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用甲板上的桌子做箱子,将锦盒打开,安芝看着锦盒内的摆着的东西微怔了怔,里面放着的是一份去往苏禄的航图。

安芝抱了锦盒回船舱,将自己准备的那份拿出来作比较,发现锦盒内的苏禄航图更为详尽些,各处还绘着些苏禄特产,安芝摸了摸上面作物模样的图案:“他怎么知道我想找这个。”

“小姐,这儿还有块玉牌。”

宝珠从锦盒里拿出一块小巧的圆玉牌递给安芝,玉牌上镶刻了一条鱼,惟妙惟肖十分的生动,可就是认不出这是什么鱼,宝珠在旁猜着:“小姐,这不是锦鲤啊。”

安芝翻来覆去看了看,笑出了声:“是我钓的鱼。”

很快,安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她看了眼航图,再看手中的玉牌,这两样东西,一样是送了她信息,对于他们这样做生意的,等同于送钱,至于这玉牌,叫人照着她钓的鱼雕刻,安芝是有些看不明白。

“小姐,沈家少爷这是不是在帮您。”若是金钗首饰的,宝珠还能一眼看出意图来,不过送航图给二小姐,总觉得又不是那意思。

安芝轻轻摸着刻了的鱼身:“他…”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单是当初胡掌柜那件事,安芝就知道在生意场上的沈帧并不如他外表所看到的这样温和,他的一言一行,应该都是有想法的。

林家做的生意比较杂,之前做了几年的瓷具生意,后来就一直在岭西和登州两条线上跑,等同于是什么赚钱做什么,沈家主要是做锦缎生意的,其中旁的也有许多,但并未与林家有交集。

生意场上也没有永久的合作,有的只有利益,就如她那天看到的赵老爷。

比起叶家如今的势头,沈家反而沉寂了许多:“难道他想和林家合作?”知道她这这一趟要去苏禄,便准备了一份航图,没有这个安芝一样能抵达,找到想找的东西,但有了这个就更便利些,实为锦上添花。

“小姐。”宝珠在旁小心翼翼道,“说不定还有别的意思。”

安芝扭头看她,有些疑惑:“什么?”

“就是啊,你看上次在乔园沈大少爷还给您戴了花,这又给您送了玉牌。”宝珠还有话没说呢,小姐您自己见了他也与见了别人不一样。

对上宝珠巴巴的眼神,安芝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你是说沈帧喜欢我?”

“不可能。”安芝哈哈大笑,将玉牌放到桌上,仔细看那航图,“他对青梅竹马长大的叶家大小姐都无意,怎么会喜欢我,你看叶家大小姐多漂亮温柔的人。”

“…可,可是。”宝珠张了张嘴,小姐您也不比叶家小姐差啊。

“想什么呢,他找我兴师问罪还差不多。”安芝笑着弹了下她额头,“送航图过来不就是给予便利,说不定这一趟回去林家就能与沈家有往来。”

“他找您兴师问罪什么。”宝珠捂着额头,“小姐又没得罪他。”

安芝的注意力已经摆在了航图上,宝珠无奈:“我去给小姐您煮些吃的。”

安芝在船舱内一呆就是大半天,再出来时船已经驶出很远,今天的风向极好,顺水而行,也没见下雨,这时辰天色已黑,抬头便是星空。

从宝珠那儿拿了烤熟馃饼,安芝跃上船舱,挑了高处靠下,一口口吃着馃饼,迎风是河水的气息。

从这儿到出海口还需两日,一路直去苏禄。

“小姐,上钩了!”

底下传来宝珠的声音,安芝将馃饼几口塞下,跳下去,跟着船工一起到了船尾,从那儿拎上来几条鱼线,线上绕了一串活蹦乱跳的鱼。

“齐叔,给大伙儿分了,将豆子捂上,到明州时再进些菜上船。”

“好嘞!”

两日之后船出了海,能看到的东西就少了,一个月后商船四面八方都是海水,偶尔会远远的见一岛,大多数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海天相接的水面。

一个多月的航行已是能够到岭西,但到苏禄却还需要再加一个月的航行。

四月中下出发,到了六月末,天是越来越热,遇到过几回海上暴雨,终于看到了一些零星的岛屿。

之后小岛越来越多,还有许多暗礁,两条船走的缓慢了许多,根据航图上所绘的,安芝让师傅在临近水城的一处码头靠岸。

正值了傍晚,码头上还算热闹,比安芝他们早一些的已有商船载了货,底下做活的有中楚人,也有皮肤白皙的商客,多是苏禄国的一些百姓,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这儿又四季炎夏,他们大都皮肤黝黑,有些打着半身赤膊,脸上和身上描了些图案,瞧不清楚样子。

安芝与宝珠换了男装,又特意将脸涂的暗一些,跟随齐叔下船,空气飘来一股浓浓的鱼虾味,抬头望去,码头前去沿着海滩似是一个渔村,停靠着数艘小船,远远的还能看到孩子在海滩上玩耍。

齐叔到码头内的简陋馆内登记了船号,交付在这儿停留的银币,还需上报他们前来的人有哪些,最后检查过他们从中楚离开后的官府通行押文,才放他们出码头。

出了码头后便是一条泥泞路,正对面是这儿独有的一些树木,几间简陋的屋子临着路建着,来往的人中还有用蹩脚的中楚话询问他们是不是要寻向导。

时常出海四处奔走的齐叔很快找到了个向导,一天十个铜币,将他们带往水城最热闹的地方。

简陋的牛车走在泥泞的路上,颠簸起来委实不太舒服,途径一个小村子时安芝看到路边几个孩子在编的草绳时跳下了牛车,身后齐叔他们跟着下来:“少爷。”

安芝走向那几个孩子,善意的冲着他们笑:“帮我问问,他们这打绳结的方法是哪里学来的?”

请来的向导替她翻译了话,告诉她:“是村子里的老师教他们的。”

安芝看着粗糙绳子上略有些熟悉的打结方式,从宝珠手中拿了两个山楂串子送给他们:“走罢。”

一行人很快上了牛车,摇摇晃晃从这边村子离开,几个孩子欢呼雀跃的拿着山楂串子跑回了村子里,连绳子都不要了。

他们一路冲到一个相对好一些的屋舍前,讲了好些话。

这时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子,年约二十五六,穿着简单的苏禄服饰,笑看着这些孩子说话,而他的模样,却不是苏禄人。

第30章 活着

从水城外的码头到城里, 其实只有十来里的路, 可牛车缓慢, 加上一路颠簸,走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到, 下了马车后宝珠就有些筋骨疼, 那还是在牛车上加了草垫子的,要不然会更难受。

说是水城,城门口瞧着简陋的很,石瓦结构的屋子中掺杂着竹屋,进城之后只有一条路上铺了板, 其余都是砂石路,天气好也就罢了,遇上雨天,这儿四处都是坑坑洼洼。

但这都不影响水城内的热闹,与安芝他们一样推着牛车的, 还有抬轿椅的,街边有不少摊子,来往的行人穿着都十分随意, 其中只见几个轿椅上的人穿的得体些。

向导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水城中最大的集市,这里什么都有,铺子也比刚进城的要大许多, 外头的篓子内还摆着安芝没见过的果子, 还有成堆的农货, 但这里经过的人不多, 最多都集中在里侧,好些卖珍珠海贝的铺子。

从向导口中安芝得知,这边的集市是水城乃至周边最为集中的地方,附近村子渔船捞上来的珊瑚海贝都会送到这里来卖。

“中楚的珍珠多来自于琼台,也有不少是外边运回来的,少爷您看这成色,价格要比岭西还便宜一些。”齐叔一抓就是一把珍珠,瞧着颗粒都很饱满,就是大小有些参差,从这儿买回去都得自己挑拣区分好坏,若是要买他挑好的,价格自然又是另外一番算法,不过不论哪种,都是这样一筐筐卖的,就光是他们走进来这一路已经看到抬出去不少。

“珍珠做饰,金银为主,他们这儿更喜爱些。”安芝摸了摸齐叔手中的珍珠,对其中粉色的起了意,“倒是可以挑些精巧的放在梳斋内。”

安芝虽是这样说,却没有要买的意思,直到走出了集市才让齐叔转述:“齐叔,让他带我们去附近的村里,我要看看他们种的。”

向导露出了一些为难,瞧他们一趟下来还空空如也,眼中掩不住有些嫌弃意味,直到齐叔给他加钱,这才答应带他们去村子里。

宝珠看走在牛车前面,用衣襟擦着银币的向导,对安芝低声道:“小姐,他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出码头时已经给了钱的。”明摆着欺负他们人生地不熟又听不懂这儿的话。

“也不算过分,若是我们在刚刚那些铺子中采买了什么,待我们走后,他是能拿些扣利的,若是这两日一路都这么陪着,可没什么赚头。”

宝珠张了张嘴:“看不出来啊。”老实巴交的。

安芝笑了笑,这有什么说不通的,苏禄这儿与中楚通商已有些年,过往商船如此多,再老实巴交也懂得怎么赚钱了:“山楂串可还有?”

“有的,按您的吩咐带了一整包。”宝珠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包袱,里面放着的都是出发前二小姐备下的一些零嘴吃食。

“那就好。”安芝看向不远处,歇脚的驿馆到了。

休息过一夜后第二天清早出发,太阳还未升起气温就已经攀升,宝珠担心晒着小姐,一路打伞,备足了水,沿途还摘了一些偌大的叶片来遮挡太阳。

牛车走了快一个时辰,整片的农田吸引了安芝的注意力:“那些是什么?”

向导告诉他们,这些是番麦。

“番麦?”安芝看着一株株竹竿似的长在那儿,枝头上的果实还冒了流苏,上窄下厚,瞧着十分圆润,但怎么都无法与麦联系在一块儿。

“是他们这儿的粮食。”齐叔听了后转述给安芝听,是从苏禄国都传开来的,听闻也是外头带来,解决了他们一部分的粮食问题。

安芝跳下牛车,往底下瞧了瞧:“齐叔,这还是旱地种的,怎么没在水城集市看到过?”

向导听罢笑了,直接从枝头上掰下了一个,剥了外面一层层的裹衣,将流苏摘干净,露出了一段黄白色,颗粒组成的果实。

安芝这才觉得眼熟,这不是昨天傍晚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一筐筐东西:“这就是番麦?”

向导直接将其中间掰断,递给安芝,示意她可以挖下来吃,安芝挖了两粒放到嘴里,咬开脆嫩的很,粉浆汁水,十分的清口。

虽说没什么味道,但嚼久了还能生出一丝丝的甜来,就像是吃饭似的,嚼久了有甜香,其中又参了一丝丝的涩。

等到进了村子后,安芝看到几个妇人将晒干的番麦刨下时,一整筐金黄色的番麦粒子终于让安芝有印象了:“齐叔,那不就是包谷粒。”

那是宣城中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零嘴,有些铺子给它取名叫玉粒儿,寻常人家还吃不起,一包就得二三十个铜钱,可倒出来只那么小小一碗,还不够一个孩子吃的。

逢年过节时买回来摆在盘中,有好几种口味,糖炒的,盐炒的,个头比现在看到的要稍微大一些,入口蹦脆,师叔爱拿它来下酒,还只吃清风居里做的,吃到嘴里会有一股奶香味。

这小零嘴安芝吃过不少,却是头一回看到它们的原样,竟是这般。

这村子内鲜少有外人来,安芝他们的装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安芝便让宝珠将带来的山楂串和酥糖分给四周的孩子吃,走到村子内不多时,适才拿了山楂串的两个孩子,给安芝送来了几根煮熟的番麦。

安芝尝了一口,有些惊喜,生食清脆的口感,如今转了软糯,还有一股清甜,看样子晒干之后是能磨粉储存的,在这四季炎热的地方,浇水不宜多是旱地,而这番麦又不比谷米娇贵,确实合适当成粮食。

“齐叔,你问问他,可否与这里的村长商量,让我买一些好的种子回去。”

“少爷,种这个的可不多。”齐叔早前去岭西时也见过,成袋的摆着,买回去多是做零嘴用的,种的实在不多。

“如今是不多,将来可说不定,虽说口感不如咱们的谷米,但它好种啊,山上辟了田就可以,我看一株长的也不少。”安芝看村子周围大片种着,总觉得这番麦只用来做零嘴可惜了,若是那些农民不愿意种,她可以把种子送给他们试试。

通过向导安芝很快见到了村长,听闻他们来意,这村长说很愿意给她番麦的种子,因为中楚人帮过他们,他很感激。

安芝这才注意到屋内的摆设很特别,有色彩鲜艳的瓦罐,还堆了些瓷具,这些应该都是中楚的商船运过来的东西。

“少爷,他问你会不会打结。”

安芝看过去,那村长拿出一段绳子,绳子下面吊着个钩,但因为打不好结,那钩子始终是固定不住。

安芝接到手中,发现与他们船上用来钓鱼的钩子有些不一样:“这是捕鱼用的?”

“之前海边渔村中有个中楚人教过他几种绳结的打法,但他学不会,只有之前那人帮他打的。”

“这容易,有没有他打过的绳结给我看看。”安芝翻看了下,从齐叔手中接过后微怔了怔,“他说是个中楚人教他的,可知道这个中楚人如今在何处?”

村长摇了摇头。

安芝很快照着原样给他打出了绳结,看着那位村长,吸了一口气:“我可以教你,还请你告诉我那中楚人的模样。”

离开村子后,安芝一路都是沉默的。

她手中捏着从那村子里带出来的一段绳结,耳畔响起的都是向导翻译的话。

“那个中楚人高高瘦瘦,皮肤很白,披着发,看起来二十几的年纪,会一些苏禄语,身边跟着几个孩子,他的绳结打的很棒,会制陶罐,还教他们如何加盖屋子挡太阳。”

那村长是今年一月时遇到的中楚人,带着一群孩子途径这里,因为踩坏了庄稼进去道歉时,教了那村长几个打渔绳结的方法,教他们如何加固屋子,在那之后就没再遇到过他。

“知知,这样打出来的结比寻常打的更为牢固,你试试。”

“真的啊,这算不算是小叔您独创的。”

“算是——”

脑海中回想起过往,安芝低头看着这绳结:小叔,会是你吗?

牛车一路颠簸,回到水城之后已是下午,这几天都是水城内集市的大日子,所以来往的人很多。

宝珠见小姐从村子里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看到不远处挂着个自己认得的字,便拉着安芝喊:“小姐,你看那儿竟然有咱们中楚人开的铺子。”

安芝抬起头,失笑:“西市还有那些外来的奇珍异宝,这也不奇怪。”

很快她脸上的笑意滞住了,看到从铺子内走出来的人,安芝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了他:“小叔!”

被她拉住的人转过身,奇怪的看着她:“谁是你小叔。”

安芝看到这陌生的脸,急忙松手:“对不起,我看错了。”

“叫谁小叔,我才多大年纪。”这个应该是跟着商船来的男子瞪了眼安芝后,甩袖离开了,安芝怔怔看着他穿的中楚服饰,苦笑摇头。

她真的是魔怔了,看到像一些的东西就觉得哥哥和小叔还活着,可那是海难啊,一望无际的大海中,航行都需好久才能看到岸,落难的人又怎么能活得下来。

“少爷!”宝珠追了过来,气喘吁吁,“您慢点。”

“没事了。”安芝敛了神色,转身时险些撞上从铺子里跑出来的孩子,她手快扶住了他,抬起头,整个人再度定住。

那铺子门口站着个身穿苏禄服侍的男子,高高瘦瘦,模样俊朗。

而他这脸孔,安芝熟悉极了。

安芝用力揉了下眼睛,不敢相信,直到他笑盈盈看着自己,叫了声知知。

不是做梦啊,是真的。

安芝朝他冲过去,猛地抱住了他,感受到这怀抱是温暖的,人是真实的,她才敢相信:“小叔,你还活着!”

唐侬低头看怀里的丫头,再看追过来的几个人,嘴角的笑意微敛了几分,眼神微闪:“嗯,我还活着。”

第31章 知知

略显简陋的海边小屋内, 屋外是孩子能的玩闹声,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里还带着阵阵的海味, 唐侬煮了一壶茶,转头看那一直跟着自己, 从进屋开始就没挪开过的视线,笑道:“他们不喝茶,这是我自己摘下另外晒的, 你尝尝。”

安芝手捧了陶杯, 重复着那句话:“小叔你还活着。”

唐侬倒茶的手一顿, 失笑:“是, 还活着。”

“水城这儿去中楚的船不少,两年了, 小叔你为什么连封平安信都不捎回去, 我以为你和大哥都死了。”安芝是一连串的发问, 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疑问也太多, 小叔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宣城。

“醒来时我已经被出海的渔民救上了船,在这村子里养了大半个月。”唐侬坐下来, 看着她道,“起初是听不懂这边的话, 能下地出门后才知道这儿离码头很近,就请人做翻译, 拜托这边的渔船带我出海, 去救我的地方找找, 看看可否还有活着的。”

安芝紧紧握着杯子,心跟着提了起来。

“但渔船遇到我时,我其实已经飘的很远,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出事的位置究竟在哪里,只知道那时离开岭西已有十几日。”

“之后接连几个月,我跟着这里的渔船出海,除了一些飘在海上的无主箱子之外,别的一无所获。”别说是人的尸骨,就连他们那几艘商船的残骸都没有,海那么大,早就不知飘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也许,安林也还活着也说不定,这苏禄附近有许许多多的岛,这两年我四处打听,有时候想,没消息也是好的消息。”

屋内的声音一静,随后是唐侬的笑叹声:“我们知知长大了。”

安芝手中的杯子倏地落到了桌子上,里面的茶水溅了出来,溅到她手上,不知疼。

眼泪夺眶而出。

安芝抬手抹了下眼泪,还是淌的汹涌,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抹了下她的脸颊,声音中透着些笑意:“两年不见,小叔险些认不出来,是大姑娘了。”

安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衣袖往上拉,看到那条从手腕到手肘上的伤疤,眼泪落的更凶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遇上了大风暴。”

“怎么会遇上大风暴,从岭西北上,航线没有问题的话,应该不会遇上这么大的风暴。”计家出海用的那几艘船都是额外打造的,不可能经不住风浪。

“罗盘失灵了。”而且他们是事发时才意识到航线出了问题。

“三艘船都失灵了?”

唐侬摇头,并非三艘船都失灵了,而是只一天的功夫,后面两艘跟着前面一艘,等到遇上风暴时才意识到是航线出了问题,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安芝一怔,泪眼滑落下来,汪洋大洋中,四周什么都看不到,一旦罗盘失灵,那就意味着迷路,迷了路的船会开到哪里谁都不知道,而一天时间,就足够将他们带入险境。

船被卷入海上风暴后,一切发生的很快,莫说是抢救什么,这样的情况下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抢救不下来的,船被风暴卷袭的分崩离析,为了保证能够活下去几个,唐侬还和几个船工合力将安林推上小船。

可在这么大的风暴面前,什么东西都会被它吞噬。

负伤之后,唐侬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趴在一块浮板上,闭眼前,四周全是商船残骸,海上漂浮着他们这一趟回运的货,而这时的天气是异常的好,风暴过后,万里晴空,海天相接美的不像话。

等他再度醒来,便已在苏禄人的渔船上,那时言语不通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后来他能够听懂后他才知道,自己被救上船时已经昏迷了,整整两日才醒过来,算那日子他在海上漂了至少三天。

“找了几个月没有消息,本打算登商船回中楚,去年三月,一艘宣城的商船靠岸,我得知了计家的事。”

计老爷病逝,计家大小姐葬身火海,这件事莫说宣城,金陵那边也有不少人知道,安芝哽咽:“所以,你就不回去了。”

唐侬没作声,但那意思便是如此,他不是计家人,只是与安芝的父亲结拜为义兄弟,而安芝一家都已不在人世,他回宣城也没有意义。

安芝擦了眼泪,撑出笑来:“现在好了,小叔可以跟着我一块儿回去。”

唐侬不是没注意到她身旁带的那些人,请了向导,又是常年在海上的做派:“知知,你怎么会在这里?”

“爹过世后,我去了金陵。”

安芝简单提了下她在金陵的事,从去沈家拿金樽到如今身在林家,听到金樽时,唐侬微抬了下头,视线落到安芝的衣领间:“你爹给你留了一条船。”

“我起初也不知道,李管事只说那是父亲留下的,若是能取便取回来,拿到之后才发现里面放着书信和钥匙,父亲将船交给了义父保管。”安芝看他不知情,“小叔您也不知道吗?”

唐侬摇头:“你父亲是个深谋远虑的人。”

安芝神情微黯:“父亲或许更希望我在李管家和权叔他们的保护下安然度过余生。”

“为何不回计家。”

安芝拳头微握:“还不是时候。”

屋内陷入了沉寂,唐侬不知在想什么,安芝抬起头看他,两年未见,小叔看起来一点都没老,还是原来的样子,凡事从容,有他在,安芝又觉得很安心。

小叔能活下来,在安芝看来已经是老天爷给的恩赐,她希望大哥也还活着,船上那么多人都还能活着,可她比谁清楚那可能性多么的渺茫。

可她还是贪心的,若说之前不过是自己念想,从未想过真的有实现的一天,如今她所想的,是小叔活着,大哥或许也还活着,活在某一处,还是安好的。

“小叔,林家的商船还会在这儿停留七八日,到时候你就跟我们回去好不好。”安芝脸上展了笑颜,“有你在,林家的商行一定能更好。”

唐侬眼中的小丫头是真的长大了。

初见她时她才五岁,还没被送去宜山,三天两头生病,喂药都是得安林抱着哄的,都说她活不过八岁,大哥将她送去了宜山观内,几年后回来,这丫头已是活蹦乱跳的模样,后来就与大哥大嫂期待的样子越来越远,性子也越来越开朗,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哭鼻子,要人抱着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