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帝点点头,一旁的秉笔太监李茂赶忙招了两个小太监如暖阁收拾棋盘,暖阁里四季如春,便是元阳殿最东面的那间,皇上有时候也会在暖阁里接见臣工,但大多都是比较亲厚的内阁大臣之流,那间尊贵的暖阁,至今还未接待过像沈翕这样身负功名,却没有官职的人。
不禁又对这位刮目相看,心中更加疑惑此子的身份。
*****
两人入了暖阁,天和帝指了指棋盘一边,让沈翕坐下,沈翕拱手一礼,掀袍入座,天和帝便在他对面坐下,沈翕敬他为师,便先落下一子,天和帝紧随。
几子落下之后,暖阁内的沉闷气氛也不见缓和,沈翕看起来倒是还好,凝聚心神落在棋盘之上,天和帝却是忍不住时常抬头看他,看见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只不过,这孩子比他年轻时沉稳的多,他年轻时总是狂傲的很,因着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谁见了他都是阿谀奉承,养成了他那副目中无人的脾气,也做了不少令父皇和满朝文武头疼的坏事,可这个孩子却不是,他是作为普通世家子弟长大的,眉宇间虽不见卑微,但举止却总不那么奔放,眼里像是凝聚着天大的心思,双唇紧紧抿着,看着十分严肃。
是了,他这个年纪能一层层的考中状元实属不易,平日里定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玩闹,他几年前曾经问过沈烨,要不要给他唯一的儿子讨个封荫,沈烨却是回绝了,只说这孩子志不在此,他也未曾勉强。
可若是他果真志不在此,他又为何要自己考上了功名来呢?难道说,他是心气太高,不想凭借祖上功利,走上恩荫的路,反要凭借自身的本事,如天下才子那般考到功名。
这样的倔强与傲骨,果真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天和帝想到这里,不禁莞尔,白山黑水间落下一子,突然就开声说道:
“其实你可知道…朕与你母亲…乃旧相识?”
不知为何,天和帝现在就想和这孩子谈一谈他的母亲,那个明媚又多情的女子,那个在他梦中百转千回,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那个时候,她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太子太师,他时常会去丞相府,一见她便误了终身。
沈翕落子的手仿佛一顿,却没太多反应,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
“臣知道。”
天和帝愣住了,抬头看着沈翕,像是在回想这孩子先前说了什么,然后才把目光转到棋盘上,语气有些尴尬的说道:
“你,你知道?”
沈翕点头:“嗯,知道,母亲临死前告诉我的。”
原本捏在天和帝指尖的棋子突然就掉了下来,骨碌骨碌滚到了地上,从两边窜上来两名小太监,趴在地上将玉制棋子捡起来,托在掌心,跪着给天和帝送上来。
天和帝拿过棋子,这才定了心神,随手挥了挥,李茂就明白过来,将暖阁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撤了下去,而他自己则守在元阳殿外,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
沈翕见他有此动作也是不解,抬头看了看他,没有做声,两人又下了两子之后,天和帝才像是鼓起了勇气,对沈翕问道:
“她死前…痛苦难受吗?”
沈翕原本一副心神全都放在天和帝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上,他原本以为,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天和帝会紧接着问他,母亲临死前告诉了他多少,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个问题,今天第二次,沈翕抬头审视面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眼中的哀痛并不是作假,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对这种事,根本无需作假,可若不是作假,那他对自己母亲的感情,怕就不是他想象中那么浅薄了吧,思及此,沈翕心中百味陈杂。
犹豫了片刻后,才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
“不痛苦。”
母亲的死对她来说是解脱,不能算是痛苦。沈翕脑中回想母亲临死前骨瘦如柴的手,枯竭如树皮的脸,明明记得小时候,她也曾经饱满美丽过,可好景不长,那样的美丽,就永远的在她生命里消失了。
他看出了眼前这个男人对母亲的眷恋,所以有很多话他不敢说,因为怕说出来,他如今的眷恋都会变成厌恶,他的母亲,绝对不是一个能让男人记挂这么多年的女人,也许她从前很好,可那都是从前的事,从他懂事开始,母亲就变得很不正常了。
而那一切,全都是因为沈烨所造成的。
沈翕想,眼前这位皇帝一定是没有见过母亲陷入疯狂的样子,否则,他一定不会再记得她的美好,一定也会对她深恶痛绝,所以,有些话,他真的不能说。
天和帝听了沈翕的这句话,才放心的点点头,犹豫片刻后,才对沈翕问道:
“那她可有什么话,让你告诉我吗?”
既然她临死前,告诉了这孩子一些事,那他可不可以私心里期盼,其实她对自己也并非是那样无情吧,若是不无情,她会借这孩子的口,对他说些什么吗?
很可惜,沈翕一句话,吹散了天和帝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期盼。
“没有。”
沈翕又看了一眼,那明显露出失望的眼睛,移开目光,将注意力全盘放到了棋盘之上。
天和帝叹了口气,这样的冷淡,他这辈子早就尝过多回。她嫁给沈烨之后,他曾经微服私访去找过一回她,想问她有没有后悔,他当时就想,只要她跟自己说一句‘我后悔了’,他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敢做出那抢臣子妻子的事情来。
可是满腔的自信,最终在她无情冷漠的眼神中消失殆尽。那一次见面,她几乎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神情始终淡漠,两人就在城外十里的湖心亭痴痴呆呆的坐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他才派暗卫又偷偷的把她送了回去,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宫找过她。
一盘棋下的七七八八,天和帝的心思倒不在棋盘之上,所以棋势往一边倒的衰败也不去管,似乎只是与这孩子面对面坐着,就已经用去了他所有的精神,就在他失神的想要再落下一子时,那孩子又突然开口了。
“皇上,若是您执意下这里,这盘棋就彻底僵局了。”
这盘棋倒不是会真的成为僵局,只不过若是皇上这么下就输了,而他不想第一回下棋就把这个人赢了去,所以也就不会下最后杀手,这盘棋不就彻底僵局了嘛。
天和帝低头看了看,这才无奈的笑了,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他只要一想起她的事情,脑子里依旧是浆糊一片的,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才将手里的棋子送回了棋盒里,爽快的对沈翕说道:
“不下了,你赢了。”
沈翕见状,也把手里的棋子送入棋盒,然后跟着天和帝走了下去,天和帝却是不出去,而是在暖阁里踱步两圈后,才来到沈翕身旁,对他问了一句:
“你,想做官吗?”
沈翕抬眼看了看他,然后便退后一步,拱手抱拳道:
“回皇上,臣想。”
天和帝坐在了一面金丝楠木的杌子上,对沈翕点头问道:“那你想做什么官?做多大的官?”
沈翕没有丝毫停留,来到天和帝面前,说道:
“臣只想从低做起,六部行走之职皆可。”
礼部,吏部,刑部,兵部,工部,户部,这六部最底层都会有些子弟以行走为名,挂职做事,这些职务说的清楚一些,就连七品都不是,只有在年底考功之后,才有一些升迁的可能,这还要是你在部中干的不错,上级欣赏你才有可能升级。
一般世家子弟谋取恩荫,最少也是六品,七品,他这个要求听起来着实不高啊。
天和帝不禁将两手箱笼入袖,若有所思的对他说道:
“既然你母亲已经与你说了很多,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就算你现在对朕开口说要做郡王,朕也不会拒绝你。各部行走…是不是太低了些?”
沈翕却不以为意,抱拳说道:
“皇上明鉴,臣有自知之明,于做官之道并无任何经验,行走一职便是叫臣打好地基,并无高低之分,臣相信,只要臣干得好,总能一步步往上升迁的。”
沈翕对天和帝说明了内心想法,却是绝口不提先前天和帝说的封他做郡王云云。
天和帝看着沈翕,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才点点头,说道:
“既然是你的愿望,那…朕也不会阻拦,便依你说的。不过,这六部之中,礼部沉疴,吏部油滑,户部精细,刑部多仇,工部辛苦…便去兵部吧。并且行走之职也太低了,朕便封你做个司务,熬个几年,再升堂主事。”
沈翕有些意外,抬头看着天和帝,说道:
“皇上大可不必如此,行走之职就挺好的,真的不必…”
他还没有说完,便被天和帝打断,说道:
“好了。你就别计较这些了。原也封你这个官级,你是状元出身,应该赐你翰林院编修,奈何朕已经先一步赐了静安侯世子,你委屈至今日,若是再让你去做行走一职,只怕手底下那些欺软怕硬的就该要埋汰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翕便不再开口了。
心中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堵在胸口,看着天和帝的模样,几乎就觉得鼻头眼角酸了起来。
天和帝也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便领着头往暖阁外走去,李茂带着随侍太监等簇拥上来,被天和帝挥手退开,让沈翕待在自己左后方的位置,继续与他说话:
“这回把你的妻子一并传入宫来,是听说她怀了孩子,在皇后那里。原也想喊来我见一见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你真的喜欢她吗?”
沈翕在他左后方,低着头恭谨答道:
“回皇上,内子是归义侯府二房嫡次女,名叫谢嫮,是个再稳妥不过的女子,臣十分喜欢她。”
天和帝听他毫不犹豫就说出这些来,回头看了看他,见他提起那个女子,嘴角似乎弯起了些弧度,不禁回头又道:
“你喜欢就好。不过沈烨也是,凭你定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如何就给你娶了归义侯府二房嫡次女,就是太师,太尉之女,你亦配得。”
沈翕却不以为然,说道:
“臣一生,只要她一个就足以。她在臣心中,比得上世间任何女人。”
沈翕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些话来,让天和帝都不禁为之驻足,沈翕却毫无惧色,光明磊落的抬头与之对视,良久之后,天和帝才对他点头笑了起来,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像她的性子。”
第129章
谢嫮将毓庆殿后面花房里的花都看了一遍,为各种珍奇品种赞叹不已的同时,还拿起了小铲子,跟伺候花房的宫婢学了好些伺弄花草的技巧,正学着,那边皇后派人来传话,说是再传谢嫮入内说话。
这一回,皇后娘娘的精神似乎也没好多少,与谢嫮说了一些家常的话,然后又让嬷嬷赏午膳,赏点心给谢嫮吃,谢嫮被皇后这殷勤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要是皇后娘娘像一开始那样,对她严厉些,她反而倒觉得应该如此,可是,如今这殷勤,却实在是她想不透的。
将谢嫮留在毓庆殿内,直到下午有元阳殿的人来报信,说是状元爷已经从元阳殿出来,正往崇楼走去。
皇后娘娘这才叫嬷嬷送谢嫮去崇楼与沈翕汇合,然后又送了谢嫮好些宫中珍贵的物件儿,说这些先随谢嫮回去,等他们回去之后,皇后还另有封赏出去。
谢嫮推辞不掉,只好谢恩。在几个管事嬷嬷的带领下,出了毓庆殿。
因着毓庆殿到崇楼的距离较近,所以谢嫮到了之后,还等了沈翕大概半盏茶的时间,沈翕才被一众侍卫护送着到了这里,谢嫮小跑着迎了上去,沈翕大方的对她伸出了手,又伸手抚了抚她有些寒凉的面颊,指了指轿撵说道:
“咱们回去吧。”
谢嫮点头,确定沈翕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大的异样,这才放心自己入了轿撵,然后两人轿撵一前一后,犹如来时一般,经过了无数道门,换过十几回轿撵之后,才抵达东华门,坐上了出宫的礼车。
沈翕对谢嫮问道:
“在皇后娘娘宫里,用午膳了吗?”
谢嫮点点头,说道:“娘娘赏了午膳,不过我没吃的下多少,夫君呢?皇上也赏了饭吗?”
沈翕点点头,不禁失笑,说道:“赏了,咱们夫妻俩就不是能在宫里吃的下饭的人。我带你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谢嫮摸了摸肚子,先前心神不能,精神紧张所以还没发觉,现在她见到了沈翕,又从宫内平安出来,肚子早就三边打鼓,五边敲锣了,想了想后,对沈翕说道:
“我突然想吃馄饨,大肉馅儿的,再配一碗高汤,炸几个糯米菜圆子。”
沈翕听后点点头,说道:“行啊。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馄饨,炸糯米菜圆子的话,我叫赵三宝去芙蓉楼传话,让他们做了送来。”
谢嫮也不和沈翕客气,听他这么说了,也就答应了。
沈翕伸头对外面驾车的四人说了一番话,让他们到了城内街道上就把他们放下来,聂戎和赵三宝是跟在车子后头走的,虽然没能入宫,不过,他们也在宫外头等着,沈翕他们出来之后,他们便继续跟随。
宫中的礼车是为了将贵人们送达回府,却也没有理由拒绝贵人们想半路下车的道理,横竖已经觐见贵主结束,不比入宫之时时间紧迫,驾车的宫人们也就没说什么,直接停了马车,掀开了车帘子,请沈翕和谢嫮下车来。
赵三宝见他们下车,赶忙驱马上前,赵三宝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四封红包递给了驾马车的四个小太监,四人连连道谢,便和沈翕谢嫮请了安之后,就驾车回禁庭去了。
沈翕让赵三宝去芙蓉楼传话,说让他们做一份炸糯米时令蔬菜圆子送到燕子胡同转角处的馄饨老张那里,赵三宝领命去了之后,沈翕就和谢嫮翻身上了赵三宝的马,沈翕带着谢嫮往燕子胡同赶去。
燕子胡同的老张祖祖辈辈都在那里卖馄饨,从前燕子胡同还不全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他们老一辈人就占据了转角处,在那里卖馄饨卖了几十年,来来往往的全都是老顾客。
沈翕也是偶然吃到老张的馄饨,早就想带谢嫮一起来吃,今日正好赶上了这个机会。
因为时间不是饭点,所以老张的摊位上并没有其他吃馄饨的人,沈翕就找了一个嘴里面的位置坐下,跟老张要了两晚大肉馄饨,然后又要了醋和辣,等到馄饨上桌的时候,给谢嫮碗里加了香油,瞬间馄饨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谢嫮腹中早就高唱空城计,再闻不得这香味,跟沈翕要了醋,加入汤中,就美美的吃了起来。
老张是个健谈的老板,没生意的时候就喜欢和客人东拉西扯一番,他见沈翕和谢嫮都是一身盛装,容貌又是这般出色,知道二人绝非普通人家,说话间不乏溢美之词。
芙蓉园的马车突然停在了老张的馄饨摊位前面,老张迎上去,谁料从马车里走下了三个厨子装扮的人,最前头的一个手里拎着一只精致的食盒,看见沈翕和谢嫮之后,就拎着食盒,往他们走去。
食盒里放着五份炸菜肉圆子,为首的大厨乃淮扬菜一绝的大师傅,等闲不轻易出手,今日因着是老板亲自点菜,所以他才慎重又慎重,最后做完了,怕传话的传不真切,影响了老板品尝这圆子,干脆带着副手们乘车一并给老板送过来。
老张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都不敢说话了,芙蓉园的马车他可是见过的,从里头出来的厨子,那可不是等闲能见的,见那些厨子对沈翕他们极其恭敬,就知道,这两位一定是芙蓉园的贵客了,便畏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谢嫮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五种炸菜肉圆子的盘子,每一种圆子都配着三四种不同口味的酱料,将原本就不太大的桌面挤的满满当当的。
然后谢嫮一边吃馄饨,一边听着芙蓉楼的厨师父在那里介绍每一样圆子的馅儿有多少种类,皮儿有多稀罕,沈翕倒是不住给她夹圆子吃。
一顿饭吃的这样劳师动众,谢嫮实在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付了馄饨钱之后,沈翕便牵着谢嫮的手,走在大街上消食。
谢嫮回头看一眼他,垂眸问道:
“今日入宫,皇后娘娘对我的态度很奇怪。一开始像是试探,然后就对我特别热情,身体不好,还叫我等她歇一歇,然后继续和我说话。”
沈翕听了这些之后,并没有发出多少惊奇,只是点点头,说道:
“嗯,皇后娘娘没有为难你我就放心了。”
“…”
谢嫮想了想后,才对沈翕问道:“那夫君呢?觐见皇上之后,怎么说的?”
沈翕抿唇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我跟皇上请了六部行走的职位,但皇上却让我去做兵部司务,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谢嫮看着沈翕,也觉得十分奇怪,因为上一世的主子是在天和二十八年才开始在兵部行走的,一开始就是做的行走一职,没想到这一世却有了很多不一样,皇上还是想让沈翕在兵部,却不是行走的职务,而是高出了两级,六品司务,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在里面吗?
“你在想什么呢?”沈翕见谢嫮神情有些疑惑,不禁对她问道。
谢嫮摇摇头,说道:“没想什么,皇上有没有说让夫君什么时候去兵部报道呀?”
六部里头,其实就数兵部最难进,因为兵部直接和军队挂钩,但凡世家恩荫,除非是武将世家,其他世家很少能够替子孙求到兵部的恩荫职务,而兵部之所以难进,也是因为兵部这个群体特殊,上有内阁皇帝,下有军队将军,每一层都是经历过磨难凭真本事晋升上去的。
而像沈翕这种空降兵,一般来说,皇上不会给安排到兵部去才对,其他如吏部,户部,其实都是好地方,虽说很难混出头,但总比待在兵部,日日与武将为伍,受排挤要来的好吧。
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
沈翕似乎也不太明白皇上这么做的用意,听了谢嫮的问题之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说是过了年让司礼监下圣谕,我估摸着也就是明年二三月份吧。”
谢嫮心里稍微稳定了一下,幸好不是立刻就要上任的,皇上还给了这么长时间的缓冲。
沈翕似乎看出了谢嫮的担忧,说话宽慰她道:
“你别担心我。兵部虽然难混,但是你别忘了,傅清流,吴骏,常林他们全都是武将世家,我与他们相熟,进去之后未必就有多艰难,只是我那个时候,怕是没有功夫在家里陪你待产了。”
谢嫮如今已经三个月了,到明年三月分的时候差不多七八个月,那时候沈翕却要去兵部报道,孩子出生的时候肯定是不在家的,不过,谢嫮倒是不太介意这些,说道:
“这倒没什么,要生的时候,我就派人去给你传话,哪怕等孩子生了你再回来也没事啊。”
两人手牵着手,就聊着这些家长里短的话,不知不觉间,竟然也走到了定国公府门外,沈烨的贴身侍卫正在门外等他们,见着他们之后,就赶忙回身跑进去通知沈烨去了。
第130章
沈翕一回定国公府,就有侍卫去通知沈烨,以至于沈翕刚把谢嫮送回沧澜苑,那边沈烨就派人来请沈翕去主院书房议事。
谢嫮匆匆替沈翕换了身居家的衣物之后,又拧了热巾给他擦了面和手,让他清清爽爽的去了。然后自己才有空坐下来拾掇自己。
换过一身衣物之后,谢嫮整个人就歪在软榻上,让玉绡玉锦给她捏肩和捶腿。
“自从怀孕之后,我这身子就越发乏力了。从前就是忙一整天也不觉得累,如今不过是走了一趟宫门,说了几句话,竟然就疲累成这样了。”
竹情在给谢嫮腿上撘了一块毛毡子,屋里虽然烧着地龙,不过谢嫮从外头回来,身上还是带着凉气的。
“夫人这是吃的少了,身子里的力气被小公子吃了去,一个人担着两个人,总是容易疲累些的。”
竹情早就给谢嫮预备下了枣糕,酥饼和芙蓉盒,等谢嫮靠着舒服了之后,就摆放在托盘里,给谢嫮拿过来挑拣着吃,谢嫮先前在外头吃的挺饱,现下并没什么胃口,不过看在枣糕诱人的份上,还是捡了一块吃起来,竹情又给她奉了清水,怀孕之后,谢嫮便不爱喝那些加了茶叶香片的茶,就爱喝白水,最多有的时候加一些用蜜沉着的果子水。不过果子水性凉,谢嫮从外头刚回来,竹情便没有给她端过来。
“也不知还剩七个月怎么熬,要是还跟现在似的,那这女人怀孩子,可就太难受了。”
谢嫮虽然做了两辈子人,可是对于生孩子这种事可是真真正正的门外汉,上一世的她只顾着挂念李臻和伺候主子了,对于女人闺房中的事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嫁过人,可是李臻对她不屑一顾,就是连小手指都没高兴碰过她,更别说是怀孕了,仅有的两次和男人肌肤相亲,也就是跟主子了,如今想来,倒像是前世就注定的。
想到她和主子前世注定这回事,谢嫮突然就笑了起来,看的玉绡玉锦一阵迷糊,竹情也是觉得稀奇,不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