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帝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广延小的时候,广朔还没有出生,他只有广延这么一个嫡长子,也曾真心的爱护过。那时候广延才四岁,也不如现在这般暴虐无情,还是个只有丁点高的小孩子。

张皇后给了广延一碗甜汤,广延舍不得吃,巴巴的从坤宁宫抱着碗一路跑到了御书房,身后追来的乳母惶恐下跪求饶,文宣帝将广延抱在膝头,笑问:“你端着这碗来找朕做什么?”

“父皇,”小孩子话都说不太清楚,有些含糊,将碗费力的往他嘴边举,“这个好喝,父皇喝一点吧!”

文宣帝闻言,开怀大笑,“难为你小小年纪,倒还事事都想着朕,也算没白疼你这小子!”

那碗甜羹究竟是何滋味,文宣帝已经忘了,笑声似乎还是昨日,但一转眼,广延就已经长得这样大,同从前那个会捧着碗来伏在他膝头撒娇的小孩子再没了相似之处。他亦是迷惘,这么多年,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文宣帝倏而深深吸了口气,问:“广延,徐敬甫一事,你可有何要说的?”

就这一碗参汤,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他仍想给广延一个机会。

广延心中一跳,不知文宣帝突然问此话作何意义,只道:“没想到徐敬甫身为丞相,竟然通敌叛国……这么多年,父皇对他信任有加,他居然有谋逆之心,此罪当诛!”

文宣帝瞧见了他目光中的闪躲,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摇头道:“朕少时读书,书言人主治臣,如猎师治鹰,取其向背,制在饥饱。不可使长饱,也不可使长饥。饥则力不足,饱则背人飞。朝中如徐敬甫一类的老臣,恰似饱腹之鹰,厚颜无耻,尸位素餐,又安于富贵,朕赏之而不喜,罚之则不惧,不可为大魏趋使于无前。”

广延心不在焉的听着,目光落在那碗参汤之上,嘴上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那徐敬甫着实可恶,儿臣都被他一并骗了,也都怪儿臣,如若能早些发现徐敬甫的不臣之心,也就不会让那些乌托人得逞。”

文宣帝深深看着他,“广延,罪己不如正己。”

帝王原本有些浑浊的眼光,到了此刻,竟然格外清明,像是能透过眼前看清人的灵魂。广延猛地低头,将那碗参汤端起来,送到文宣帝面前,笑道:“父皇说了这么多,一定累了。参汤再不喝就凉了,还是先喝完参汤再说。”

文宣帝见他神情殷切,到底不如过去那般轻狂,还以为徐敬甫的事终是让广延有了一点长进,便点了点头。

广延就坐到文宣帝身边,将碗端起,用银勺舀了一点,凑到了文宣帝嘴边。

文宣帝一怔,“不试汤吗?”

“试汤?”广延望向他。

“你或许是,许久没有服侍朕用汤了,连试汤的规矩都不知道。”文宣帝虽然如此说,语气却还是宽容,“老四日日来送汤,都要先试过的。”

广延面上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的确许久未曾服侍过文宣帝了,是以,也不知道如今文宣帝病成如此模样,居然还记得要试毒。更没有想到,就算是广朔送来的吃食,亦不可得文宣帝十分之信任。

可这参汤……

他手指微微颤抖。

文宣帝本来也只是玩笑之言,宫里规矩虽然多,但偶尔他也并不会事事瑾守。他本想说算了,可一抬眼,看见的就是广延微微发白的脸色,和端着汤碗用力的泛白的手指。

人在某些时候,是会有直觉的。

那碗参汤熬得热腾腾的,眼下放了一会儿,温热的刚好,可以闻到淡淡的香气。但眼前人的模样,未免太过紧张。

帝王的目光瞬间变得深幽,他慢慢开口,语气倏而莫测,“广延,你先喝一口。”

“父皇……这里没有别的银勺……”

“无碍,朕可以再去令人取,现在,你先试汤。”

在这样的情况下,广延避无可避,只得端起汤来,用银勺舀了一勺,慢吞吞的递到了嘴边,又迟迟不肯去碰。

文宣帝看着看着,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过去他虽然知道广朔暴虐无道,但也从来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又是自己至亲的骨肉,对广延在外的德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次就算是徐敬甫出事,文宣帝仍旧想要保着他。哪怕是在刚才,递上这碗汤之前,文宣帝还想着,给广延一个机会,不到最后一刻,改立储君一事,都不可轻易提起。

但他万万没料到,广延竟然会做出杀父弑君之事。

“你怎么不喝?”他沉声开口,望着自己这个陌生的儿子。

广延咬了咬牙,就要低头去喝勺中的参汤,却又在最后一刻,如摸到烙铁般的猛地将手中汤碗甩开,一下子站起身来。

汤碗掉到塌前的绒毯之上,无声的泼洒了整整一面。广延猛地回过神,才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愚蠢,他颤抖着望向自己塌上的父亲。

文宣帝看着他的目光,失望、痛心,还有几分从未有过的冰冷。

“朕不知道,”帝王一字一顿的开口,“你今日前来的目的,原来是想要朕的命。”

“不,我没有——”广延下意识的否认,“我没有这么做!”

“朕只要找太医来验看,立即就知道是不是。”文宣帝神情冷漠,起身要下塌,喊道:“来人——”

“父皇!”广延扑过去,捂住他的嘴,紧张道:“儿臣没有!”

文宣帝这些日子以来,本就身体不好,被他这么一扑,直接仰躺在塌上,广延顺势骑坐上去,他一眼瞥见塌上的棉枕,想也不想的一把抓起,死死捂住文宣帝的口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文宣帝说出去!

身下的人在拼命挣扎,可一个年迈的病体,如何又与正值壮年的人相比。他挣扎的越是厉害,广延的神情就越是狰狞。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文宣帝身上,死死按着那只棉枕,如按着一尾濒死的鱼,嘴里短促的道:“别喊,都说了叫你别喊!”

被从水泽里抛到沙漠的鱼,拼命摆动身体渴望获得一线生机,鳞片被甩的飞溅,直到烈日烤干鱼目,彻底变的没有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广延满头大汗,猛地松开手,一下子揭开棉枕。

文宣帝仰躺着,面目青紫,瞳孔散大,在寝殿暗色的灯火下,一眼望过去形如恶鬼。

广延吓了一跳,从塌上跌坐在地,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明白文宣帝这一回,是真的被他闷死了。

外头的内侍早在之前就已经被他支走,广延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毒杀皇帝。只是没想到那碗掺杂着鸩毒的参汤竟然会被文宣帝发现,到最后,竟然是被他亲手闷死。

寝殿里空荡荡的,风声像是恶鬼的哭嚎,让人脊背也忍不住生出一阵寒意。广延忍着心中惊惧站起身来,走到文宣帝跟前,先是将地上的汤碗捡起,重新放进了红木篮,又走到了文宣帝的龙塌前,将文宣帝重新扶到塌中躺下,抚平帝王睁大的眼,替他盖上被子。

看不到父亲死不瞑目的眼,广延的胆子大了一些,他眼里闪过一丝疯狂,望着文宣帝的尸体,低声急促的道:“父皇,千万不要怪儿臣,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将皇位给我。如果不是你们逼我,我也不会这么做……皇位本就是我的,父皇……。你就看着儿臣如何坐上这个位置……就这样看着好了……”

他慢慢捏紧拳,猛地站起身,拿着那只红木篮,转身出了寝殿。

……

夜里又下起了雨。

禾晏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到外头的雨声,被吵醒后就睡不着了,翻了个身,拦腰将身侧的人抱住。

倒也不是她随时随地想占肖珏便宜,只是天气冷,身旁抱着个人,要暖和的多。肖珏睡觉很安静,睡相也好,同她四仰八叉的格外不同。

她这么一动静,将肖珏也吵醒了。肖珏低头看一眼钻进自己怀里,紧紧扒着他的人,低声问:“怎么还不睡?”

“被吵醒了。”禾晏闷声道:“有点睡不着。”

这有些稀奇,虽然多年的行伍生活,令她在睡梦中也能保持警觉,但自打到了肖家以来的日子,她夜里还是睡得香甜,如今夜这般失眠的情况还是罕见。不知为何,禾晏总觉得有些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她这点不安被肖珏察觉到了,肖珏顿了顿,将下巴抵在她发顶,问:“要不要起来去屋顶坐坐?”

禾晏:“……”

她道:“外面在下雨。”

肖珏:“玩笑罢了。”

禾晏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徐敬甫死后,事情还没结束,关于广延和四皇子的争斗,才刚刚开始。肖珏也好,肖家也罢,在其中处于的位置微妙,只怕没有那么轻易解决。只是,这大晚上的,说起这些令人心烦的事,似乎有点扫兴。

禾晏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飞奴的声音在外响起,“少爷,有要事禀告。”。

她一怔,三更半夜的,飞奴这么急匆匆的,是出了哪门子事。

这一下,倒是真的睡意全无了。肖珏起身下榻,将屋里的油灯点上,禾晏也披着衣服爬起来。门一打开,外头的风雨飘了进来,屋子里顿时冷了许多。

飞奴走了进来,衣裳都被打湿了,神情有些凝重。

肖珏问他:“何事?”

“宫中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此话一出,禾晏与肖珏同时一震。肖珏拧眉:“何时?”

“就在刚才传来的消息。”飞奴道:“少爷,您看着是不是要进宫一趟。”

肖珏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去备车,我立刻进宫。”

飞奴应了一声,离开了。

禾晏端着油灯往前走了两步,神情难掩惊讶,“皇上……”

她没料到文宣帝会突然驾崩,虽然这些日子外头一直传言文宣帝身子不好,可这消息未免也太过突然。她心中一时复杂难明,对于文宣帝,外头传言他有诸多不好,可在禾晏看来,他虽然算不上一个明君,可也绝对不是一个昏君。

肖珏正在穿衣,禾晏问:“要不要我同你一道进宫?”

飞奴的话说的简单,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不用,你留在府中。”肖珏道:“我先进宫去看看究竟如何。”

禾晏点了点头,心中虽然着急,却也知道肖珏这话说的没错。她的官职,目前还没有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进宫去的地步,而作为肖家的少夫人,亦没有理由。只是……

肖珏见她神情担忧,转身来拍了拍她的肩:“不必担心,我去看过后,会立刻回府。”

“肖珏,万事小心。”她嘱咐道。

肖珏穿好衣裳,拿起佩剑就出了门。禾晏没了心思再继续睡,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细密的雨水顺着外头的风斜斜飘进了屋里,桌上霎时蒙上一层薄薄的水珠,风吹的禾晏脸庞微凉,朦胧睡意不翼而飞,脑中清醒无比。

虽然在这时候不应该想这种事,但是,一件事发生了,很多事情都要紧接着发生。文宣帝驾崩前,没有提出要改立储君一事,纵然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可若没有,按现在来算,当是太子继位。

可是太子广延是个什么人,众人心里都清楚。虽然徐敬甫一案中,广延并没有受到牵连,可禾晏问过肖珏,大理寺那头是得了文宣帝的意思,暗中保护太子广延。文宣帝不忍心动太子,是因为太子是他嫡亲的血脉,然而作为大魏未来的帝王,一个能够为了争权夺利而引狼入室的小人,根本不配为君。

雨像是没有尽头,夜幕也是。

第二百五十三章 混乱

第二日一早,肖珏没有回来。

肖璟也进了宫,白容微与禾晏留在府上。白容微有了身子,禾晏也不敢让她操心,没与她多说宫里的事。等婢子扶着白容微去屋里休息后,她便自己坐在院子里,等着肖珏回来。

肖珏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了。

天色全然暗了下来,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笼,禾晏正坐在桌前心不在焉的看书,见他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风露,神情有些冷凝,忙起身走近,问:“怎么样了?”

肖珏将饮秋放到桌上,脱下外裳,默了一下才道:“三日后国丧。”

“这么快?”禾晏讶然。

“不仅如此,皇上死前留下遗诏,宫中四名妃子,二十名宫女殉葬。”

禾晏脱口而出:“不可能!”

有关皇帝去世,女子殉葬一事,前史中的确记载有为。但这规矩早在先皇登基前就被废止,因当时的和宗帝以为,殉葬一事太过残忍,即被废止。这本就是被废止的规矩,更何况文宣帝虽然政事上无甚建树,但到底还算是仁德宽容,绝不会下此等遗诏。

“殉葬的四名妃子中,有兰贵妃。”肖珏冷道。

禾晏顿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遗诏是假的?”

文宣帝宠爱兰贵妃宠爱多年,而今文宣帝死后,没人护得住兰贵妃,大可用一句假的遗诏来除去这根眼中钉。

“如果遗诏都是假的……”禾晏抬头看向肖珏,眸光微动,“你可曾见到了陛下……”

肖珏望着她,“没有。”

禾晏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若是没有亲眼见到陛下,便不能知道文宣帝是否真的是病逝,倘若是别的……

“问过当时寝殿的内侍,皇上安寝之前,曾见过四皇子。”

“这么巧?”禾晏眉头微皱,可若说是四皇子对皇上下手,根本找不到理由。

“国丧过后,就是登基大典。”肖珏在椅子上坐下,“太子要登基了。”

禾晏声音沉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没有改立储君的传位诏书出现之前,文宣帝宫车晏驾,太子登基,且不说太子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只怕一旦太子登基,肖家面临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见禾晏眉头紧锁的模样,肖珏反而扯了下嘴角,宽慰她道:“不必担心,我明日去一趟四皇子府上。”

“你……”

他没有说话,只平静的看着禾晏,一瞬间,禾晏明白过来,她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她重新抬起头来,伸手覆上肖珏的手背,声音坚定,“去吧。”

……

文宣帝驾崩,国丧二十七日,国丧期间朝臣禁宴请、饮酒、作乐。择定日期,三日后入皇陵。

朝中因文宣帝那封“殉葬”的遗诏争吵不休,其中反对最激烈的,自然是四皇子广朔与五皇子广吉,只因兰贵妃与倪贵人都在殉葬一列。广吉还小,只知道哭闹不休,广朔带着御史持言反对,被广延以“遗诏毕遵”驳回。

眼下看着,似乎是广延夺得江山大位了,不过世上之事,暂且也说不清楚,只要一日没有登基大典,一日就不能算尘埃落定。纵然真的登基做了皇帝,前史里做了皇帝又被拉下来取而代之的,也不是没有过。

朝中人人自危,一时风声鹤唳。

在文宣帝驾崩后,广延作为太子,暂且代办了朝中一切事宜。而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先前那些被软禁起来的乌托使者放出来。且下令准允乌托国求和一事,并有意允许乌托人在大魏开立榷场。

此令一出,朝中上上下下都炸了锅。

倘若之前他要这么办,群臣中虽有反对之意,却也不会这般强烈。而在天星台一事后,明知道乌托人狼子野心,广延还要坚持主和,实在是令人寒心。

御史的折子一封一封的往太子案头飞,全被丢进了废纸堆里,广延在这件事上似乎下定决心,谁说都不理。朔京城百姓们还不晓得其中利害,文臣们又大多主张中庸,唯有武将们,各个不忿,却又无可奈何——早在多年前,徐敬甫就已经纵着文宣帝重用文臣,而今武将的位置,远远不如文臣来的重要。

石晋伯府上,楚昭看着手中的长信。

片刻后,他将信攥在手中,信纸被揉皱成一团,昭示着他此刻复杂又微怒的心情。

他鲜少有这般的时候,心腹见状,小心的问:“四公子……”

楚昭将信丢进火盆里,按了按额心。

虽然早就知道广延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但他没想到,没脑子便罢了,竟然可以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他明明已经提醒过广延,弑君之举不可取,可广延还是这样做了。只怕张皇后和她的娘家也在背后出过力,否则一切不可能顺利成如此模样。

“四公子,再过三日皇上入皇陵,太子殿下很快就登基了,对四公子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毕竟现在徐敬甫不在了,徐敬甫的一部分人都归了楚昭手下,从某种方面来说,楚昭也是太子的人。一朝得势鸡犬升天,只要太子做了皇帝,自家的四公子只会前程越来越好。

楚昭笑了一声,眼中一点温度也无,“他当不了皇上。”

心腹抬起头望向他:“这……”

“他太急不可待了,倘若没有那封遗诏,或许此事还有翻身的机会,但那封殉葬的遗诏一出,只不过是让他加快了自己的死路。”他嘴里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眼中却并未有半点怯意,像是谈论的并非皇家尊贵的之人。

“那封遗诏必然是假的,只是不知道是太子所为,还是四皇子所为。倘若是太子所为,那他不仅愚蠢,还自作聪明的可笑。倘若是四皇子……”楚昭微微一笑,“那么无论如何,太子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您的意思是,在入皇陵之前……”

“兰贵妃要殉葬,四皇子一定不会容许这件事情发生。入皇陵在登基之前,只怕还没有登基,这位置,就保不住了。”

纵然到现在,他说的话虽然字字惊心,神情却未见多大波澜,似乎早已预料到眼前的一切。

心腹心中不安:“四公子,倘若太子不值得追随,如今当如何?”

现在追随四皇子,只怕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们的筹码太少,根本没有与四皇子做交易的本钱。

楚昭看向窗外。

明明已经是春日了,天气却还是冷得出奇,他原先跟着徐敬甫,若无肖珏,有徐敬甫看着的广延,未必不能坐稳九五之尊的位置。可没有徐敬甫的广延,不论多久,都不是广朔的对手。

一日纵敌,患在数世。有时候楚昭会觉得,自己应当感谢肖珏。正因为有了肖珏,他才得到了自由。

但同时,他也失去了一切。

如今跟着广延,就真的是一条道走到黑了。但若现在去追随广朔……他至多至多,也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因徐敬甫而得到的一切,也会在转瞬失去。

命运对他的残忍在于,与黑暗相对的另一条路,并不是光明。两相比较,并非抛弃一条,就能选择另一条璀璨的大道,不过是,衡量失去的多寡罢了。

他站起身来,“我去四皇子府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