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别人,是指…
于清瑶转目四看,果然是没有看到李夫人。心念一转,她面上虽仍是笑着,心里却已经知道于清琼说的是什么人了。
看来,李夫人倒并不是专为于清琼来的,说不定——那李夫人是来告状的呢
心里这么一想,她自己倒先笑了。那李夫人,虽然被于清琼说得不堪,可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多半,不过是巧合罢了。
“*光正好,明个儿又是端午,我看咱们倒不如先赶在端午之前去湖中泛舟,虽比不起汴水,却胜在波光秀美,也是一景。”
于清琼笑着提议,众女自然个个都是赞同。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往园子里走去。才不过出了花厅,就远远看到一行人往这边走过来。
于清瑶眼尖,一眼就看出被簇拥在中间的人,可不正是李夫人。又有去年见过的两位小郡主,跟在李夫人身边,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瞧见于清琼,就有陪在李夫人身边的妈妈快步上前,“世子妃,两位小郡主吵着也要来园中凑热闹。可巧李夫人也在,王妃就托了李夫人帮着照顾两位郡主…”
于清瑶在旁,只见于清瑶垂下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缓了一缓,才抬起头来,露出淡然的微笑。“两位妹妹想来玩,我派人去接就好了。怎么好劳动李夫人呢”
那妈妈笑着,眨了眨眼,却没说话。只是那眨着的眼神分明就是有些话不便明说的意思。于清琼见状,便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明白了王妃的意思,笑着招手唤过两个小姑子,又温言相邀:“难得李夫人肯赏脸,便一同去游湖吧”
李夫人微笑,也不拒绝,果然缓步走近。
“李夫人,许久不见,您的气色更好了几分…”张婉莹笑着迎上,十分的亲近,又透着十二分的敬重。这之后的一路,竟都是笑盈盈地跟在李夫人身边,低声说笑。明眼人这么一看,倒要觉得张婉莹来赴宴,不是为了游春,也不是为了与于清琼叙旧谊,而是为了讨好李夫人似的。
适才,众人中就以张、于二人的地位最高,众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她们两人。可这会儿,李夫人一出现,人就有些分散了。一部分人,照旧是绕在于清琼身边。却有一部分人,转为陪在张婉莹和李夫人身边,陪着笑脸,想方设法地插上几句嘴。
于清瑶落后几步,慢慢地缀在后面,和身边似乎觉得有些无趣的许苹苹低声说笑。虽看似不曾关注,却知道于清琼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发冷。
大概,这样的情形也是出乎于清琼的预料吧?分明是想借着这次的游春向京中贵妇圈宣示自己的地位。可偏偏先有张婉莹与她平分秋色,后又有李夫人不宣而至,抢了风头。
其实,若是平时,这李夫人断然不会这般风光。可是今天张婉莹这样一昧讨好,那些个有眼力价的人,又怎么会不顺着张婉莹的意思讨好李夫人呢?
难道,张婉莹早就知道李夫人会出现在恭成王府,这才特意…
目光忽闪,于清瑶暗在心里猜度。可是转念一想,又笑起来。
若认真算起来,林华清既是恭平王世子的幕后军师,又是同窗师兄弟,她在无形中,自然也是随着夫君一起算是恭平王一党了。这样一来,她还真是得帮着张婉莹才好了。可…
转目看向面色冷然的于清琼,于清瑶暗暗在心中一叹:且还是不要管这些暗潮汹涌了。她这闲人只在一旁冷眼观潮即好。潮来潮往,她随波逐流,也就是了…
第七十七章 前情旧事谁能说清
恭成王府的花园并不算京中最好,可府中的湖,却很是有名。据说,这片面积甚大的碧波湖的水乃是来自金水池。虽看王府和金水池隔着一段距离,可地下却有暗流相通。
因是活水,所以王府中的湖水甚是清澈,又在湖中心建了一座小岛,又有一道虹桥横跨湖上。虽然岛不大,不过是几座亭台,可到底也是别有一番风趣。因着这岛、这桥与金水池中的柳岛甚是相似,就有人夸赞这座碧波湖俨然就是缩小的金水池。虽然嘴上客气,谦称不敢。可私底下,很多人都知道恭成王很是自豪自家的这座碧波湖。
因岛不大,众人就把随身丫头都留在了园中,只一行人沿着虹桥缓缓而行。但见桥下碧波荡漾,时而有胆大的锦鲤跃上水面,惹起一阵笑声。岛上柳树遍生,浓荫绿意里,甚是凉爽。
早有下人在岛上做好了布置。水榭之中,八扇长窗齐开,清风穿室而过,一身的舒爽。水榭檐下,又有一班女乐,清音妙乐,悦耳之极。
只是这样的风雅,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欣赏的。许苹苹人还未坐下身,已先嚷道:“不是要去游湖吗?这么坐着有什么意思?”
她这样一说,两个小郡主立刻大声叫好。不过才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爱热闹的,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于清琼笑着嗔两个小姑子,又看着许苹苹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我早就叫府中船娘备下画舫,你且登船游玩便是。”又转身笑着问其他人:“可是要去船上玩玩?要到端午,倒不如咱们就先在这湖中斗上一回龙舟好了”
有那喜热闹的,又要讨好于清琼的,连忙应好。只有张婉莹笑盈盈地道:“你们自去游湖,我就在这儿陪着李夫人说会儿话。”
于清琼目光微闪,也知张婉莹这是在刻意讨好李氏。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应该与李氏交好,近而讨好赵国公。甚至,母妃让李氏过来凑这个热闹,就是在给她机会。可是,心里再清楚,偏偏她却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嘴角微翘,于清琼睨着张婉莹,淡淡道:“难道妹妹却是怕了?还没斗呢,又怎么知道谁输谁赢?你放心啊就算是嫂嫂我赢了,也不会往外传,害你们世子失了颜面…”
她这不软不硬的话一说出来,张婉莹脸上的笑便有些僵。“不过是游湖,哪里又说到什么输赢了呢?便是输赢,也是嫂嫂府上的船娘事,倒与咱们妯娌有什么相干呢?”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看似温婉,却半分也没相让。
于清琼也不反驳她,只是笑盈盈地看她。在于清琼的注视下,张婉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还未说话,许苹苹已经不耐地过来摇着她叫道:“好姐姐,咱们一起去游湖。就坐一艘船好不好?”
张婉莹笑笑,拍着许苹苹的手,却没有再拒绝。只嗔道:“你啊,也为**了,怎么还做这般小儿女之态,叫人看了岂非是笑话?”
许苹苹面上一红,不依地扯着张婉莹的衣袖,好一通闹。直到张婉莹笑着应了陪她游湖,这才松开手,笑嘻嘻地回过头去,冲着两个小郡主眨了眨眼睛。
眼看众人纷纷起身,又拉着同自己交好的商量着坐哪一艘船。于清瑶却笑着走近于清琼,低声道:“姐姐,你知道我是有些怕水的…就不同你们一起游湖了。”
于清琼瞥她一眼,刚要说上两话,却忽地想起一事。去年初,好像听说于清瑶曾经失足落入于府中的那座小湖。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可却也大病了一场,好几日都不曾下床。想来,倒真是怕水,而不是当众拆她的台…
虽然是信了于清瑶并不是在找借口,可是于清琼的脸色仍然不是多好看。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到底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瞥了眼于清瑶,就转身走开。
于清瑶笑笑,也不再巴上前去解释,只是笑着跟在众人身后,缓缓来到岛上的小码头上。虽说是码头,可其实却是几根横出水面的粗柳上架起的木板。虽不规整,可却野趣横生,倒也甚是喜人。
旁边没什么男人,一群贵妇,挽着裙脚,嘻笑着迈过粗木,登上了画舫。便是平日显得拘谨端庄的,这会儿也露出难得一见的女儿娇态。
尤其是本来性子就活泼的许苹苹,更是笑得欢畅。跳跃着上了船,竟是直接去抢船娘的浆,直嚷着她要亲自划船。有了她做榜样,两个小郡主自然是有样学样。于清琼和张婉莹忙着劝三女放手,一时间倒也顾不得别的。
于清瑶站在岸边,看着众人登上画舫,笑成一团。却并不曾跟上去。远远的,张婉莹招手叫她,她只摆手示意,并不上船。
等到两艘画舫在一阵忙乱后终于驶远了,她才回过头。这才发觉采薇竟是一直站在不远,默默地望着湖中。
还不等她出声相唤,采薇就醒过神来。笑着施了一礼,才柔声道:“林太太,奴婢叫人在水榭中备了些小食。有应季的绿豆糕和小粽子,不如就回去听曲儿吃茶吧?”
“还是你想得周到。”于清瑶淡淡笑着应了,心想大概那么不给两位世子妃面子,竟然没跟上船的,也只有她这一个了吧?
不过也好,只她一个,她却是乐得清静的。一路缓行,采薇在旁低声指点着这岛上的景致,倒也得趣。只是在走近水榭之时,她抬眼望去,却不由得脚步一顿。
“居然还有人没有上船吗?”她奇怪地低问,细看之下,已经看出那条瘦削的身影分明就是李夫人。
奇怪,怎么这位李夫人竟然也没有上船呢?
采薇还未看清水榭中是什么人,还要再往前走。于清瑶却已经笑道:“采薇,你自去水榭之中待客,我自己在岛上转一转好了。”
采薇还要挽留,又说要丫头陪着,于清瑶却已笑着摇摇手,转身走开。
李夫人,倒不是难相处的人。可是因着之前所见所闻,她总觉得自己还是避开着点的好。万一,她无意中说错了什么,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也不往采薇刚才指点过的地方走,于清瑶撩开柳丝垂绦,缓缓往柳树林中走去。
隐隐的,听得鸟鸣声,只不知是什么鸟,就在这柳树林中低鸣欢叫。于清瑶仰起头,望着头顶浓荫密叶,却根本找不到那叫着的鸟儿。
虽不知是什么鸟,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却觉这在岛中林间欢叫的小鸟比起那些挂在檐下的鹦哥儿,又或是园中精心饲养的白鹤、孔雀,更加惹人欢喜。
走得累了,她就坐在一根横倒在地的老树上。初夏时节,蚊虫还不算太多,这样坐在林中,背靠着树歇上一歇,倒也舒心。想想,竟是比在水榭中听曲儿更来得开怀。
靠着树,于清瑶合上双眼,感受着自枝梢投落在脸上的阳光,嘴角不知不觉翘起。
迷迷糊糊的,仿佛睡去,可半梦半醒间,却似乎听到些什么声音。睫毛颤动,于清瑶骤然惊醒。坐直身,侧了耳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是有人在咳嗽。
那咳嗽,一声紧似一声,虽然声音不高,却透着极为痛苦的意味,倒好似那人连肺都要这样咳出来似的。
皱起眉,于清瑶顺着声音往回走。才走不到十来步,就看到一个人扶着树,弯着腰,咳得几乎站不起来。
一袭淡青色的罗衫,松松挽就的发髻,看这背影,分明就是本该在水榭之中的李夫人。
于清瑶顿住脚步,正在迟疑,李夫人已经有所觉察,回过头来。目光相对,李夫人似乎是怔了下,捂在嘴上的手松了松,就又立刻捂上,一阵猛咳。
于清瑶见状,也顾不得避嫌,忙快步上前,一手扶着李夫人的手臂,一手拍着她的背。
“夫人可是染了风寒还没有好?既是还在病中,就该在水榭中好好歇着啊”
李夫人并不应声,一阵猛咳后,收回手,却是顺手往袖中掖了下。于清瑶眼尖,一瞥之下,已瞧见她是把手中的帕子往袖中放。只是,那白色的帕子上,洇着一点红,也不知是绣的花还是…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于清瑶只作没有看到,笑着扶了李夫人,温言道:“夫人还是在这里先歇歇吧那边就要棵倒掉的老树,正好歇息。”
抬头看了看于清瑶,李夫人并没有拒绝,由着于清瑶扶了走到那老树旁坐下。
“咳咳…”轻咳两声,她看着于清瑶,忽然笑道:“林太太和世子妃,真的很不一样。”
目光微瞬,于清瑶只作没有听出李夫人的弦外之音,只是笑道:“我家姐姐自幼就生得美,我这相貌平平的,又如何能和她比呢?”
“从前也有人同你这样说过?”李夫人笑笑,神情甚是温和。就在于清瑶笑着点头之时,她却忽然出声问道:“前日,你也是在车上?”
于清瑶一怔,迟疑了半晌,才笑着回道:“是。没给夫人请安,是我失礼了…”
不过隔着一层纱,这李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车中除了于清琼还有别人呢?不过,就是她知道了又如何?她可没什么可怕的…
第七十八章 旧梦可缅怀
听到于清瑶竟是立刻就坦然承认了,李夫人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于清瑶。看了好一会儿,才失笑出声:“你这个神情却是同你姐姐很像…我记得,从前她也是这样,好像什么都不怕一样。那时候,国公就说:果然是京中第一才女,这般的傲骨凛然,好似雪中寒梅…”
于清瑶歪了脑袋,静静地听着,心里暗道:原本赵国公曾经这样赞过姐姐。只不知,这话是当着姐姐的面说的,还是只私下同李夫人说的。
“姐姐骄傲,总有骄傲的资本,像我哪里有什么可骄傲的呢?”淡淡地说着谦虚的话,可于清瑶的表情却全无半分谦卑之色。
李夫人回过神,瞥了她一眼,就笑起来:“如果是你姐姐,哪怕不过是谦虚,也不会这样贬低自己。”
于清瑶一想,确实是这样。于清琼自幼清高,何曾像她这般先放低了身架。大概,不管是面对谁,她那美丽的姐姐都是这样高傲吧?
看着她抿唇微笑,李夫人也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淡淡道:“过刚易折。有时候,人还是谦卑些的好。太高傲,反倒会…”
收住话头,她看着于清瑶,淡淡道:“我的话太多了,这人年纪一大,总爱胡说。林太太莫怪。”
“李夫人年华正茂,怎么会是老了呢?”于清瑶笑着说了一句,也不问别的。只笑着站起身,来扶李夫人,“这里没有用青石铺路,还是我扶着夫人慢慢走回去吧”
李夫人看看她,点了点头,任由于清瑶扶着她慢慢往林子外头走去。
也不知她忽然想起什么,竟是忽然低声道:“如果当年她也似你这般,或许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于清瑶听在耳中,瞥见李夫人看似恍惚的神情,却没有应声,只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虽然无论是于清琼,还是李夫人,都不过于支言片语中露过些蛛丝马迹,并不能就这样还原当年的事情。可是,在她想来,想必当年那对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年,也难于眉眼间暗藏春情。更或者,私底下也曾经花前月下,许下白首之盟。可到底俱是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谁也不肯低下高傲的头…
目光在李夫人脸上一扫而过,于清瑶暗暗想着当年这位赵国公的如夫人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当年交谈的那一次到底是说了什么?想来,必是给两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吧?以至于数年之后,还这样耿耿于怀的。
想起刚才瞥见的那一抹嫣红,于清瑶不由皱起眉来。虽然于清琼一口咬定李夫人是个擅装柔弱的狠毒人。可是在她看来,这狠不狠毒的还不知道,这柔弱却是真的。也不知,李夫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这样的咳,可不是什么好事…
似乎是自知失言,李夫人轻咳着,却再也不曾出话。
两人缓缓而行,还未曾走出树林,就先听到一阵欢笑。
于清瑶心中微动,可瞥了眼李夫人,却到底还是没有撒开手。走出树林,迎面就看到一行人从湖边走过来。
远远的,许苹苹已看到于清瑶,笑着大声叫嚷。她这一叫,正同人说话的于清琼就转过头来。目光一扫,于清琼怔了下,虽然脸上仍然带着笑,可眼神却冷了下去。
于清瑶只装作没看见,手仍然轻轻扶着李夫人。反是李夫人,见着众人,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年纪大了,走路走久了都觉得累…世子妃,你们家这座岛实在是好,哪怕是盛夏,想来也是凉爽得很。”
于清琼笑笑,只是淡淡道:“李夫人若是喜欢,就常过府游玩。我母妃能有您陪着说说话,也一定很欢喜的。”
说过这一句,就笑着转过头去,和身边的妇人说起话来。反是张婉莹,忙快步走过来,轻声问道:“李夫人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着您的脸色不大好似的…”
“无妨,不过是之前偶染风寒,还没有好罢了。”李夫人淡淡说着,真好似没什么大不了似的。可扶着她的于清瑶却分明感觉到一缕忧伤。虽然不是刻意去感受,可是那强烈的情绪却仍自她的指尖涌入。
瞥了眼李夫人,于清瑶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略退后了一步。
张婉莹抬起看了看于清瑶,笑笑,顺势走到李夫人身边,亲昵地挽住李夫人的手臂。“早就听说夫人擅操古琴,我一直想向夫人请教。不如改日,我来设宴,夫人好好指点指点我吧”
李夫人闻言,就笑起来:“我那手琴技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从我家国公那里学了一点,怎么比得了…”声音稍顿,她没有再说下去,可是眼角却不自觉地向于清琼飘了过去。
于清瑶看得清楚,虽然早在心里下了决心,决不乱掺合到别人的闲事里去。可是偏偏却控制不住自己,仍是忍不住瞥了过去。
虽然于清琼看似并没有留意这头的事,可是于清瑶却分明觉得她的身体比之前更挺了几分。垂下眼帘,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听着张婉莹轻声和李夫人说话,虽然并无刻意讨好献媚之态,可是每一句话,字字句句都透着那样的亲近。
张婉莹原本就是极会说话的人,这样放柔了声音,做足了低姿态,倒真似早与李夫人是多年相交一般,全无半分生疏。
而李夫人,虽是一直在温言相和,可一路走来,却竟是滴水不透,根本没有答应过任何事。
于清瑶在后听着,忍不住在心里暗想:这才真是见惯了场面,经历了事情的人。这样的亲近神态,可说的话竟根本似全无半分意义…
摇着头,她垂下头去,刻意拉开了些距离。就是进了水榭,也不曾往前挤去。落座之时,还是张婉莹和李夫人笑着唤她,她连谦了几次,却不过,才坐在了她们那一席上。
于清琼笑着瞥过她,虽是姐妹,却只是淡淡微笑,倒好似她这个妹妹是不是跟她坐在这一席上,根本无所谓一样。
于清瑶也知今日自己做的事情,是让于清琼生气了。可是却仍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自顾自地吃酒吃菜,根本不看于清琼。
王府宴客,吃食自然是极好的。就是于清瑶也是世家出身,也觉今日的吃食是特别的用心。就连一味寻常的蜜灼羊腿,也特意选了出了名的东山羊来做。
“前几日,府中买到一尾海鲛,特意留到今天,让大家也一起尝尝鲜。”于清琼说得轻描淡写,可神情间却颇有得色。
有那奇怪的,有些相问,却又怕失了颜面,只暗自窃窃私语:这海鲛,哪里是随便吃得的东西?
听到低语声,于清瑶抿唇微笑。转目看看坐在身边的人,除了许苹苹大感兴奋,笑得眉开眼笑外,张婉莹和李氏都是面色平静,全无半分异色。
目光微闪,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于清瑶就抬头看了出去。这所谓的海鲛,她前世里是吃过的。哪里是什么鲛,根本不过是一条大海鱼。只是这样的大海鱼,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哪怕是天下第一繁华的京城,因着离海远,也是不常见的。
就是出身豪门官宦之家,没见识过也不算意外。只是,明显也是没有吃过的张婉莹和李氏,仍能这样平静,全不显半分异色,可见到底修养比其他人强过许多。
脚步渐近,却是几个健妇抬着一只大木盆,走到水榭之前,又有几个媳妇子抬着木案上前。
心中好奇这所谓的海鲛到底是个什么样,虽是想要矜持,可到底还是有些贵妇翘首观望。
许苹苹更是离席上前,看着那大木盆中少说也有二十多斤的大鱼,奇道:“这就是海鲛?我瞧着可不像鲛,你看这身上…怎么看着像顶了一根枪似的呢?难不成,这家伙是水晶宫里的大将军?”
听到她这话,满席的人都笑了起来。
于清琼就笑嗔:“可是你是将军府的千金,这说起话来就离不了将军呢”
几个媳妇子在外头候着,待于清琼笑声歇了歇,才有人笑着问道:“主子,可是现在就开始?”
于清琼点头,对着那打头的媳妇子笑道:“洛嫂,我知道你最拿手的就是烩鱼。可是这海鲛可是不同别的鱼,你若是整治不好,我可是要治你的…”
那洛嫂抬头一笑,“主子放心,像我们这样的厨娘,一辈子能碰到一次烩海鲛这样的美差,已是老天爷垂怜,哪里不敢打起十二分精神呢?”说完,又冲着席上众人团团施礼。这才转下去。
在木案后站好,摆出那被皮囊包起的刀具。眼见那一排十几柄的刀具中有一把薄得好似纸一般,于清瑶便知那必是用来烩鱼的。
烩鱼虽是吃得多了,可这样当场表演的,却到底还是少见。眼见那洛嫂招呼同伴把那海鲛抱到案上,利落地杀鱼切骨除内脏,不过半盏茶时间,竟将一尾不下二十多斤的大鱼整治干净。
只是她的动作虽快,且带着那样的洒脱之意,颇有一刀在手,任侠狂放的姿态。可席上大半贵妇却纷纷扭头,没办法欣赏这带血的表演。只有廖廖几人,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坐在上席的几人。
“弟妹,若是看不惯,还是不要看了。”于清琼突然的出声,让于清瑶不由把目光转向张婉莹。一瞥之下,果见她面色发白,竟似乎是被吓到了。
“世子妃…”她低声唤了一声,看着张婉莹抬头微笑,心里便有些安下心来。只是她心念才转,张婉莹就突然一扭身,竟是不及离席,就“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第七十九章 彼之喜未必是我之喜
张婉莹扶着椅背,呕得直不起腰来。虽然水榭中四面窗都是敞开的,可是水榭中,那股酸臭味还是立刻泛开。
于清琼皱起眉,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却显然有些不悦。那些贵妇,也有的立刻掩起鼻子。
鼻中闻到那股酸臭味,于清瑶却没有退开,反倒弯下腰去扶张婉莹。“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张婉莹皱着眉,仰起脸,清秀的面容白得像纸。“我,”只说了一个字,就又弯下身去,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眼见张婉莹吐得一塌糊涂,连眼泪都咳了出来,于清瑶忙伸手轻拍着她的背,又转身吩咐一旁的丫头,“倒杯温茶来。”
那小丫头应了声,还没转身,已有人递过来一杯温茶。于清瑶抽空瞥了眼,才知竟是采薇亲自捧了茶,又张罗着叫丫头投了手帕过来。
虽然于清琼一直沉着脸,可采薇却是机灵。哪怕是恭平王世子妃这样失礼,几乎是毁了自家主子的宴会,可是再怎样也不能怠慢了客人。
顾不得于清琼这个时候是什么心情,于清瑶径直吩咐:“打发人去叫了金缕过来侍候。”又低下头去问张婉莹,“难道是吃错了什么?”
捂着胸口,张婉莹喘着气,低声道:“许是感了风寒吧,我也不知道,只是刚才闻见血腥味,就突然…”扭头瞥了眼于清琼,张婉莹甚是愧疚:“实在太失礼了…”
吐了一地,又臭又酸的。虽有丫头立刻上前收拾,可张婉莹却还是大觉羞愧。大概,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窘迫之下,苍白的脸上也飞上一抹红晕。
“闻到血腥味就吐了?”李夫人低声问着,忽然就笑了起来:“世子妃可请了大夫过府诊脉?”见张婉莹茫然摇头,她的笑容就更深了几分:“我看啊,世子妃未必就是染了风寒。多半,还是有了身子…”
她这句话说得声音甚低,可是张婉莹却听得一呆。“夫人是说我…”双眼放光,她难耐激动,“我真的有了身子?难道是真的…”
李夫人掩唇而笑,“我可不是大夫,不如,世子妃还是请太医过府好好诊诊脉吧不过,照我看,是该恭喜世子妃的了。”
张婉莹又惊又喜,虽有于清瑶扶着她又坐回位置,可明显的,却已经开始心不在焉。
于清琼看着张婉莹,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笑容却多少有些发僵。“有了喜脉,可是好事。我该恭喜弟妹了…还把这个端过来做什么?”
头一扭,她对着端着鱼烩过来的丫头冷喝一声,把那丫头吓了一跳,几乎当场把盘子摔在地上。
“没瞧见贵客闻不得腥味吗?没眼力价的混帐东西”于清琼沉声骂着,看着那小丫头慌里慌张地退开。便冷哼着转过头来对着张婉莹笑道:“都是我考虑不周,让弟妹受了委屈。”
“嫂嫂这是说哪里话,是我自己不好…刚才那般失礼,实在是羞愧难当。”张婉莹低声致歉,可脸上却是压不下的喜色。
虽然觉得失礼,可那小小的惭愧,此刻早被那盈满心中的欢喜压了下去。
看着她脸上的笑,于清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今天这样欢喜的张婉莹,和她之前刚刚得知怀有身孕时一样,好像有了腹中骨肉,就似拥有了整个天地。那时候,的确是这样想的。只要生下长子嫡孙,那她在王府中就立于不败之地。甚至以后,真的有可能…
突然间想起关于张婉莹是个富贵命的传言。难道这张婉莹真的是贵不可言?那她肚子里的这个…
虽然并不是对朝野间的每件事都了如指掌。可是两个王府间明里暗里的争锋,还有宫里的那些事,于清琼还是知道的。
如果恭平王府真的抢在他们王府之前诞下小王孙,那争夺皇嗣之事…
目光微瞬,于清琼笑得越发温和,可是垂落在腿上的手却蜷了起来紧紧地揪着裙子。
未必就真的是儿子,说不定也是个女儿呢她何苦先就这样忐忑…
瞥见于清琼的异样,于清瑶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只是微笑地看着顺着涌过来恭喜的众人。被众人围上,张婉莹只是笑着摇头,“还没诊过脉,许只是一场误会…”可嘴角却一直是翘起的,压都压不下。
心里揣着事儿,就是面前菜肴再丰盛,曲子再动听,张婉莹也没那个心思再留下去。眼见外面金缕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她便轻轻拉了下于清瑶的手。
于清瑶一开始还没有会意过来。只看着金缕和走进来的另一个丫头。刚才在花厅没留意到。这丫头…她眼珠一转,突然想起这丫头岂不就是那次替郭可安传了纸条的珍珠?看来,已是成了张婉莹的贴身丫鬟。
“世子妃,您可是哪里不舒服?”虽是和于清瑶认识的,可两个丫头这会儿也顾不得请安问好,直接都奔到张婉莹身边,低声相询。
“我没事…”张婉莹笑着,掩在桌下的手,却又扯了一下于清瑶的袖子。
于清瑶微怔,想想,便意会过来。
只是虽然明白了,她却没有立刻开口。迟疑片刻,在张婉莹又向她使眼色时,她只得笑着转向于清琼:“姐姐,我家里有些事,想先告辞…”
她的声音甚低,可是就是这样,同桌而坐的人里到底还是有听到的。眼见旁人转目看来,于清琼脸上的笑真的是有些挂不住了。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今天她这个庶妹怎么竟是一直在拖她后腿。
“有什么事这么急呢?难道姐姐我竟是留不住妹妹吗?”虽然是在笑,声音也甚是温柔,可是于清琼的眼神却暗藏锋刃,那直刺而来的犀利,让于清瑶不由在心中一叹。
“姐姐知道,今天大哥…我还想着是不是能赶上…”其实,大哥现在此刻应该已经出了京吧?可是,她这会儿也只能找这个借口了…
抬起头,迎上于清琼的怒目,于清瑶平淡地笑着,施了一礼,慢慢站起身来。她这一起身,张婉莹也立刻站起了身,笑道:“既然清瑶要走,那我便和你一路去吧”
笑着向于清琼施了一礼,她歉然道:“嫂嫂还饶了我这一回,过个几日,我一定作东再请姐妹们相聚。”
于清琼的脸色并不好看,可是听着张婉莹的温言软语,却不好再发作。只能也笑着起身,柔声道:“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凶呢?弟妹,你还是先保重自己身子要紧,其他的都莫想了…”
“婉莹姐姐和清瑶姐姐都要走吗?”许苹苹皱起眉,嘀咕着“这样还有什么意思”。于清琼虽听得分明,却也只能假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挽着张婉莹的手,一路相送。又招呼采薇一定要替她送世子妃出府,小心侍候云云。可自始自终,却没有看过于清瑶一眼。
于清瑶也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得罪了嫡姐。可事情做都做了,还能怎样呢?
走上拱桥,她睨着张婉莹,又回眸瞥了眼自动退后几步的采薇,笑着低语:“世子妃,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啊”
张婉莹失笑,并不回头,只是低声道:“知道让你为难了,日后请你吃酒就是…”声音稍顿,又道:“你不偏心我,又偏心谁呢?”
说着话,扬起眉,看着于清瑶,微微一笑。
于清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微笑。虽然张婉莹轻描淡写的,看似并不领她的情。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在表明把她看成是自己人。尤其最后这一句,更是直白地点着于清瑶。
或许,从某种程度来说,张婉莹说得也没有错。虽然于清琼是亲姐,可是要从利益上来说,她或许和张婉莹更有共同利益吧?
抿起嘴角,于清瑶没有回答张婉莹的话,只是笑着转向珍珠,淡淡道:“你跑快些,出去打发跟着的婆子,叫她赶紧着回府,叫人去宫里请了太医过来给世子妃把脉。”
珍珠先是一惊,可是看着张婉莹一脸喜气,便立刻扬起眉,露出喜色。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只是对着张、于二人施了一礼,便转身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