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蒋阮眸光一闪,紧紧盯着蒋丹,缓缓开口道:“你说什么?”
“我说若有来世,又是个什么局面,会不会是全然不同的命运,大姐姐又是什么下场呢?”蒋丹声音甜美,偏又压低音调,那声音便显出几分诡异来。瞧见蒋阮陡然变色的表情,蒋丹咯咯一笑,随意道了声:“丹娘还有事,便不与大姐姐闲聊了,大姐姐好走。”说罢转身就走,一边的董盈儿垂着眼睛,目光也不曾落在蒋阮身上一刻,也跟着离开了。
…
回府的马车上,蒋阮死死盯着面前的小几,连翘和白芷都紧张的盯着她。自从蒋丹与蒋阮说了话后,蒋阮便显得有几分恍惚,那凝重的神情让连翘和白芷都觉出有几分不同来。
蒋阮自然是心中惊疑,蒋丹那番话意味深长,听在别人耳中或许没什么,可听在她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重生的隐秘被她一直埋藏在心底,这是个谁也不能触碰的秘密。如今从蒋丹的嘴里听到此事,这是何等的令人吃惊。蒋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她发现了什么,莫非她也是重生了?
她兀自想的出神,眉头皱的紧紧地。看在连翘和白芷的眼中实在是太不寻常。蒋阮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使遇到了天大的事情至少面上总是瞧不出什么波澜。如今却只是盯着面前的小几,目光却未曾凝视,仿佛陷入了疯狂地思考中,甚至连翘还能感觉出她的几分畏惧来。这实在太过奇怪了。
“我怎么觉得姑娘像是魔怔了?”连翘小声对白芷道:“方才四小姐说了什么姑娘如此紧张,我听着也没什么不对啊。”
白芷面色凝重:“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蒋阮只觉得越是认真思索其中关键之处,脑子便越是混沌,连白芷和连翘在耳边说些什么也听不清了。蒋丹的话语像是诅咒一般,她发了疯一般回响起的,都是前生蒋信之的死讯,她被蒋权从大殿中推到,从九重台阶上狼狈跌落,听见他们冷漠宣布她是祸国妖女的声音,瞧见蒋素素疯狂地表情。是她被做成人彘,亲眼目睹沛儿的挣扎哭叫,被乱棍打死,立下毒誓的时刻。
画面兜兜转转,一幅一幅都是斑斑血泪。未得到和已失去的惶恐充斥着她,她只觉得内心越来越狂乱,一种没来由的焦躁围绕着她。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连翘焦急的拍着她的背,蒋阮的目光发直,眼神已然疯狂。
“噗”的一下,她蓦地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尽数喷在面前小几雪白的桌布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下一刻,连翘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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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更写的真纠结昂_(:з∠)_
第一百八十八章她的心魔
林管家方从夏青手里讨了一副方子,正在嘱咐下人去抓药,便瞧见锦英王府的马车赶了回来。心中疑惑怎生回来的这样早,就发现帘子被人从里面一掀,连翘和白芷半扶半抱着一个人出来,定睛一看,不是蒋阮又是谁?
老林虽然年过半百,一双眼睛却是利落。一眼便注意到蒋阮唇角边的血迹,登时便心里一跳,又见萧韶并不在此。立刻就小跑着迎了上去,道:“怎么回事?少夫人怎么了?”
“少夫人晕过去了。”白芷焦急道:“快去叫大夫,林管家,烦请叫人将少夫人扶回去。”
林管家一听就着了急,这不是新婚第一日怎地就闹出这一幕,想到毗邻府上就有一个现成的神医,立刻就派人去请夏青来看。待将蒋阮扶到屋里躺下,林管家劈头盖脸就问连翘道:“少夫人好好地怎么会晕?你们是怎么照顾少夫人的?”
露珠和天竺闻言也赶了过来,蒋阮身上没有别的伤口,倒不像是被人伤了。连翘自责道:“姑娘在宫里遇着了四小姐,与四小姐说了几句话,回头在马车上就开始不对劲来,好似魔怔了一般,再后来就吐了血晕了过去。”
“她与少夫人说了什么?”天竺问道。
“倒也没有什么,只说些命运际遇的话,听着没什么不妥。”连翘皱了皱眉。正说着,便瞧见夏青跟齐风匆匆茫茫的赶了进来,他两人本在商讨着什么时候离京的事情,中途就冲进来了王府的下人,只说蒋阮出了事,要夏青赶紧去瞧一瞧。
夏青本来觉得这锦英王府的众人实在是太过紧张蒋阮,不过是芝麻大小的事情也要做的跟惊天动地一般。结果进来一瞧蒋阮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的模样就愣了一下,齐风面色变了变,道:“三嫂怎么变成这样了?”
“哎哟我的五爷,”林管家急的拉着夏青就往床边冲:“您赶紧给看看,怕是少夫人给什么人气着了,方还吐了口血,这可了不得。年纪轻轻的莫要伤了身体根本才是。”在连翘的话里,蒋阮并非遇着了什么刀伤,而是被蒋丹的几句话给气着了。虽然不明白何以气成这副模样,眼下去也没有更好的说法。
夏青皱了皱眉,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就去探蒋阮的脉门。众人都紧张的看着他,片刻后,夏青才放下手,齐风紧张道:“老五,到底如何了?”
“三嫂忧思过重,本就有陈年宿疾,今日被人一激,倒是郁结于心,吐出一口恶血,血块堵在胸口,眼下这才醒不过来。”夏青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道:“我先开副方子,林管家你找人抓药马上熬好给三嫂喝下。”他虽然说的轻松,眉宇间却丝毫没有一丝放松,反而有几分凝重,这对与金陵圣手之称的夏青来说并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连翘几个便算了,齐风一件夏青如此模样就跟着握紧了拳头。
林管家不敢耽搁,立刻就让人去抓药。夏青坐在屋里,瞧着蒋阮,面色阴沉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齐风站在窗边,不时的抬眼扫过蒋阮一般。几个丫鬟忙前忙后,蒋阮却是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大约半个时辰后,屋里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从外头带进一股冬日凛冽的寒气,萧韶自门外大踏步走进来,身上还落满了未化的雪。他走到床边,看着蒋阮紧闭的双眼,微微一怔,随即转过头,看向连翘和白芷,冷冷道:“怎么回事?”
连翘和白芷对视一眼,白芷只好又将方才对众人的解释重复一遍道:“方才王爷和姑娘分开后,姑娘在宫里遇着了四小姐,与四小姐说了几句话,姑娘回头在马车上就吐血了,而后晕了过去。夏五爷说是引了姑娘的陈年宿疾。”顿了顿,白芷又道:“可姑娘哪里有什么陈年宿疾?”
萧韶一怔,抬眼看向一边的夏青,沉默了一下,对连翘道:“蒋丹跟她说了什么,一句不漏的告诉我。”
他语气冰冷,眸光黑沉,蕴含深深的怒意,连翘心里一个哆嗦,硬着头皮将蒋丹与蒋阮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复了出来。罢了才道:“这就是全部的话了。奴婢斗胆说一句,这几句话里怎么也听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可姑娘在马车里却是像被犯了什么忌讳,十分畏惧的模样,奴婢跟了姑娘这么多年,自几年前回京后,就再也没有瞧见姑娘有这般害怕的东西了。”
齐风闻言,探究的看向连翘。萧韶却是手一紧,似是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转身就要走,齐风一把拉住他:“三哥,你想干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和蒋丹有关系,自然是找她。”萧韶道。
“你现在去能做什么?凭这几句话断然定不了她的罪。”齐风看了一眼蒋阮:“难道你要现在就杀了她?这样只会给三嫂带来麻烦。”他话语里倒是设身处地的为蒋阮着想,不想萧韶闻言却是目光一凛,看着他冷然道:“那是我的妻子,不劳你费心。”
齐风喉头一涩,竟是说不出话来,神情颇有几分狼狈。却是夏青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重:“你们别吵了。三哥,三嫂不是因为别人的话气急,即便那只是一个契机,可真正造成她如今模样的,是因为她中了毒。”
齐风抓着萧韶的手一松,不可置信道:“中毒?”
“不可能,”萧韶道:“没有人能在王府里下手。”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林管家亲自打点,王府里的侍卫也不可能生出背叛之心。给蒋阮下毒,这比直接杀了她更加难以得手。
“不是在王府里下的毒。”夏青摇头:“这毒在她身体里已经有了十几年来,似乎是从胎里就带的毒素。不知道为什么,中间停了好几年,以至于毒素没有蔓延。可到底积在了体内,如今有人用了东西诱导了毒素出来,至于这两个丫鬟说的在宫里被人说的话气着了,只是让三嫂体内被诱导出的毒素流窜的更快。”他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有别的用意,可我想不出来。”
“老五!”齐风也顾不得与萧韶针锋相对,急道:“那你方才开的药方可有效?三嫂这毒你能解开?”
不是他对夏青不自信,而是身为师兄弟这么多年,齐风早已了解夏青的每一个表情。身为神医,夏青在面对病患的时候有一种兴奋和狂热感,眼底都是自信。而这样焦虑凝重的表情还是头一遭,实在让齐风心中难安。
萧韶也紧紧地盯着夏青,白芷连翘几个更勿用提,似乎是只要他说一声无可救药就要立刻哭出声来似的。夏青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才道:“事实上,这种毒我也未曾见过,眼下是照着别的解毒的方子做的,我得再观察几日,回头才能好诊出。”
“要多久?”萧韶问:“她的性命不是儿戏。”
“两日。”夏青忙表明:“只要两日就行。两日之后,若是她的毒未曾得到控制,我想我也无可奈何。”
萧韶定定的看了夏青半晌,直看得夏青有些毛骨悚然,才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你只有两日时间。”
夏青抹了把汗,从来知道自己这个三师兄性子冷清,却没料到真的阴沉下来的时候是如此可怕,实在教人倍感压力。干脆寻了个理由出去研究药方了。待夏青和齐风走后,林管家进来,道:“昨儿个少夫人吃食什么的都命人去查了,咱们府里没什么问题。”
连翘和白芷一听,连翘急道:“昨日里怕姑娘饿着,奴婢给姑娘寻了些宝月斋的糕点,可那糕点应当是没有问题的。”白芷也连接点头:“那包糕点是从大包里匀出来的,剩余的全部都分给了院子里的丫鬟,大家吃了也都没事,断不可能是糕点里有毒。”
此事要认真查起来,确实犹如大海捞针,萧韶摆了摆手,夜枫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道:“属下现在去宝月斋。”
新婚第一日就发生了如此变故,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兆头了。萧韶看着蒋阮略显苍白的脸,神色莫辨。连翘推了推白芷,两人便一道出了门去,萧韶走到蒋阮身边坐下,慢慢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一边,眼中闪过一丝歉疚。
当务之急是将蒋阮的毒给解了。夏青的话让他想起几年前他也曾与蒋阮把过脉,当时便发现了蒋阮脉象的异常。似乎是早些间身子便出了问题,只是他的岐黄之术并没有夏青那般精到,以为如今毒素渐渐退去,只要稍加调养,并不是什么问题。不曾想这毒素竟是蛰伏在蒋阮体内的毒蛇,竟在这时候被人寻了差错。虽然齐风和夏青说蒋阮中毒与蒋丹没什么干系,可蒋丹与蒋阮说话后,蒋阮畏惧的异常反应,必然是有什么原因。蒋丹与此事一定不是清白的。他微微蹙眉,况且这毒素依夏青所说,在蒋阮体内积攒多年。也就是说,蒋阮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中了毒,是谁下的毒,竟是对一个孩子下手?
他也曾听过蒋阮早年间在蒋府里过的日子并不顺心,却没有想到在很小的时候便有人酝酿着要她的命,思及此,萧韶的目光里陡然便多了一股逼人的寒意。他抚了抚蒋阮的头发,站起身来走出屋子,锦二几个神色严肃的正在外候着,萧韶垂眸,淡淡道:“王妃出生后蒋府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
锦一几个神色一凛,正色道:“是。”领命而去。
…
时间一晃便到了夜里,萧韶就坐在屋里,公文批了一批又一批,神色间却丝毫未见疲惫。林管家来了几次劝他早些休息,萧韶只说是还有事要做,明眼人便瞧得出来他不过是借故守着蒋阮。只是主子的主意下人没办法改变,几次无果之后便也算了。
露珠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药碗,瞧见萧韶还在,便道:“姑爷,夏神医吩咐给姑娘煎的药好了,这药是奴婢和天竺一道看着煎的,没人碰过。”因着蒋阮被人下毒,王府里如今对吃食药物上心的很,生怕着了别人的道。那诱毒的人一日不早出来,蒋阮身边总是危险的。
萧韶抬眸看了一眼,道:“你出去吧,我来喂她。”
露珠不敢说什么,转身将药碗搁在书桌案头便离开了屋。露珠走后,萧韶才端起药碗来走到床边,将蒋阮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吹了吹碗里黑褐色的药,慢慢的喂到蒋阮嘴里。
他动作极为轻柔,生怕无意间弄疼蒋阮。若是被别人瞧见一向待人淡漠的萧韶竟也会如此温柔体贴,怕是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无奈蒋阮正与昏迷之中,药汁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溅到了床上,打湿了萧韶胸前一片。他也浑然未觉,只伸出手来轻轻替蒋阮擦去嘴边的药渍。这样喂药也不是办法,萧韶垂眸想了想,忽而端起药碗来抿了一口,接着捏住蒋阮的下巴微抬,俯下身将唇贴上她的,慢慢的以口将药汁哺了过去。
少女容颜绝色,平日里温婉的外表下神情总是带着一份不露痕迹的漠然,而此刻嘴唇柔软,带着药汁清苦的香气。若是往常,大约还有一些风花雪月的念头。可如今萧韶却是心无杂念,看着蒋阮只觉心疼。
一弯腰缓缓渡到蒋阮嘴里。终于,萧韶放下手里的空碗,正要扶着她躺下的时候,却猛地觉得自己胸前的衣襟被人一抓,他微愕,垂首看去,正对上蒋阮睁大的双眼。
“你…。”有一瞬间的窘迫,继而来之的便是惊喜,萧韶握住蒋阮的肩膀,道:“你醒了?”
然后蒋阮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双眼瞪的极大,目光里却并非沉静,甚至于带了无助和恐慌,萧韶一怔,这样的目光出现在蒋阮眼里是陌生的。而她恍若未觉萧韶就在眼前,只是紧紧的抓着萧韶的衣襟,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萧韶蹙起眉,附耳过去,蒋阮的话清晰的传到他耳中,她在念念有词的是:“救我。”
萧韶猝然一惊,蒋阮身子瑟缩成一团,抓着他的衣襟的手却丝毫不放开,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声的,一遍一遍的重复道:“救我,救救我。”
“阿阮,”萧韶放柔声音,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我是萧韶。”
蒋阮瞪大眼睛看着他,却又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东西,萧韶伸出的手顿住,蒋阮疯狂地往后退去。她的目光绝望而凄凉,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她愤怒的质问道:“宣离,你怎么敢如此待我!”
萧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蓦地大喝一声:“夜枫!”
夜枫忽的推门进来:“主子,怎么了?”待看到蒋阮的模样时,夜枫也惊得不轻。蒋阮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表情,那模样好似面对的不是萧韶,反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宿敌一般。还没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只听到萧韶冷漠的声音响起:“叫夏五滚进来!”
夏青很快就赶了过来,为了方便照顾蒋阮的病情,他干脆住进了锦英王府。大半夜的被人从被子里掀起来,夏青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待进了屋瞧见蒋阮模样举止异常,已觉得心头大震。萧韶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夏青不敢大意,当即就上前为蒋阮把脉,这一把之下便怔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又仔仔细细的把了一次,才看向萧韶道:“三哥,三嫂的身子没问题。可这举止倒像是魇住了。怕是她本就有什么心魔,如今阴差阳错被激了出来。”夏青有些尴尬,不知不觉中撞破了蒋阮的秘密,以这个三嫂雷厉风行的性子,待醒了之后不知道还要如何待他。不过虽然有所顾忌,到底是他的嫂子,夏青还是道:“这是三嫂的心魔,我只能开副安神的方子给她,可到底有没有用,这确实不知道的。三哥,我是大夫,却不能医治人的心病,你莫要为难我。”
这话不假,萧韶自知再问下去夏青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便沉声道:“出去。”夏青摸了摸脑袋,连忙跟着屋里一众人退了出去。只留夜枫和萧韶在屋里。
蒋阮缩在床榻的一角,她神情凄惶,眼睛空洞而森然,萧韶乍一瞧见她的目光就怔住了,世上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目光?这么多年来锦衣卫手下的人命不少,临死前也有挣扎求饶的,却不及面前少女的惨烈。那双上扬的媚眼里没有平日里的荣光和狡黠,只有刻入骨髓的绝望,好似被那双眼睛看一眼,便觉得世上都再也没有光明了。
心魔?萧韶想起夏青的话,蒋阮有心魔?他的目光冰凉,看着面前的少女。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觉得蒋阮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时常有些奇怪的举动,然而那举动却从来都不是无用的,她就像是大锦朝一道突如其来的微光,奇异而神秘,不知道到底预示着什么。而她方才的话,萧韶也没忽略。宣离…。她做的许多事情,都若有如无的关系着宣离。他也曾派暗卫查过蒋阮与宣离的关系,却并没有查出什么。本以为只是一些偶然,如今看来,却是他的猜测没错,蒋阮于宣离定是有什么过节,瞧着模样,当是血海深仇也不过分!宣离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竟然问的如此凄楚。
夜枫在一边看着也不免心惊肉跳,蒋阮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是没有任何弱点的存在,即便面对再狡猾的敌人,也总能泰然自若。如今在中毒之后,心魔逼出,竟显出了极为脆弱的一面。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萧韶轻轻地走过去,怕惊扰了她,蒋阮冷冷的瞪着他。萧韶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揽在自己胸前宽慰,不想方凑到她面前,蒋阮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
“主子!”夜枫惊叫一声,便见蒋阮这一口咬的极重,萧韶今日本就穿的浅色衣裳,顿时血迹便氤氲开来。而他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任她咬着,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别怕,我在这里。”
他不动,蒋阮也不松口,直叫夜枫看的心中发急。不知过了多久,蒋阮似是累了,才松口,萧韶将手从她的嘴里解放出来,却不急着看自己的伤。反而伸出手去帮她擦拭了嘴角的血迹。蒋阮愣愣的看着他,蓦地眼睛一红,大滴大滴的热泪滚在萧韶的手背上。
这莫非是清醒过来了?萧韶一怔,蒋阮突然捂住脸,声音又像是笑又像是哭,夜枫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在这寂静的夜里,她的哭喊显得极为清晰。她拿开手,一张明艳的脸上表情莫辨,似是绝望的笑容,又似令人心惊的哀伤。她一声声质问:“父亲,你就是这样送我上黄泉,原来你同她们一起骗我,原来你要我的命去给蒋素素做垫脚石!原来你一开始,就想着要我来成全你的功劳和仕途,你好狠的心!”
蒋素素不是已经死了?怎生又提起她来?夜枫心中疑惑,那蒋权的功劳和仕途又是怎么一回事?蒋阮的这些话直叫夜枫听得云里雾里。蒋阮摇头道:“我不是祸国妖女,皇上不是我杀的!”
“乖,阿阮别想了。”萧韶将她强按在自己怀中,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情绪,然而语气十足温柔带着安抚。
蒋阮扯住他的袖子,突然道:“你救救我哥哥,你救救他,他们想要害死他,你救救我哥哥。”
萧韶闭了闭眼,再抬眼时,眸光如冰,冷声道:“夜枫,你马上去一趟尚书府,把蒋信之给我请过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沛儿
蒋信之匆匆赶到锦英王府的时候,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深更半夜的,突然有人夜里翻进他的屋里,若非及时亮出身份,大抵已经被当做刺客处理了。来人形色匆忙,只说是蒋阮出了事情,要他赶紧去王府一趟。蒋信之一听就急了,什么也顾不得就骑马冲向锦英王府。心中越想越是恼火,他好好的妹子嫁进王府才一天怎么就出了事,来人说的含含糊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可蒋信之心中也清楚,若非是了得的事情,萧韶绝技不会亲自令人来通知他的。
果真,待到了锦英王府,一进正院大门,便瞧见外头面色凝重的白芷和连翘几人,蒋信之心下一沉,大踏步走进去,一眼便瞧见被萧韶搂在怀里哭泣的蒋阮。
蒋阮自从在庄子上被接回来后,便几乎再也没有如此失态的哭过。即便在蒋信之面前,她也总是泰然沉着的,蒋信之深知自己这个妹妹这些年性子已经被磨砺的极为坚韧。何时见过她露出这般神色,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面前的少女和许多年前赵眉还在时,那个温软柔弱的小姑娘重合起来。
不过只是片刻失神,蒋信之便回过神来,三两步走到萧韶面前,怒道:“阿阮,你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蒋阮哭的如此厉害,蒋信之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这世上大抵还没有人能让她如此哭的,可若是换了萧韶…。蒋信之横眉冷对,夜枫有些紧张,好似若是蒋阮答一声好,蒋信之便能立刻在此地与萧韶打上一架一番。
“她中了毒。”萧韶淡淡道:“如今又有心魔困扰,神志不清,我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当初夏家人合谋害你之前,你可曾还有中过别人陷阱?”
“什么中毒,你到底在说什么?”蒋信之皱了皱眉,不明白萧韶到底在说什么。瞧见蒋阮仿佛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时,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不对。便上前一步,弯下腰凑近蒋阮,道:“阿阮?”
蒋阮却是浑然未觉,目光空洞仿佛一汪幽深的潭,而她的话语清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蒋信之耳边。她说:“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蒋信之愣在原地,萧韶垂眸:“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将你叫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信之也不是蠢人,瞧见蒋阮这般异常的状态已然明白了几分。他上下审视了蒋阮一番,没有瞧见她身上有别的伤口,心中这才稍稍安定。看着萧韶的目光里已是十分不善:“阿阮到底怎么了?怎么连我也不认识?这模样看着像是被魇着了。”想起萧韶方才说的话,蒋信之悚然一惊:“你说她中了毒?”
“是。”萧韶看着怀里的蒋阮,她这样恐慌的情绪已经持续太久了,而不时吐出的话语里蕴藏着无穷的秘密,每一桩都令人心惊肉跳。即便是他,也有许多困惑不解的地方。蒋信之是蒋阮的亲哥哥,本以为其中许多事情蒋信之至少也是知道一二的,可如今看来,这两兄妹之间似乎也并非无话不谈。蒋阮一直都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谁都走不进去,因为她守护的秘密,似乎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怎么会中毒?”蒋信之一把揪住萧韶的衣襟,许是怕伤到蒋阮,下手到底还是轻了许多,他压低声音,眼圈却是有些泛红,语气是十足的愤怒:“萧韶,她过门不过一日,你就让她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下了毒?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早知这王府是如此龙潭虎穴,我便是将她在府里养一辈子,也绝不会让她嫁给你!”
他向来是护短的,只是一边听着的夜枫却要为自家主子鸣不平,道:“舅少爷,您这话可就说的不妥当了。少夫人这毒可不是在咱们府里被人下的,追究起来,早是在胎里就带了毒素,从小便积攒在身的,根源并非在王府,您要怨主子,是不是也太没道理了些。”
锦衣卫们待萧韶十足尊敬,待别人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夜枫说起话来毫不客气。直听得蒋信之一愣,他反问道:“胎里带毒?”
“所以我问你,”萧韶冷眼看着他:“蒋府里,有人曾经对你们不利,是谁?”
蒋信之微微怔住,继而冷笑一声,他向来待人都是和气磊落的,极少瞧见如此阴郁的表情。他道:“我与阿阮在蒋府里便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要问我谁对我们不利,那便实在太多了。阿阮自出生起便是受人侮辱不断,当初有母亲和我护着,至少还能安稳度日,今日若非你提,我还不知道,早在那之前她便被人下了毒。”蒋信之握紧拳头:“若我知道那人是谁,必然要他碎尸万段!”
“先夫人也中了此毒,”萧韶淡道:“正因如此才去世。而你似乎并没有中招,”萧韶看了怀中的蒋阮一眼:“蒋府的家务事,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其中渊源,还要你来解。找到那人后,不比你出手,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说的云淡风轻,房中却倏尔寒凉几分,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带着淡淡的杀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人毫不犹豫这美貌优雅的青年,下一刻便会化身修罗嗜血无情。
蒋信之定定的看着他,萧韶平静的与他对视,片刻后,蒋信之才沉声道:“你若问我最大的敌人是谁,自然是夏研一家。当初她想要做当家主母,分明只是一个妾,却处处与母亲为难,偏还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蒋权又总是护着她。”蒋信之的表情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般,只要一想起那些日子,夏研惺惺作态带给他们母子三人的屈辱,他就打心眼的觉得恶心。如今他连蒋权唤一声“爹”也不肯,瞧得出对尚书府已经是一丝情意也无。
“夏研已经死了,她却被人诱导着激出了体内的陈毒,下手之人并非夏研。”萧韶道:“此事我会查清楚,如今…”他看向怀中的蒋阮:“你来看看她吧。”他松开手,蒋阮之前被他哄着已然稍稍平静一些,至少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是还是一副十分惶恐凄厉的模样,仿佛经历了什么极度绝望的事情。
萧韶一让开,蒋信之便上前将蒋阮搂住,蒋阮双眼已然红肿,蒋信之虽然之前回答了萧韶的问题,此刻一见此情景还是满心疑惑,当下便急忙问道:“阿阮怎么会变成这样?”
“误打误撞,如今她的心魔已生。”萧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却能让人感觉到那平静话语中含着的淡淡怒意。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蒋阮:“这就是她的心魔。蒋信之,她日日都沉浸在这样的惶恐之中,我无法了解,你也不明白,但是有些事情,我以为你应该知道。”他垂下眸,长长的睫毛似是轻轻颤动一下,语气毫无波澜:“你的妹妹,弘安郡主,并不如表面上看的这般无惧。她日日都担惊受怕,只是你我都不知道罢了。”说完这句话,他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蒋信之一人呆在原地。
怔了片刻,蒋信之似乎才明白过来,他低头看向蒋阮。蒋阮浑然不觉,即使是蒋信之就在身边,她的目光却是透过蒋信之仿佛在看别的什么东西。蒋信之注意到她的小手指,深深的弯起包在掌心里,蒋信之登时便眼圈一红。蒋阮小的时候胆子很小,但凡是极度害怕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做这个小动作。后来蒋阮从庄子上回来了,她聪明镇定,胆大利落,似乎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也再也没有见她做出个这么个动作。原以为是她不再有害怕的东西了,也不再保留这个习惯了,可今日一见,原来她从来都还是原先那个小女孩,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妹妹陷入如此境地?萧韶说的话如一记重锤重重捶打在他心上,蒋阮日日夜夜都沉浸在担惊受怕中,而他竟然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蒋信之一咬牙,狠狠地一拳捶向床头。
床头上的花瓶应声而碎,血慢慢的从指缝间溢了出来,蒋阮身子一颤,蒋信之看向她,她一把抓住蒋信之的手,嘴里喃喃道:“流血了,大哥流血了,大哥死了…大哥战死沙场,哥哥不是战死沙场,他是被人谋害的!哥哥!”她本来平稳的情绪陡然间激动不已,双目泛出疯狂之色,然而口口声声都是蒋信之。蒋信之虽然对她的话并不明白,闻言却也是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蒋阮抱进怀中,仿佛多年前安慰小妹妹一般,轻声道:“阿茹,大哥好好的,大哥不会抛下你,你不要怕。我哪儿也不去…。”
夜里寂静,兄妹两人的动静便是想要忽略也不成,听在门外众人的耳中自是清晰不已。露珠捂住嘴,眼眶里蓄满了泪,小声道:“我从来不知姑娘心里如此苦的。”自她在庄子上跟了蒋阮开始,蒋阮从来没有表现出苦的一面,她有自己的心思,但所有的情感里,唯独不包括脆弱这一项。
锦二拍了怕她的肩:“少夫人性子坚强,会好起来的。”
天竺归然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屋里。她曾佩服那屋中女子的坚韧和手段,想要努力成为和她一般强大的人。如今陡然瞧见蒋阮这般的模样,天竺也困惑起来。
“她一定受过很多的苦。”林管家突然道,众人难得见他如此正经的模样,都纷纷转过头来看他。林管家站在屋外,一双精明的眼睛此刻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情绪飘过,竟是一瞬间显得沧桑而怆然,他道:“心智手段异于常人,并非就是天之英才。但凡只是年少时期忍常人不能忍方得知。她手段如此了得,有未曾惧怕过某事,必然是因为,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经历过非常绝望的时刻了,无心之人,必然曾经被人伤过心。”
被人伤过心么?众人又齐齐看向屋里那一双灯下剪影,女子似乎极为难过,那摇晃的灯影中,肩头孱弱的出奇,实在是教人心中不忍。原先以为分光而冷淡的人,原来内心竟是如此痛苦。一时间,对于这个王府未来的女主子,大家的心中便又多了几分痛惜。
“主子去哪儿了?”锦三往周围瞧了一转,萧韶出屋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锦四一愣:“糟糕,主子不会冲动之下直接去找蒋丹了?”
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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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以至,即便是宫中也是热闹非凡,处处都开始置办新年要用的东西。加之这几日天气有好的很,即便是小雪,日头总是又可爱的,皇帝龙颜大悦,宫里一众妃嫔都高兴,主子高兴了,底下的下人们自也是有好处的,一时间皇宫里一扫之前的郁气,变得开朗而活泼。
宫中一隅,明月正服侍着少年用早膳,宣沛方起身,这少年如今颇得皇帝看重,即便是宣离和宣华在他面前也并不能强出多少,朝臣虽然觉得押宝押在毫无背景的十三皇子身上有些犯险,看皇帝的态度却又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十三皇子宣沛熟读四书五经,策论又写得好,就连一向严苛的太傅柳敏也对他赞不绝口。他又不恃宠而骄,即使如今年纪尚小,对朝中之事却颇有见解,皇帝每次拿朝中公务来考他,宣沛也能说出好几条不错的想法。
如今天色才刚刚有些泛白,他便早已命人点灯,随便吃了几口早膳,梳洗好后自个儿走到书桌前,桌上放着厚厚的一摞经史。他总是这样,鸡鸣时刻就起身,众人只看得到他人前风光,却不见这少年私底下下的苦工。他从不与人说道这些,明月却暗暗心惊,呆在宣沛身边越久,她就越发觉得这秀气美丽的少年实在是不可思议。年纪小小,却懂得韬光养晦,自制力好的惊人,几乎不需要别人提醒什么,他总能准确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并且为之努力。就连皇帝对他的好感,也在宣沛的一步步计划之内。譬如此刻,如今的苦读,也不过是为了在皇帝出新的问题前,他能对答如流。
宣沛已经坐到了桌边,明月起身收拾残留的碗筷。不想才收到一半,便听到外头宣沛的另一个贴身侍女朝阳慌乱的声音:“萧王爷,您怎么来了?殿下还在休息,您…”话音未落,便听到门“砰”的一下被人推开,一身黑衣的青年就站在门口,目光冰冷,神情却有隐隐憔悴之意。
朝阳奔了进来,看着宣沛有些害怕:“殿下,奴婢拦不住…”
宣沛虽然平日里看着十分好说话,似乎也没有对自己的下人说过什么重的话,然而一旦惹怒了他,下场总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所以朝阳平日里虽是笑眯眯的,对待这个主子却是十足的尽心尽力。朝阳的话倒是提醒了明月,她本是萧韶安排到宣沛身边的人,说起来萧韶才是他的主子,宣沛平日里用她倒也用的顺手。此刻,她断没有去拦住萧韶的想法。
好在宣沛也并没有生气,只是看了一眼萧韶,便对明月和朝阳道:“本殿要看看书,你们都下去吧。”言语间便是要隐瞒萧韶在此的意思了,明月和朝阳赶紧退下掩上门。待两人走后,宣沛才不紧不慢的走到桌前坐下。今日他穿着一件松绿色织锦金边朝服,如今皇帝待他好,衣裳再也不是当初不合身的了。身段和布料都十分衬着宣沛的气质,他本来也生的容貌秀气尔雅,如今更是贵气十足,更是多了几分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的特别味道。
他往椅背一靠,声音尚且还显得稚嫩清朗,语气却是十足的大人派头:“王爷大清早的就闯我宫殿,有话不妨直说。”说着便是提起了笔,似是想要练字。
“你与蒋阮是什么关系?”萧韶冷冷开口。
宣沛手一顿,一大滴墨汁便从狼毫中滴下来,氤氲在纸上。他放下笔,掩去眸中深意,才慢慢道:“哦?萧王爷何出此言?”
“你先回到我的问题。”萧韶毫不退让,紧紧盯着他。
宣沛转头看向他,目光慢慢落到了萧韶的手臂之上。昨夜蒋阮在哪里咬了一口,后来林管家为他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伤是包扎好了,手背上却留下了蒋阮发狂时候的抓痕。宣沛一看清楚那抓痕,立刻就站起身来,神色一变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韶性子冷清又高傲,身边除了锦衣卫几乎没有别的女子能近身,如今倒是娶了妻子,算起来蒋阮也是与他关系最近的一个。好端端的手背上出现女人指甲的抓痕,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往别的地方联想。
萧韶不是没见过宣沛,也知道这稚嫩少年也是个伪装情绪的高手,如今却是情绪如此外露,实在是教人惊讶。好在即便如此,他待萧韶的态度如此分明,对蒋阮看得出是十足关心的。至少总不会对蒋阮不利。
见萧韶兀自沉思不说话,宣沛心中一急,上前几步道:“快回答我,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韶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宣沛被那双漆黑如墨的深邃双眸一看,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而已经晚了,萧韶淡淡问道:“你为何如此关心?”
“我…”宣沛有一瞬间的语塞,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道:“弘安郡主如今好歹也算是本殿的半个姐姐,既是手足,自是该相互照应,你欺负她就是打皇家的脸面。本殿今日也不怕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若是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本殿虽然人小力微,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为她讨一个公道!”
这少年虽然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待蒋阮的事情上却是异常执着,说到最后,即便是带了几分孩子气的话,却也能看出其中的坚决。那些话并不是作假的,而是出自真心,若是萧韶真有一日欺负蒋阮,宣沛就会真的不顾一切为她寻一个说法。这样的关系实在太不寻常,蒋阮毕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郡主,与宣沛根本就没有长时间的接触过。更何况他也曾查探过,蒋阮与宣沛的交集也就起源与当初在宫里从和怡郡主手里帮宣沛解了围而已。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何以有这样大的深情厚谊。可是自那之后,宣沛甚至在金銮殿的御前亲审上帮蒋阮作证,甚至太子的出马和夏青的来京都有宣沛的一份力。成亲之日宣沛的贺礼那般手笔,实在是赶得上寻常官家女儿十分富足的嫁妆了。
怎么看都不是点头之交,如今宣沛这举动神情,更是证实了萧韶心中的猜想。可是即便如此,也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分明两人并没有怎么往来,蒋阮昨夜里还…。
他低头俯视宣沛,这少年的个头还未长开,容貌秀气间衬得十分可爱,然而眼眸中带有深深敌意。萧韶淡淡道:“我什么也没做,她被人下了毒。”
“下毒?”宣沛一愣,急忙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可还安好?”
“不好。”萧韶眼中闪过一丝深意,道:“整个人陷入心魔之中,喃喃自语,旁人的话全然听不见。”
“这怎么办?”宣沛急的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早熟稳重,只道:“你不是锦英王吗,怎么没有请太医?对了,那个金陵圣手是不是还在京城,怎么不去请他来?本殿立刻就让人拿了帖子去请他!”
“不必了,”萧韶打断他的动作,声音一瞬间变得冷沉:“他就在府上。只是,阿阮喃喃自语的时候说过一个名字,本王以为有些耳熟。”
宣沛怔住。
萧韶慢慢道:“她说,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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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上山求医
宣沛的神情陡然一变,竟是惊得后退几步,而后表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喜似悲,萧韶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慢慢的蹙起眉来。
半晌,宣沛终是从纠葛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他看向萧韶,萧韶蓦地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一个稚嫩少年,而是一个沧桑老者。宣沛弯起的唇角里似乎是解脱,又似乎是苦笑。他看着萧韶,慢慢道:“我想要见见她。”
萧韶低声应道:“好。”
“明月,朝阳。”宣沛突然高声唤道,守在门外的两个宫女忙进来,宣沛敛了神色,语气一瞬间变得极为冰冷:“我要出宫一趟,我未回宫之前,用尽一切办法,守住此事。”
“殿下不可,”一听这话,朝阳便急切道:“私自出宫被发现可是大事,若是陛下盘问起来…宫里多少人盯着您这里,可不能自己将把柄送上去。”
“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宣沛反问道:“你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便也不比呆在我身边了。”竟是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朝阳突然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少年也曾面不改色的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贴身宫女杖毙在眼前,他从来都不是普通的少年。此刻语气冰冷,竟是让朝阳打了个寒战,威慑于那样残酷的眼神之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韶在一边冷眼看着,不动声色的对明月使了个眼色,明月瞧见,便对宣沛道:“殿下尽管放心去,宫中奴婢自会打点好。”今日宣沛离宫,到底也是缘起于萧韶,萧韶不可能袖手旁观,更何况似乎宣沛与蒋阮关系匪浅,他也不能因为此事而让宣沛蒙难。
自己宫女听从的却是别人指令,宣沛冷笑一声,随手从一边抓起披风,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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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英王府里,夏青方才为蒋阮把过脉,喝过药的她总是在今日一早平静下来,沉沉睡去。只是王府里的一干众人却是没了安睡的心思,各个眼底发青。夏青身为大夫,自是绞尽脑汁想要为蒋阮解毒,然而翻了一夜的医术都束手无策,蒋信之就更不必说了,昨儿个陪了蒋阮一夜,虽然不知道从蒋阮那里听到了什么,今日众人瞧见他的脸色,竟是十分的萧索,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齐风就坐在院门口,关良翰和莫聪就在身边。关良翰道:“这蒋家妹子平日里瞧着这般生龙活虎,心机又非常人能企及,也不知是在哪里着的道。当初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有人狠得下心对个小姑娘下手?”他自是君子坦荡荡,谈起这些后院腌臜之事实在恶心至极。
莫聪向来瞧蒋阮也有些不对付的,可如今也颇为难受道:“虽然以前觉得三嫂身为女子过于强势了些,可比起现在要她躺在床上这般可怜,我倒是宁愿她如从前一般嚣张。”他看向一边的齐风,道:“四哥,你怎么瞧着这般魂不守舍?”
齐风回过神,苦笑一声:“我没事。”
夏青见状,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以你的聪敏都没能瞧出来三嫂是受了何人的奸计,自是要自责的。可此事也不怪你,说不定五哥今儿个就能将解药配出来,你别难过。”
齐风笑了笑,没说话。夏青自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看着蒋阮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听着她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话语,齐风只觉得又一次受到了震慑。他从来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之前欣赏蒋阮,便是为她的勇气。然而昨日里无意间瞧见蒋阮那般伤心的质问,他竟也觉得心中生疼,很想要安慰她,却只能远远的一边看着。他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什么忙也帮不上。
众人正想着各自心思,不想就瞧见林管家带着萧韶匆匆往这边走来,萧韶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众人都有些奇怪,这个节骨眼儿上萧韶还往王府里带人,不怕越来越乱么?再看那跟在萧韶身后的人,锦衣华服,身量不高,待走近了露出一张秀气美丽的脸,仿佛是哪家的小公子。莫名的有些眼熟。
“十三殿下!”莫聪首先叫了起来,他看了看萧韶,又看了看宣沛,道:“三哥,你怎么把十三殿下叫出来了?”他性子自由奔放,先想到的并不是宣沛私自出宫可能带来的麻烦。只是疑惑,蒋阮出事,做什么将宣沛叫来。宣沛和萧韶他可记不得有什么交情,至于蒋阮,就更不可能与宣沛有什么关系了。
“你进去吧。”萧韶对宣沛道:“她就在里面。”
宣沛看了他一眼,道:“多谢。”这一眼里饱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周围的一众人瞧得云里雾里,却也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成年男子与少年的对话,而是站在相等的地位里,男人对男人之间的承诺。
宣沛进去后,关良翰终于忍不住道:“老三,你搞什么鬼,把十三皇子叫过来干什么?皇上那边要是知道了,你又有一堆麻烦。”
“他必须来。”萧韶淡淡道:“有些事情,只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
屋里,白芷连翘退了出去,宣沛将门掩上,他似乎是有些不敢靠近床边,只是在离床几步开外的地方站住。蒋阮睡得安宁而沉静,脸色有些苍白。宣沛看着看着,终于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床边,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少年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个真正高傲的贵族一般,然而眼睛里登时蓄满了泪水,眼泪积攒的太多,终于承受不住从眼眶中滚滚落下,热泪滴到了蒋阮的手背上。他秀气美丽的小脸皱成一团,向来老成的面上此刻充满了孩子气,仿佛一直故作坚强的孩子看到母亲,长久以来的伪装轰然卸下,独留满腹的委屈痛痛快快的发泄出来。
“母妃。”宣沛哽咽道:“是你吗?母妃,你是不是回来了。”他慢慢地抓起床上女子的手,那双手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温暖,他把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大大的溢出一个笑容:“你是不是还记得沛儿?沛儿好高兴,母妃,你什么时候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