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儿你别恨我,要怪就怪当初你爹娘如何都不肯同意让我们在一起,若非他们阻拦,我们的孩子如今就有六岁了。”
“这些年我有时也会梦到你,离开金陵去胶州后,我认识了个女子,她与你一样善良,五年前她父母同意把她嫁给我,如今我们有两个孩子,你可还记得我们说过的,我给第二个孩子取名就叫沥儿。”
“沈家既然不愿将你迁入祖坟,待沥儿长大,我就让他认你做干娘,每逢祭祀之日,让他为你添一口祭饭。”孟子书说着,从食盒底下拿出一沓厚厚的纸钱,烧在墓碑前,“我会去寒山寺为你立个牌位,受香火之供,望你早日转世投胎。”
做完这一切,孟子书凝视着墓碑,在太阳微斜,树荫扩开时,他起身,拎着食盒离开。
看着这身影离开,安芝从草丛中起身,许久才平复了气息,看着空阔的天。
大小姐,为这样的人变成这般,真的不值得,他甚至都没有对当年的事愧疚,一直在为自己开脱,责怪沈家人没有同意你们的婚事,辩解不是他将你送去玉明楼,他会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听到了别人的酒话,在巷子中被吓了一遭良心不安罢了。
“小姐。”宝珠走过来,看安芝如此,也有些不太敢说话,小姐打从前些天认识了孟大夫夫妇后就经常一个人发呆。
许久之后安芝才开口:“宝珠,马车可备下了?”
“备下了的。”
“先回商行,你替我,跑一趟沈府。”
…
沈府这儿,李忱在林家二姑娘派人送来的信交到大少爷手上时,原以为是商议生意上的事,可大少爷足足是在书房内关了自己近两个时辰,随后去了阁楼那儿,在大小姐那儿又呆了快一个时辰后才出来,出来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吩咐他,约林家二小姐一见。
此时距离林家二小姐派人送信过来,已隔了大半天,李忱看着黑漆漆的天色,虽不知信上内容,但他是第一回看到大少爷露出这样的神情,思量下,李忱还是决定不等明天一早,现在就亲自去一趟林府,将少爷的嘱咐送达。
书房内,沈帧坐在椅子上,一下下抚着怀里已经睡着了的团子,李忱送来的信就搁在桌上,窗外风一吹,信纸吹开了两页,露出第三页的字:孟子书已成婚生子,我对大小姐的事所知不全,未免误判,将此事告知沈少爷,希望对大小姐的病情有所帮助,也请沈少爷放心,我不会对外透露任何。
“你说,这算不算是我的运气。”沈帧轻喃了一句,他想过她承认自己身份的许多种方式,倒是没料到会是这种,还以为她会再咬牙上一阵子。
沈帧垂眸,吵醒了怀里的团子,它张口打了个哈欠,呆模呆样的看着沈帧,沈帧转头看向信纸,目光落在孟子书三个字上,眼神骤然冷下,是时候该醒了。
这厢安芝收到了口讯后睡不着了,李管事传话,说明日下午约她在寒山寺见一面,顺道带大小姐出去走走。
安芝当即明白了这番话里的意思,沈帧是要用孟子书刺激沈大小姐醒过来。
他与她想的一样。
“小姐,这孟大夫真是那传言中将沈家大小姐卖进窑子的人?”宝珠尤觉得不太能相信,毕竟是那样谦和的一个人,她也见过孟大夫与他夫人恩爱的模样。
“是不是他卖的,还有待查证,但他的确是抛下了怀有身孕的沈家大小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来了金陵城都不敢打听,他心中怕是虚的很,沈家大小姐会变成那样,就是他害的。”安芝总觉得这事儿哪里还透着些奇怪,可又想不明。
“那孟夫人怎么办?”
安芝的心沉了沉,眼前略过那两个孩子与李氏的脸,缓缓揪紧了衣袖,那样一个人,会对李氏长久的好吗?
“小姐可要去?”
“去。”
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天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天气是出奇的好,前几日接连的大雨,入了深秋后,天色反而是好起来,安芝前去主院请安过后,带着宝珠出了门,快至中午时到了寒山寺,沈帧安排的地方就在之前她们住过的静修院内。
快到主屋时遇到了守在外面的小兰,她一眼认出了安芝,喊了声:“欢儿姐姐。”高兴的迎了过来,“你去哪儿了?一年多不见,李管事说你回家去了,都没与我们道别,大小姐时常念起你。”
说完后她才发现安芝的穿着不一样,身后还有个丫鬟跟着,便有些疑惑,安芝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迟一些再与你说,大小姐呢?”
“在屋里呢,大少爷带小姐出来,说给大小姐请了个大夫过来诊脉。”在君怡园里呆了一年多,小兰也学聪明了,看不透的事儿就不说,带了安芝进去,主屋内沈歆靠在太妃椅上,沈帧正在陪她聊天。
安芝进去后沈歆见到她,不觉有异,甚至是不记得安芝走了已经有一年多,就像是出去了一上午而已,笑着要安芝过去:“欢儿,来,姑娘家还是这般好看,过去穿的太素了,阿帧你说呢。”
沈帧转头,目光落在安芝身上,噙着些淡淡的笑意,倒让安芝有些不自在了,沈帧轻笑:“长姐说的是,姑娘家是该这样穿。”
沈歆嗔了他一眼:“我也没哪里不舒服的,你何必特意将大夫请到这里来。”
“听闻这个大夫医术了得,姐姐不若就当是诊个脉。”
话说完,李忱便在外禀报,说大夫来了,这边小兰将屏纱挪到了太妃椅前,遮住了安芝和沈歆,很快,李忱将人带了进来。
孟子书看到屏纱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他也出过大户人家的诊,闺中小姐多不示人,以屏纱相隔。
“孟大夫。”
孟子书抬头,看到屏纱外的沈帧,略感觉有些眼熟,但记不起是谁,便谦和的点了点头:“张公子。”
“我姐姐近日总觉得心口发闷,夜里易惊醒,还请孟大夫替她瞧一瞧。”
沈帧看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显得十分随和,孟子书走过去时瞥了眼他的双腿,并未多想,坐到了屏纱外,向那屏纱内若隐若现的人影道:“还请姑娘将手伸出来。”
一双纤细的手从屏纱内探出来,纱幔晃动间,只见了里面的人衣着是素白的,孟子书轻轻按了她的手腕,片刻之后问道:“姑娘可有胃口不佳?”
须臾,里面传来温柔的声音:“并无。”
“夜里醒来时可会觉得口中泛苦,易渴。”
沈歆想了想,她倒是没注意,身旁的安芝替她回了话:“小姐夜里醒来,偶尔会觉得渴。”
孟子书点点头:“是否偶尔会觉得双腿无力,人易困顿。”
安芝道:“是。”
孟子书离手:“姑娘是泛了热症,除湿祛热即可,我为姑娘开几贴药,再以药浴同治,能改善其症。”
沈歆原本是觉得没病的,被他这么一诊治,倒显了身体不大好,她抬起头正要与屏纱外的沈帧说话,临着的窗外一阵风吹进来,吹开了屏纱,这边孟子书正好抬起头,看到了浑身素白的沈歆躺在那儿,视线瞧了他这处。
咣当一声,孟子书手中的匣子掉到了地上,沈歆先是一怔,随即整个神情都变了,她直直看着孟子书:“相公…”
孟子书猛地站起来,脚不甚稳,又坐到了椅背上,整个人便跟着朝后仰去,跌坐在了地上。
沈歆忙起身过来扶他,满脸的关切:“子书你怎么了?阿帧还说你带着沥儿回严州老家探亲去了,何时回来的?”
孟子书往后退了几步没能起来,高声道:“你别过来!”
沈歆整个人顿在了那儿,她虽不记得过去的事,可她能够分辨出此时孟子书眼底的慌张与不置信,他好像很震撼屏纱后面的人是自己。
就这发怔的空隙,孟子书终于能站起来,这时他看到了屏纱后的安芝,震惊是一件连着一件的,视线再落到沈帧那儿时,心中有一个猜测逐渐上浮:“你们!”
沈帧脸上的笑意淡去:“孟大夫,七年前你带姐姐离开时没能见上一面,如今确实是迟了许多。”
“你是…沈少爷。”孟子书难以消化眼前的一切,也就是在前一天,他才去寒山寺后边祭奠过沈歆,目光落到安芝身上时他猛地意识到,这一切是个圈套,沈歆没死,而这个林姑娘,是故意接近他们的。
“怎么,七年前只遥遥见过我一面,如今认不出了?”
孟子书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今日是接了出诊才来这里,却不想是受人安排,再看眼前的沈歆,又是说不出的奇怪,他心中慌乱的很。
“子书,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摔着…”沈歆此时眼中却只有孟子书一人,对弟弟说的话充耳不闻,只想去扶他,可她越是靠近,孟子书就越是后退,脸上和动作都写满了抗拒二字,她怔怔看着他,“子书,你怎么了?”
“我。”孟子书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
“七年前沈家将她从玉明楼中带回,她就一直疯疯癫癫没有好过,她记不得当初你抛弃她的事。”一旁的沈帧为他解了祸,半分拖沓都没有,“孟子书,今日找你前来,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姐姐不愿记起来的那些事,你帮她回忆,直到她全部想起来为止。”
孟子书蓦地抬起头看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李忱已上前推了轮椅,沈帧漠然看着他:“你若办不到,我就将你妻儿请到这里来,或者让你死在她面前,彻底断了念想。”
“你这么做又是何意,当年的事并非…”
“孟大夫,我如今对你当年那么做的缘由不感兴趣。”沈帧打断了他的话,看向怔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的姐姐,“她何时恢复了记忆,你就何时能离开。”
“你肯放我走。”
沈帧眼眸微垂,似笑非笑:“孟大夫,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我可以就这般养我长姐一辈子,可你,拿什么去面对与你恩爱有加的妻子,我听闻李家老爷自己虽不为官,两个儿子走的却是仕途,我沈家虽无人在这官路上,京城中却还是认得一二,你可有的选?”
几乎是让人一棍子压制在地,半分都反抗不得,孟子书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她恢复不了。”
“那我只能将你手刃在她面前,或许能唤起她的回忆。”沈帧说的轻描淡写,可这吐露出来的字字句句,没谁敢当它是假的。
李忱推了沈帧出去,安芝跟随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孟子书的声音:“林姑娘,原来你是为此故意接近我们夫妇。”
安芝转过身,看他脸上还摆出的受伤神容,有些想笑:“不与你废话是对的。”
说罢,迈步出了屋子,留在屋内的初七直接将门合上,站在那儿漠然看着孟子书,仿佛在说:你敢走,就不可能活着下山去。
“子书,他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什么妻子?”沈歆忽然犯浑了,只记沈帧说过的话,却不记得那是她弟弟,亦或是见到孟子书开始,她的眼中就只有他,活成执念在她心中,挥散不去。
孟子书后退了一步,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心中微瘆,她没死,只是疯了,可如今这疯样,却是比死还可怕。
“歆儿,我…你先坐下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
走廊里,轮椅停在那儿,面朝着院子,安芝走到了他身旁,听后面,屋内似乎很安静,并无动静传出。
静修院内久未有人前来,满地的枯叶,风一吹四处飞舞,远山还苍绿,若非有心事,此处真的是个静心修养的好地方。
过了会儿,传来沈帧的声音:“上一次在这里见到林姑娘,还是半年前。”
“我还以为林姑娘忘了在沈府的那段日子。”
安芝转头,正要反驳,看到了他置在膝盖上的手微握,微怔,他这是,在紧张。
他并非真的不在意,并非是只为了让孟子书唤醒大小姐,他心中应该是比任何人都担心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可大小姐已经这样七年了,人生的后半辈子难道要为了这样一个人继续疯癫下去,在大夫束手无策,大小姐病情越渐加重的情况下,他只能铤而走险。
解铃换需系铃人,有时事实的确更残忍,可身为亲人,又怎么不盼着她能够恢复正常。
任何对孟子书的追讨和惩罚,都得放在大小姐之后。
安芝在他旁边的台阶上蹲坐了下来:“其实在知道他就是大小姐口中的相公时,我恨不得冲上去先打他一顿,不管如何,先出一顿气也好,打他个鼻青脸肿,跪地求饶,再行细细盘问。”
沈帧看向她,握着手微松了几分,眼神温和下来:“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他哪儿需要安慰啊,他比她想的都周全,他将孟子书骗到这里,应该是连之后的事都计划好了,待大小姐恢复了记忆,那才是算总账的时候。
想到这儿安芝记起一件事来:“他说不是他将大小姐送到玉明楼的,那会是谁?”
“我知道不是他。”在他今天第一眼看到孟子书时,就知道将姐姐卖进玉明楼的人不是他,他没那胆子。
安芝的记性还是不错的,七年前在玉明楼门口听来的事还记得,当初周遭的人说那玉明楼有这么大的胆子,是因为那时的沈家出了些事,难不成大小姐被卖,也是与此有关?
安芝的目光不由落到他腿上,要这样说起来,他也十分的坎坷啊。
第41章 杀了他
过了约莫一刻钟, 屋内还没有动静传出来, 安芝开始担忧, 大小姐莫不会听了什么受刺激晕过去, 可想到沈帧的护卫还留在屋内, 安芝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走廊里风徐徐, 静坐久了就会觉得有些冷, 李忱拿了毯子过来给沈帧盖腿,安芝正要起身, 耳畔传来声音:“林姑娘是怎么找到他的。”
“碰巧,四月里在花市中遇见了孟大夫夫妇, 带着个孩子, 当时听到他夫人叫他子书, 就多留意了几分,但因不知他姓什么,也就无从下手, 凤仪园赏菊那日,回家路上我捡了个走丢的孩子, 送她回家后才知道她是孟大夫的孩子。”安芝也是从那时开始才让东叔去查,之后小馆偶遇,受邀去孟府, 这才有了后来的试探。
李忱在旁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这可真巧, 大少爷这些年也没停止派人打听, 怎么全让林姑娘一个人撞上了。”
安芝一怔, 好像是啊, 算起来真的是很凑巧。
沈帧眼眸微深:“冥冥之中这件事该是揭晓的时候。”
这话听着像是那意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安芝不免好奇:“难道沈府一直没有打听到他的下落?”
李忱看了眼大少爷,见他没有反对,便对安芝道:“当初大小姐在外结识这个人时,除了她身边的丫鬟,并没有人知晓,后来是夫人察觉到了,便将小姐关在了府内,这时才知晓大小姐有了意中人,两个人已经结识半年之久,期间大小姐与他有过数次见面,对方并非金陵人氏,是个行医的大夫。”
“老爷和夫人坚决不同意,发配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只留了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奉,将大小姐关在了丽园内派人看守,不允许她再外出,而这孟大夫上门来求见时,也没见他,当时大少爷正奉了老太爷之命外出办事,一去半个月之久,等他回来时,大小姐已经从府中逃出去,与人私奔。”
沈家大小姐与人私奔这样的事是决计不能传出去的,所以只能在暗中搜找,沈家派出去的人并不少,可都是无功而返,偌大的金陵城,这般去打听,多少还是能有点消息的,可愣是像石沉大海一样,找不到人。
之后沈老爷还去了一趟衙门,不能大张旗鼓的查,那就拿了沈歆的画像叫那些守城卫记住,到城门口排查进出的人,如此整整找了一个多月后,沈老爷从一熟人口中得知,女儿在玉明楼。
等沈家派人将大小姐从玉明楼的柴房内带出来时,这件事就彻底的瞒不住了,玉明楼的老妈子拿着签了字按了手印的契约说这已经是卖身了的,玉明楼外还满是看热闹的人,大小姐在玉明楼外疯癫那一场,谁还能拦得住这件事被传扬出去。
在玉明楼外时大小姐其实就已经小产,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醒来后却疯疯癫癫谁都不认得,七年下来,她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也就是说,你们都没见过孟子书?”
李忱摇摇头,老爷与夫人不屑见,大少爷那时没回来,而门房根本记不住这只来过一趟的人,大小姐疯了不能描述,唯一见过孟子书数面的贴身丫鬟青兰,在帮助大小姐逃出沈府和孟子书私奔后,被夫人责罚,挨不过去死了。
从大小姐口中知道他叫孟子书又有何用,金陵城中找不到这个人,所谓严州老家,他根本就没回去,而是去了胶州。
大海捞针七年,到后来,即便是沈帧还不肯放弃,沈家这些派出去的人早已经懈怠了,两年前孟子书携妻子和女儿来金陵开医馆,挂的又是李氏的牌匾,又如何能认得。
倘若没有安芝这次的碰巧,听李氏的意思他们是打算去京城的,人在金陵都遇不到,离开之后更不用再想。
可越听,安芝越觉得这件事中透着的蹊跷,大小姐身在闺中,寻常时候都不怎么出门,竟是与孟子书暗中来往了半年后才被大夫人发现,而孟子书口中,见大小姐送去的荣家,究竟是谁?
安芝抬起头,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正要开口,静修院门口那儿涌进来了一群人,安芝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人,沈大夫人。
她身后还跟着好些,紧随着她脚步的就是沈玥。
沈玥还在忙不停的说话:“母亲,就是这儿,大哥将大姐姐带来了静修院,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还派人请大夫。”
看到屋檐下的沈帧后,董氏停下了脚步,沉静着神情看着他,视线只在安芝身上顿了下:“人呢?”
“母亲竟有空过来。”沈帧看向沈玥,后者微缩了缩身子,站到董氏身后,垂头的眼底透着算计。
董氏没有回答,径自走向门口,守在外面的小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拦住大夫人,可她哪儿有这胆量。
“母亲。”
“怎么,你还要阻拦我不成。”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了一声尖叫。
原本站在沈帧旁边的安芝神色一凝,快步走向门口,直接推开冲了进去,屋内孟子书脸色煞白的瘫坐在地上,初七站在他附近神情也有些不知所措,安芝顺着他视线看出去,发现了躲在墙角的沈歆。
沈歆整个人都显得很不对,眼神是清明的,可神情却癫狂,她死死看着孟子书,双手紧握着,下一刻似要扑过来的样子。
“不好。”安芝快步冲上去,在沈歆冲撞柜子前抱住了她,“大小姐。”
初七并没有料到大小姐是要自尽,他以为大小姐是要冲过去对孟子书动手,等他反应过来,安芝已经抱紧了沈歆,用自己的手阻挡了沈歆咬舌自尽。
泪滚着血在安芝的手腕上蔓开,沈歆用力咬着安芝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孟子书,从喉腔内发出来的哭泣声,响起在屋子中。
“小姐!”跟着进来的宝珠看到自家小姐被咬,心疼的不得了。
“别过来。”安芝侧了下身子遮住了沈歆的视线,眉头都没皱一下,“大小姐,别看了。”
沈歆在安芝怀里一直挣扎,若非她力气大有些功夫底子,怎么都控制不住发疯的人。
随后走进屋的董氏看到此番情形,目光落到瘫坐在地吓到起不来的孟子书身上,沉静的眼眸中闪过厉色,在沈玥想着开口说些什么时,她已经大步朝安芝这儿走过来。
沈歆抬头就看到了她,安芝手腕上的力道减轻了些,未等有所反应,董氏忽然伸手,用力将沈歆从安芝怀里拉扯了出来。
“大小姐!”
“母亲!”
“啪”一声,戴着护甲的手从沈歆脸上挥过,直接将沈歆打趴在了地上。
安芝转头,沈府的大夫人,在她印象中从未动气过,素来都是端庄优雅,甚至都不会有太多神情,此时她却是浑身在颤抖。
屋内死寂一片,就连沈歆也未有动作,很快传来了董氏强压着的颤声:“我十月怀胎生你下来,十几年教你养你,不是为了让你给这样的人寻死觅活,疯癫了七年还不够,沈家的的孩子没有你这样懦弱无能的。”
沈歆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看着董氏,满脸是泪:“母亲,你让我死了罢。”
“死有何用!”董氏转身指着孟子书,“你今日要一刀杀了他,这些年才不算白疯,你肚子里的孩子才不算白白没了性命!”
沈歆浑身一震,转头看向孟子书,被这样数道视线注视的孟子书,一路往后退,站不起来就用爬的,避无可避,瘫在那儿感觉自己像是身处了阎罗殿。
董氏高声道:“青莲,拿刀来!”
咣当一声,董氏将一把匕首扔在了沈歆面前,安芝的目光紧跟着那匕首,时刻准备的,怕大小姐会拿刀伤了自己。
“杀了他,用他的命来洗刷你这些年受的屈辱。”董氏冷眼看着孟子书,当年她见都未见看不上的人,如今见了更加的看不上,“沈家会为你善后。”
沈歆浑身颤抖着,真的从地上捡起了匕首,沈帧的视线都跟着紧迫了几分,他并没有料到母亲会过来,但事态的发展却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他心中隐有希冀,或许用这样的方式,姐姐她能够放下。
“歆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孩子,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有了身孕,我就是想自己先出城去,等风头过去些再把你接走,我不知道荣家会卖了你。”孟子书是真的怕了,看着那明晃晃的匕首,想着沈歆刚刚疯时的样子,他怕死,所以他开始求情。
沈歆用力握着手中的刀,她是醒了,她是被他的话生生激醒的,从她那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拉回来,逼着她去想那些事,他甚至,不惜用他如今的妻子和孩子来刺激她。
再回神去看他,她只看到了一张恐惧万分的脸,还是昔日的模样,却没半分昔日的气质,他在求她饶了他。
沈歆站了起来,孟子书的眼眸一下瞪大,就好像下一刻那匕首是要捅进他的身体里,满脸都是恐慌。
沈歆感觉心口一股气上涌,喉咙里泛了腥咸,张嘴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董氏脸色一震,袖内的手轻抬了下,安芝扶住了沈歆。
“大小姐!”眯上眼之前,沈歆眼中看到的是一张满是担忧的脸,多熟悉啊,这不是被她咬了好几口的小丫头,穿过她,沈歆还看到了母亲,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在母亲眼中看到了一抹痛。
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
第42章 触碰
匕首落地, 清脆声响起, 沈歆晕倒在了安芝怀里。
董氏眼眸一闪, 高声“青莲。”屋外进来了两个婆子, 随即将沈歆从安芝手中接了过去。
董氏这才看向安芝:“这位姑娘是?”
不等安芝开口, 沈玥抢了话, 按捺不住想要看好戏的心:“母亲, 她不就是姐姐身边的那个丫鬟欢儿,离开一年多怎么又回来了。”
“你才是丫鬟, 我家小姐是林府堂堂正正的二姑娘。”宝珠可急了,说谁丫鬟呢, 你才是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