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筱晚坐正了身子,笑道:“快请。”

刘嬷嬷笑咪咪地走进来,深深一福,“老奴给二少夫人请安。老奴是奉王妃之命,特来请曹小姐到春景院一叙。”

曹中妍顿时紧张了起来,俞筱晚安抚地看着她笑了笑,问刘嬷嬷道:“不知母妃为何会想见我家表妹?”

刘嬷嬷笑咪咪地道:“听闻曹小姐温柔可人,王妃便想见一见。老奴是从客院过来的,绕了一大圈,恐怕王妃已经等急了。”

这是催人快点走呢,俞筱晚只得让刘嬷嬷带走了曹中妍,随后又让蔡嬷嬷差个人去春景院打听一下消息,随后安了心,楚王妃见过曹中妍之后,赏了好几件精美的首饰,想来是十分满意的。

待君逸之从外面回府,俞筱晚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俏皮地笑道:“母妃似乎对妍表妹十分满意呢,看来只要再加把劲,过两天就能成了

君逸之觉得好玩,便自告奋勇地去找大哥,要他再“加一把劲”。

加一把劲的意思就是,次日一早,所有人都在春晖院围丰着楚太妃凑趣的时候,君琰之低声跟春晖院的小丫鬟道:“将曹小姐的茶换成玉兰香片,她不喜欢老君眉。”

声音虽然很低,可是对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一众娇客们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世子爷居然这般关心曹小姐!

世子爷知道曹小姐的喜好,还记在了心里!

其中脸孔最为扭曲的,就属原宛婷了,尤其是看到姑母看向曹中妍的眸光显得十分满意的时候!她恨恨地揉着手中的绢子,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等了。于是回到客院的房间,原宛婷就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喜鹊道:“你快将信带回府中,千万要告诉母亲,姑母已经不打算帮我了,让母亲快些来劝说姑母。”

高妈妈一直在一旁伺候笔墨,觉得小姐写得过分了一些,不由得劝阻道:“王妃也不是不帮你,只是说想纳曹小姐为妾而已,这样就请夫人来,只怕会让王妃不满。”

原宛婷气急地道:“妈妈你知道什么?你平日里又不能进屋去伺候,是没瞧见琰之哥哥看那小贱蹄子的样子,真是…真是恶心!他为何从来就不这般看我呢?”说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还没进门,就要失宠了,若只是个独守空房的世子妃,当着有什么意思?”

她父亲没有儿子,为了生个儿子出来,不知纳了多少妾室,母亲表面上风光,实际过的是什么日子,原宛婷最是清楚不过。这样的当家主母她可不愿意当,她要当就要象俞筱晚那样,随便走到哪儿,逸之哥哥的眼睛就跟到哪儿。

高妈妈劝不得,只好让喜鹊拿着信去了,送到门外小心叮嘱,“你千万将信收好,可莫给王妃或是她的仆妇瞧见了。”

喜鹊见高妈妈这般慎重,忙点头应下。

这会子梦海阁里十分忙乱。

事情是这样的,俞筱晚一大早从春晖院请安回来之后,就发觉一张取首饰的凭条不见了。那是新婚之日,逸之送给她的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前几日蝶翅上的碎钻掉了一颗,送去银楼修补,今日正要拿那条凭条去取,却那张凭条不见了。她使了丫鬟们仔细找了内室和起居室,最后闹腾得将整个梦海阁都翻了一遍,仍没见到。

俞筱晚伤心不已,明亮的眸中泛起泪光,君逸之心疼娇妻,便命令从文去前院,请齐总领来查一查案子。

从文能说会道,拉着齐总领在二门处仔细分解,说到要紧处,压低了声音,“昨日还在的,梦海阁的下人倒是好查,就是这客人不好查,倒不是怀疑她们,只是想弄个明白。”

齐总领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正要拍着胸脯打包票,一抬眼,瞧见喜鹊在这儿递牌子,要出府,便伸手一拦,“喜鹊姑娘,这是到哪去啊,没有夹带什么物品吧?”

若是没有高妈妈的那句叮嘱,喜鹊肯定十分坦然,现在却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一面回话一面用手捂住腰腹之间,那儿正放着信封呢。

齐正山眼光何其锋利,立时喝道:“怀里有什么?拿出来看看。”

喜鹊一惊,色厉内荏地道:“不知齐总领何故要搜查婢子?婢子虽是卑贱,却也是王府娇客的人,不是你们王府的人。”

“现在王府里丢了一样极重要的物品,只要你在我们王府,想出府就得搜!”

齐正山并不怎么把王妃放在眼里,这里面有个缘故:朝廷会按每位王爷的品秩派驻侍卫,并任命总统领,他们都隶属于兵部,俸禄是朝廷发,若无过错,楚王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任免都是由兵部说了算的。而楚王爷这样的肱股大臣又可以培养八名亲卫,并任命一名副统领,这位副统领岳胜才是王爷的心腹。

齐正山在楚王府算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他也不是没往楚王爷身边凑过,只是为人贪了一点,王爷对他始终不冷不热,所以也就淡了心思,有点破罐子破摔了,什么事都按章来办。王爷倒还没什么,就是王妃,她特别喜欢特权的感觉,常常被齐正山给堵得呼吸不畅。

这府里也就二少爷看得起他,有事没事找他去喝花酒,今天他是帮二少爷办事,哪会将一个客人的婢女放在眼里?

见齐正山挥手叫来二门处的几个婆子,要给自己搜身,喜鹊慌忙左右瞧了瞧,正是未时,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四下无人,求助无门,她急得眼泪水都掉下来了,哭喊道:“你们欺人太甚了,若是我身上没有贼脏,定要叫你们好看。”

听了这话,齐正山迟疑了一下,从文余光瞟到从安打来的手势,忙出来打圆场,“说起来,喜鹊姑娘是王妃亲侄女的贴身婢女,要搜也当是由王妃派人来搜,不如咱们去春景院,请王妃的示下吧。”

齐正山也觉得有理,忙让两个婆子跟着喜鹊,免得她半路上转移贼脏。喜鹊这才松了口气,想必王妃不会为难自己。

这会儿君逸之正带着俞筱晚在春景院里,楚王妃正兴奋不已,想亲自带人去梦海阁里搜查一番。君逸之不咸不淡地道:“孩儿已经请齐总领来侦查了,若有结论,自然会禀报给母妃。”

俞筱晚低头不语,她们完全没对外说起这事儿,婆婆会知道,多半是二娇禀报的,她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给人监视着的感觉真的很不好,看来这事儿完结之后,还是得想办法将二娇给打发出去。

正说着,齐总领在外求见,说是看见喜鹊鬼鬼祟祟要出府,特过来请王妃的示下。

喜鹊被人给推进来,扑通就跪倒在地,哭诉道:“婢子正奉了小姐的命,出府办点事,不知怎么就得罪了齐总领,非说婢子是贼,求王妃给婢子作主啊。”

王妃还未说话,刘嬷嬷就在一旁笑劝道:“齐总领莫不是忘了,喜鹊姑娘是表小姐的贴身婢女,国公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哪里会眼皮子浅到要偷一根簪子?”

一个老嬷嬷,置疑自己的专业素养,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齐正山立即正色道:“既然已经发觉丢了东西,搜一搜也是应当的,搜完了,也正好可以证明表小姐的清白,日后也不会有人拿这事儿来说嘴。所以属下请王妃派人搜上一搜。”

刘嬷嬷又插嘴道,“齐总领,你就不怕搜不出什么来,不好向王爷、王妃和国公爷交待吗?”

齐正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君逸之轻哼了一声,痞痞地笑道:“母妃,原来你这里,凡事都是刘嬷嬷拿主意的么?怎么齐总领请您示下,都是她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我王府里丢了东西,搜查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么?为何还要向舅父交待了?似乎只有下级向上级交待的吧?”

刘嬷嬷期期艾艾地不敢再说话。

楚王妃倒不觉得刘嬷嬷的话有什么过分的,只是被儿子这几句话挤兑得下不来台,说得好象王府比国公府还低了似的,传到王爷的耳朵里,有她好看的。她只好出面道:“既然如此,喜鹊,你就让这两个婆子搜一搜,多大的事儿,要哭成这样。”

喜鹊的脸皮立即变了,这下子连王妃都狐疑了起来,她自然是相信自家侄女的,可是婢女,就要另说了。楚王妃面色一整,厉声道:“还不带她到后面去!”

两个婆子拉着喜鹊往下走,喜鹊忙道:“王妃容禀,婢子是替小姐送信的,小姐想念夫人了,写了封问候信。”说着自觉地将信拿出来晃了一晃,希望以此减轻王妃的戒心,放她出府。

俞筱晚轻笑道:“原来是宛婷妹妹思念母亲了,还写信问候,真是孝心可嘉。”

君逸之接着话道:“以前有信不都是让回事处递的吗?莫不是宛婷妹妹受了什么委曲,一定要喜鹊你回去诉说?”

楚王妃听得心中一动。楚王爷是辅助大臣之一,王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给住进来的,住进来了,就有些规矩要守着,比如说,信件之类的,一般得由王府的人递送,就是怕客人们将重要的事情透露了出去,虽然书房重地闲人免入,这类事情不会发生,但规矩是这般定的。以前有事,宛婷都是让下人回府去说,今日为何会在写信?

联想到那日宛婷的表现,楚王妃不由得产生了一些猜测,示意婆子将信拿过来。

喜鹊急得不行,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王妃打开信封,取出信纸。

楚王妃越看脸色越差,原宛婷在信中说她是一个虚伪的老女人,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着想,自己门都没进,就鼓动儿子纳妾,请母亲过来好好教训她一番。大概是觉得那天在楚王妃这里受了气,顺道还诅咒了楚王妃一番。

整封信看完,楚王妃气得呼吸急促,脸色铁青,君逸之忙上前为母妃顺背,俞筱晚在一旁端茶打扇。

好容易等楚王妃顺过了这口气,楚王妃指着喜鹊,手指抖了半晌,方道:“去,把表小姐叫来!再派个人去请原夫人!”

原宛婷被人叫到了春晖院,一听说是自己的信被姑母给看了,也骇得不清,扑通一声就给楚王妃跪下了,痛哭流涕地求饶,“宛婷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才会写出那样的东西来,求姑母饶了宛婷这一次吧。”

君逸之在一旁用斥责道:“母妃为了你的事,不知操了多少心,别说你是鬼迷心窍,就是做梦时,也不当对母妃如此无礼!想一想都是罪过!你却还将信写下来,写完后难道不想想这样对不对吗?还要送给舅母,这不是挑拨母妃和舅母的关系么?”

有丈夫开了头,俞筱晚才好接话,不过她不跟原宛婷说,而是先薄责了丈夫一声,“你莫在这里火上浇油,宛婷才多大年纪,一时没了分寸,也是常有的,要怪也当怪纵容她的人。”又劝慰楚王妃道:“母妃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宛婷这信一瞧就孩子气,哪有请舅母来教训您的呀,舅母不过是一品国公夫人,您却是超品的亲王妃,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呐。”

这番安慰却让楚王妃心里咯噔一下,大嫂可没少仗着大嫂的身份对她说教,平时里倒还不觉得什么,今日回想一下,就觉得分外膈应。是啊,她一个一品国公夫人,就算是长辈又如何,君臣有别!她凭什么教训我啊!

楚王妃刚转完念头,君逸之又警告般地对原宛婷道:“有你表嫂给你求情,若这是你第一次写这样的信,我就暂且放你一马。你说,是不是第一次写?”

原宛婷忙道:“是、是,当然是。”

楚王妃却不信了,眯着眼睛盯着原宛婷心虚的小脸,心中暗怒,好几次大嫂忽然到访,说的都是宛婷的事儿,莫非那时宛婷就写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信?

正转着心思,忠勇公夫人来了,听明白了原委,当即将女儿臭骂了一通,又向小姑子赔罪,说自己没有教好女儿。

大嫂已经放低了身段,又是赔罪道歉,是又是掐宛婷的,楚王妃不好再说什么,便将此事揭过了。

原夫人本是要来提一些要求的,但这会子却不方便提了,只得告辞回府

楚王妃这回却是长了一个心眼,招手让银杏过来,去前院调了一名王爷的亲卫,跟着原夫人的马车,听一听原夫人私底下都说了自己一些什么。

刘嬷嬷劝阻道:“冤家宜结不宜结,还是算了吧。”

这回楚王妃坚决不听她的。过了半个时辰,那名亲卫回来了,在门帘外回话道:“原夫人直到过了北大街,才在马车里说了一句,‘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论相貌比不过周氏,论才华比不过何氏,人老珠黄了还当自己是二八年华的姑娘,成天穿红着绿的,这些年若没我们照应着,早就失了宠了,还能当这高高在上的王妃?,”

那名亲卫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当场将楚王妃气翻。

打发走亲卫之后,就开始在屋子里来回磨地毯,“我用得着她们照应?若不是为了照应她们,老祖宗哪里会对我这么生分?现在倒好,话都反过来说了!”

刘嬷嬷不住嘴地劝,“都是亲戚,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退个屁!”楚王妃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风度了,粗话也往外蹦,“我一片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我为何还要拿她们当亲戚?”

说着正转到玻璃制成的落地长镜前,看到自己正红色的刻金丝常服,大怒道:“我是王妃,常服就是紫、红、杏黄这几色,她想穿也没得穿!居然说我不尊重,学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她才象个老鸨子!”

这些话,最后都让君逸之给问到了,笑着学给晚儿听,又感叹道:“这以后母妃应当不会再管舅父家的事了,那一烂摊子,唉。”

俞筱晚笑了笑,随即问道:“你觉不觉得,刘嬷嬷总喜欢挑得母妃与父王闹似的。”

君逸之奇怪地看她一眼,“没有吧,她是母妃的陪嫁丫头,母妃同父王闹起来,她有什么好处?她是从忠勇公府出来的,自然也会向着那边,你想多了。”

俞筱晚手托香腮,想了半晌,实在无法解释,这其实就是一种感觉。

比如说,妍表妹的事儿,已经从银杏那儿打听到,刘嬷嬷是帮着说了好话的,按说若是帮着忠勇公府,明知宛婷不喜欢妍表妹,她为何要说好话?这不是自相矛盾么?由此可见,刘嬷嬷是有些希望王府里越乱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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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都是陷阱

虽然君逸之并没有这种感觉,但好在他这人有个长处,十分听得进旁人的意见,尤其是晚儿的意思,于是当即派了四侍卫中武功最高的平安和从武二人,每日轮流监视刘嬷嬷,瞧她平日与谁有过接触,尤其是出府后,要求他二人寸步不离。

次日一早去请安的时候,楚王妃待俞筱晚热情了不少,虽然没到楚太妃那个地步,但是笑容明显多了许多,还赠了一支赤金镶红蓝宝石的芙蓉花双股钗,说是补偿给她的。

俞筱晚受宠若惊,忙福了福,谢了赏,又讨巧地奉承了婆婆几句,楚王妃也和蔼地笑着应答,一时间满屋子天伦美景。

其实楚王妃能这样善待俞筱晚,与楚太妃和楚王爷有莫大的关系。亲卫们办了差后,都会向王爷禀报,楚王爷知道老妻被娘家人羞辱了,少不得要来安慰一番,顺便将老祖宗的意思告知,只要你日后少帮着娘家提要求,友爱妯娌关怀晚辈,老祖宗说可以让你帮着打理内院。

能掌管内院的大权,是楚王妃心心念念的事,虽然只是暂时帮忙,但到底是几十年来迈出的第一步,楚王妃自然要拿出几分诚意来,比如说,善待婆婆大人亲自挑的儿媳妇。

君逸之瞧在眼里,喜在心里,作为儿子和丈夫,他自然是希望母妃与妻子能和睦相处,不禁同俞筱晚耳语,“看来母妃已经想通了,以后咱们家就不会闹腾了。”

其实对婆婆已经完全想通这一点,俞筱晚持保留态度,不是说婆婆不记事,而是那边到底是婆婆嫡亲的大哥大嫂,对她的大嫂,生气了,不理会是真的,毕竟没有血缘,可是对她的大哥呢,恐怕婆婆没有这么硬的心肠。

所以还要防微杜渐,免得忠勇公府的人再寻着借口,与婆婆重修旧好,再缠上来。只看原宛婷的态度就知道了,闹出那么大的事儿,几乎是要撕破脸皮了,她还能赖在楚王府里,还能坚持每日去给楚王妃请安,楚王妃对她的态度冷得犹如数九寒天的冰雪,她也坚持不懈着、热情洋溢着…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目前楚王府最大的事,就是八月初八的赏莲宴。宾客名单几番修整,今日终于拟定了,多数官员府上的请柬,由府中笔墨好的知客来书写,但是一些亲戚府上、关系密切的府上的请柬,为表尊重,却要由主人来书写。

楚王爷虽是朝中重臣,可惜一手烂字,倒是君逸之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练得一手极漂亮的颜体。楚太妃便将这些请柬都交给君逸之写。

俞筱晚同楚太妃商议好了宴会上的一些细务之后,便回了梦海阁。

她没回内院,而是在前院就下了小轿,转到君逸之的书房内。君逸之正坐在桌边奋笔疾书,从文正拿了熏笼在一旁的小几上烘烤墨迹,待烤干后便折叠好放在左手边,此时已经有厚厚一叠请柬了。

俞筱晚抿唇一笑,走到桌案边,拿象牙柄的绢扇轻轻地为某人搧风。君逸之抬头朝她一笑,低声调侃,“我今日这般辛苦,娘子晚上可要好好犒劳犒劳我。”

俞筱晚慌得忙抬眼看了从文一下,啐了他一口,“写几个字而已,多大的事儿,这也要犒劳。”

君逸之赖皮道:“当然是大事,本来老祖宗是想让你写的,是我怕你辛苦,特意揽过来的。”

俞筱晚才不信他的鬼话,哪家的老太太会让孙儿媳妇的笔迹随意流传出去?只敷衍道:“你快些写吧,说好今日陪我去店铺看看的。”

君逸之痞痞地笑道:“娘子只管放心,为夫一定说到做到。”

说罢就埋头疾书。

俞筱晚一面为他打扇,一面仔细帮他对着名单,请柬若是写错了,是对客人的一种不尊重。她看着看着,发现了一个问题,君逸之的字虽然很漂亮,却没有特点,跟字帖上的字似乎是一模一样的。

她不由得问道:“难道你一直只是临摹字帖吗?”

一般人都是临摹上几年,有了笔峰之后,就开始自己练,要练出自己的风格来。

君逸之朝她挤挤眼睛,“娘子猜猜看?”

俞筱晚轻柔地一笑,“你故意的。”

字迹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只有完全临摹的字帖里的字体,才让人分不辩不出性格来,也不会将字迹露给旁人看。

就知道小妻子是非常聪明的,君逸之满心欢喜,忍不住想露两手,指着桌上那叠空白的粉色熏香请柬道:“这些是给各府夫人们的,我换种字体写

俞筱晚好奇地凑近些,看着君逸之将方正的颜体换成了漂亮的梅花小楷,怎么瞧都象是女性的字体,忍不住赞道:“真是能以假乱真,这些请柬发出去,旁人还会以为是母妃写的。”

君逸之一笑,“母妃的字很普通,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多半会认为是你写的。”

俞筱晚咯咯直笑,“那我岂不是沾了二爷您的光?我的字可没这么漂亮呢。”

她前世就没怎么练过字净帮睿表哥磨墨去了,哪里有时间?今生倒是练了,不过只能算是端正清秀,离漂亮还差得远。

需亲手书写的请柬一共不过四十来份,君逸之很快写完了,便与俞筱晚一同回屋换衣裳。

为了帮助灾民们度过旱灾之后的生活,俞筱晚特意在大旱之初,就从远地调运来了数千石大米,但因为朝廷颁发的恩旨,没了用途,百姓们有朝廷下拨的米粮,她就没必要强出头了。可是这么多的大米,已经花钱买下来了,怎么也得想个办法给销出去。

她跟君逸之商量了,君逸之的意思,是将一半存放起来,入了冬后,朝廷的米粮若是不足,可以平价出售;另外的一半低价销给京畿一代的酒庄。毕竟今年大旱,朝廷只会管京畿一代百姓的口粮和种子,不会管酒庄有没有酿酒的粮食,这些酒庄总归是要到外地调粮食的。因此前几天君逸之就帮她跟几位大酒庄的老板接洽了,今日要带着她去签契约,地点就选在她的杂货铺子里。

之前逸之已经同对方谈得差不多了,因而契约签得很快,送走了酒庄的老板,俞筱晚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亏本。

君逸之却有些闷闷不乐,握着她的手道:“这次大旱,陛下殚精竭虑,为百姓谋福祉,唯恐百姓会受灾,可是最后的功劳,却被皇叔的几道政令全数抢了过去。似你这般为了灾民,情愿自掏银子购进米粮之人,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名声,还要担当亏损的风险。”

俞筱晚忙安抚地笑了笑,“我又不在意这些名声,原也是打算托承于王府赈济灾民的,况且现下也没亏损。倒是皇上那儿,只能说,你们现在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些,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你们也可以学摄政王的,掌握住关键时刻,让他劳碌奔波,你们只管拿好名声。”

君逸之呵呵一笑,“沽名钓誉的事儿我们是不稀罕,不过没有皇叔老道,倒是真的。如今皇叔在百姓心中可跟活菩萨一般了,端的是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想起官职一事,便转了话题道:“皇上几次要赐官职,我都给回了,改日你有空去给皇婶请个安,好帮为夫谋个一官半职。”

纨绔子弟嘛,哪会愿意当差受拘束,皇上赐官,自然是百般不愿,直到因为某些事,自己这个贤妻看不下去了,亲自求到皇婶跟前,才好让皇叔出面,给他安个官职。一来太后如愿,二来摄政王也不会起疑心。

俞筱晚拎得很清,当下满口应承。只不过两人都没料到,还不等他们去拜见摄政王妃,太后却先一道口谕,宣了俞筱晚入宫。

此番太后在楚王府只宣了俞筱晚一人,不只没有君逸之,就连楚太妃和楚王妃的名字都没有,君逸之心中有些不安,遂递了块通体透白的羊脂玉牌给传旨的小公公,问他太后到底为何宣郡王妃入宫。

那名小公公乍得了这么块价值不菲的玉牌,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回、回郡王爷的话,太后就是说,宫里莲池上的莲花开了,请了几位年青夫人去赏玩一番。太后她老人家好久没热闹过了。”

这种话能信才有鬼,可是这小公公明显是不知情的,君逸之也只得送他走了,回头又一个劲地叮嘱晚儿,入宫之后要如何如何谨慎,千万不可有一丁点的好奇心。

俞筱晚忙一一应下,她其实也很紧张,总怀疑这回太后是布了什么局,要试探她,或者威胁她。

除了几块玉佩和一本金刚经,俞筱晚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能让太后垂青的地方。

次日一早,俞筱晚就登上了入宫的马车,君逸之亲自送到宫门外,可惜没有入宫的腰牌,他只能跟守卫的侍卫和迎接的海公公套几句交情,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晚儿坐上了宫内的小轿。

到底已经入了秋,连下了几场雨之后,气温就降了许多,单薄的绢纱缭绫纱已经不经寒了,俞筱晚换上了秋裳,里外三层的正式朝服。只是软轿在宫内行走之时,不能打开轿帘,闷闷的,却又有些热。

俞筱晚轻唤了一声,“海公公。”

“奴才在。”海公公的声音立即在轿边响起。

俞筱晚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佩包在手绢之中,悄悄地从轿帘一角递出去,不多时,手中一轻,她才安心地收回手。

软轿停在慈宁宫的大门外,下来之时,俞筱晚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外头的空气清新啊。

海公公垂着眼光、躬着腰扶住俞筱晚的手,“宝郡王妃仔细脚下。”

俞筱晚扬起端庄的柔笑,抬腿迈过轿前的横杆。

走入宫门的时候,海公公的声音很轻很轻地传来,“京畿大旱,太后担忧百姓,礼佛更是诚心了。曹爵爷昨夜入宫觐见了太后,献了一本佛经。”

那么就是冲她的金刚经来的喽,大舅父怎么会将金刚经献给了太后而不是摄政王呢?这个暂且不论,太后今日叫上自己,难道是看出了那本是仿制的金刚经?…不管,反正已经被大舅父拿走了,谁能说是她仿制的?倒是可以推给舅父。

俞筱晚微微一笑,步伐走得更稳了。

还没等她到台阶前,魏公公就疾步下了汉白玉的台阶,笑出一脸菊花来,“宝郡王妃安好,太后方才还念叨着您呢。”

俞筱晚忙露出一抹不安和惶恐,“是我来迟了,还请公公帮忙美言几句

魏公公呵呵地笑道:“您太谨慎了,是旁人来得太早了,况且太后今日是请您入宫赏花的,纵是晚些,也不至受罚。”

俞筱晚便顺便问道:“不知太后还宣了哪些夫人?”

“还有摄政王妃、北世子妃、静雯郡主、怜香县主、东昌侯府的贺五小姐、贺七小姐,当然长公主也在。”

听闻有几位熟人,俞筱晚的心就更安定了。

进了大殿,俞筱晚便要行大礼,太后笑咪咪地道:“快免了,今日是自家亲戚聚会,别弄那些个虚礼。”说着让布了座。

俞筱晚仍是蹲身深深一福,谢了座,才在椅子上坐下。

俞筱晚的茶水刚奉上,惟芳便撒娇道:“母后,您说了今日是赏花的,闷在这屋子里赏什么啊,不如咱们去御花园吧。”

太后慈爱地笑道:“就你贪玩,她们都刚刚才到,总要歇口气,收收汗,怎的这么不体谅人?”

惟芳吐了吐舌头,朝俞筱晚笑了笑,还挤了挤眼睛,似乎是意在让她安心一般,俞筱晚忙回了一笑。

又多坐了一会儿,太后终是经不住惟芳三催四请的,摆驾御花园。

御花园的莲池边,泊了一只双层的大画舫,众人在宫女太监们的服侍下登了船,大船立即起锚,在池面上慢慢航行。

在座的不是千金就是贵妇,谈的都是文雅的话题,开的也是得体的玩笑,而且众人都知道最近太后礼佛十分诚心,便转着太后说佛经。一上午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太后并未对俞筱晚表示出任何的特别,静雯又一直揽着太后的一边胳膊,不住地凑趣儿,哄得太后开怀大笑。

惟芳乘机跟俞筱晚坐到了一块儿,见无人注意她俩,才长叹了一口气,低低地抱怨,“都快闷死我了。”

俞筱晚噗哧一笑,掐着青葱似的手指道:“我算算,好似…殿下已经修身养性了八个月了吧?”

惟芳暗掐了她一把,嗔道:“坏东西,居然还笑话我。”

以她的性子,被拘在这宫墙之内八个月,的确是闷坏了,可是俞筱晚能说什么,就是楚王府开宴会,也不敢给她递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