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中的三人,却一时都没有说话。

刚才的琴声,实是我们平声没有听过的仙曲。如果当时有人拿刀剑砍向我们,恐怕我们也不会躲闪。但恐怕就是最凶残的人听到这曲子,也会放下手中的武器。

好似过了许久,梅谷中人缓缓张口道:“我自学琴五十余载,这首曲子,还是第一次弹得如此精妙无伦。这位姑娘以玉簪声相和,可见极擅音律。”

我听得梅谷中人夸赞,不由得脸色绯红,轻声道:“先生错了,我本是对音律一窍不通。只是这曲子,以前是听过的。”

“啊!”梅谷中人一声惊呼,道:“你…你居然听过!你说说,这曲子名为何?”

我慢慢道:“这曲子初为笛曲,传为东晋桓伊所奏。曾名为《梅花引》,《玉妃引》,曾在唐朝风行一时,但在唐末战乱,此琴谱又曾消失不见。但在明清时…”说到此,我忙生生将话风一转,道:“但我有幸少时听过一位操琴者弹奏,他曾说,这曲子自梅花引而来,就称其为《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梅花三弄…我曾地以前未曾想过,这首琴曲泛音三段,同弦异徵,最符三弄之意!”梅谷中人突然哈哈大笑:“好个梅花三弄!不枉我费尽心机,才找来梅花引之曲谱,又在细微处加以变化琢磨。这曲子虽法古人,却已不同陈调,自经我手,当称‘梅花三弄’才是!”

商少长微微一笑,道:“看来这次白衣可是通过考较了。”

梅谷中人笑声不绝,半晌方止,可见他高兴非常。听得商少长询问,遂停止笑声,道:“不错不错,这名好,诗,也好!只不过想用我的琚雪,可不是听曲对诗如此简单,如果没有内――”

商少长突然接口道:“你只需一试,便知端地,她现在只要稍加调息,便可用得。”

梅谷中人讶了一声,便笑道:“原来如此,我之剑道,最重心悟。这位姑娘领悟极强,继我琚雪衣钵,是可以了。”话音一转,道:“不过,她若能走进我这梅花大阵,而让我出阵见她,我才收了这个徒弟。”

我见商少长与梅谷三绝你来我去说得甚是热闹,却不理不睬我这个事内人。不由气上心头,只觉那个神秘非常的梅谷三绝三番四次为难我,实是可恶,气道:“商少长,你带我走,我才不要向这个缩头乌…向这个人学武功!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我才不信会有什么事情!”

商少长哈哈一笑,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老…老前辈?”他虽然话带责备,却眼带笑意,很是没把这个“老前辈”怎样放在眼里。

只听得梅谷三绝淡淡道:“看来你是进不了这个梅花大阵,也是见不到我了,我道你如何聪颖,没想道也只是泛泛而已,却是白白浪费了商少长费尽力气,冒着生命危险将你带到我处。”

“你――”我双眉一轩,怒道:“你怎知我不能让你出谷!”

梅谷三绝道:“那我就看看,你能聪明到什么样子。”

我怒极而笑,冷冷道:“如果我将这梅花阵烧了,你又将如何?”

只听得梅谷中人怒道:“你――你敢!”

我轻笑道:“有什么不敢?”

梅谷中人突地笑道:“此处所种梅花,乃集天下之名种,一本足可卖得百金,你会舍得这些金银化为飞灰?”

我淡淡道:“比百金再多的金银,我白衣也尽见过,这梅花既带不走,在我这个商人眼中,便同寻常草木没有什么不同。你用此等名贵梅花做阵,许是觉得闯阵之人见到这梅花,必定不忍破坏,但一进阵中,便再也不能出去。却没想过,这草木之物,只要一烧便破,我还用费心去拼命闯么?你若不自己出阵,说不得,我就做一做焚琴煮鹤的勾当。”

梅谷中人沉吟半晌,突复笑道:“这里四面俱冰,连梅枝上都是冰雪,就算你有火摺子,可引火之物,你又到那里去找?”

我眼中闪过一抹冷然之色,道:“我白衣做事,必要成功才是。”手向颈中探去,已将貂裘解下,沉声道:“这上好貂裘,又干又暖,用它做引火之物,肯定最好不过。”说着从怀中掏出火摺子,自从上次不会用这个东西,反被商少长笑话,便学会使用。此时迎风一晃,一小丛火苗已自手上点燃。

我笑道:“要不,我们就赌上一赌,你若不出来,我定会将这梅林点燃。”

火摺子已将烧尽,我将小小的火苗慢慢移向我手中貂裘。

“唉…”梅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叹息。梅谷中人缓缓道:“在下输了,出来便是。”

在重重梅枝繁花里,渐渐现出一个修长的白衣人影。

他是在走,但给人的感觉是在“飘”,飘在层层梅花瓣之上,缓缓向梅林外行来。随风飘散的白色花瓣,不住落在他的衣襟上。这整片梅林都仿若同他合为一体。山风吹起他白色衣袂,竟似整个人都要随着徐徐山风,飞入远方那重重山岚雾霭――

白衣人走到梅林前,缓缓停下脚步,对我微微笑道:“好聪明的女孩子。”

我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白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便是梅谷三绝!

剑绝,阵绝,轻功绝。

琴绝,酒绝,书绝!

可是这所有的绝艺,却都比不上他的人!

都比不上他抬起头,手拈梅枝的轻轻一笑。

他的头发已然花白,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几许皱纹,甚至他的手上,都有了些许斑点。他已不再年轻,五十九岁,这肯定不是一个年轻的年纪。

可是这个男人的眼,却异常的清澈明亮!清澈明亮得象雨过天晴后,那时最明亮湛蓝的天空。这双眼睛已经突破了年纪的界限,甚至已经突破了“青春”的界限!

即使他年纪再大,面貌再老,这双眼睛却足可以让他比十八岁的少年更年轻,更有活力,更能吸引美丽的女子向他侧目。

商少长也长得很好看,可以说,他比大部分同龄的男人长得都好看,也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走在大街上,也会有一些女孩子从衣袖后偷偷地看他,然后羞涩地吃吃笑。这让我有的时候都感到有些生气,又窃窃有些欣喜。

毕竟自己的恋人受人注目,从某一方面也让自己有面子。

可是我敢打赌,如果商少长和梅谷三绝走在一起,十个女人会有九个看向梅谷三绝。

因为他的一句话语,一个动作,甚至一个微笑,一个眼神,都致命般地吸引人。

梅谷三绝却讶道:“原来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如此卓尔不群。”说罢哈哈一笑道:“二十年来,能威胁得了在下的人,却是第一个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伴着笑声传出,带着一种特殊而致命的诱惑。

我轻吸一口气,笑道:“不敢不敢。”

梅谷三绝眼神一转,向商少长微一点头,“商小哥三年不见,音容宛在乎?”

商少长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咬牙道:“我不但音容宛在,而且浩气长存。”

我稍稍侧过头去,却是在偷偷地笑。

商少长此时象一个有点赌气的大孩子,他看着梅谷三绝时,分明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醋意。

我笑道:“真没想到老前辈这样早就走出梅林,让白衣可不敢当。”

梅谷三绝风大先生轻轻一笑,居然向我调皮地挤了挤眼睛:“如果再不出来,我心爱的梅林就会不保,怎能不出来?”

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这样早出来。”

风大先生笑容一收,道:“此话怎讲?”

我握住商少长的手,向他甜甜一笑,道:“这梅林四处俱冰,想要点起火来可比寻常树木难了许多,我虽用貂裘引火,可要使整片树林点燃,非一时半刻不能为功。我又不会武功,这么长时间,你却早能将我制住,这火又怎么能点得起来?”

风大先生怔道:“原来…可…这…”

我接着道:“我在暗处,你在明处,怎么说都是你大占便宜,说起来,总归是你自己不经吓而已。再说回来――”我摸摸身上貂裘,道:“再说,这貂裘是一好友所赠,我怎能舍得一把火烧了?”

风大先生怔了半晌,方张口接舌道:“原来…原来你是诈…”

我吐吐舌头,嘻嘻笑道:“老前辈,这不是诈,而是兵不厌诈,而且,你真觉得你这个梅花大阵就是万无一失?”

风大先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色道:“那是自然!此乃诸葛孔明所遗之阵,中间变化万方,又有无数暗箭机关,岂是表面一片梅林那么简单!人入阵后,只要稍有不瞬,便是踏上死路。只要你一时半刻不能烧去梅树,我在此中便有数十人袭,也可阻挡无虞!”

我轻轻摇首,缓缓道:“我看过誉了罢,一领貂裘,固然不能烧去梅树,但如果十数人用沾了熟油的火箭向梅林射去,又将如何?那时百千箭射向梅林,你一个人能挡得了那许多么?”

风大先生惊道:“这…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此时早已没了初出梅林的风度,却是不住踱步,显是从未想过这看来如铁桶一般的梅花大阵,却是这样不堪一击。但若真是这数百火箭一射,他恐怕真是无计可施。

我笑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样发愁了。因为这里占尽天时地利,就算数百火箭可毁去梅林,可这数十人又到那里去找?试问天下能有几个人,能如商少长般来到这梅谷前?”我缓缓道:“我只想说的是,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东西,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缺陷,所以,不要相信现在就是完美的。”

风大先生一怔,突地哈哈大笑:“好!好!说得好!这个徒儿,真是让我心服口服,无计可施!”

我接口道:“什么徒儿?哪个答应做你徒儿了?”

风大先生微讶道:“你不是要做我徒儿?难道反悔不成?”

我悠然道:“你这个师父刚才居然斗不过我,不做也罢。”话音一转,笑道:“当然,如果你能拿出些看家本事让我瞧瞧,便另当别论。”

风大先生哈哈笑道:“好好好!这才是我梅谷三绝的徒儿,很是与众不同,徒儿放心,师父既然想要收你,当然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我方才对他极尽讽刺之能事,他却是一丝不以为忤,反而一口一个“徒儿”叫得亲热无比。随即向商少长一伸手,“把药拿来――”

商少长一直站在旁边,看我二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见风大先生向他讨药,笑道:“老头子还记得你的救命药呢。”

风大先生双手互错,缓缓道:“二十载被‘销魂’所苦,老天终于让我等到今日!温柔一出,销魂蚀骨!哼哼,好个温柔,好个‘销魂’!”梅谷三绝脸色一沉,眼中闪出一道寒芒,冷然道:“今日解毒之日,便是我心爱的‘琚雪’复活之时!”

(此章已完,敬请待后品评下一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请各位读者们放心,白衣传一定不会是悲剧,男女主角更不会什么徇情啊什么的

因为至少在小说中,他们是会在一起的。

相见时难,别亦难

山崖陡峭,梅林飘香。

风中的白色梅瓣,不住轻轻落在梅林中两个面对面站立的男人身上。不多时,他们的头发上,衣襟上,已经沾满了香气四溢的花瓣。

可他们谁都没有动。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已经都变成了武器。

一把刀,一把剑。

寂静的梅林中,突然掠过一闪刀光。施施然自梅枝间闪起,犹如明亮澄澈的秋水,突然自半空直泻下来,向风大先生飞去!

就在同时,半空闪过另一道清冷耀眼的雪光!如冰雪,如飞瀑,自风大先生下垂的襟袖中一飞而出,直迎上那道清谧的秋水!――

这,就是琚雪?

这就是风大先生即使在中毒中,也如此念念不忘,深深喜爱的名刃琚雪?!

若说商少长的秋水刀如幽居山谷中的隐士,恬淡而超然;风大先生的琚雪剑,就好比住于雪山中的姑射仙人,冰冷而绝世。

刀光和剑光在梅林上空相互交错,却没有听见金铁交鸣声,只看得光芒大盛!在梅林中霎霎飘落梅花瓣雨,罩住了方圆百尺的冰崖。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站在梅林边,任由刀剑气所震落的花瓣,悠悠荡荡飘满一身。

没有杀气,没有血腥,没有仇恨…这样的刀和剑,仿佛从最凶狠冷厉的杀人武器,变成了君子手中的笔,淑女指下的琴。那样的无声与酣畅,那样的美丽与惊艳!

秋水刀,琚雪剑。

如果我真成了梅谷三绝风大先生的徒儿,是不是,我可以继承这超绝的‘琚雪’?

“你为什么要给风大先生药?他中了什么毒吗?”我坐在梅林中,奇怪地向商少长问道:

商少长笑笑,捏了捏我的鼻子:“你这做徒儿的,连师父也不叫一声吗?”

我?

相见时难,别亦难

(各位读者大大们,我昨天晚上本来写了一千多字更新,但今天早上发现居然这一章六千多字居然只剩下六百多字,但今天上午重新更新时,发现这一章居然完全更新不上了,所以没法子另起一章,其实就是原来的第六章原文,请大家谅解。

另,我明天,就是周五还要去抚顺讲课,现在还帮导师报表格,从北京回长春后,连在家里都没呆上一天就去课题论证…这几天日子过的…真是惨啊,…请各位读者们看在我头痛欲裂,一天只能睡上几个小时的面子上,先不要催文了…等我熬过这一段好不好…)

山崖陡峭,梅林飘香。

风中的白色梅瓣,不住轻轻落在梅林中两个面对面站立的男人身上。不多时,他们的头发上,衣襟上,已经沾满了香气四溢的花瓣。

可他们谁都没有动。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已经都变成了武器。

一把刀,一把剑。

寂静的梅林中,突然掠过一闪刀光。施施然自梅枝间闪起,犹如明亮澄澈的秋水,突然自半空直泻下来,向风大先生飞去!

就在同时,半空闪过另一道清冷耀眼的雪光!如冰雪,如飞瀑,自风大先生下垂的襟袖中一飞而出,直迎上那道清谧的秋水!――

这,就是琚雪?

这就是风大先生即使在中毒中,也如此念念不忘,深深喜爱的名刃琚雪?!

若说商少长的秋水刀如幽居山谷中的隐士,恬淡而超然;风大先生的琚雪剑,就好比住于雪山中的姑射仙人,冰冷而绝世。

刀光和剑光在梅林上空相互交错,却没有听见金铁交鸣声,只看得光芒大盛!在梅林中霎霎飘落梅花瓣雨,罩住了方圆百尺的冰崖。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站在梅林边,任由刀剑气所震落的花瓣,悠悠荡荡飘满一身。

没有杀气,没有血腥,没有仇恨…这样的刀和剑,仿佛从最凶狠冷厉的杀人武器,变成了君子手中的笔,淑女指下的琴。那样的无声与酣畅,那样的美丽与惊艳!

秋水刀,琚雪剑。

如果我真成了梅谷三绝风大先生的徒儿,是不是,我可以继承这超绝的‘琚雪’?

“你为什么要给风大先生药?他中了什么毒吗?”我坐在梅林中,奇怪地向商少长问道:

商少长笑笑,捏了捏我的鼻子:“你这做徒儿的,连师父也不叫一声吗?”

我拍去他的手,伸了伸舌头:“我才不管!当面叫他就可以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他中了什么毒?销魂又是什么东西?”

商少长缓缓道:“‘温柔一出,销魂蚀骨’…逸扬中毒后,我便说过,蚀骨,是最厉害的毒药,而‘销魂’,”商少长看了看我,笑道:“销魂,便是最厉害的春药。”

“啊…”我轻叫一声,脸却不由一红,嗔道:“原来…原来…可风大先生怎么会被下了…被下了…”

商少长轻轻一笑,眼睛望向远方,慢慢道:“只因为…风大先生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可算是男人中的男人,风流中的绝顶!而给他下春药的人,却是女人中的女人,见过她真面目的人都说,她,是天神做来颠倒人间的魔鬼!”商少长一字一句道:“她,便是‘温柔’的首领,兰夜。”

“什么!你说什么!”我惊叫道,却是再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啊!温柔的首领,带领一群天下最狠辣杀手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梅谷三绝,妙手玲珑。

琴与剑,文与武,哪个女孩子不会喜欢?哪个女孩子会躲过他多情的眼神?

玉手如玉,玉手勾魂。

传说兰夜的美丽,是一种地狱般的美丽,魔鬼般的美丽。

你见识了她的美丽,也要同她一同飞翔,一同毁灭,最后一同沉到最黑暗的地狱中。

兰夜的勾魂玉手,不知江湖上多少英雄侠士,都醉心于她随意的一笑,她漫不经心地一勾手指。

可是她就算把浑身解数都使出,偏偏对风大先生没辙。

“所以,她就对风大先生用了‘销魂’?”

商少长点头道:“不错。‘销魂’能将一个人的感官刺激到最顶点,但也能将他毁灭到最顶点!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极乐中,生命一点点死去。”商少长慢慢道:“风大先生用了九成功力,才压制住这种毒药,但他自己的功力,却也剩下不到一成。只好用残余的功力来到这梅谷,摆下这个阵来,但‘琚雪’却是再也驾驭不起。直到我送来了炎凉的清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