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别看路子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每天为了一点小钱不断算计着，好像过得很困窘似的。其实在韩清昀眼里，她就是个纯种的白富美，暂时落难而已。
所以，路子星说要跟夏木成为朋友，韩清昀只能在心里觉得她幼稚。不过自己的妹妹，他也懒得点穿她，她开心就好。
在这样一个随时会冷场的场合里，路子星竭尽全力地跟对方坚持聊天。夏木有的愿意说，有的不愿意说。她稍微露出一点迟疑的，子星就马上把话题拉开，免得对方难做。
这种“卖力”，韩清昀看得耸了耸肩：她上回这么“卖力”，还是他伪装成为“枫林”同学的时候。那时候她说话那个激动兴奋又讨好的样子，隔着网络线他都能被她弄到无语。
夏木告诉她，因为世纪中心的事情，商场方面给她妈妈发了几个月的补助，然后就考虑到了商场信誉把她妈妈辞退了。不过，另外介绍了办公楼的清洁工作给她妈妈，所以也还好。夏木目前帮人看店赚点钱。
夏木把最后一口面吃下去，放下筷子：“路小姐，我要回去了，回家还有事。”
子星还要说什么，韩清昀说：“也对。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道别的时候，子星继续说着一些热情的话。韩清昀说：“夏小姐，如果有事可以找我们，我们会帮助你的。”
这句话刚才路子星也说过，夏木对此毫无反应。但是这一回，夏木看着韩清昀：“谢谢你。”
韩清昀看着她，停了一会儿才点一下头：“不用谢。”他看出来，她没有认出他就是楼顶上救她的那个人。所以夏木的这句话，是谢他“其它的事情”。比如：提前结束了这次毫无营养的对话。
告别了夏木，韩清昀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不了朋友。”
“我知道。”子星双手背在后面，一步跨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可是我可以试着做朋友。比如我跟你，其实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韩清昀低头看着她，点点头：“行，随你。”
小区门口到了，韩清昀翻开手机去叫车，子星止住他：“我想坐公交回去。”
“为什么？”
“以后我还想多来看看她，我得熟悉一下这里公交车的路线。”
“还要来？”
路子星说：“以前我在海州接受过志愿者的帮助，这种事情我有经验。要日久才能见人心。我多来看她几次，一定会有改善的。”她挺直腰板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学着韩清昀的腔调：“哪怕只是接近这么一点点，那也很酷！”
韩清昀笑了起来。子星说的这句话，是当初他在卫视演播室做演讲的一句演说词。没想到妹妹居然到现在还记着。
“哥哥，我把你那天演讲的内容都记着呢，你要不要夸夸我？”
“那些去记着干什么？说不定我是为了赚钱，故意卖个情怀，在妖言惑众呢？”
“不可能！”路子星认真了起来，“这么严肃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是妖言惑众？”
“难说。”
子星去捶他没受伤的那条手臂：“收回去收回去！不许开这种玩笑。”就是因为那次演讲，哥哥在她心中从此变成了“伟光正”的化身，过后才开始一步步接受了他。在她心目中“极点”承载了很多人的梦想，怎么可以拿来开这种玩笑？
韩清昀笑着绕着一棵梧桐树转了半圈，举起手向妹妹投降：“对伤员要优待啊妹妹。”
“好，那你以后不许那样逗我玩。”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和解”了。子星最后拽着他的手问：“我下次还要来见夏木，可以吗哥哥？”
韩清昀略微迟疑了一下：夏木那种家庭很复杂，他能够从那姑娘言辞的角落里，感觉到某些阴暗之色。路子星这种傻白甜根本不可能融入那种圈子。
子星看着韩清昀的神态：“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让我陪你。”
“我就是这个意思！”她从拉着他的手臂，变为抱着他的手臂。小脸也亲昵地贴在他的肩膀上，“哥哥，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她踮起脚对他耳朵说，“等我岁数到了，我一定对你负责！”
韩清昀挣脱她的“搂抱”，假装无所谓地挠挠头：希望刚才走过去的路人，没听到这句话。
其实路子星一到那个小区，看到里面杂乱无章的违章建筑，黑暗的楼道，她也有点害怕。哥哥过来陪伴她，让她心里特别温暖。哥哥对她而言，重要性都快跟妈妈和奶奶一样了。
不，哥哥脾气比奶奶好，办事比妈妈牢靠。没有哥哥，她真的会多很多麻烦。
公交车摇摇摆摆地开过来，两个人坐上车去大柳枝巷。路上，韩清昀再次跟路子星确定了户外派对的事情。
——感情这种事情，别人帮她分析得再冷静也没有用。一看见这个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第五十五章
三月二十七日, 周末。
子星这几天一直在纠结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穿什么衣服？确定真的不用穿礼服吗？为什么不给她表现的机会？
作为一个艺术高中生, 礼服她真心很好搞；作为一个舞蹈班学生，她对自己身材真心很有自信。反而是“普通衣服”，还要“厚一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穿出去亮眼睛的。最后她选了一套小香风的粗花呢套服，不冷，看起来也比较精神。最要紧的是, 韩清昀平时穿的衣服稍微偏一点正式，小套装正好跟他搭配。她还特地去买了对新耳钉, 涂了口红美美地出门了。
——自从有了这个“哥哥”, 她的花销那是直线上升。有个帅哥哥这么费钱，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啊。
韩清昀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里面穿毛衣了吗？”
子星把领子拎给他捏, 让他“验货”。他没捏，说：“湖边风大，别冻到。”对于她精心装扮的样子, 几乎没扫一眼。
在他看来, 子星穿什么都挺好看。
子星则对他的“冷淡”有点小失落。
每个女孩选了衣服总希望得到喜欢的人称赞一句, 不过, 子星忍了。反正他从来没称赞过她的衣服。倒是夸过好几次她“长得不错”。对于他不关注她的衣着子星可以不在意, 可是…
她上下打量着韩清昀。
他穿了一身灰色的运动衫，样子当然很好, 衣架好的男人穿运动装往往反而更出色。可是, 跟她的小香风外套完全不搭啊！早知道他不穿平时的风格，她就不穿小套装了。子星为了搭配衣服, 还穿了一双跟挺细挺高的细搭攀鞋。这下跟他的平地海豚运动鞋，更不搭了。
子星带着小小的懊丧坐在他的汽车里。
韩清昀开车来到了距离静水湖比较远的地方，开始往一个地下车库里去，子星看着窗外：“这里不对，走到‘世纪广场’还要有一段路。”
“今天广场去的人多，停车场已经不可能开进去了。只能停这里。”韩清昀停稳汽车，身体探到后座去，拿出一个硬纸盒：“子星，你换身衣服。”
“换衣服？”路子星拿着纸盒，觉得意外。她打开纸盒一看，里面是一套跟他身上一模一样的运动服！她的心里顿时百爪挠心起来：这个…会不会是情侣装啊？没想到哥哥这么闷骚，这么会玩。
韩清昀走出汽车，按动遥控器把车窗升起。
子星手动摇下窗户：“哥哥，让我跟你穿一样的衣服？”理智告诉她，一定有哪里出错了。
“嗯。”
子星身上微热，说好的不谈恋爱呢？她害羞又激动地躲在车窗后面，摆弄着那套运动装。
韩清昀再度用遥控器把车窗关上：“快点换上。”
“啊，很快的呀。”子星把身上的小外套小裙子都脱下来，借着地下车库昏暗的光线把运动服穿上，整理整齐之后，把脱下的衣服放在纸盒里。摇开窗户：“哥哥我穿好了！”
“合适吗？”
“正好。”子星笑得心花怒放，哥哥给的情侣装，哪怕不合适也觉得合适得了不得。
韩清昀说：“子星你去打开车后备箱。里面的东西要带给秦叔他们的，你帮我去拿一下。”
子星先扫了一眼韩清昀身上的衣服，再扫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觉得情侣得不能再情侣，美滋滋地走到后备箱边。
扣住搭扣，用力打开车门——
“哇！”汽车后面发出女孩子欢喜到了极点的惊叫声。只见里面跟水底冒出泡泡似的，涌出一大堆粉红色的爱心气球。弹得高的一个甚至直接扑到了她怀里。
“啊啊啊啊！”子星快乐得蹦蹦跳跳，也不怕把高跟鞋扭了。又是情侣装，又是满后备箱的粉红气球。这也太浪漫了！简直可以求婚了。
哦，当然，穿了运动服求婚…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哥哥！哥哥！这是给我的惊喜吗？！！”路子星“小朋友”的心头，仿佛怒放了一朵烟花，红紫明艳，美不胜收。
“你想多了。”韩清昀看她根本拿不住那么多气球，上前一步按住，“秦哥他们有个花篮需要飘上去，让我准备点氢气球。”
韩清昀这批氢气球是带给秦叔他们办事的，不过在订款式的时候，他也是抱着让妹妹开心一下的心思，特地订成了粉色爱心气球。而且因为是在精品店订的，款式要比那天他们在运河公园，路子星让他“溜”的那个气球精美得多。
“喜欢吗？”他看着她。子星已经幸福得要晕过去了：“喜欢！喜欢！”
韩清昀微笑：就愿意看到妹妹这么高兴的样子。那天“世纪中心”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想，过年以后他们两个都没好好轻松一下。结果第一次外出，却是他陪着他的同学，她陪着自己的闺蜜。
今天正好，就当带她出来散散心。
子星站在一堆粉红爱心气球里，眼睛亮得像染上春水一般。她越看越喜欢，向他嘟嘴卖萌：“留一个给我行不行？行不行？”
韩清昀从气球堆里掰出五六个，把尾线缠紧递到路子星的手里。子星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全部重新塞回汽车后备箱里：“我等会儿活动结束了，带回家玩。”她怕去参加活动，气球太阳底下带来带去的，被弄爆了。
韩清昀把其余气球的绳子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氢气球一出汽车，立即飘到了空中，像一团粉色的云。子星再次在他后面发出欢呼。
“路妹妹，你今年贵庚？不会是路三岁吧？”韩清昀看她欢蹦乱跳，笑着嘲讽她。
“路三岁就路三岁。”为了这些气球，子星完全不在乎被他这么说。她把自己的双肩背包背起来，高高兴兴地跟在他后面，一步步走出地下车库。一开始还觉得挺嘚瑟，等到走到街上，她才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气球太多了，她感觉跟他不像是穿着情侣装逛街，而像是穿了工作服出来为某公司做广告的？
她疑惑了：“哥，你这气球也太多了。会不会让人以为我们是做广告的？”
“这些气球本来就是要派这个作用的，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韩清昀看着路子星。
子星想起他的确是跟她这么说过了，只不过当时她沉浸在粉色气球的泡泡中，没留神而已。她伸长脖子：“那我们的衣服是工作服？”
“差不多吧？等会儿你会看到‘盛云’俱乐部很多人都穿着这个，这边不是有logo？”韩清昀顺手一指她的胸前。路子星低头一看：“…”
看来，什么“情侣装”，什么“粉红泡泡”，她从头到尾都想多了。
敲不扁、砸不烂的“铜豌豆小姐”重新缠上自己的哥哥：“哥哥，你这些气球哪里来的？真漂亮。”
“礼品店里订的。”
“难怪。”这些气球每个都是双层的，外面是个透明度很高的椭圆气球，上面印着大大小小的白色星形图案。里面才是一个精致的粉色小爱心气球。子星忍不住问他又拿了一个，跟在他后面朝“世纪广场”走去。
两个人一路上说笑着，一路上很多人都在侧目他们。
一大堆气球毕竟很吸引眼球，而且，男帅女靓真是做什么都赏心悦目，除了那些惊异的目光，他们收获更多的还是羡慕的眼神。只有偶然有一些不懂事的孩子，会闹着让妈妈过来买氢气球。被妈妈拉着：“哥哥姐姐在玩浪漫，不是卖气球的。”
韩清昀看一个小女孩闹得有点凶，蹲下来，分一个给那小孩：“哥哥的气球要派用处的，只能给你一个。”看到女孩的童花头在阳光下形成一个光泽圈，他轻轻揉一把小女孩的发顶。他个子高，蹲着给小孩分气球的样子，像湖边春山一样温柔。
小女孩拿到了气球，又被这么好看的哥哥摸了头，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
分完气球他站起来，子星继续跟在他后面往“世纪广场”而去。
原计划十五分钟的路程，没想到走了一半，前面一条道路被管制了。所有人都得绕道。要是走另一条路，就还得多走半个小时。
子星停下来：“哥哥，我没法走，能不能看看哪里买双平底鞋？”
韩清昀低头看她的鞋。他帮她带了衣服，没想到女孩还能有个鞋子的问题？
“太麻烦了！”他嫌弃地说，“我来背你过去。”
“你的手臂行吗？”
“已经在做复健了，不剧烈运动就行。”
一分钟以后，子星就翘着两只穿着高跟鞋的脚，趴在韩清昀的背上，粉红的气球棉花糖似的，在他们两人头顶上柔软飘动。
“你太轻了，以后多吃点。”韩清昀评价她的体重。
“跳舞不能太肥的。”她的手臂圈着他的脖子，小心地让开他的右肩。
“你不是不考舞蹈院校吗？脑力劳动不能太瘦。”
子星摸着哥哥的肩膀，明明哥哥也不胖，干嘛嫌她瘦。不过哥哥身上有很好看的肌肉，这个要贴着衣服才能摸得出…
正在这时，前面黑森森一排人站住，回头看他们。
韩清昀也停下脚步看着对方。这些人穿着差不多的深色西裤，配着长短不一的黑色羊毛外套或夹克，头上戴着黑色墨镜，猛一看就像一群“黑涩会”。子星仔细一看原来是板哥他们。
“哟嗬！”板哥率先拿下墨镜跟韩清昀打招呼，“韩老板，‘未成年小姐’，两位幸会啊。”
第五十六章
“你们也去参加户外派对？”
“那是, 我一朋友玩越野的昨天刚从南宁过来, 让我带兄弟去看看他的新车。”板哥他们是玩跑车的，不过越野车也能凑一起算个圈子。
“谁？说不定我认识。”韩清昀现在跟板哥他们不少弟兄关系还不错，这些人的父母在本市都有些地位，好几个生意都做得很大。韩清昀跟这种潜在投资者是很善于打交道的。
“是老董。”板哥说。
“盛云俱乐部的董明大哥？”
“哦，还真认识啊！”板哥笑眯眯，“我说韩老板这么能, 原来都是自己人。”
韩清昀点头：“是，都挺熟。”
“你们在等人？”韩清昀看这群“黑涩会”没怎么走动。板哥说：“兄弟们还缺几个。一起过去, 老董能帮我们带嘉宾席去。韩老板跟妹子穿成这样是干嘛呢？”
“我们去帮忙, 这是工作服。”
“喝，整得跟小情侣似的哈。”板哥笑呵呵。
子星趴在哥哥的背上, 傲娇地扭过头：要你管？！韩清昀笑了笑：“回见。”
“回见，回见。”板哥摆手。
韩清昀背着路子星，飘摇着一大堆气球云, 画风极其不协调地从这群黑衣人中间穿过。
板哥点了支烟, 看着韩清昀的背影。他们也没问起小五, 小五去香港参加赛车手训练, 打算做个职业赛车手。那两个人跟他们, 本来就是人生道路完全不同的。
子星问韩清昀：“你们还有从外省开车过来的？”
“不止一个，”韩清昀说, “过来了不少人。”
“这么隆重？”
“因为要做个极限运动的安全推广。上次秦叔和我在高楼上救人之后, ‘世纪中心’大领导很感谢秦叔，特地让他的专卖店出个风头。秦叔就去盛云俱乐部联系了这次开场秀, 人和车都是前几天从南宁直接拉过来的。”
“秦叔干嘛要去南宁请人？”
“广西喀斯特地貌比较经典，玩攀登、探洞的人多。盛云俱乐部总部在南宁，秦叔自己也是那个俱乐部的人。”
越来越近“世纪中心”的广场，人也越来越多，子星不好意思趴在哥哥的背上了，也怕他到底胳膊还有伤，别累到了。她主动从他背上滑下来：“这里路平，我自己走。”
一来到广场，果然，这里有近百个人都穿着同款的灰色运动服。子星本来以为的“情侣装”已经彻底混入了人流之中。韩清昀带着那堆粉色气球，找到花篮的地方，把气球送过去，让别人可以开始绑扎气球。
交掉气球他回身找到了路子星，单留了一个塞到她手里给她玩。他说：“开场还有不少时间，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他把她带到一个台阶处，问工作人员要了个防水垫放在水泥地上。
韩清昀在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我得帮一会儿忙去，你乖点在这里等，别乱跑。”
“你怎么说话的语气，像把我当个小朋友？”子星的眼睛看着他。
韩清昀双手撑在膝盖上：“刚才你看到那些气球，跟个小孩有什么两样？”
路子星看着他带来的气球正在跟别的气球一起绑扎着，但是风格完全不一样。要是个个气球都是他买的那种双层的，成本贵六七倍都不止。问他：“那些气球，你是不是特意买给我玩的？”
“你说呢？”他捏捏她的鼻子。
“哈哈哈…”子星笑：本来，她觉得跟百来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一点都没有情侣装的感觉。但是现在哥哥蹲在她面前的样子，让她又开始有一种要冒泡泡的感觉。
他站起来说，“我去做事了。”
“哥哥再见。”路子星“小朋友”冲他弯弯手指。
韩清昀站起来去帮忙，安排后勤，整理标语等。子星一个人拿着气球坐在旁边，看他们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