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不乖 作者:菡笑
1.中计
南燕朝。孝文帝四年。京城。
二月初,刚经历了一场春雪,新建伯府的青瓦屋檐上,薄薄的白雪凝成了冰,在初升的暖阳下,折射着点点莹光。
莲香居的暖阁里,气氛异常凝重。
新建伯曹清儒咆哮得几近失声,“晚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教他如何敢相信?长子竟和寄养的外甥女俞筱晚做出无媒苟合的无耻行径来!这样的丑闻偏偏还被传出了府去…以后朝中的同僚会如何看待他?会如何评价曹家的家风?
“此事…夫人你来处置吧。”
说完这句话,曹清儒便欲甩手离去。
俞筱晚失神地跌坐在冰冷的青金石铺就的地板上,半张着嫣红小嘴,神情震惊、目光呆滞地仰望着,耳边,反复回响着燕喜婆婆的话,“表小姐已非完璧。”
已非完璧?
昨日傍晚,她只是托敏表哥转交未婚夫韩二公子一封信,请韩二公子成全她,解除婚约。她带着良辰美景两个大丫头,在敏表哥的屋里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连茶都没喝上一口,谁知今日一早竟会传出她与敏表哥有染的流言,还配合有良辰美景的口证,和她不小心“遗落”的肚兜作为物证。
舅父怒火万丈,大声责问她,无论俞筱晚如何为自己辩解,舅父都不相信,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只得忍着强烈的羞辱感,让燕喜婆婆验身,却没想到,成了这样的结果。
眼见舅父要走,俞筱晚终于有了反应,忙扑上前去抱住舅父的大腿,哭求道:“舅父,晚儿品性如何,您素来是知晓的,晚儿如何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舅父,求您相信晚儿,晚儿愿意再请几位燕喜婆婆来证明清白,让赵妈妈去请好么,不要让舅母去。晚儿能证明,事情不是舅母说的这样…”
再傻,她也知道,她落入了圈套。良辰美景和燕喜婆婆与她无怨无仇,若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怎么会无缘无故谗害她?她们都是曹府的家生子,哪个不是听从舅母的吩咐行事?若是再让舅母去请人,只怕结果仍会是一样。
只是,舅母平日里素得贤名,对自己亦是十分疼爱,舅父对她十分敬重,没有确凿的证据,俞筱晚知道自己无法指责舅母。
曹清儒不及答话,临窗的短炕上端坐着的曹夫人曹张氏,紧蹙着眉头,神情无比伤痛地看着俞筱晚道,“晚儿,你让赵妈妈去请燕喜婆婆,是不是想让赵妈妈出钱收买?婚前失贞这等丑事,你还想让多少人知道?我又说了你什么,明明是爵爷下朝回府,才与我说起的。”
最后这话成功地阻止了曹清儒的心软,一想到今日一下朝,韩大人就满面怒火地将他叫到一旁,把晚儿的生辰八字和她亲手书写的退婚信摔到他怀里,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平日看起来软弱温柔的外甥女,竟会做出这等失德败行之举——主动要求退婚!
面对韩大人的责问,他当时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验证的?
曹清儒恨声道:“休想!你们俞家的人不要脸,我们曹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说罢,似是对外甥女极度失望,他一脚踹开了俞筱晚,大步离去,对她悲泣的恳求充耳不闻。
待丈夫走远,曹夫人脸上的伤痛和失望瞬间一收,目光冰冷、略带凶猛:“虽然你姓俞,但你母亲临终托孤于我曹家,我便有教养之责。今日杖责二十,明日剪了发,送去家庙。”
杖责?家庙?凭什么!
从心头涌上来一股不知是绝望还是愤怒的感觉,俞筱晚的心几乎收缩成了一团,死死地瞪着舅母。舅母素日里的亲切笑容,变成了刻薄的鄙视,唇角阴冷地紧抿着,一望而知,无论她怎样求情,舅母都不会给她证明清白的机会。
名节重于生命啊,为何要栽给她这样的罪名,让父母的在天之灵都无法瞑目?
俞筱晚不禁喃喃地问,“为何要这样对我?是因为睿表哥吗?因为睿表哥对我钟情,拒绝了惟芳公主的情意,又不愿娶怜香县主,妨碍了舅母你想要的富贵前程吗?”
曹夫人闻言,眸光一闪,冷冷地道:“随你怎样想。”
俞筱晚直视曹夫人,嘴唇哆嗦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我不服!我要去官府击鼓鸣冤,我要证明我是清白的。”
曹夫人的目光瞬间布满阴鸷,冷笑着反问:“你以为我会让你跑到公堂之上,污蔑曹家的名声么?你真是不实好歹,我给的已是最轻的处罚,你若经不住杖刑,也是你太体弱。若我是你,早就一头撞在墙上,以死明志,好歹留个烈女的美名。”
手一挥,一旁的粗使婆子便冲了上来。俞筱晚被几个婆子按得喘不过气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话里的意思,竟是想我死么?
她勉力抬头竭力反抗,“你不怕我父母泉下有知,托梦来责问你吗?你不怕舅父日后知晓真相,会处置你吗?”
曹夫人还不及回答,就听耳旁有人嘶吼:“你害我家小姐,我跟你拼了。”
忠心的乳娘赵妈妈一直被押在外间,这会子不知怎么挣脱了旁人的钳制,扑将过来,冲着曹夫人一顿乱抓。
曹夫人的脸上瞬间多出数道抓痕,头发也散乱了,丫头婆子们慌得松开了俞筱晚,上前帮忙,狠狠将赵妈妈推倒在地上。赵妈妈的太阳穴正好砸在青铜香炉的尖角上,顿时血流如注,昏迷了过去。
俞筱晚骇得扑过去,用手帕按压着赵妈妈的伤口,可是鲜血仍是从指缝中喷涌而出,她急得手脚发软,她从汝阳带上京城的几个俞家的丫头仆妇,如今已经只剩下赵妈妈了,赵妈妈是一手奶大她的乳娘,更是对她忠心耿耿,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下赵妈妈。
俞筱晚哭着央求曹夫人道:“舅母,求您使个人去寻府医来,为妈妈包扎一下吧。”
曹夫人丝毫不为所动,在丫头们的服侍之下,整理了仪容,这才重重一拍炕桌,大声怒道:“这等冲撞主母的刁奴,本就当杖毙。我看谁敢替她疗伤!”
俞筱晚不禁急哭了,“舅母…我…我不要嫁给睿表哥了,不告官了,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回汝阳去…呜呜…不再…不再回京了。我发誓!”
她不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她只要赵妈妈能好好的活着。
曹夫人的眸光一闪,想回汝阳?做梦!你所有的田产都已经归到了我的名下,休想叫我吐出来!
“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做出这种有辱门风之事,却求我放过你?是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曹家还差不多!”
疾言厉色之后,曹夫人又换上极度失望的语气,“你与敏儿的私情,攀扯上睿儿做什么?你不想嫁给韩二公子,完全可以好生与你舅父和我商量,怎能与敏儿作出这等无媒苟合之事?自你父母双亡寄养到我家,我自问对你是悉心管教,你却做出这等腌臜之事,你是想让旁人说我曹家没有教养、让你的几个表妹都许不着婆家吗?”
“到底是你父母亲自小就宠溺纵容着你,才让你这般任性妄为、不知廉耻;还是你父母亲根本就不知教养女儿,连累我被人戳脊梁骨?”
听到舅母言语间辱及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俞筱晚涨红了小脸,激动地嚷道:“不是的,父母亲自幼教导晚儿,要谨守礼仪、三从四德、恪守孝道…”
曹夫人冷笑一声,眼神凌厉恶毒,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你若真是孝顺孩子,又怎会不满你外祖母给你定下的亲事,亲笔写信让韩家退婚,让你外祖母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这就是你嘴里的孝顺?做出这等失德败行之事,丢你父母的脸面,死后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这就是你的孝顺?真是可笑至极!”
说着,曹夫人取出那封信扬了扬,痛快地看着俞筱晚的脸色变得苍白。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急速地流逝,赵妈妈勉强睁开眼睛,紧握着自家小姐的手,哑声道,“小姐,决不能担上这样的罪名啊!否则,爵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也无法安息…”
话未说完,就被曲妈妈一脚重重踢倒在地,“闭嘴!”
赵妈妈的头再一次重重砸在香炉上,发出“呯”地一声闷响,她不甘心地仰面倒下,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妈妈,妈妈,你醒醒。”俞筱晚抱起乳娘,可是,无论她怎样呼唤,赵妈妈都再也不可能回应她了。
呆怔了不知多久,俞筱晚才缓缓放下赵妈妈的遗体,站起身来,目光幽幽地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骇得一众丫头仆妇不自觉地避开她的目光。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曹夫人的脸上。
曹夫人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勉强支撑着强硬之姿,喝骂仆妇们道:“还杵着干什么?拉表小姐下去杖责!”
门外的曹中睿正在踌躇、犹豫、挣扎,听得这话,心中一惊,忙进得屋内,挨坐到母亲身旁,恳求道:“孩儿想请母亲成全,允我纳晚儿妹妹为妾。”
他不敢忤逆母亲,更舍不得漂亮温柔的表妹,只能如此了…
他这般自以为是的良策,却同时惹怒了对峙中的两个女人。
表哥定然是知情的!心中的讶异如同惊涛骇浪,瞬间摧毁了俞筱晚的理智,为她作诗,为她画画,对她海誓山盟嘘寒问暖的睿表哥,竟与舅母一同来算计她?到了这个地步,还说要纳她为妾?
俞筱晚清丽的小脸上布满哀伤,心中的剧痛令她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胸腔窒息着,连质问的话,都问不出声。
而曹夫人却是震惊地瞪大眼睛,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和你大哥的事已经传到了府外,你还要纳她为妾?兄弟聚麀,你就不怕坏了名声,从此仕途无望吗?”
曹中睿看向母亲的目光中满是哀求,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道:“母亲,父亲要的都已经拿到了,我保证以后不让晚儿离开内宅半步,求您就饶了晚儿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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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魂散
曹中睿的声音虽小,可是俞筱晚仍是听见了,她惊骇地死死盯着问道:“舅父要的什么都已经得到了?”
原来不只是因为睿表哥与她定情一事吗?原来一直疼爱她的舅父也参与其中了吗?她一介孤女,有什么可以让舅父谋算的?
曹夫人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这样的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么?好在,这屋里院外全是心腹之人,好在,晚儿不可能再见到明天的日出!
她运了运神,敷衍道:“不过是你的一点子田产店铺而已。你在曹家寄住几年,总得有所回报。况且,你若真是爱慕睿儿,就应当主动为他着想,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何能帮衬他的前程?对他没有帮助,又凭什么想占这正妻之位?”
是这样的原因么?俞筱晚仔细地看着舅母那张精描细画的脸,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若只是为了她的财产,完全可以设计令她委身为睿表哥的妾室,可是,舅母的用意,却是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曹夫人优雅地抬手端杯,轻啜了一口热茶。衣袖滑下的瞬间,露出手腕上龙眼大小的蜜蜡刻福字手串。
俞筱晚的眼睛顿时睁得溜圆,厉声道:“那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摘下来,你不配戴!”
她想冲上前去抢回来,却被丫环们轻易地按压在地上住,动弹不得。
曹夫人毫不避忌地赏玩着蜜蜡珠子,嘴里不停地道:“那怜香县主可是摄政王妃的亲妹子,更难得的是对睿儿一片痴心,这还没定亲呢,就帮睿儿在摄政王面前说尽了好话,娶了她,对睿儿只有好处。你却一意撺掇着睿儿娶你,阻碍睿儿的前程,我几次三番地暗示你,你都不听劝,这不是在逼我处置你么?”
“况且我真冤枉了你么?一个已定亲的姑娘家,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还大胆到请未婚夫上门来退婚,你是想到公堂之上告诉大家伙儿,你那才貌双全的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么?你就是这样来败坏你父母亲的名声的么?换我是你,我必无颜苟活于世。”
这一字一句,犹如针尖一般,狠狠地扎在俞筱晚的心上,一针一串血珠,慢慢汇成了一条绝望的河流。舅母这般作为,定是想掩饰什么吧,可是,她已经无力查问了。
因为,真的没有退路了!她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们帮衬,除了官府,没人能为她主持公道。可是,就象舅母说的那样,告官同样令父母亲蒙羞,…似乎唯有一死,来保全名声了。
俞筱晚的心中空茫茫一片,怔怔地转眸看了看地上赵妈妈的尸体,又看了看舅母和睿表哥。
这就是口口声声说要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的舅母,这就是满腔柔情发誓要爱护她一生一世的表兄!
竟联手将她推至如此境地。
恨!真是恨呐!
两行清丽的泪水,滑下俞筱晚柔嫩的脸庞。
曹夫人撂下了这些话,心头顿时轻松了,“晚儿,你也学过烈女传,应该知道如何做才不给父母脸上抹黑。我就帮你一把。来人,请表小姐喝酒。”
“母亲…”曹中睿弱弱地喊了一句,却又在曹夫人强势的目光之下,扭转了头,似乎不愿见到表妹惨死一般。
曹夫人制住了儿子,便用目光示意众仆人动手,她不想再等了,快快了结了,好去翻翻晚儿的箱笼,挑些名贵华丽的首饰,好戴着参加明日肃王府的宴会。
至于丈夫那里,他虽是很疼爱晚儿这个外甥女,可是他更在意家族名声和自己的官声,若是晚儿死了,对曹家来说,只有好处。爵爷纵使伤心一阵子,也就无事了,必不会追究。
而且敏儿这会子只怕已经打断他的一条腿了,一个瘸子,又声名狼藉,还怎么可能与睿儿争这爵位?
真真是一箭三雕啊!
思及此,曹夫人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丫头仆妇们朝着俞筱晚冲过来…
俞筱晚忽地大吼一声,“我看你们谁敢过来!”随手拔下发间的簪子,锋利的簪尖朝向众人。
许是她从来没有这般狰狞过,一时间屋里大大小小的丫头仆妇,都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恨意和绝决的气势给骇住,呆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恐那簪子会在自己的眼睛上戳出个窟窿来。
曹夫人也被俞筱晚扫过来的目光吓得心里打了个突,继而给自己壮胆道,将死之人,怕她作什么!
为了给自己打气,她猛地一拍几案,“还不快点,难道要夫人我亲自动手吗?”
靛儿和良辰两个丫头对望了一眼,迟疑地靠了过来。
而曲妈妈早就端着一杯毒酒准备好了,只等俞筱晚被按压在地上,就强行灌进去。
不行!不能死在个毒妇和这些势利小人的手中!
俞筱晚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居然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几人,飞速地往内室跑去。
只可惜,曹夫人带来的人太多,两三下就拦住了她,虽然俞筱晚竭力反抗,但仍是被几个粗壮有力的婆子,强行按跪在了地上,良辰和靛儿两个,一人揪住她的头发,令她不得不仰起头,一人用力扳开她的下颌,让曲妈妈将毒酒灌进去后,又用力捏住她的鼻子!
呼吸不畅,俞筱晚不得已吞咽了一口气,呛喉的毒酒滑入了腹中,旋即,引发出一阵绞痛。
曲妈妈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示意婆子们松手,俞筱晚立即倒地翻滚了起来。
痛,剧痛!
泪水和着鲜血,从眼角流了出来,俞筱晚忍着剧痛,勉力睁大双眼,用两只通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盯住曹夫人和曹中睿。
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血雾,透过那红蒙蒙的轻纱,她看见曹夫人正得意地笑、曹中睿轻轻地啜泣…
她猛地咳出一摊鲜血,张着含血的红唇,一字一句,厉声发愿,“我宁可永不转世,也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睁着血红的眼睛,永堕黑暗。
3.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啊——”
从黑暗中惊醒,俞筱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呯呯呯地剧烈跳动,那种痛彻心扉的被背叛与被欺骗的愤怒,还在灼烧着她的理智。
外面的人似乎察觉了床内的动静,床帘被一只素白小手挑起一角,一张粉嫩可爱的圆脸伸了进来,一见俞筱晚睁开了眼睛,立即惊喜地道:“姑娘可算是醒了,觉着还好么?要喝水么?”
初云?三年前投井自尽的初云?
俞筱晚震惊地睁大眼睛,难道,这里是地府?
初云柔柔地问,“姑娘怎么这样看着婢子,好象不识得婢子了似的?”
初云,竟不怨她呢。
俞筱晚热泪盈眶,一把抓住初云的手道:“初云,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应当为你求求情的。”
当年初云与曹府中的丫头争吵,按规矩要打十板子,可是曹夫人竟让人扒了初云的裤子行刑。虽然打板子的是老婆子,可当时竟正巧有一个外院的男管事“无意间”路过,将初云的难堪状看在眼底,初云想不开,投井自尽了。
现在想来,这都是舅母的计划,先一步一步除去她的丫头,再将自己的人安排到她的身边。都怪她太软弱,纵然对事情的始末怀有疑问,却也不敢向盛怒中的舅母求情,才会令初云香消玉殒。
真是恨死自己这种性子了!
初云被小姐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慌忙将初雪和赵奶奶给唤了进来。
看到赵妈妈,痛哭中的俞筱晚忽地一顿,旋即扑到赵妈妈的怀里,哭得更加伤心,“妈妈,我们终于在地府团聚了。”
赵妈妈愣了愣,哭笑不得地道:“我的小姐呀,你不过是坐马车走远路不习惯,吐了一场,大夫说好生休息一天再上路便没事了。”
“啊?”俞筱晚顿时怔住了,眼泪也忘了流。
她抬头打量了赵妈妈和初云几眼,这才发觉,她们都是几年前的样子,赵妈妈的发间没那么多白发,而初云和初雪的样貌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她心中惊骇着,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看,白皙、细嫩,只是手很小,似乎还是年幼时的样子。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经过反复多次的确认再确认,俞筱晚终于弄明白,自己重生到了四年前。
这一年,父亲忠信伯在打猎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下,医治无效而亡;母亲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丢下年仅十一岁的她。她是父母的独女,俞家无人继续伯爵之位,朝廷收回了爵位,另赐了她良田百顷,财宝无数,作为补偿。
母亲临终前将她托付给舅舅曹清儒,是敏表哥亲自上汝阳来接她的。她还记得,途中她的确是病过一场,算起来,明日就会到舅舅家了,又要与伪善的舅母和懦弱自私的睿表哥见面了。
只要一想到这两个人,俞筱晚的手便恨得紧握成拳,莫非,是上天垂怜,特意安排她来揭穿舅母的伪善面具,为自己清洗冤屈、报仇雪恨?
她微微凝眉,仔细思索着如何对付惯会装贤惠的舅母。她前世继承了母亲的倾城之貌和善良柔软的性子,几乎从未与人红过脸,这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要如何办才好。
赵妈妈服侍着小姐用过饭、梳洗完,嘴里就开始念叨,“明日就要到曹府了,小姐还是听老奴说一说曹府中的人和事吧,这不是打探旁人的私密…”
的确,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俞筱晚仰起小脸道:“妈妈现在说与我听听吧。”
“您愿意听了?”赵妈妈又惊又喜,忙将自己多方打听到的讯息,一一细禀。
“当年,舅夫人嫁入曹家不久,就怀上了一胎,后来滑了,之后几年都再没开怀,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给舅老爷抬了一个武姨娘,生了敏少爷。敏少爷一生下来,就被舅夫人带在身边,原是要按照习俗,待敏少爷满了六岁,正式记入族谱过继到舅夫人名下的。哪知在敏少爷四岁那年,舅夫人竟再度怀孕,生下了睿少爷,舅夫人便立即将敏少爷还给了武姨娘。”
“这么一来,敏少爷的地位就难堪了,原本一直当嫡少爷养着,外边的人也都知道,可转眼又成了庶子。我听夫人说过,老夫人和舅老爷的意思,还是依原来的,将敏少爷过继给舅夫人,当成嫡子养,可是舅夫人不愿意,只是不敢太过强硬地拒绝。这么些年来,敏少爷一直就是这样不嫡不庶的…”
俞筱晚边听边将前世的一些经历拿出来对照,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难怪舅母对敏表哥总是有些外热内冷,陷害她的同时,还要捎带上敏表哥,原来还有这个缘故在内。
敏表哥比睿表哥大了近五岁,很早就在衙门里任了个小主事,为人平和谦虚与世无争,办事沉稳老练世故圆滑,比只知道吟诗作对的睿表哥,似乎还强上一些。若舅父曾说过将敏表哥当嫡子养,那么这个伯爵之位,舅父很有可能考虑由敏表哥来继承。
正思索着,门外传来初雪的通禀声,“小姐,敏少爷求见。”
俞筱晚忙道:“敏表哥快请进。”
话音一落,曹中敏便转过屏风走了进来,他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藏青色蜀锦对襟直衫,头发用玉簪束着,腰间仅佩了一个荷包,脚踩皂底云靴,俊郎沉稳。来到近前,在靠墙的八仙椅上坐下,先是关切地问,“表妹的身子可好了些?”
俞筱晚柔柔地道:“多谢表哥挂怀,好多了。”
曹中敏又关心了几句,才转了话题,“明日就能入京了,表妹有什么要见的人,可以在入京前见一见,否则到了府中,表妹住在内宅,就有诸多不便。”
俞筱晚心中一动,这话是在暗示说,我应当先见一见俞管家么?看来,敏表哥在暗中与舅母作对呢!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己困在后宅之中,不方便四处奔波,若是能与敏表哥联手,必是如虎添翼。
前一世,她年纪太小,经营这类烦心的事都不愿理会,而且一个还未出阁姑娘见外男终是有些不妥当,印象中,似乎只见过俞管家两面,就在舅母的挑唆之下,赐了些遣散银子,让他离去了。这一世既然要看管好俞家的财产,自然要见一见这位父母口中忠心的管事。
拿定了主意,她便颔首道:“还是表哥想得周到,明日一早请表哥安排俞管家来见我吧。”
4.惊马
俞文飚是俞家的家臣,没有卖身契,所以在见到小姐之时,仅只是抱拳拱了拱手,“给小姐问安,不知小姐传唤小人,是为何事?”
说完,俞文飚就退守到一旁。
“文伯请坐。”
“谢小姐!”俞文飚很自然地谢过之后落座。
俞筱晚轻柔地向领路的曹中敏道:“还请敏表哥暂时回避一下,我要与文伯商量庄子上的事情。虽说我见外男不甚妥当,但俞家仅留下我这一个孤女,事且从权,也是没法子。”
俞文飚讶异地抬眸看了小姐一眼,旋即又垂下目光,心里却在想着,小姐怎么忽然开窍了,之前自己想与她说说经营上的事,她都让自己与曹中敏谈…
曹中敏亦是暗暗一惊,表妹怎么忽地防范起我来了?
可俞筱晚直接说要商量庄子上的事,他却是不方便再留下,只得悻悻然地出去了。
俞筱晚示意初云初雪准备茶点,斯文地朝俞文飚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目前都有些什么田产地契,要如何经营才得当。”
好似俞文飚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几份详单,双手呈给俞筱晚,上面分类归总了俞筱晚目前所拥有的财产。
俞筱晚看到最后的汇总数时,不由得暗暗砸舌,竟然有两百三十万两纹银之巨,难怪舅母会要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