恩爱秀的。”
秦风民说：“好像是差不多了，我看着跟那闺女亲密得不行。”
董明回头喊一声：“吕畅！你要找的人在对面。”
名叫吕畅的男人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头乌黑浓重的头发，带着一副黑框眼睛。他抬头看：“哪里？”
“粉红气球下面，看见没有？”董明说，“要不要过去聊聊？”
秦风民笑着搭腔：“人家姑娘条件可好，著名画家的孙女儿，妈妈也是大美女。”
“你看起来很熟悉？”
“经常去她们家吃饭，她妈妈做菜好吃得很。谁娶到谁有福气，可惜她爸爸做警察牺牲了。”秦风民说，“咦？小伙子你怎么不过去？等会儿人多了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可不好找。我给你打个电话？”
“不用了。”吕畅说，“是我认错人了。”
“我就说你认错了，”董明低头绕着东西，“老尹在世的时候，跟我说起过他的‘小儿子’。跟老秦他们这边的小昀根本就是两个人嘛。”
吕畅看着粉色气球下，两张年轻鲜活的脸：“对，是我认错了。”
“老尹是哪个？”秦风民问。
“尹正南，有一段时间跟大桑住一块儿。”
“那说不定真是，韩清昀也认识大桑，说是他兄弟。好像感情还挺深。”
董明认真辨认了一下对面的韩清昀，只见那个年轻人坐在台阶上，跟旁边的女孩子不知道聊着什么，笑得满脸灿烂，隔着几十米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欢乐。董明再度回头问吕畅：“你再确认一下？”
吕畅的脸藏在阳光的阴影下：“肯定不是，是我弄错了。”
董明说：“我看着也不像。七年前老尹喝醉了酒给我打电话，说他‘小儿子’考一个学校退一个学校。还说，这么不能适应社会，他真怕自己走之后，那娃子活不长。”
这回轮到秦风民笑：“怎么可能？！我们小昀叱咤风云的，会适应不了社会？别人得上赶着适应他才行。”
两个男人笑哈哈。
名叫吕畅的人则慢慢转过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
广场对面，韩清昀继续跟妹妹一起在等着派对开始。
现在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很快就会阳光越来越强烈，需要遮着眼睛才能看表演。他站起来，问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要了两只鸭舌帽。
和子星一人一只戴上。子星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了，戴起来有点不方便，韩清昀替她理顺。
韩清昀拍着子星的肩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前面看表演去。”他拉着子星从台阶上走出来，找了个工作人员才能站的高处，两个人一起向下看着。
子星站在“世纪中心”的大平台前，只觉春风拂人首。
这里跟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两边吊起好几块巨大的屏幕，上面正在播放关于“世纪中心”和彤市城市建设的纪录片。中间能够容纳万把人的观看平台，被拦开一个很大的空间。两边已经密密麻麻站好了许多人。
“他们好大的排场。”子星说。
此刻观演平台上人流越来越多了。
“哥哥，秦叔叔发网上的那个公益视频，是不是你一起帮忙的？”
“上次我和秦叔速降的视频出来以后，有不少俱乐部在跟风，引起了一些事故。最近，黄山又有一队盲目探险者出意外，所以我们制作了那个公益视频。”
“里面的场景都拍得真好看。”
“不少场景素材都是‘盛云户外俱乐部’提供的。”韩清昀说，“秦叔他们是中国首代户外探险者，都能吃苦。那时候装备全要从国外让朋友带，一个背包几千块钱。九十年代的几千块钱，你想想他们要攒多久？”
子星点头。
“而且当时环境也恶劣，通讯设备聊胜于无，秦叔他们那时每次出门是写好遗书的。”
“那有什么意思呢？”子星不明白了，“那么危险，家里人不担心吗？”
“当然有意思。”韩清昀说，“秦叔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为了刺激，后来就发现，自己所开拓的路线如果成熟了的话，能够给当地的山民带来很多帮助。比如‘去青海带一本书’，‘走到西藏多带一斤学习用品’这种公益活动，就是秦叔他们这种人推广起来的。”
韩清昀说：“不过，现在参与的人多，很多人追求刺激，就不顾安全了。”
他目光一亮：“开始了！”
子星顺着他的手指所指，只见观演台上方巨大的屏幕里，关于“世纪中心”和彤市城市建设的纪录片结束了。取而代之了一片云海雪山。
爱尔兰风笛声中，混杂着中国鼓点的重击，将人带入神静四野的意境。蓦然，一段苍劲男声破空而出，歌词改编自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长相思》。
“风一程，雪一程，天山云海升；
雨一更，霜一更，夜深千帐灯。”
第五十七章
随着乐声的徐徐展开, 盛云户外俱乐部的录像一段段播放着, 现场被音乐带动起来。录像不长，很久进入了尾声。
结尾很特别，是十几辆越野车在广袤天地中驰骋，每辆车的车顶上都坐着一个美女。长发飘拂，丝纱在旷野中如旗帜一般翻卷。自由、梦想、热血、激情…都通过这狂野的画面，不断击打着观众的视觉神经。
众人还在看着录像,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更加巨大的轰鸣声。
一开始以为是配乐的效果, 谁知道那声音由远及近, 观众们随之回头。一片惊呼之中，只见广场中间的大平层上, 十几辆躯体庞大的越野车，霸气十足地呈雁翅状排列，引擎轰响着向“世纪中心”的主建筑开过来。
每一辆越野车的车顶上, 也都跟VCR里一样, 坐着长发飘飘的美女。烈车美人, 斑斓迷彩, 眼前的车队, 仿佛刚从录像里走出来似的。
这令人意外的出场方式，激起满场浪潮式的掌声。
“这些姑娘胆子真大！”子星由衷称赞, 因为这个平台是有台阶的, 这些越野车轮在四驱系统的指挥下，于地面上呼啦打转。后轮强劲前顶, 车身倾斜，逐一冲上台阶。
在这个连续上台阶的过程中，车顶上的美女们身体斜倒足足三十五度以上，却纹丝不动、稳若泰山。
韩清昀意味深长地笑着。
现场又是一波山呼海啸的掌声，为勇敢的美女们！
越野车队开上了大平台，做了几个配合整齐的穿插变队之后，熄火停车。
只见这些“美女”们姿态潇洒，矫健地从上面一跃而下。
这些高底盘车的车顶，距离地面都在一米八以上。这么高跳下来，对姑娘们来说也太危险了！
在数千观众的大声惊呼中，那些跳下车身的“美女”们，一把甩掉头上的假发和身上的丝巾！
靠！原来这些“美女”全部是帅哥！
他们身高腿长，体格有力；性别特征，全靠纱挡。
子星看着那些汽车车门纷纷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带着平顶帽的驾驶员们。她们身形姣好，趴在线条粗壮笔直的车门上，显得曲线玲珑。原来，开车的才是真正的美女们。
现场进入更大的高潮！
接下来就是各种户外探险的安全公益展示了，主要负责展示的美女名叫斯嘉，是广西壮族人。肩挺腰细还有马甲线。是前年捷克世界洞穴大会的唯一亚洲区女性嘉宾。十年来深入无数洞穴，拍了许多地底风光，是好几个知名地理杂志的特约摄影师。
“这些人真有意思。”子星看得津津有味，“哥哥，你为什么跟他们这么熟？”
“我做山区助学的时候，为了团队安全、还有运送物资之类的事情，会和他们有合作。”
“那下回你去山区会带我吗？”
“你是我们网站的形象代言人，我会带摄影团队让你帮公司拍纪录片。”韩清昀说，“路上很艰苦，到时候你想不去都不行。”
“我想去啊。”子星说，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韩清昀笑：到时候，后悔到她哭。
“盛云”俱乐部的开场秀结束，接下来就是“世纪中心”商场主办方提供的各种文艺表演。这一次表演是“世纪中心”开张以来的第一场表演，还邀请了一些二三线的明星过来，使得节目始终保持高潮。
看完节目的时候已经12点了，韩清昀带着路子星告别那些朋友，去商场吃了一顿饭。世纪中心里今天人数爆满，韩清昀在楼顶湖景餐厅“岚月阁”里有VIP特座，不用排队。
两个人坐在餐厅里吃西餐，这里上菜很慢，一道又一道。环境也很安静，可以慢慢用餐。
“哥哥，明天早上我想再去看看夏木。你有空吗？”
“明天不行。秦叔他们在城北的白秋山上，玩烧烤和越野车爬坡，你要不要去？”
“越野车爬坡是不是开着车子，爬到那种很高的山上去。”
“还挺刺激的，要去吗？”
子星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去吧。”她现在对玩兴趣不太大。
“那你也别去看夏木，一个人不许去。”
“我等你有空再去，下周一行吗？”她拿餐刀切着菜。
“可以。”
“也好，这两天的计划有点松散了。得赶紧把精神集中起来读书。”
韩清昀早就想谈谈她的学习规划了：“你读书有什么计划，我能看看吗？”
子星不好意思：“你别嘲笑我，我想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考上A大。”她翻出手机找自己的计划表照片。
韩清昀说：“想跟哥哥做同学？”
子星抬起头：“这不可能吧？你今年都要毕业了，我明年才上大学。”说着把手机里的图片给他看。韩清昀接过她的手机，放大了看着：“难怪前一阵子你都不跟我说话了。”
“接下来的日子还要继续不跟你说话！”子星说，“哥哥不会生气吧？”她侧头看他。
“生什么气。我上次让你拍的视频已经在网站上播放了。现在所有学员都知道你是我们极点的学生。如果你真给我创造了奇迹，我还不谢谢你。”他提醒她，“不过也要悠着点，你知道，我对你要求没那么高。”
“反正成绩好一点，总归对网站更加成，不是吗？”
韩清昀眯眼看着她的图片：“子星，你这手机太差了，改天哥哥给你重新买一个。”他补充，“你看看，上次湖边走丢，你的定位就不行。这一次高楼上如果不是你的手机问题，警方就能早点进入那条通道。那姑娘也不会受惊跌下去，是不？”
“那就谢谢哥哥了。”子星切了一块蜗牛放在嘴里吃着。
两个人认识以来，除了那一次他受伤之后，她把他送出大柳枝巷算是稍微一起逛了一下街，从来都没有正经在一起出来玩过。今天又是看表演，又是一起吃饭，双方都觉得很满足。
“等你考上大学，哥哥经常带你出来玩。”韩清昀承诺。
“明明是等我考上大学，经常陪哥哥出来玩吧？”子星这阵子跟他们公司的人可混得熟，知道哥哥除了必要的一点人情应酬，以前都不出去玩的。
“算你说得对。”韩清昀举起饮料杯，两个人碰了一下杯子。韩清昀问：“还要点什么？”
“嗯…我是够了。就是那个点心的，我想打包给妈妈一份，妈妈喜欢这种没吃过的东西。”
“对！”崔阿姨是有这个爱好，把没吃过的东西研究出配方，然后做出来给家人分享。韩清昀索性把菜单再拿过来，让路子星重新选了几样一并打包带回去。子星则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不要做晚饭了。今天哥哥带菜来。
周六，依然是哥哥留在这里吃晚饭的日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崔西子问了他们不少观看表演的情况，她自己害怕过于人多的地方肯定是不会去的。但是对于这种热闹开心的场景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子星就一边吃饭一边向妈妈描述，韩清昀在旁边听得直笑。吃完饭子星把哥哥送走，在洗澡的时候，才想起那几只气球忘记取了。可是哥哥已经走了，不能让他送回来了。想来也就几只气球而已，下次有机会再让哥哥给她买。
她想起早上打开车后备箱，看到大堆气球涌上来的场景，就忍不住微笑。
第二天，白秋山上春日的绿叶，如锦缎一般铺满山间。
巨大的引擎声在树林里轰鸣着，轮子强大的抓地力，激飞泥沙石块无数。在大家的欢呼声中，一辆又一辆的越野车冲上了表面嶙峋的山体，每一个进入角、离去角、翻越角都在操控者手中，掌握得无比娴熟。
板哥他们喜欢车，也在一起看着。有几个既玩跑车又玩越野的兄弟，跟着南宁来的几位高手，也下场拉了几把。爽到飞起。
“韩老板，你那位‘未成年小姐’今天没有来？”板哥叼着烟，凑过来跟韩清昀聊天。
“她今天要读书。”韩清昀的手臂还开不了车去上坡越坎地疯。
板哥现在当然知道了韩清昀是做教育网站的，说：“姑娘跟着韩老板这种文化人混，到底不一样啊。”
韩清昀揶揄他：“板哥要不要带兄弟们考个成人大学？我可以帮你推荐课程。”
“去去，寒碜你哥哥呢！”
“你们小五呢，怎么两回都没见到？”
“香港去了，要学做赛车手。”
韩清昀说：“他这方面有天分。”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就又恢复了那种一脸老男人的样子。板哥说：“我说韩老板，我发现你跟路小姐在一起，年轻十岁的样子。”
韩清昀瞥他一眼：“你觉得我平时几岁？”
“至少过三十！”板哥哈哈笑。
切！韩清昀微笑。
秦明也站在一边：“昨天小昀笑得像个小孩子。没想到相处下来这么成熟。”韩清昀对他，其实也就是个知道对方名字的熟悉程度。
“生活所迫，出来做事周围全是前辈。跟前辈学着一点就这样了。”韩清昀说，他来这里是跟盛云俱乐部这群人搞好关系，便于下来的合作。至于其他人和事，他没什么兴趣应付。
为了那个网站的发展，“这样”“那样”的费尽心机，他忽然觉得有点烦！他拿出手机去拨路子星的手机，听听妹妹的声音洗洗脑子。可是没打通。
只好无奈收起电话：他妹妹忙起来比他专注多了，关机就是她的常态。
一想到妹妹他又心情好了起来，正好面前的一辆车冲上了一道将近七十度的斜坡，他跟着董明大哥他们一起鼓起掌来。这一回他笑得很开心，就像妹妹在身边的时候一样。
十分钟之后，韩清昀感觉到手机震动，以为是妹妹回电，按开看见是方衍的电话：“韩家公子，我是方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