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已经触到了冰冷的戒指,她突然退缩了一下,可是苏炜已经不会让她再退,握住她的手,他用戒指环住了她的中指,并低头亲吻。
“我等你到20岁。”他火热的嘴唇贴在她的手指上,“20岁就嫁给我,不许逃跑,不许反悔。”
他起身,紧紧拥抱她,像是第一次,把她拥抱进灵魂深处。
杨小莹打完工回到宿舍的时候,海雅刚洗完澡坐在床边梳头,一盏床头灯亮着,桌上放着厚厚的英语书,书上被彩色水笔画的密密麻麻,海雅低头入神地看着书,连她走到身边了都没发现。
“要做学霸啦?”杨小莹开了个玩笑。
海雅吓了一跳,梳子都掉在了床上,杨小莹笑着帮她拿起来,歪头看她面前的英语书,又问:“你真想考中级口译?”她本来以为这大小姐是说着玩玩的。
海雅点点头:“是啊,光靠打工的钱太少了,我还得挣学费生活费。”
杨小莹拆了发辫,一面梳头一面随口说:“你这个人就喜欢想太多,怎么说你家人也不可能断了你的学费吧?”
海雅犹豫了一下:“我已经把银行卡还给我妈了。”
杨小莹终于吃惊了,转身盯着她。老实说,之前海雅跟她说自己家里的事,她同情之余,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怎么说祝家都养了她十几年,感情肯定是有的,何况从小也没打骂过,海雅又不是什么出格叛逆的白眼狼,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谈开?直接收走银行卡断了经济供给,那不是把孩子往死路上逼吗?
杨小莹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你搬出公寓的事吗?”
海雅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谭书林,他出车祸了。”
谭书林?是那个长得很帅气的特别傲慢的富二代吗?杨小莹张大嘴:“他没事吧?”
“暂时没危险。”海雅将圆珠笔在指间胡乱转着,“不过他确实是被人骗了,受了不小的打击。”
杨小莹摇了摇头:“早就说那个人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他真是无知无畏。不过这跟你也没关系啊,为什么要收走你的银行卡?难不成还迁怒到你身上?”那也太不讲理了。
海雅笑了笑,她不想再说这个,索性换了话题:“反正就已经这样了,以后只能靠自己拼命啦。”
杨小莹眼尖,突然发现她中指上多了一枚光辉璀璨的戒指,她的嘴张得更大了,如果她没看错,那应该是铂金戒指啊!海雅都没钱了,怎么还买个铂金戒指?
像是发觉她的视线,海雅有些不自然地拨了拨戒指,勉强笑笑:“这是……是别人送的。”
杨小莹露出暧昧的笑容:“哦——我知道了!是你那个社会精英的男朋友吧?订婚戒指都送给你了!啧啧啧,讨厌,这么甜蜜!那你还担心什么?有困难就找你未婚夫啊!”
海雅还是只有勉强微笑,杨小莹笑话了她几句,便去洗澡了,留下海雅一个人摸着戒指发呆。
她本来以为会很甜蜜,收到苏炜的戒指,被他那么专注的求婚,给了那么炽热的诺言。可她现在好像是茫然与无措更多一些。
她并没有想过让事情这样发展,只是想得到苏炜的抚慰而已,尽管她很爱他,也真的想要和他结婚,但不是现在。
以后真的就不回家了吗?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他们没有亲生儿女,只有她一个,现在他们年纪也大了,健康更不如从前,谭书林的事一定让谭家特别生气,说不定更因此催着他们还钱,他们拿什么还?
请求苏炜帮忙吗?他的装潢公司她也看过了,一点点小,一年能有多少收入?怎么填满祝家的无底洞?
更何况,她真的要和他结婚,过一辈子?
她不能够往深处想,越想越害怕,甚至有冲动回到妈妈面前,跪下来请求她的原谅。她只有蜷缩在床上,抱紧自己的膝盖,竭力抵抗身体深处的剧烈颤抖。
隔日杨小莹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后,发现海雅还睡在床上,她过去用手拍了拍蚊帐,试图把她叫醒:“海雅,今天必须得去咖啡馆啦,你请了太多假,老板都不高兴了,再不去就不好了。”
叫了半天,蚊帐终于揭开,海雅苍白的脸从被子里探出来,她看上去神情恹恹,像是生病了。
“你怎么啦?”杨小莹关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吃了一惊,“哎呀,发烧了!”
海雅强撑着坐起来,低声说:“没事,我可以去。”
杨小莹赶紧按住她:“去什么去啊!你这是高烧,得去医院!走我送你去医院!”
海雅拉住她摇头:“我真的没事,抽屉里有药,我吃两颗就好了。”
杨小莹只好给她端了杯水,看着她服药,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却见海雅躺床上又睡着了。她轻轻叫了两声,海雅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样子咖啡馆的打工肯定是去不了了,她替她盖好被子,合上蚊帐,静悄悄地离开了宿舍。
海雅正陷入一种半晕眩状态,脑子里钝钝地发痛,甚至牵扯着眼睛也热辣辣的疼,明明浑身皮肤烧得滚烫,却又觉得好冷,好像皮肤下面裹着的是冰块。
恍恍惚惚,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由于前天着凉,她发着高烧,无力地睡在被窝里。她的房间好大,好空旷,好黑暗,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很怕,却又不敢哭,因为奶奶为了她私自跑出去参加同学生日聚会的事,还在发脾气。
假如她再不听话,爸爸妈妈就会不要她了。她一直努力想做个最好最听话的孩子,这样爸爸妈妈才会高兴,才会喜欢她。所以她绝对不能哭,不能让他们嫌她烦。
门开了,柔和的灯光撒进漆黑的房间,她用被子蒙住头,假装睡着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熟悉的香味靠近床边,一只温暖的手在她汗湿的额头上轻柔地抚摸,妈妈的声音充满了怜爱:“雅雅,好点没?要不要喝水?”
她装作刚醒的样子,小心点头,于是妈妈就抱着她,一口一口喂她喝水。她无比依恋这样的时刻,故意喝得很慢,这样温暖的怀抱就不会那么快离开她了。
“你一个人睡怕不怕?要不妈妈陪你吧。”
她犹豫了半天,终于怯生生地点头,点完头又害怕地看着她,怕她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会不会嫌她太任性?
妈妈真的留下来了,一直抱着她,她身上的气味香甜而令人沉醉,一面轻轻拍着她,一面轻轻地说:“下次不要乱跑,不然爸爸妈妈会担心你的,别跟外面的野孩子学坏了。”
她好喜欢这样的时刻,自己被温柔地宠爱着。她一直羡慕那些可以任性的孩子,因为无论他们怎么调皮任性,还是有人毫无保留地爱着他们,她也知道,她永远得不到这样毫无保留的爱,所以她必须听话,必须做一个完美的孩子。
可那也没关系,至少现在她正被人心疼,她甚至盼着自己的病不要好,这样她就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爱了。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将海雅从半梦半醒中惊醒,她睁开烧得滚烫的眼睛,艰难地摸索着手机,按下通话,听筒里传来苏炜低沉的声音:“海雅。”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发烫的眼眶里便有些酸涩,低低叫了他一声:“苏炜……”
似乎听出她声音有些不对劲,他立即关心:“你怎么了?”
“我……有点发烧。”她想见到他,现在的她无比脆弱,只剩下他。
苏炜叹息着:“吃了药没?要是实在难受,就去医院吧。”
海雅愣了一会儿,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她正打算撒娇求他过来,他又说:“我有个业务要去外地,可能半个月的样子,现在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你小心注意身体,记得吃药。”
出差?昨天才向她求婚,今天就出差了?
海雅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听筒里苏炜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急忙开口:“哦……好的,没事,你忙你的,小病而已,我吃了药正睡着呢,别担心。”
他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交待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海雅怔怔地看着手机变黑的屏幕,莫名的失落包围住了她。
那也是没办法的,苏炜有工作要忙,不可能24小时陪着她。她都明白,却无法阻止自己被失落吞没。
她想起方才做的那个短暂的梦,又想起在医院,妈妈满脸怒容打了她一耳光,眼里全是失望:雅雅,你到底怎么了?
她让妈妈失望了,让所有的家人都失望了,那种温暖而香甜的气息,她再也不能体会了。
她像是抗拒着什么,将手机通讯录打开,一页一页翻过去,想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却谁也找不到。
她是晕死在南极里的旅人,苏炜不在,便没有人在,整个世界如同冰原,床上满是刺骨寒冷的冰块,一切都是那么疏远无情,让人惧怕。
海雅这场病来势汹汹,烧了整整两天,可无论杨小莹怎么劝,她都不肯去医院。医院是她的一个阴影,至少她不想在如今最脆弱的时候,重温那段不堪的回忆。
或许让她迟迟不能痊愈的,不光是对家人的愧疚,还有这两天来,苏炜的毫无音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他说要出差后,到现在他一个电话,甚至一个短信都没有发过来,她越是需要他,他越是不在,这情况让她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在床上辗转反侧。
是出了什么事吗?还是觉得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就彻底属于他,对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专心投入了?
海雅再一次从杂乱的梦境中醒来时,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杨小莹熟睡的呼吸声一阵阵回荡。幽蓝的晨光透过窗户,夏日清晨清凉的微风轻轻扯动着窗帘。
像是忍耐到了极致,海雅翻开通讯录,没有来电没有短信,她不死心地将苏炜的名字调出来,按下拨号键,听筒里响起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又是关机?这两天她清醒的时候给他拨过无数次电话,可不是通话中就是关机。
海雅咬牙继续打,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执着,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需要苏炜的回应,或许理智早已知道这种行为很荒谬,可是,没办法,她像个揪着自己头发妄想飞向星空的傻瓜,哪怕只有苏炜的只字片语,她都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飞起来。
现在她只有他了。
手机听筒里传来冷冰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海雅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消失了,只剩胸口还有一口气撑着,她倔强地不肯倒下,打开短信箱开始编辑短信。
「苏炜,有空回个电话,或者短信……」
短信还没写完,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动了整个走廊,对床的杨小莹瞬间被惊醒了,满脸茫然地坐了起来。
“谁啊?”她揉着眼睛穿鞋,凑过去打开房门,外面的人等不及地用力推开门,她差点摔个跟头。
“祝海雅在不在?”走进来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怒意,在他身后跟着同样一脸不满的宿舍阿姨,显然她对这个人强行要求进来找人的行为感到生气。
海雅一听见这个声音,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她揭开蚊帐,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个中年人,喃喃叫了一声:“爸爸……”
祝父快步走过去一把揭开蚊帐,声音急促:“你起来,跟我去医院。”
杨小莹见海雅像个木偶一样麻木地穿外套,忍不住劝说:“那个……叔叔,海雅这两天一直在发烧,还没好。”
祝父没有理会她,似是嫌她穿衣服太慢,他一把将她扯起来,强行往外面带:“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跟我去医院看你妈,她心脏病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