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永皓继续:“其实还有一件事我觉得特别奇怪,监控没有拍到一点可疑的地方,你说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的?巧合未免太巧了,可要是说嫌疑人刻意避开了摄像头,他难道长了透视眼,能知道哪个摄像头是好的、哪个是坏的?”
陆翊想了想,认为对方只是拿自己当一个树洞,没有想要自己反应的意思,于是忠诚地履行了树洞的职责,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所以现在我们有两个思路,一个是排查小孩父母的社会关系,还有一个就是排查小区保安的犯罪记录,如果……”
陆翊一边分出一分精力听他说话,一边余光不停地瞥着失踪儿童的邻居,瞥着瞥着,他就无视了自己的室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打断了对方:“我可以找那位邻居谈一谈他的问题吗?”
“……”黎永皓沉默了一会,“可以,但是请记住,我是来找你帮忙和目击证人沟通的。”
陆翊立刻从善如流地换了一种说法:“哦,我想找目击证人谈谈案情经过。”
作者有话要说:  非耽美非言情,写着玩的短篇~一会就完了
第三章

那个人是男的,约莫三十六七岁,头发和指甲都修理得非常整齐,衣服合身,衬衫熨帖平整,家里也收拾得一尘不染,身边坐着黎永皓描述过的心理医生。
“请坐。”男人对陆翊和黎永皓说,“请喝茶,哦,忘了介绍,这位是王医生。”
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热络,也不显得冷淡,似乎是经过精确算计。
陆翊一眼扫过他的整个房间,发现这屋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性的东西,地板是规整而严丝合缝的黑白地砖,方桌子,方沙发,方茶几,茶几上铺着方格子桌布。
连手表和墙上的挂钟都是方的。
桌椅似乎都是定做的,固定在地上不能动,四脚都和地板缝对得整整齐齐,桌上放的茶杯垫也基本都是方的,正好严丝合缝地对其桌布的图案,周边有修剪过的痕迹。
这样一来,显得屋里几个长着圆脑袋的人分外打眼。
陆翊忍不住想:“人类为什么会长一个这么不规则的脑袋呢?”
“别忙。”黎永皓拒绝了茶水,“我们问几句话就走,不久坐——先生您姓秦是吧?”
“秦昭。”男人不轻不重地回答,目光却落在了陆翊身上,后者正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杯子垫。
秦昭说:“我是个靠遗产生活的自由职业者,我看这位先生也不是警察吧?”
陆翊把杯垫重新放回桌上,非常小心地贴住了桌布图案的边:“老师。”
秦昭:“哦,没请教您的专业……”
陆翊盯着他,又走神了一瞬,在黎永皓提醒他之前成功地回了魂,飘飘忽忽地说:“实验心理学。”
江湖谣言说,陆老师这样神神叨叨的老师,每年期末之所以不被学生的差评淹没,全赖他的考试是开卷,并且无视挂科率,从不挂人。
秦昭突然表现出了非常的兴趣,身体往前倾了一倾:“哦?那您是哪一个学派?我本人对此也非常感兴趣,研读过很多专业文献,特别是华……”
“您不用在意我,”陆翊打断他,“黎队想问您一些事,回答他的问题就可以了。”
秦昭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陆翊摆放的杯垫,得体地点点头:“哦,抱歉,有些激动,我今天还没吃药,服药前偶尔会这样,让您见笑了。”
“我想请您再描述一下今天下午的事。”黎永皓干咳一声,试图吸引过秦昭的目光,“能再描述得具体一点吗?我希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疏漏的。”
不知道为什么,秦昭对陆翊表现出了非凡的兴趣,他就像是被橱窗里漂亮的玩具吸引住的儿童一样,专注得直接忽略了黎队的问题。
直到黎永皓第二次叫他,王医生又在旁边轻轻地拉了他一把,秦昭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陆翊身上“撕”了下来,彬彬有礼地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不好意思?”
黎永皓只好重复:“我想请您再描述一下今天下午的事。”
“哦,”秦昭想了想,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表上,“好,那我按着时间顺序来吧,这样会比较清晰。”
黎永皓拿出笔记本:“请。”
“今天下午一点三十一分零三秒,王医生进了我的箱子,我为了招待他,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陆翊原本游魂一样地萎顿地坐在一边,听了这一句话,却仿佛忽然“活了”过来,只见他从皱巴巴的外衣兜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又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根笔,聚了焦的眼神显示出异常的专注。
陆翊:“您说的‘箱子’是指您的院子吗?”
王医生在旁边解释说:“患者有轻微的妄想症状,他对曾经科学界里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迷恋至极——他觉得每个人都是被装在箱子里的大脑,人类是不存在的。”
“打断一下,”秦昭说,“我必须声明,我并不是妄想症患者,我请王医生是来治疗我的失眠和神经衰弱的。我所谓的箱子是一个比喻,我们每个人确实是被装进了箱子里的脑,只要刺激大脑相应的部位,就能让你产生如同身在真实世界的错觉,而你的思维则是一段写好的程序,你看过《Matrix》吗?那部电影是真实的,可惜没有人相信,人们不愿意放弃虚幻世界的生活,把逻辑严密的科学推想当成了空想……”
眼看他就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王医生叹了口气,扭头对陆翊说:“看出来了吧?”
陆翊问:“还有什么症状?”
“被迫害妄想,”王医生耸耸肩,“他认为有人在监视他,因为他知道了‘世界的秘密’,于是他迫使自己每天按照绝对规律的时间表生活,认为程式化能打消‘敌人’对他的怀疑,你看。”
王医生往墙上一指,只见那里贴了一张时间表,从起床、吃饭、倒垃圾到看电视全部都有安排。
王医生苦笑一声:“接下来他马上就要‘吃药’和‘倒垃圾’了。”
只见秦昭话说了一半,忽然毫无预兆地住了嘴,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王医生:“吃药去了,一秒都不差——你们还是问我吧,当时我也全程在场。”
黎永皓:“你们俩一直没有离开房子?”
王医生:“我一直在试图和他沟通,不过他的逻辑根深蒂固,沟通很艰难,邻居的女士来找孩子大概是四点多,那时我正准备离开。之后我们陪着她一起四处问了问,找不到人,我担心孩子可能是真的丢了,所以建议她打电话报警。”
跟之前说的一样,黎永皓又开始核对一些细节,陆翊却没耐心听下去了,开始在秦昭的房间里打转,一直走到了秦昭的阳台。
阳台上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个不高的小桌子,挺干净,旁边挂着一个鸟笼子,笼子底部和小桌平行,里面有一只不大的虎皮鹦鹉,羽毛秃了一块,蔫耷耷的,不知是不是主人照顾不周的缘故,陆翊弯下腰来,伸手逗了逗小鸟,鹦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用力扑腾了起来。
陆翊没想到这鸟这么神经质,颇为无趣地缩回了指头,刚想仔细打量阳台一番,忽然,一只手放在了他肩膀上。
陆翊一转身,就看见秦昭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后,直眉楞眼地说:“我还是想和您讨论一下您的专业,您不觉得‘条件反射’本身,就是对我想法的佐证吗?”
陆翊木然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完全不觉得。”
秦昭不理会,让无数次无视别人的陆老师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无视的滋味,仿佛自言自语一样投入地说:“其实条件反射本身就是一个程序,真的,人的内心世界是一系列的动作流,看透了这个,你就看明白了一颗脑的所有程序——例如我邻居的赵先生,他经常出差,早晨如果我起得早,他会一边把行李箱放上车,一边抬头对我打招呼,我从他的动作流里知道了他的秘密。”
陆翊还没说什么,黎永皓那双永远对八卦和小道消息开放的耳朵已经敏感地竖了起来:“什么秘密?”
“如果他确实是去外地出差,会由公司派车来接送他去机场,因为归期不定,机场停车费很高,又或者是担心归期不定,回程时车牌恰好限号,所以我知道,他每次开自己的车带着行李箱走,都是假出差。”秦昭神秘地笑了一下,“我发现他假出差的频率非常高,平均每周一次,特别是在刚和他老婆吵完架之……”
“后”字没有出口,秦昭的目光突然落在房间里的大钟上,而后他再一次毫无预兆地闭了嘴,像个被启动的机器人一样,无视其他人,走到房子后门处,推着一个带滚轮的大垃圾箱,走了出去。
王医生摊手:“唉,这是他倒垃圾的时间到了,他倒垃圾必须定点,这边只能把来及带到小区外面,得好一大圈才能回来。二位还有什么问题吗?等他回来马上就要进行下一项,洗澡了,我看今天天晚了,恐怕……”

第四章

搜寻了整整一宿,毫无所获。
“我有一件事想请教赵先生,”在赵家,调查仍在继续,黎永皓靠着土豪家纯装饰作用的壁炉,初升的太阳照着他一宿没睡的晚娘脸,质问失踪孩子的父亲,“昨天下午,您不在家,请问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失踪儿童赵晓华的父亲赵立书一愣:“我去了公司……”
“不对吧?”黎永皓态度冷硬地打断他,“要不您再好好想想?”
陆翊瞥了他一眼,只觉得黎永皓这个阴阳怪气的小腔调,特别像个电视剧里的特务,颇有些一唱三叹的韵味。
“我、我真的去了公司,”赵立书似乎是被折腾了一宿,担惊受怕,精神十分疲惫,说话间,他用力揉了揉鼻梁,“我的秘书可以作证,你们可以找她确认。”
“秘书?”黎永皓重复了一遍,莫名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秘书”俩字活像是骂人的话。
“是,我的秘书陈小姐,”赵立书翻出手机通讯录,“我这里有她的电话……”
“我恐怕这位陈小姐不能当您的证人。”黎永皓不客气地打断他,“鉴于她和您的私人关系如何界定还有待商榷。”
赵立书当场脸色一变。
听了这话,方才还在旁边奄奄一息做虚弱状的赵太太突然原地满血复活,也不顾上在警察面前装鹌鹑了,一个猛虎扑食,从旁边一跃而起,亮出血红的指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她的老公施展了一番九阴白骨爪:“就是你!就是你!还有你那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就是你们害了我的儿子!”
赵太太这个人,约莫是有些表演欲过剩,一颦一笑无不夸张,此时泼妇扮相本色出演,更加精准到位。
赵立书不好当着警察的面和这疯婆子拉拉扯扯,只好一边躲避,一边用手去捉赵太太的手腕:“你发什么疯?神经病吗?”
赵太太眼睛通红,之前柔弱可怜的贵妇模样荡然无存,一眨眼,赵先生脸上就多了几个血道子,端是姹紫嫣红又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