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能比得上情侣间的两情相悦更美好?更甜蜜?

长夜漫漫,只愿良宵永。

我被商少长抱在怀中,听得他低声谈笑,说着他行走江湖的趣事,此刻这位人见人怕的有名杀手,却象一个嘻嘻哈哈的大孩子,山洞中满是他欢喜的笑声。我蜷在他怀中躲避寒冷,一边偷偷将冻得有些麻木的双手伸进他衣襟内取暖,一边听他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自己不时轻轻插上几句。心中竟觉得从未有过的喜乐安宁。这一刻,却是把平生遇到的种种苦处,全都通通忘却。

我自幼便得亲情极少,无论什么事情都几乎亲力亲为。虽然长大以后也算一帆风顺,但也养成了冷静自持的性子。别说与一个男子坠入情网,就是这二十几年来,纵情大笑的机会也没有几次。自从在归云庄遇到商少长以来,便与他斗气拌嘴,还时不时被他调笑戏谑,虽然当时实是怒气冲天,但事一过,心中也自隐隐感到一丝觉察不到的甜蜜。回想起那时他与我初逢时横吹竹笛,青衫黑马,如果抛下他让人恐怖的杀手身份不谈,真是有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后来又见他为了保护我的安危,迢迢千里行来,和“温柔”杀手刀兵相接。若说最初时,还时时想到他不能见光的杀手身份,而此时此刻,却把他所有所有的身份背景,都忘了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男人…是我自己选出来的,他这样的对我好,这样的疼我,宠我,爱护我,我以后,也要做个他喜爱的小女人,好好的敬他,爱他,时时刻刻想着他,让他和我在一起快快乐乐,忘了他以前一个人孤单辛苦的日子…”我将头靠在商少长胸前,听着他胸膛中传来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唇角不自觉地现出一丝羞涩的笑意。

原来再冷静,再精明的女子,遇到了自己最最心爱的人,都会变得温柔又天真。

商少长温热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脸,柔声道:“衣衣又在笑了。”

我羞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见…”

商少长将我抱起,让我在黑暗中面对面地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能感觉到――你的欢喜,你的伤心,我都能感觉到!”

我的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轻声道:“我…我知道的。”

商少长把我的身体搂在怀中,低声在我耳边道:“冷不冷?”

我只觉得睡意上涌,不由昏昏沉沉地任他摆布,喃喃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我怎能冷得起来?…”

黑暗中,我只听得商少长的声音在我耳边温柔响起:“乖乖睡罢,第二天起来,你便会再也不怕冷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不怕寒冷?

我张张嘴唇,本想问出这一句话来,但觉商少长扣在我腰间的右手突然移到我的背心,紧接着,便是一股毫无预料的热流从商少长的右手中传出,直直流入我的身体,这股热流一进身体,马上分成两条热线,如千军万马之势传入我的四肢百骸。我只觉脑子一沉,便在商少长怀中昏睡过去…

这次睡得真是舒服…好久没有睡得这样香甜了…

衣衣,小衣衣,醒来醒来…

走开!不要叫叫嚷嚷的!让我…让我好好睡…

我迷迷糊糊中动了动身子,用力抓紧貂裘一角。

小衣衣,小懒虫,太阳都照在你鼻子上了…

我管什么太阳还是月亮,…反正我要睡觉…

“哈哈哈哈,醒来醒来,不许你睡了!”耳边的笑声突然清晰起来,一只手在我的鼻子上捏了几捏,将我从朦朦的睡意中惊醒。

“商少长!烦死人了!现在刚刚清早,就不让人好好睡觉!”我一边揉着刚睡醒的眼睛,一边顺手向身边的商少长打去。

商少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你就真的在这个又冷又黑的山洞里睡的那么香?”

我向他吐了吐舌头,自己老神在在地伸了个懒腰。竟有些出乎意料地觉得四肢百骸中都是力气。昨夜的寒冷似乎一扫而空,代之的是全身上下无一不感到温暖,我双手互握,以往即使在夏日也是冰冷的手指现今已变得温热起来。我惊喜地望着商少长,叫道:“咦――现在居然不冷了!真的不觉得冷了!”

商少长轻轻一笑:“现在是清晨,你当然不会觉得寒冷。”

我站在洞口向远方望去。阳光从远山后正升上来,丝丝金线自白雪皑皑的山峰上射出,几乎使整片山峦都变成了淡金色,清晨特有的清香弥漫在山间,夹着丝丝清凉的雪气扑鼻而来,使人不觉心神大振。我笑道:“这里的景色真好,昨天我们上来时,怎么就没有发觉――商少长,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我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向商少长看去――

商少长微笑着看我,他的脸颊居然一夜之间,苍白得象山中千年的白雪。

商少长笑着拍拍我的头,挤了挤眼睛,促狭道:“许是昨天晚上美人在抱,紧张兴奋了一夜,起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轻啐他一口,脸却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轻嗔道:“你的话里,十句倒有九句半没正经。”

商少长走过来揽住我肩,指着远处山间小小一角,沉声道:“再过半个时辰,当阳光照到那个方位,就会出现一个小小山洞,穿过山洞,就是梅谷三绝风大先生住的琼屑洞天。半个时辰后,阳光照射就会偏移,那个山洞也会消失在这茫茫雪中,就是神仙,怕也难找到那个洞府。而如果在半个时辰中到达不了那个山洞前,恐怕稍一失足,便会…”商少长看着我睁大的双眼,笑道:“怕不怕?”

我微微摇头,笑道:“不怕!”

商少长轻轻拍拍我的脸颊,柔声道:“好孩子…”便一语不发,拉着我的手走到洞口,向远处看去。

阳光一点点偏移,终于有一线阳光如金丝般飞泻而出,照出远处一个小小黑点。

商少长一声清啸,手臂已揽住我腰,人如一只大鸟一般带着我飞出山洞――

苏三手是三个人,梅谷三绝却是一个人。

剑绝,阵绝,轻功绝。

商少长就见过他的剑。

我问:“你的刀与他的剑,有没有分过高下?”

商少长回答的很巧妙:“你觉得黑色好,还是白色好?”

我微微一怔:“这…这似乎没有办法比较。”

商少长笑道:“不错,我的刀和他的剑,也没有办法比较。”

我睁大了眼睛,脸上全是惊讶――

商少长的刀我见过不止一次,那一闪如秋水的刀光,仿若秋风中那一瞬最清新的剪影。

而据商少长说:他眼中风大先生的剑施出时,就像苍茫无际的空中,突然现出一抹最洁净最纯白的雪光。

他们的刀和剑,都提升到了“道”的境界。

不再是杀戮的武器,而变成了一种追求完美的艺术。由技,变成了艺。

有多少人,想一见风大先生的三绝,即使是将生命赔上,也是心甘情愿。

但风大先生却不喜欢剑,阵法,和轻功。

但他必须要会,因为人在江湖中,这三绝中的任一样都可以让他自保。

偶尔平静的日子,他宁愿喜欢弹弹琴,喝喝酒,看看书。

所以风大先生自己说:他最擅的三绝是琴绝,酒绝,书绝。

传说梅谷三绝风大先生亲手制的梅花酿,开坛时的香气足可以引下天上的神仙,而他亲手弹出的琴曲,会让听过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而对见过风大先生的女孩子来说,她们见到风大先生本人以后,就把他的三绝都统统忘记。

却只记得他的脸。

那是一张让怀春的女孩子永远无法忘记的脸。

再美丽的人,悄悄逝去的时光也会渐渐夺去他们的美貌与青春。

风大先生也是人,一个同常人没什么不同的人。

但造化却仿佛对他格外青睐。

苏三手说过:“我们二十年前见过风大先生一面,那时他已经三十九岁,当他对昔年中原第一美女任嫣轻轻一笑时,几乎在场所有的女子都醉倒在他这个随意的笑容中!”

那是一种无论男人和女人都心折的笑容。

几乎没有人能抗拒这种如魔鬼般的笑。

我道:“现在风大先生快六十岁了,总算一个六十岁的老男人,笑容不会再好看到那里去。”

苏三笑笑摇头:“我们去年见过他,向他讨了一坛梅花酿。这个六十岁的“老男人”的笑容,居然还是那样动人心魄,如果他的笑被一个小姑娘见到,恐怕又有人为了他偷偷垂泪。”

而商少长要我学武功的师父,就是这个传奇式的男人。

这一刻,我却突然有些暗暗期待。

我奇道:“这就是琼屑洞天?”

商少长笑道:“不错,你没有看到周围都是雪吗?”

我道:“可是除了雪就什么都没有了。”

商少长手指前方,道:“那里不是还有梅花吗?”

我轻咦一声,小跑到商少长所指之处,我们所站之地,乃是商少长带着我跃到阳光所射山洞内,洞内有一小缝,只容一人通过,穿过缝隙,眼前却是绝大一片天地,原来是到了那山崖背后,却也是满目冰雪,无一丝寸土落在外面。这样一个绝冷的所在,连飞禽都是极少,却有数百株梅树静静生在雪中。山风微微吹来,扬起地上雪尘,却也带得无数花瓣轻轻飘落风中,混着雪片纷纷落下,风中弥漫着梅花特有的冷香气息,嗅到鼻中不由神清气爽。顿觉这里与世隔绝,便又是一重神仙天地。

我跑到梅树下,轻拾起一片花瓣细细观看。不由口中轻讶一声:“这…这里的数百株梅树,居然都是‘绿萼’这种名种吗!”

我手中花朵瓣为雪白,瓣心却透出点点嫩绿,分明是梅花中极为稀罕的“绿萼”名本!不要说这种花树千金难买,寻常人家就是一见都难如登天,而在这个不见人烟的雪山内,却生长着数百株之多,又怎能不让人大惊失色!

商少长却不动声色,道:“梅谷三绝的梅花,当然是最好的。”

(此章已完,敬请待后品评第二十五章:我曾初行白水滨。

非常抱歉,由于工作和学习原因,上网都是在办公室上,更新也在办公室,与读者大大们的交流和网上留言机会就少了许多,不过大家的鼓励与批评我都会仔细看的,欢迎大家提出意见!等我寝室电脑上网后会和大家好好交流的。)

我曾独行白水滨

我放眼望去,但见眼前一片冰琢雪就的梅花林。重重枝干中,却无一个人影。却不知那传奇般的梅谷三绝人在何处。便回身向商少长看去,眼中全是怀疑之色。

商少长轻轻一笑,突地吸气沉声道:“风老头子,出来见客罢!”

我就站在商少长旁边,也不觉得他怎样大喊大叫,但听得他吐气开声,却好似晴空春雷一响!瞬时靠前的梅枝无风自动,花瓣散了一地,空气中的冷香之气愈加芬芳沁人。

商少长话声甫落,梅林内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商小哥,别来无恙乎?”声音温柔悦耳,却不显如何苍老。这人在梅林深处回话,虽不如商少长般充满霸气,话音竟似就在耳边一般清晰无差。商少长叫他“风老头子”,他却也似毫不动气,语调轻柔文雅,显得极有风度。

商少长笑道:“无恙无恙,只是这次来,却给你带来一件好礼。”

那声音一讶,道:“商小哥远道而来,风某已是欣喜不胜,何有礼物一说,风某怎好相受?”

商少长道:“好说好说,这次来,却是给你带来一个徒弟,好接续你‘琚雪’的香火,不至于没了传人。”又道:“如果方便,你那剩下几绝,也可一并传了她。”

这一次梅林中人却没了好脾气,轻喝道:“胡闹!”声音多了几分严厉,顿时好似周围空气更冷了几分。商少长却不以为忤,正色道:“此次你若不答应,就可能抱憾终生!现在能与我秋水剑并驾齐驱的,除了‘回风’,便只有你手中‘琚雪’,你难道真要让这柄名器陪你下了棺材?”

梅林中人这次却许久未发一言,一枉香工夫,才缓缓道:“不错,若说你的秋水刀还有谁可能克制,便只有我的‘琚雪’。”顿了顿,又道:“若我果真将琚雪授与你身边之人,你就不怕他拿琚雪对付你的刀么?”

商少长轻轻一笑,回身望向我,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温柔:“她…却是永远也不会将剑对着我。”

梅谷中人慢慢道:“好罢,那便让我考上一考,才知端地,我选徒弟,又怎能凭你一面之辞?”

商少长笑道:“不错,是要考较考较,不过我敢打赌,这是我为你找到的最好的传人。”

梅谷中人哈哈一笑:“果真如此?”笑得甚是欢畅,突地声音一沉,道:“好!那就请那位姑娘听听曲子,再做打算。”

我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听商少长和梅谷三绝一来二去。直听到梅谷三绝说“这位姑娘”时,才方大吃一惊,道:“他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商少长促狭道:“你以为这些梅花种在这里是为了好看么?梅谷三绝既以梅花为号,他那三绝自也少不了梅花,这些梅花种在这里,实是一个极厉害的阵法,寻常不懂布阵之人走了进去,却是怕这辈子也走不出来。但这个风老头子却是如履平地也不为过,说不定我们说话之时,他已自阵中走过来偷偷看过你了。”

梅谷中人道:“小子胡说!我怎么会偷偷地盯人看!在下看人,自是正大光明得很。”话音一转,道:“只不过,你们都没发现而已。”

听得此言,我和商少长只得相视苦笑。只听得梅谷中人道:“这首曲子乃是我新近所作,这所出第一题,就请姑娘猜猜这曲子名字罢了。”

商少长惊道:“你新作的曲子,别人怎能知道名字,这未免太不公平!”

梅谷中人冷笑道:“世上不平之事,本就多矣。”便不再回话。

寒冷清香的梅林中,突然隐隐传出琴声。琴声由远至近,娓娓流出。琴色异常清亮悦耳,侧耳听去,竟似有金石叩击之美质。这山崖间本就人迹罕至,飞鸟难渡。这梅谷中人挥手调琴,和着这清风阵阵,梅香幽幽。这曲子若有十分好,此时听来,也有十二分的功夫,何况此人操琴之技委实精妙!我只道如在秦淮河观春社争春时,秦楼月的琵琶声音无伦,几已臻绝顶境界。可今日听得这梅谷三绝之曲,不啻竟有天渊之别!曲中隐隐透出清高孤傲,隐世出尘之意。不觉眼前竟现出一幅寒风白雪之中,绿萼梅花傲雪凌霜之图!曲调循环婉转,每重复一次,欲见清冷高洁,只见眼前枝枝绿萼也如听懂了这琴声一般,随风轻轻摇晃,花瓣在风中翩翩飞舞,不知不觉我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染了雪白芳香的花瓣。

梅花三弄!这是流传千古的名曲梅花三弄!!

我呆在原地,听着这娓娓的曲声阵阵传来,不由得大为惊讶!在少时,我便偶然在录音机中听过这首古琴曲,尤其是曲中几响编钟,更是出尘脱俗,使人时时不能忘怀。在以后的十几年中,一周里便总要时时听上几次这如天籁般的曲子。我却是做梦也没想过,在时隔八百年的宋代,自梅谷三绝手中再次听见这千古绝响!我虽不懂音律,但这首曲子足足听了十多年之久,几乎闭着眼也能哼得出来。只听得耳中琴曲悠扬婉转,令人如洗尘垢,精妙清雅之处,便是现代最顶尖的录音技术也不可望其项背!尤其泛音之处,毫无阻凝,真真有如神来之笔。又处在这冰崖之外,梅林之中,听得这仙曲阵阵,真是不知身在何处。

我拔下束发玉簪,及腰长发应手披落。手中轻持玉簪,在冰崖上轻轻敲击,玉器同坚冰相叩击,那种清亮之声随着琴曲直传出去,却在曲声轻柔低徊之处,轻轻一响。玉声同琴声交错相映,就着这山中山风徐徐,白云渺渺,琴声落落,玉石叩叩。此时此刻,便真如凡世神仙一般!

恍然中,我身心已全融入这已臻绝顶的乐曲中。只听得曲声一转,似有情无情中细细徘徊。我手持玉簪,不知不觉中,放声而歌:

“我曾独行白水滨,初梅残雪两销魂。

琼枝一似肤凝脂,芳香已得夜香闻。

携樽邀友行林下,共花一醉忘沉吟。

瞒过风寒何须被,呵红砚笔点朱唇。

绛衣临风初绽落,玉蕊凭栏半送馨。

金铎轻敲传律远,木琴漫拨起洪音。

冰瓣凝霜不觉冷,向人宜笑复宜颦。

歌谐绿蚁声谐月,日听青词夜听琴。

我从今年留此地,未见梅兄已有春。

宛转寒崖根深入,窈窕吹雪枝轻分。

老雀衔蕊鸣高树,新苞半吐绽轻云。

歌绝世而独立,渺脱俗而不群。

披冰雪兮清泠,餐朝露兮周勤。

对此相知须纵酒,看过繁花始称心。

曲渐平落声渐幽,人愈迷离风愈愁。

三弄梅花王孙杳,数声乌啼高天悠。

弹尽千年古今事,一段清馨说风流…”

琴声悠悠,飘荡山谷。

山风徐徐吹来,吹动我的黑发在身边轻轻飘舞。我只觉得所有的感官都溶进了琴曲中,自己的歌声在山间随着琴声回响。这琴声似引着我歌唱一般,竟使我一个从不唱歌之人,不知不觉张口唱了出来。思路是前所未有的流畅清楚,眼前的初梅残雪,断崖山岚,便全化为口中一句句七言诗句――

这一刻,我忘了所有,也忘了自己。

“当”地一声轻响,这有如天籁般的曲子应声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