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低头看向腕上的镯子,一开始以为是银子的,不值钱,细细一看,上面镶满了碎米钻,心中顿时大喜,忙应道:“包在奴婢身上。…那,奴婢就等歇午的时候再来请小姐。”
俞筱晚含羞一笑,折返回小花厅。那名宫女爱不释手地细细摸了摸手镯,收入怀中,笑咪咪地去给请托之人回话。
俞筱晚待她转身离开,便招手示意初雪过来,“跟上她,看她跟谁说话,小心别被发觉。”
初雪虽不知何故,仍是恭敬地应了,遥遥地小心跟在宫女身后,不多时回转了,说那名宫女到二门处,与一个长随打扮的人比了个手势,就回来了
俞筱晚又问,“有人看到你问你没?”
初雪掩嘴一笑,“有一个小丫头问了婢子,婢子说内急,走岔了路。”
俞筱晚也不禁笑了,这丫头就是机灵。今日客人众多,历王府内管理也没那么严,每位当家主母都带了一名小丫头入府,偏巧印如请假、印巧病了,武氏便向俞筱晚借了初雪,若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寻机问一问王府的丫头,有没有什么清静的地方,适合一个人呆着静一静的,嗯,就说三小姐有些头晕。”
叮嘱了一句,打发了初雪去武氏身边服侍,俞筱晚坐回花厅慢慢思忖,二门处的,那么这张字条就是男宾递进来的了。除了前年与韩世昭聊过琴艺之外,她几次与韩世昭照面,都不过是点头招呼,可没跟他熟到可以用单名留言的地步,当然不可能是他,那么会是谁呢?
忽尔,几个月前在秋海堂的那一幕便涌上心头。
刻意要推倒屏风,恐怕是想让静晟世子认清我是谁,毕竟赛马会上女子都用纱巾掩了面,且那时候尚无怨仇,高高在上的静晟世子,必然没心思打量俞筱晚是个怎样的女子。俞筱晚顺着这点思绪慢慢往下思索:如今看来,平南侯打算将静雯郡主许给肖大勇,也是百般无奈之下的选择,否则也不会这时候了都没传出一点喜讯这门亲事对于静雯郡主而言,毕竟是太太太低就了。
…静晟世子难免为妹妹抱屈,想从我身上找补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张君瑶才想出这样顺水推舟之计。会用韩二公子的名义,恐怕是因那日赠琴之故,以为我与韩二公子有了私情,用他的名义相约,我必定会赴约。这么说来,静晟世子必定筹谋已久,望仙亭那里,就安排了一场好戏。
只是,当日静晟世子明明认的是雅儿,我这几个月又从未出曹府,宫女怎会又将字条交给我?
也不怪俞筱晚疑惑,静晟世子既然是要为妹妹小小的报仇雪恨,最终的目的就必然是毁了她的名声,让她的闺誉如同静雯郡主的那般摇摇欲坠。以此为前提的话,他就决不可能随意找个历王府的宫女,花几两银子买通了来送字条,因为有这一条线索,就足以将他本人拖下水。
虽然男人不象女子有诸多苛刻的礼法限制,不会因幽会这样小事带累名声,但是她也不是静晟世子可以随意踩踏之人,总能找到人为自己辩驳几句,事情总能露出些许端倪。若是她的辩驳被人采信,她固然是名声不保,但静雯郡主的事也会被挑出来,静晟世子身为朝廷重臣,却跟个深闺女子过不去,气量和心胸就实在是太过狭隘,在朝堂上只会沦为他人笑柄,弄不好还会被御史弹劾,官职不保。因而静晟世子绝不会这般冒险,他派来传递字条的宫女,必定是他早就安插了进来的人手。
方才接待她们的管事嬷嬷,只听说她们是曹府的内眷,就将她们带入了这间小花厅,估计连谁是谁都没弄清楚,以静晟世子的谨慎,肯定要事先将人指认清楚,才会让那名宫女传递字条,而且为了保护妹妹,或者说给妹妹一个惊喜,决不会事先与静雯郡主通气,那名宫女就应该同静晟世子一样,认为曹中雅才是她俞筱晚才对。
俞筱晚仔细回忆那名宫女之前的神情,似乎是在她们几人的身上脸上都仔细看了看,然后才认出她的样子。毫无疑问,有人在这名宫女来寻她之前,刻意传播了一些讯息,能这样做的,就只有张君瑶了,用什么方法她不知道,但她一身素色,只簪银簪,还是很好认的。
是了,要认出我来,只要从衣裳头饰上描述一番就成了,至于长相,很难描述得形象。临时发现人不对版,那名宫女又不能去前院,只能托人带口信给静晟世子,必定也是描述的衣裳首饰吧?俞筱晚思虑了一番,扬眉看向与众千金打得火热的曹中雅,淡淡勾起了一丝笑。
这几年曹中雅已慢慢长开,虽比不上俞筱晚和吴丽绢的绝世之貌,但也生得十分美丽动人,眉目精致婉约,比之一般的大家闺秀,强出了许多,因而在与人交谈之时,光洁的小下巴总是抬得高高的,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高傲。
说话间门外又是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历王府的管事妈妈引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大家闺秀走了进来。少女一身精致的百蝶穿花粉紫襦裙,反绾着堕马髻,髻边插着纯银镶金刚钻八仙过海人物花簪,头上再无别的饰品。但乌发银饰,黑白对比之下,却显得她丽色无双,容光慑人。
她的身后,规规矩矩地跟着一名豆蔻年华的俏丽小丫头。管事妈妈请小姐坐下之时,小丫头抢上前一步,竟是不用历王府的软垫,而是用自己怀中抱着的一方银红色绣鱼戏莲花纹的锦垫,替换下来,才扶着少女在圆凳上坐下,又朝历王府的管事妈妈福了福,歉意地道:“我家小姐近日身子不爽利,怕过了病气,才特意自带了锦垫,还望嬷嬷见谅。”
竟是少女自带的丫头,而且口齿伶俐,仪态大方,比之一般的官家千金都不遑多让。
众人皆是一愣。
历王府的内院,也是因为今日客人太多,才允了各府当家主母带一名贴身丫头进来,这名少女能带个丫头进来,身份必定高贵,可又为何到小花厅来,为何不坐在郡主县主乡主云集的大花厅里?
有那头脑转得快的千金,立即上前福了福,招呼道:“可是丞相府的韩小姐?”
少女忙扶着丫头的手起身,回了半礼,“小妹正是,不知姐姐是?”
俞筱晚恍然,原来是韩甜雅,韩世昭的亲妹妹,当年的京城第一美女,难怪生得如此出挑。韩夫人将女儿保护得极好,平素从不带到聚会之中来,只在家中有访客的时候,偶尔叫出来拜见一下长辈,饶是这样,韩甜雅的美貌也已经传遍了京城,引得无数名门望族上府提亲。
虽然不知韩甜雅为何要到这小花厅里来,但的确是帮了俞筱晚一个大忙,她接下来的举动,非深深地刺激曹中雅不可。
俞筱晚带着一脸艳羡地靠向曹中燕,小声儿地道:“韩小姐生得真美,你看她的头饰,真亮。”说着看了看曹中燕的发饰,不由得真心一叹,张氏对庶女真不大方,武氏又眼光有限,这套头面看着名贵,但与曹中燕文静的气质不符,看着就俗了些。
她就从自己头上拔下那支银镶金刚钻和碎蓝宝石的纯银镶金刚钻云蝠仙桃排钗,插在曹中燕的发间,“这个送给燕儿表姐。”取下了她头上的几支贵重的金簪,曹中燕的容色顿时增辉不少。
曹中燕大惊,急切地摆手,“太、太贵重了。”
一颗金刚钻顶得十数颗同样大小的东珠,这只云蝠钗上有两颗小儿拇指大的白钻,还有八颗米粒大小的粉钻,至少也要两千两银子。
俞筱晚佯怒道:“不许推,若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了。”
曹中燕讷讷地收了声,其实真要她推回去,心底里是舍不得的。
曹中雅一直嫉妒恨地看着被众人环绕奉承的韩甜雅,忽听到身边的动静,回眸一瞧,顿时嫉恨不已。这只钗俞筱晚簪了几回,她就嫉恨了几回,只是现在她与俞筱晚貌合神离,不敢再象小时候那样找俞筱晚要东西,可是心底里不知道多想据为己有,这会子见它簪在了二姐的头上,怎不嫉妒成狂。
就有些口无遮拦地道:“表姐还真是大方,拿姑母的遗物送人情。”
俞筱晚顺着这话道:“燕儿表姐生得漂亮,性子又乖巧,若是母亲在世,也会愿意送给她当个压箱底的物件。”
曹中雅气闷不已,只是刚才声音略为高了一点,已经有几名闺秀扭头看了过来,她不得不收敛起怒容,端出一脸倩笑,已经十三岁的人了,知道名声对于未定婚的少女来说有多重要。
曹中燕见曹中雅不再闹了,便安了安心,小声向俞筱晚道谢,“回去后就收在箱底,这么贵重,真怕掉了。”
俞筱晚淡笑,“这只钗送给了表姐,随便表姐怎么用。”
眼角的余光打量曹中雅的脸色,曹中雅听到这句话后,眸光闪烁个不停
曹家姐妹和俞筱晚都没去韩甜雅的跟前凑热闹,自顾自地闲聊,初雪抽了个空过来回话,说花园里有几处比较安静之所,其中就有望仙亭。
不多时,春宴便开始了,宴会之后,客人们四散开来,游湖的游湖,聊天的聊天,午歇的午歇,打牌的打牌。
俞筱晚和曹中燕都去客房休息,曹中雅和曹中贞坐在小花厅,在小姐们的圈子里,并不受重视。曹清儒吏部右侍郎的官职虽高,不过在满大街都是王爷侯爷国公爷的京城里,真算不得权贵。
曹中雅就不由得想到了俞筱晚送给曹中燕的那只排钗,至少曹中燕戴上那只钗后,好些个名门淑女跟她聊起了首饰。她恨恨地哼了一声,唤了名历王府的丫头过来,问给小姐们安排的客户在哪里。
小丫头引着她找到了俞筱晚和曹中燕的房间,俞筱晚已经呼吸绵长地睡着了,曹中雅心中大喜,示意曹中燕跟自己出来。
曹中燕不明所以,不过看到曹中雅的脸色,心就突突地跳,跟着曹中雅走到院子中,果然听到她说,“把这只钗借我戴戴。”
曹中燕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护住了头上的钗。此时的客院里空无一人,曹中雅也就不必保持什么淑女形象,拿眼一瞪,“借是不借?”
积威之所劫哉,曹中燕不敢反抗,只小声地问,“你、你、借多久?”
曹中雅没功夫跟她闲扯,伸手抢过钗,跑进屋里,对着镜子自己插上,怎么看怎么美,就冲镜子含情脉脉地一笑,随口敷衍跟进来的曹中燕,“宴后就会还你的。”说罢警惕地回头看了看软榻上的俞筱晚,见她还在酣睡,于是放心地拉了曹中燕出屋,小声交待,“你换别的地方呆着去,不许让她看到你的钗子没了。”
曹中燕委曲地目送曹中雅娉娉婷婷地走远,委曲地找历王府的丫头,换了处小厅坐着。
曹家的姐妹离开没有多久,之前那名宫女就寻了过来,小声地唤醒俞筱晚,歉意地道:“让小姐久等了,今日差事忙,这会子才抽开身。”
俞筱晚不以为意,低头轻轻“嗯”了一声,眉目间还露出几分羞意。宫女瞧着就十分安心,含笑服侍她起身,帮忙整理头发和衣裳,奇怪地问,“小姐您的头饰呢?”
俞筱晚拿出曹中燕的几只簪子,递给她,羞涩地道:“戴这个,好看点
赤金镶红宝、蓝宝、绿宝,不是不贵重,只是宝石不是上品…宫女极力控制住脸部表情,免得流露出鄙视的神情,赞道:“的确好看。…不过今早的银簪似乎更贵重些。”
“那个太素。”
俞筱晚一口否决,宫女也没法子,帮她簪上,真心觉得不好看,“还是那只簪好看些。”
俞筱晚“啊”了一声,失望地道:“我已经让丫头收好了。…算了,不簪了,他说,我不簪也漂亮。”
说着垂下头,羞涩地红了脸蛋。
宫女就真心地鄙视了起来,差点掩饰不住面部表情,这位俞小姐漂亮是漂亮得出奇,可是这脑仁子是空的吧,也就是这容貌能让男人驻足一阵子,若真是当个主母,怕是会被小妾们给拆骨吃了去。
她懒怠再奉承,引了俞筱晚出来。俞筱晚注意到她出了院子,走上石径之后,往一旁的树丛后比了个手势,她只当没看见,继续低头走路。
两人穿过一片桃花林的时候,忽地一道风声,宫女应声倒地。俞筱晚眨了眨眼睛,她手里的桃核还没射出去呢。
“笨蛋!”君逸之人未到声先到,说完话才摇着折扇从一株桃树后晃出来,看着俞筱晚的眼神里就有那么一丝恨铁不成钢和几许嫉意,“看到是韩二公子的邀约,就迫不及待地去赴吗?哼!”
俞筱晚气红了脸,怒瞪他道:“要你多管闲事!”
君逸之还想数落她,余光忽地瞟到她手中的桃核,和欲待发射的指法,心情忽地又好了,挑了眉笑道:“还不算笨。”
俞筱晚白了他一眼,提裙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君逸之忙不迭地跟上,“你要干什么去?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好戏。”
俞筱晚顿住脚步,用目光询问,“什么好戏?”
君逸之用折扇指了指一条小径,当先而行。俞筱晚略一迟疑,就跟着他穿过小径,来到一处花墙之下。
两人隐好身形,不多时,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是曹中睿在说,“真是羡慕韩兄。”
接着听到韩世昭说,“羡慕什么?尚公主只是表面风光的事情,身为男子,要对自己的妻子两叩六拜,纳个妾室都要胆颤心惊,实在不是美事。说起来,我更愿意娶名门世家的千金,知礼守矩,温柔和婉。”
曹中睿心里不以为然,淡笑道:“恐怕许多人想娶公主,都娶不到,韩兄是怕旁人艳羡你,才这般说的吧?”
韩世昭微微叹息着摇头,“曹贤弟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其实我并不怕事,我与惟芳长公主,也算是自小相识的,若真能找到合意的女子,我自会去与她说明心愿,我想她也不会勉强我。”
看着他认真的神态,曹中睿心中一动,母亲张氏说的话又在心田盘旋,“你生得一表人才,哪家的姑娘见了你不是羞红了脸,若是能吸引了哪位郡主,何姑娘算个什么呢。只要求道圣旨,她还不就得乖乖地自请下堂!”
郡主都能压死何语芳了,何况是长公主!曹中睿便略有些急切地问道:“韩兄真是不愿意?可你…有心怡的女子吗?”忽地想到赠琴一事,心里非常不舒服的问,“恐怕已经有了吧。”
韩世昭面露些许羞涩,目眺远方,含糊其辞地道:“也不算,没有特别接触过,只是觉得十分有大家风范,家慈说,娶妻娶贤,家世是最重要的,相貌、人品也不可少,家中的兄弟姊妹也要友善的才好。”
曹中睿听得更加烦躁,忽然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趣,韩世昭却转了话题问道:“对了,你知道我年前也得了风寒,得了一味清咳丸的方子,十分有效,我就赠给曹贤弟。”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曹中睿。
这话题变得突兀,曹中睿愣了一愣,没事赠什么药方,明明表妹没有生病…不对,妹妹病了啊,得了寒日咳,咳了好些日子才慢慢好的,难道韩兄喜欢的人是…。他就仔细看向韩世昭的脸,韩世昭十分难得地露出些窘迫之意,没了往日俊逸潇洒的风采。
有父母在,谁都不能自主婚事,连谈论都是禁忌的,曹中睿无法直接问明他的心意,只好委婉地道:“正好小妹这几日咳得厉害,小弟就多谢韩兄了。”
韩世昭如释重负的样子,还带着些急切地道:“这药丸制法简单,一天就能制好,快些给令妹服下,咳久了对心肺不好。”
曹中睿就觉得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慢性笑了出来。韩世昭见曹中睿满口应承,也露出了轻松的微笑,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韩世昭便道:“愚兄有些乏了,去望仙亭小坐片刻,贤弟自去忙吧。”
听到望仙亭这三个字,俞筱晚就扭头看向君逸之。君逸之眉毛都不动一下,用传音入密问她:“想不想去看戏?”
花墙那边的人走远了,俞筱晚想闪身出来,君逸之却拉住了她,指了指一个方向,曹中雅正躲在一株树后偷听。俞筱晚左右张望了一下,发觉这是内院花园和外院花园之间的一道隔墙,那两人应当是在外院,而他们所说的话,都被曹中雅给听了去,只怕这个自信十足的少女,也认为韩世昭对自己有情义吧?
说起来,韩世昭的话,一个字都没提到情啊爱啊曹中雅啊,是曹氏兄妹自己要往这上面想的。俞筱晚刚弯起唇角,便又疑惑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明明他是为了她好,她还怀疑他!君逸之很想作出愤怒的样子来,可是俊脸却不由自主地涌上热潮,只得转身背对她,故作随意状,“那个静晟老是想找补回来,划花我的脸,我就请父王的人跟着他…”他说到一半回头看俞筱晚,“你这个笨蛋,不会以为那张字条,真是韩世昭写给你的吧?”
原来他连静晟世子递了张字条给她都知道…想想也不奇怪,这历王府,平南侯插得进人手,别的王府自然也能插人手进来,恐怕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这样相互安插眼线吧。不过他聪明,她也不笨好吧?俞筱晚嘟了嘟嘴,“你才是笨蛋。”
托韩世昭送了绿焦给她,她再笨,也知道他们俩私底下的关系,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不对付好吧?再说他巴巴地帮她要了绿焦过来,她就算不去想,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若韩世昭与他的私交真是好,怎么可能给她写字条约见?
君逸之心中一动,隐隐有些期待,不错眼地看着她。俞筱晚的脸开始烧盘,忙往后退了一步,支吾着转换话题,“不是说望仙亭在内院吗?…其实我,我也约了雅儿去那里。”
君逸之心里略些失望,随即又安慰自己,她还在孝期呢,哪能这样不自持,至少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也是亲近了不少。这么一想,心里又欢快了些,挑了挑眉道:“哦?你怎么约她的?”
“就是那张字条,我转给她了。”
以俞筱晚对曹中雅的了解,她定然会去的,就算只是去看一看是否属实,也会去。何况,张氏总是夸她如何貌美如何出众,兼之有个当侧妃的表姐,曹中雅是真心觉得自己是无数青年才俊心中的良配,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挑而已…现在又加上了韩世昭亲自说出口的些许诱惑,她果然果断地转身离去。
君逸之瞪大眼睛,拿折扇指着她道:“你…这不是在害人么?”有那张字条,韩世昭怎么办?
俞筱晚不好意思地咬着唇道:“只是引她过去而已,我…我正要跟上她,将字条拿回来的。”
君逸之朝空中比了个手势,瞪了她半晌,才朝俞筱晚摆了摆手,“算了,我们慢点去。”
这个慢点,是分开去。俞筱晚在君逸之的指点之下,认清了去望仙亭的路,两人没出桃林就分了手。
再说曹中雅,历王府她已经来过多次,早认全了花园里的小亭子,她欢快地提着裙摆,一路袅袅婷婷地来到望仙亭。可是亭中却没有人,四周也安静得能听到春风吹过的声音。
她一点也不急躁,在亭内旋了个身,姿势优美地在石凳上坐下,手托香腮,认真地考虑,一会子若是韩二公子向她表白,她要如何是好?是拒绝还是接受?
接受么?韩二公子才十四岁,今年春闱就中了一甲第三名,人人都称他韩探花,父亲又是当朝丞相,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不、不行,还有个相貌更出色的君二公子还未表露心意的,而且君二公子可是亲王嫡子,今年就能封郡王了吧?郡王妃,那是何等荣耀,比君瑶表姐还要尊贵得多。
…想着想着就得意了起来,韩夫人说得没错,娶妻娶贤,家世是最重要的,俞筱晚纵然比自己美貌一点点,却输在家世之上,大家族联姻为的是巩固势力,谁会娶一个没娘家的孤女?她若想嫁得好,就只能为侧室了,否则,就得嫁给个小官家的嫡子。那些亲王郡王府的千金们虽金贵,可惜跟君二公子是同宗。至于那些郡主县主们么,她们的长相又比不上自己…
唉,韩二公子和君二公子,她到底选谁好呢?
曹中雅正在烦恼,忽听一道淳厚的男声嘲讽地道:“原来真是有这样无耻的女子,静某今日也算开了眼界了。”
跟着一阵哄笑声,有人调侃道:“生得真是漂亮,纳回家中做个暖床小妾还是可以的,世子千万别嫌弃呀。”
曹中雅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忽然发觉亭外多出了七八名锦衣袭帽的少年,为首的有两人。左边之人眉浓而直,丹凤眼斜斜上挑,一管笔直的高挺如山的鼻子,唇色艳红如同抹了口脂,勾着嘲弄的笑容,是个多情却又无情之人,正是静晟世子。右边之人相貌略为平常,但胜在贵气十足,是历王世子
曹中雅抬袖半遮了面,懵懵地看着他们,见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饱含了说不出的嘲弄和轻蔑,就有些恼意地问,“你们是谁,怎么跑到内院来了?”
静晟世子轻哼了一声,“我还正想问你,你怎么会跑来此处,不知一旁就是外院,今日客人众多,也不怕被路过的人瞧了去。”
曹中雅惊疑地回头一看,亭后的竹帘不知何时收了起来,望仙亭在一座假山之上,正对着外院的一条小径,不远处就是房舍,视野开阔,连院墙都挡不住,任谁站在房舍的窗前,或是路过小径,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她顿时心惊了起来,色厉内荏地道:“纵是如此,你们也不应当进到内院来!”
历王世子嗤笑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身为客人,本就不当跑到离外院如此之近的地方来何况,我也是陪晟世子来看无德无行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而已。”
曹中雅顿时感到不安,低头就想冲出亭子去,几个少年却将路挡得严严实实。吵闹间,又有一行人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此间的女主人历王妃,楚太妃和君逸之竟也跟在人群之中。
历王妃莫名地看了看众人,沉着气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历王世子道:“是静兄得了张字条,约他相见,自称头簪云蝠纹的银钗。咱们就跟来瞧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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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谁是谁非
历王世子的说辞让静晟世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在别人的府中生事,不论谁是谁非,都是不给主人家脸面,所以静晟世子特意约上几个京中闻名的纨绔子弟,来为今日之事做个鉴证。这几个人都是嘴碎之人,又常出入风月场所和茶楼酒肆,撞上这种风流之事,散了宴后必定会四处传播。流言传开之后,虽然还是在历王府发生的事,但至少不是当着宴会主人家和诸多客人的面闹开的,历王府这边留了脸面,而俞筱晚的名声也一样能彻底毁掉,或是削发为尼,或是抬入平南侯府为妾。
历王世子是个脑仁子结成砣的,被静晟世子几句话就挑得亲自出头,主动带了人到内院来看这位胆敢约会男子的闺秀是谁,这么一来,又替静晟世子撇清了几分,他还正在得意呢,结果一下子就让历王世子给卖了。
依着静晟世子的安排,没有想过要惊动历王妃或者别的女眷,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开,对方肯定要辩个子丑寅卯出来,他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就难说了,因而他还特意让自己的人留意着花园那边的情形,有事时阻拦一下,或者通知他这边。可是历王妃却陪着十来名品级极高的妇人到了这儿,内院与外院仅一墙相隔的偏僻处,这让静晟世子心底里隐约不安,瞬间的想法就是今日之事作罢,至少是当着历王妃和一众王妃、国公夫人的面,暂时压下,事后反正这几个碎嘴之人会去传播,待流言甚嚣尘上之时,俞筱晚也辩无可辩了。
哪知历王世子这般嘴快,一句话就点明是亭中少女约见静晟世子,让他想阻拦都来不及。
果然,听到历王世子这句话后,曹中雅就无比激动了起来,这里有了女性长辈,当下也不顾再掩面了,指着静晟世子就朝历王世子吼道:“我会约他见面?凭他也配?”
语气里的轻蔑和不屑显露得十足十。
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无语,看了看曹中雅,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静晟世子,都不知道曹中雅的底气是从哪里出来的。张氏这两年时常带曹中雅出入各种宴会,场中这几位夫人也都知道她是谁,按说曹中雅和静晟世子之间身份的差距,那不是一星半点。静晟世子本人就是朝中三品大员,父亲更是一品高官,手掌重权;论爵位,也比曹清儒的伯儒高贵,曹中雅到底是因为哪点瞧不起静晟世子呢?
静晟世子眯着眼,还没表态,历王世子就不乐意了,“呔”了一声,指着曹中雅道:“你既然不会约静晟,那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正好头饰银钗?静晟手中还有你写的字条呢,别想狡辩。象你这等攀高附势的女子我见得多了,可是这般不守妇德举止轻佻的女子,却是头一回见到!”
曹中雅顿时就怒了,好歹跟着严嬷嬷一年有余,知道这事若是坐实,她的名声就完了,君瑶表姐也救不了她,当下哪里还压得住脾气。总算她知道要看清形势,历王世子是主人家,她深知不可得罪,就指着静晟世子道:“世子你说话也要讲凭据,我会攀他这种脸上有刀疤的丑人?我是被人约到这来的。”
此言一出,静晟世子的眸光顿时一寒,他最介意的,就是别人说他丑。贵族子弟以文武兼修、相貌俊逸为荣,他原本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可是自从脸上被从文划了一道之后,这道疤就怎么也消不掉,用了太后赐下的玉肌膏,都只能让疤痕淡化一点,可是脸上那条长长的肉虫,却是无法消除。此事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曹中雅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这么鄙视的口吻说出来,瞬间成了他心中第一大仇人…排名尚在划伤他的从文和君逸之之
静晟世子阴冷的目光令大吼大叫着的曹中雅气息一滞,胆怯地闭了嘴。静晟世子阴森森地盯了她一眼,随即半垂下眼眸,恍若老僧入定,一个字也不说,反正已经闹开了,有历王世子帮他说话,他沉默下来,反倒能得人同情。
眼前的事明显有终点,在场的几位王妃夫人都能听得出来,历王妃又如何不知,以主人的身份,她只想将事情压下来,至于曹中雅和静晟两个事后要怎么不对付,都与她无关。于是便笑道:“静晟世子,曹小姐,可能是场误会,揭过便算了,不如各自玩去吧。汉儿,你带世子他们去前院的花园玩去。”
曹小姐?静晟世子眼睛一眯,瞬间明白自己反遭了旁人的道了,当下也微笑欠身,“小侄悉听王妃吩咐。”
可惜历王世子的犟脾气上来了,不顾礼仪,伸手就在静晟世子的袖袋里翻找,立即翻出了一张字条出来,展开来给旁人观看,“看你怎么狡辩!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么?”
曹中雅哪里受过这种气,本就因为表姐受宠,而有些飘飘然了,觉得天下间的男子可以任她挑选,若是传出她私会静晟世子的流言,她可不就会跟这个丑八怪绑上一辈子么?她当下也怒气勃勃地道:“我说了是旁人约我来的,我也有字条为证!”
说着去翻腰间的荷包,可是找了又找,却没找到那张凭空滚到她脚下的字条,俏丽的小脸就苍白了起来。
历王世子立即夸张地笑了起来,“怎么?忘记给自己准备一张开脱的证据了么?”话语里就是认定了曹中雅是个淫邪的女子。
听得儿子越说越不象话,历王妃低喝一声,“汉儿,够了。”
曹中雅顿时哭了起来,指着静晟世子哭骂道:“定然是你使的奸计,你想坏我名声,逼我嫁给你,上回在表姐那儿见到我,你就开始打我的坏主意!定然是你!”
小嘴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是字字清晰,听得静晟世子的脸色一变再变,他是什么人?多少国公家的小姐、册封了名号的县主乡主中意他,他都不屑一顾,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居然说他觊觎她?他会觊觎她?
原本已经不想再说此事的,静晟世子也被逼得证明自己了,“忽然收了张这般不知廉耻的字条,心中尽管不耻,却也没打算来会面,总想着怎么也当给女孩儿家留下一线脸面。只是汉世子说,见不得有人借历王府的清雅之地,行此无德淫邪之事,才特意要看看是哪府的女子,品行这般不端,强拉了静某进来。原来…”上下打量了曹中雅几眼,眸光之中鄙夷尽显,再不用多说,而且将曹府也一起给鄙夷进去了。
身旁的几位年青公子也嗤笑了起来,虽没说话,可是那眼神比刀子还利,割得曹中雅气都喘不过来。
君逸之一直伴在老祖宗身边,笑咪咪地看戏,他们之所以会到这边来,也是他刻意引过来的。此时见戏已经唱到了高潮之处,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有利于静晟世子,不利于曹中雅的方向发展着,便笑咪咪地上前几声,没个正形地一手搭在静晟世子的肩上,朝历王世子笑道:“原来汉世子特意拉静世兄到此内院来看热闹,怎的不叫上我呀,你明知我的爱好。我就是想多见几位美女,才特意央着老祖宗带我进来给历王妃请安的。你与其拉静晟这个不情愿的,还不如找上我呢,况且我跟静世兄喜欢看的人差不多。”
此言一出,静晟世子的脸皮微微一僵。原本按着他的说法,在场所有人都鄙视曹中雅去了,可是君逸之的话却提醒了旁人了,静晟也不是个好的。若真是个守礼之人,就不应当跟进内院来,若真是象他自己表白的那样厚道,就应当在历王世子提出来见人的时候,就严辞拒绝,并极力阻止才是。况且他最后又说什么喜欢看的人都差不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去年两人为了一名清倌大打出手的事。男人偶尔眠花宿柳是为风流,可是为了争个清倌人打得头破血流,就是笑柄了。
曹中雅这会子脑子忽然就机灵了,指着静晟世子鄙夷道:“你一个天天跑花楼,跑进人家内宅的人,也好意思说我品行不端么?”
君逸之不介意旁人怎么看他,敢大胆承认自己进内宅就是为了看美女,可是静晟世子在意啊,脸色铁青着,几番说辞在心腹间转了几转,都没法替自己开脱,只得凌厉地盯了曹中雅一眼,沉默了再沉默。只不过,之前的沉默是受害者的委曲,现在却是无法辩驳的尴尬了。
历王妃瞥了静晟世子一眼,眸光中多了几丝鄙视,只不过历王无权,惹不起平南侯,她只有无奈地看向楚太妃,不敢跟君逸之搭腔,只盼着楚太妃出面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给劝开,千万别在历王府又打起来。
楚太妃只得斥道:“快少说两句,你当谁都象你这般没皮没脸,什么事都敢认吗?”
竟是帮孙子坐实了对静晟世子的暗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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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结仇了
楚太妃的话让静晟世子尴尬不已,他不能与楚太妃斗嘴,也不能反讽君逸之,人家都无耻地承认自己进内宅是为了看美人的,他再揪着这一点说事,既没意义,又显得心胸狭窄,只得气闷地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旁的王妃和夫人们都暗道:君二少这荒唐性子果然是给老太妃惯出来的
不过好在君逸之非常听老祖宗的话,立即折返回老祖宗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没再挑逗静晟世子。
历王妃只想着大事化小、再小事化无,这种有伤风化之事,最好别在历王府闹出来,因为无论怎么去想,帮忙传递字条的,肯定是历王府的丫头小厮,真闹开了,旁人会怎么想她们历王府?于是便轻笑道:“大概是旁人开玩笑的,作弄你们呢,可别为了个玩笑伤了和气,各玩各的去吧。”
旁的夫人也都上前来附和。
静晟世子思虑一番,也息事宁人,做一笑泯恩仇状,没再言语。他断定自己中了旁人的奸计,怎奈这不是平南侯府,若他真要查个清楚,只能借历王爷和历王妃之手,难免将自己的一番安排也给牵连出来,于是只能先压下满腹疑问,回去再慢慢分析。
曹中雅听了半天,似乎无人再指责她品行不淑,便也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