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没人解的了。”眼前明明是葱郁旺盛的绿色丛林,但在他的眼里却如同无边乔木萧萧下,“我也解不了,甚至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同的是,其他人处理的方式是直接扼杀,而我是尽量去无视,然后努力将那些还没有搅进这结中的人,以及无论如何不愿意被这结束缚的人单独区别出来,给他们制造一个尽可能不会成结的环境而已,就像隔离一种会传染的强力病毒一样,将他们隔离出来。”

“你不要想得太多。”简要眼神认真回答,少见的没有用“少爷”称呼简墨,“你不是救世主。你的能力,不过是在自己所能力的范围内,能帮一个是一个,能救一人是一人。实在救不了,也不是你的错。只能说是命运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一种冒险。活得幸福的,说不定哪一天转眼就会遭遇飞来横祸。活得痛苦的,也说不定某个拐角就能遇到转机。如果这也害怕,那也畏惧,那不如就一开始就自我了结算了。”

“有些事情,其实你开始就可以完全不管。比如我,比如万千,无邪,还有三十六子。相对这个世界大多数造纸师,你创造了我们,又给了我们选择自由,这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即便是亲身父母,也没有包办孩子们幸福的义务——即便有这个义务,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你无法为他们抉择,否则他们就成了你的傀儡。”

“你现在需要想想的是,怎么处理蒋君袭的事情。”简要将重点挑出来,“你向来不束缚自己的造纸选择何种道路去走。如今三十六子中已经有两人明确表示不希望搅进战争中,只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不一样没有任何反对。但蒋君袭不一样,他目前还没有明确表示与我们脱离关系,并且与三十六子中的其他人也隐隐有交集。比如小幺,现在还不知道他十三哥已经变了,那么小幺就可能随时因为蒋君袭陷入独游的袭击中。”

简墨叹了一口气:“对蒋君袭个人我没有什么处理。当初创造他们的时候虽是为了这场战争,但是如果他们有了其他的选择,我也不会做什么阻拦。只是他们的选择若是牵涉到其他人…我也是有私心的,你们三十九个人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因为其中一个孩子,将其他孩子都陷入险境。”

“万千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那么——向无邪,三十六子,纸人部落所有核心高层,以及其他与蒋君袭有牵扯的非核心部落成员通报此事。今后,禁止蒋君袭使用纸人部落任何资源,禁止任何人向蒋君袭提供、透露与纸人部落相关的任何情报。非危及其本人生命安全的情况下,纸人部落不得提供任何救援。”

“不过,此事对外保密,暂时…也不必知会独游高层——这是独游的家务事,他们自己折腾吧,我管不着。”

前面还说得斩钉截铁,最后一句话却还是软了口气。简要默默翻着白眼:这大概都是当爹的心情,孩子不争气,恨之欲其死,但到了关键时刻,总还是不由自主留下一线生机。

冯文娟的初稿很快就整理完毕了,在参考了陈元和喻潜的意见后,又做了数次修改。她的坚持让廖新在意识清醒后看过稿件后,才将它发到了总编的邮箱。高进从中给予了很多技术支持,保证独游的人不会顺着这邮件找到他们目前的藏身之处。

不过,这篇保密森严的报道既然经过了喻潜的到了万千的手里。有趣的是,万千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另外一条线也收到同样的报道。

看完这篇报道,简墨的第一反应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我们这里发生。宁可不做任何扩张,也保证我们现有的控制范围不发生任何一起类似的事件。”

简要笑道:“部落和其他组织不一样,不是单纯的纸人组织也不是原人组织,没有哪一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武力控制权,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低。而且郑铁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人去各地巡查一次了解情况。”

简墨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现在一年期还有一段时间,三十六子还没有人回来,郑铁的人手也有限,如果有些人看熟了他派去面孔,弄虚作假怎么办?”

简要考虑了一会:“少爷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或者…可以以工作交流为名义,让各区域上的不定期抽出不定人员轮流去其他地区待一段时间,相互监督。”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也不能完全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简要犹豫了一会,决定道,“我也得时不时地去各个区域看看。”

然而这篇精心编写的报道并没有如冯文娟的想法很快见报。

原因并不是因为b市报社的大楼被毁了一半。b市晨报是发行历史长达几十年的老媒体,经历过二次纸人战争考验,应急机制是比较完备。即便是在被炸的第二天,b市晨报也没有停刊过。

事实上,对于这片报道的发表与否,总编与晨报东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我并非对于这篇报道的真实性怀疑,或者是不认为独游不应该因为受到舆论谴责。”总编据理力争,“可是我们要考虑到这篇报道发出去后造成的后果。独游在对待纸原问题一向是比较中庸温和的,我们各地的记者发回来的消息也说明了这一点。j城的事件相在独游的管辖范围属于小范围的个例。但是这篇报道一旦公之于众,独游必然会面对千夫所指的局面,同时原人对他们的抵抗也会上升到一个顶点。这个时候独游会不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改变政策,向曙光血债血偿的对敌主张靠拢呢?”

看着东家不以为然的表情,总编舔舔嘴唇,急切道:“你也知道,曙光最大的竞争者就是独游,独游的方针政策对曙光在其控制区的主张多少是有些牵制的。有独游做对照,曙光目前还不敢完全放开了手脚想如何就如何?但如果这个时候独游也被迫转变了自己的政策,那么不单单是独游自己,曙光也会变。这两个全国最大的纸人运动组织如果变了,就有可能带动其他中小型的纸人组织发生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东家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就应该压下这篇报道,向公众隐瞒真相?”

总编想了想:“我希望能够暂时压下这篇报道,寻找秘密渠道发给独游,让它内部解决j城的问题。独游既然坚持目前这种政策这么久,必然是不愿意看到j城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如果这份报道能够让他们警觉起来,及时肃清内部的毒瘤,比起直接公开这份报道,结果应该会好得多。”

东家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要同这些纸人极端分子做交易?你给他们报道,他们自己内部清理。”

总编急忙分辨:“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东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首先问问你,你如何保证这篇报道能够送到独游的高层手中,是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还是报社其他人有?你如何保证在这个过程中资料不被泄露给第三方;第二,你如何保证独游高层在见到这篇报道后会进行内部整肃?说不定人家觉得j城的行为很是可以理解的呢。另外j城也可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来说明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第三,就算一切如你所愿,独游对j城下达了命令,可你怎么去确认j城的独游分子最后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做法呢?谁来监督?你,还是独游?”

“最后,我想你大概是忘记了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职责和操守了——我们只负责真实的、客观的、准确的报道事实的真相,我们只对事件的本身负责。至于事件报道之后,某个纸人极端组织会怎么样规划他们组织的未来发展道路,那不是我们需要操心,也能够操心的范畴!”

就在冯文娟等得快要不顾安全奔去报社问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这篇细节详实,图片资料丰富的报道终于在b市晨报首页刊登出来了。

消息一经发出,便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二十四小时内,首先传播开来的是网络,其次是电视电台…到了第二天,其他的报社也都给予了相应的报道和评论。

如同b市晨报总编所预料的,所有的舆论几乎一边倒的对独游在j城的残忍而没有道理的屠戮行径给予了强烈的谴责。这种情况对独游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几个正在谈判拉锯中的城市,一见到这报道,立刻表示谈判终止:既然独游对待无辜的原人是这种恣意玩弄,随意宰割的态度,那么不如大家心一横,血战到底,家破人亡也好。反正下场都是一样。

造纸管理局对此报道自然是表现出极端愤慨的态度,甚至马上发表声明,将立刻派遣重兵进发j城,“从地狱中将无辜的民众拯救出来。”同时也号召广大原人不要与这些没有毫无原则,毫无下限的纸人极端组织妥协,要坚持抗争到底。

唯一没有对独游发表谴责的,反而是平常喜欢与独游针锋相对的曙光。他们既没有发表支持言论,也没有任何批评。相反,曙光控制之下的数家媒体联合起来,连续十五天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第二次纸人战争结束以来全泛亚各地纸人遭受原人无辜摧残的案例,同样是细节详实,图文并茂,并在每宗案例后补全了当地纸人管理局对此案件的处理情况和后续。

“人谁无辜,人谁无恨。”曙光说,“管不住自己手里的屠刀,那就不要假惺惺地害怕别人也扬起屠刀。如今讲道理已经是一种笑话,就让我们世仇世雪吧。”

第198章 谁是异级站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吃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一大碗浓稠的白粥端给简墨,粥上各放了一些咸菜和青菜,接着又端了一碗给简要。然后她把白细的手指在身后擦了擦,尴尬地一笑,脸上红红的,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手脸也并不粗糙,看得出来至少原本也是小康水准以上家庭出生的孩子,并没有吃过什么苦的样子。

“我家其实之前不是这样,那个时候家里什么好吃的都有…但现在就只有这些了。你们千万不要觉得我小气啊!我们附近住的也都是差不多的。”小姑娘自尊心很强的,努力地解释着。

现在在外面简墨明面还是只带了简要一个人,假装堂兄弟两个出门谈生意访友,开始行程不定地在纸人部落各个区域“路过”。

简墨看着瘦瘦地小姑娘,想起自己水准没有任何变化的一日三餐,心里深深地怀疑自己和简墨今天是不是占了人家一家人一天的口粮,手里普普通通的白瓷碗也觉得分外沉重起来。

“现在这里米价怎么样了?”简要比简墨要持稳得多,一碗尽显囊中羞涩的白米粥并没有叫他的微笑有半分凝滞,轻巧地转开话题。

小姑娘见两人没有介意,表情也坦然下来,回忆了一下说:“上次我爸妈买米回来的时候说是五十六一斤,但那也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等到他们这次发工资去买,还不知道会涨到多少?”

简墨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个价格让他颇为震惊。但没等他惊讶完,小姑娘却不以为然地继续说:“这个价格虽然跟以前以前比是贵的离谱,但跟我姑姑姑父他们住的b市比还是要便宜很多了。听出说那边米价有时候会超过一百块的,而且还限购。我姑姑本来想让我爸帮忙买些米寄过去。但是现在到处都乱,邮费也是贵得不得了,加上邮费还不如她自己买呢。”

各个地区受控的势力都不同,一批物资想要经过某地,要经过严格的审核。如果形式紧张,物资被直接扣押也是市场发生的事情——谁乐意看见战略物资流到敌人的地盘上去。所以本身就是粮食产地,或者接近粮食产地的地区一般情况还算好。但是那些本身就不产粮食,周围又有敌对势力的,日子就分外不好过。什么东西一旦紧缺起来,价格自然飞涨。

好在敌对归敌对,只要不是正打着的,也不是什么卡得那么死的。毕竟没有那个区域是什么都不缺的:有粮的可能没有能源,有能源的可能没有金属…即便明面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私底下总归是要互通一下有无。再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几年来黑市上的交易随着战乱倒是越发兴盛了。简墨倒是知道,其中几个倒买倒卖的巨头实际上背后都是纸人部落的人,这些人也都是几年前无邪早年间预备下的。

简墨同简要与小姑娘闲聊几句,对现在世道也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听说再过去两个区的金山是一个叫纸人部落的组织占领着。”小姑娘竟然主动谈到简墨他们要去地方:“那个地方原人和纸人都可以和平相处,不会你欺负我我欺负你,而且不论是政府军还是纸人的军队都不会去骚扰,那边的东西比我们这边还要便宜一些…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惜我家在这里,爸爸妈妈的工作也是,不然真想到那边去。”

简墨问:“听起来似乎不错。不过,到那边要求的是原人和纸人一视同仁,你可以接受吗?”

小姑娘马上回答:“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在这么乱,自然是哪里安宁去哪里好!更何况只是与纸人和平相处,我们本来就没想挑事啊。再说了,在原占区就一定好吗?如果你没有后台没有能耐,不一样被人欺负——今天,你们不也都看到了吗?那个打算抢我盐的坏蛋,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有亲戚在政府军吗?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打跑了他们,我铁定是要吃亏的。”

简墨默然。那个时代都不乏发战争财的家伙,权势大的发大财,权势小的发小财。今天小姑娘在买盐的时候就遇到一队混混,就守在售盐点外面,每个买了盐的人都要在他那里留下两成才能安然离开。不过遇到那些身强体壮态度强硬的市民,混混们也不敢强拿。但像小姑娘这类看起来体弱好欺负的,便绝不放过。可惜这位小姑娘虽然体弱,性格却并不好欺负,发生冲突自然是在所难免。

“现在原占区还剩多少?”

简墨向小姑娘告辞,在街上随便走走。身边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一队一队抱着枪支的巡逻队。他们有穿着制服,动作整齐,有的穿着随便,吊儿郎当。但不论是哪一种,都被普通平民有意无意地避开:太平盛世时哪曾有过这样景象,便是再随意的人,看到这种情景也会觉得气氛压抑紧张,巴不得早点回家。

唯一快活的,只有些年纪还出于懵懂不知事期的孩子们,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三五一群在自家楼下,或大街上嬉喝玩耍,追打喧闹,视那些巡逻队为无物。

“目前大概堪堪五成。”简要压低声音回答说,“现在看来这一半也是岌岌可危。”

简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们今天教训了那几个人,他们会不会追上那小丫头家里去报复。”

“有这个可能。不过你放心,”简要说,“刚刚出门的时候,我示意护卫队留下两个人,至少等到那小姑娘父母回家后再离开。”

“还是你想得周全。”简墨笑了笑,然而下一秒他却笑不出来了:迎面而来的是押着两个年轻女孩的巡逻队。两个女孩非常狼狈,全身都沾满灰尘,脸上也不例外。周围的路人只是微微侧目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厌恶又或者怜悯,然后继续赶路。

两个女孩偶尔挣扎一下,眼睛里充满仇恨和紧张。

简墨正疑惑,便听见路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小声嘀咕:“造孽啊。不给人家一口饭吃,不许人家去别的讨生活。这不是逼得这些小姑娘们去死,就是去做那些没脸皮的事情。”

老婆婆身边扶着她中年妇女一手提着菜篮子,一边一脸傲色地说:“那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她们是纸人呢?现在粮食我们原人都不够吃,还能给她们吗?现在是战时,这个时候想要跑到别人地盘上,岂不是资敌的行为妈,你也别太心软了,这个打仗都是你死我活的事,能保全自己,就算是不错了。哪里还有精力同情别人。”

“我也就是说说。”老婆婆叹了口气,目光在驻足观望的简墨等人身上擦过,满是皱纹的嘴角淡淡一笑,然后和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媳妇的中年妇女慢慢地离开。

简要比简墨的五感更敏锐,简墨听见的,他自然也听见。见到简墨再次皱起眉头,便知道自家少爷说不得又要多管闲事。

果然简墨侧头低声对他道:“如果她们是要去金山的话,那就带上这两个人。如果不是,也把她们先送出去。”

简要点点头。

两人中午在小姑娘家借口没饿,只一起分了一碗白粥,实际上都没有吃饱。于是便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补餐。正用着,简要的手机却响了。

简要听了几句,便简洁地回答道:“你们跟着,有需要的时候帮一把。”

“怎么了?”简墨问。

“巧了,你想帮的两个人已经有人提前弄走了。”简要笑了笑,“那两个小姑娘好像也不是毫无准备,有人接应着呢。”他瞧了简墨一眼,“出手的人,说不定跟你我想的差不多。”

这很容易联想到,两个区过去就是纸人部落的地盘——这大概是附近可能最适合纸人投奔的地方了,这一点简墨和简要比早上救过的小姑娘更心知肚明。更何况,这种抢人不抢地盘的渗透政策本来就是纸人部落“扩张”的方法之一。

两人对话不到十分钟,外面的街道就传来喧闹声。

路人纷纷跑着躲避过来,不过一会,弥漫的烟尘后便看见一大群人你追我打的景象。

老板对这种景象的应对显得十分娴熟,放进来几个跑到附近的路人之后,便快速放下卷闸门,将门门窗窗都挡了个严实。

跑进来躲避的路人喘过气,将所知的事情大概讲述一遍,果然和简要猜想的差不多。

店内的灯已经点起来,封闭的小店里并不显得阴暗。只是墙壁天花板时不时非正常的抖动将外面状况的激烈得程度呈现无余。

客人们有的表情紧张地担心着,有的司空见惯一样无所谓的继续进餐。大约半个小时后,外面的动静逐渐平息。又等了一刻,依旧没有动静,老板才在几个性急的客人催促下,将一扇窗户开了一小条缝隙,观察起外面的状况。

“嗯,看样子应该过去——”话音未落,便听见他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后倒去。周围的客人也尖叫着四散开来。然而距离老板最近的几个人也受到同样的波及,捂着不同的部位,倒在地上呻吟。

简墨只瞥一眼那老板便心跳不已:他捂着眼睛的手指慢慢淌出鲜血,整个脸都变得苍白发紫,面部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如同蛛网一般可怖。其他几人的伤口附近也都呈现出类似的症状。

这模样不像是受了什么物理攻击,倒像是中了什么生化武器一样。

和他想得差不多得大有人在,有数个反应快得都在尖叫:“关上窗户,快关上窗户!”

已经有熟客跑到跑到柜台后面,将那扇窗户的卷闸门放下。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所有人焦急的目光中窗户重新被卷闸覆盖上了。

众人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再看向地上翻滚呻吟的几人,都离他们远了几步,面色都十分难看:这玩意会不会传染啊?

坐在简墨和简要旁边的一个女孩半是气愤半是害怕地说:“…居然连毒气都用,完全不管我们这些平民的性命。这个城市真是住不下去了。”最后一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她身边的男孩连忙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环视了周围一眼:“小声点,小心被人告密。过一会异查队肯定会过来净化清理的…老板他们几个人只是被误伤,肯定会被救治的。你也不要太偏激了。”

“就算是误伤…”女孩还想说什么,但在男孩担忧和警示的目光下,还是闭了嘴,拿起自己的杯子狠狠灌了两口饮料,平息自己心情。

众人心情各异,但一时间谁也没了出去的念头:再紧急的事情难道还能有自己性命重要。再说目前这种毒气蔓延的情况,出去了又能走多远,还是等等再说吧。

可惜的是,事态得发展并没有那么乐观。因为,才平静下来没多久的墙壁又开始颤抖了,而这一次比之前还要剧烈,大约抖了一分钟左右,这间不大不小的餐馆就如同一张纸一样,被残忍地撕开,将众人完全暴露在了外面。

简要反应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要带自家造师瞬走,但简墨不赞同的目光下只能放弃了,张开了空间隔离的屏障,将餐馆中惊慌不已的众人都圈了进去。

简墨很快捕捉到对战的双方。

人数并不多:一方显然是本地的政府军,数目很多。他们带着防毒面具,显然是有备而战。另一方大约就是两名女孩的救援者,只有三四人的样子,并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不过也没有受到毒气影响的模样,显然他们中间的异级是能够隔绝或者消除这种伤害了。

两方大约是在谈话,只是距离太远,连简要也没有办法听清。只是救援者既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政府军多半拿他们也没有办法。简墨倒是不担心他们会倒霉。

两人身边的餐馆客人们或抱头或捂眼地惊叫了一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才疑惑地放下手,打量起周围的情况。只要不硬闯,空间隔离并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但是四周并没有其他被摧毁的建筑物,众人见状自然以为毒气已经自行消散又或者已经被清除了,纷纷决定赶快回家或者找个更靠谱的避难场所。

只是,他们怎么尝试都走不出这个被隔离的空间。

“出不去!”众人惊慌地发现,虽然餐馆被完全摧毁了,但是他们能够自由活动的方位依旧只有原来餐馆所在的一方空间。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坐在两人女孩下意识握紧了男孩的手臂问,然后眼睛一亮,顿悟:“有异级把我们这一块地方圈起来了!”

男孩点点头:“八成是。”

“为什么?”女孩脱口而出,“他们想把我们当人质吗?”

男孩无奈地看着女孩:“我们这样的人质要着有什么用?”政府军能肆无忌惮地释放毒气,显然在这些人眼中,他们这些平民的性命轻贱如草——这样的人质有意义吗?

“可能是另一方…又或许,是这间餐馆里本来就有异级。”男孩的目光假作不经意地环视周围,想从周围找出一两个怀疑对象。

简墨感受到男孩怀疑打量的目光,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着视野内那些来不及找到避难处而“不幸被误伤”的路人,一个个全身青筋暴突人事不知的倒在地上。

他情绪却很糟糕。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金山的救援不过是能够给那么一些有追求和平相处想法的人一处可以栖身的片瓦之地。除非他自己改变初衷,否则对于这种情况,他永远只能看着干生气。

肩膀上搭上了简要的手:“如果你不想忍耐,也没什么。”简要的声音轻轻的,这句话听起来很诱惑,随心所想,想做就做,他现在确实有参与这一场博弈的筹码。然而,下一秒简墨还是摇摇头。

他还没有与同时与政府军以及纸人独立团体两线对抗的想法——是站在纸人一边打原人,还是站在原人一边打纸人,这都不是他的立场。虽然碍着纸人部落“和平互重”的口号,政府军明面上不好对他们采取什么手段,但是内里估计会怎么看他们觉得怎么碍眼。曙光和独游本来就是坚持纸人主宰社会秩序的理念。为自身实力的扩张,他们对主张相同的团体尚且下得了手,更何况是主张不同的纸人部落。

这种局势,说他们腹背是敌也都不为过。现在部落的安宁不过是一方面因为他们现在的力量还小,不太能构成威胁,另一方面政府军和曙光独游不愿意为了一方中立势力而损耗自己的力量而造成一段时间有限的安宁期。不过一旦纸人部落想要在接下来的战争真正取得话语权,唯有改变初衷,避免遭受双面夹击。

但如果这样做了,他当初又是为了什么建立纸人部落呢?他又不是要争霸天下。

忍很辛苦,然而简墨只有继续忍。

与简要的估计没有太多出入,没有异查队支撑的政府军对于有异级的救援者施以生化武器未果后,也只能放出几句狠话,拿他们没奈何。

救援者很快离开,带着那两个女孩。

政府军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清理毒气,毕竟这理还是他们管辖下的城市。他们虽然并不看重那些普通市民的性命,但是一座死城对他们来说也是没有意义的。虽然为了各种目的而随意牺牲一些平民已经是他们惯常会做的事情,不过却不至于施展出弄死所有人的手段。

餐馆的人很快看见有带着防毒面具的军人向这边走过来,一边向空气中喷洒着药水,一边测量着空气中有毒气体的数值。众人不禁都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有救了。

只是,与众人的好心情相比,餐馆中暴露在外的客人依旧健康如常的异状很快引起了政府军的注意:餐馆的人出不来,他们进不去。这里显然是有异级制造了一个与外界隔离开来的结界。

“你们当中谁是异级,站出来!”一个军人厉喝道,眼中狰狞的光闪烁着,他一挥手制止了手下为餐馆附近喷洒药水的举动。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有种就站出来,不要连累了无辜的人!”军人再次喝道,“如果你不肯站出来,我是绝对不会向这里喷洒消毒药水的。没有消毒药水,你们一出外面的空气就会让你们跟那些人一样。”军人指着餐馆附近的“躺尸”,冷笑道,“难道你要看着其他人死在这里?”

第199章 阿文的忍耐

到此时此刻餐馆里的客人大部分人终于注意到:餐馆外的毒气其实并没有散去。他们之所以在餐馆房间被摧毁之后没有中毒,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一个异级将餐馆隔离起来。

说起来,他们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受惠于这位异级的保护。

但现在情况是如果这位异级不主动站出来,他们只能一辈子被困死在这里。但他们只有几十个人,政府军为了拘捕一位异级纸人,是绝对不会将区区几十个人的死活放在眼中的。

开始一分钟,餐馆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用眼神打量着自己周围的人,暗自在心里揣测到底谁才是那个异级。

五分钟之后,有人在这种沉闷的气压中受不了,摆出一副主持大局的姿态站起来:“到底谁是异级,赶快站出来吧!你既然帮了大家,为什么不帮到底呢?哥们也不是想逼你去死,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你如果不站出来的话,这么多无辜的人都会困死在这里,何必呢?”

他身边的一个男孩低头暗拉他的手,十分羞愧地喊了一声:“爸爸。”

说话的男人一虎脸冲着孩子吼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插嘴!”

或许是有了一个人开头,打破了某条脆弱的良心底线,陆续有人站出来高声劝说,甚或者谴责其这位身份不明的异级来。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们。但是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你虽然是异级,但是你的异能总会被耗尽,那个时候你支撑不起隔离层,就算我们现在在餐馆里有再多的食物,也一样会死。我知道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可是不管怎么选择,你都会死。既然早晚要死,与其所有人做你的陪葬,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站出来,为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做出一点牺牲?我们都会感激你的。”

“…怎么还不出来,你就那么怕死吗?你这个胆小鬼,孬种!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一个情绪激动的时髦女人随手抓住不远处一个中年落魄男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就是异级吧,你快过去,告诉他们,你就是那个异级,让他们撒药水,放我们走。”中年落魄男子立刻惊惶地大叫甩开女人的纠缠的胳膊:“不是我。我是原人,我才不是纸人。”

十分钟之后,没有得到回应的餐馆客人情绪陆续沸腾起来。

“我不想死啊,我还有五个月大的孩子在家等着我去喂奶呢。我可不能死啊,我的孩子啊,他还这么小,要是没有妈妈该怎么办呢?现在这个时间他肯定已经饿坏了,肯定在哭着找我——你出来吧,我给你磕头了,放了我们吧!!”一个身材微显丰满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大声哀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上去很是凄惨。

“你有孩子,我还有七十岁的妈妈滩在床上等我回去做饭呢。不过是出来买菜的时候遇见朋友一起坐一会,怎么会这么倒霉就被…还有她每三个小时就必须吃一次药,如果超过时间太久说不定会发病,这可怎么办啊?”

“求求你就站出来吧,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你是大好人。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完成的。”

“他们这样太过分了。”女孩低声抱怨,“不是逼着别人出来吗。”

男孩连忙一扯女孩:“你少说两句。”

可惜女孩子的话已经被他附近一个青年听见了。他恼羞成怒地打量起这一对情侣,瞪了两人一眼,大声道:“你们中间的一个就是异级吧。从刚刚开始到现在,就你们两个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恳求都没有。如果不是异级的话,怎么会一点都不慌张。”

众人的目光马上将两人保卫。

女孩见状有些害怕地往男孩身后缩了缩:“…才不是我们,我们才不是那个异级。”她有些后悔自己多嘴的毛病。

男孩用身体挡住她,镇定道:“我和她都是不是异级。不过,我奉劝你们也不要太逼迫那位异级。外面的毒气还没有消失。如果你们惹恼了那位异级,他完全可以将我们都弄出隔离层,然后自己一个人呆在餐馆中,这里的食物应该足够他一个人支撑到这里的毒气自然消散殆尽。他或许出不去,但是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最后的结果未必是他总是会死,而我们还能活着。”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层可能,一时都愣住了。

“小朋友,你说你不是异级,那你就是原人了。你他妈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如果那异级不自己站出来,你还不是一样会死。难道你就不怕死吗?”有人嚷道。

“我当然怕死。但是如果之前房子被打破的时候这个人不好心相救的话,我们这里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早就死了。而如果我们都死了,他也不用担心暴露身份,完全可以趁外面的人来之前就静悄悄离开,而不是等着被发现。”

男孩说话的语气很冷静,有不少人听后神情稍微露出一些愧疚和不安。可惜听的人却不全是理智的。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为你自己说话吧。我看你就是那个异级!罗里吧嗦不过是为了想自己报命。说什么好心救人,其实不过是你自己的异能有限制,不得不救了其他人吧。什么可以撑到最后,或许你设下了隔离之后,自己也不能离开这个范围吧。想要离开也只能扯了隔离之后再走,是不是这样,你说!”最先开始精神崩溃的那个时髦女人冲过来抓着他的领子,扯着嗓子尖叫。

这女人虽然精神不正常,然而说的话倒有些道理:这种限制颇多的异能并不少见。一瞬间,这个男孩成了餐馆里嫌疑最大的“人”,。

女孩被这突如起来的变化弄呆愣了,但片刻就反应过来,忙冲上去推开那个女人:“你说什么疯话,我们才不是异级呢。早就说过了,你这个人怎么就不信呢?!”

“就是他,就是他!”时髦女人被推得后退踉跄了几步,却不理不顾,怂恿众人道,“就是他,你们还等这么,赶快将他抓起来!”

尽管女人的话一听就没有什么依据,然而此刻已经没有几分理智的众人却需要一个发泄口。

他们被煽动了。

女孩被十几只肤色不同的手扯开,男孩被反扭这手臂按在桌子上。

“如果想让你的小女朋友没事,就乖乖站出去!”一个男人狰狞地邪笑着,“不然就算我不做什么,可不能保证其他人什么都做!”

周围几个男人跟着这话露出心照不宣地猥亵神色,在女孩的脸蛋和胸脯上打转。

男孩急了:“你们放了她!”

幽暗的星海中,怒浪暗涌。无数大大小小的星光随着浪起伏,如同漂浮于暴海中的小帆船,那么渺小,脆弱,无力。

怒浪越来越高,越来越狂躁,身处于其中的星光从一开始随着浪花的跌宕起伏,终于被卷入,被打入浪底,在巨浪的夹缝之中被被拍打,挤压,碾磨…

被于那黑暗无声之处,数条鲜亮无比的魂刺如同流星一般窜出,准确无比地贯穿其中数个星光之中,轻盈、迅速、不拖泥带水,行动之中带着一种愤怒,一种从容不迫,一种高位对低位裁决地果断无情。

不过两息时间,数个被贯穿的星光就慢慢散开,化作无数微弱的光线,重新融入幽暗的星海之中,仿佛游鱼回归自己的巢穴一般。

那空无一物的黑暗无声之处,静悄悄的,仿佛有一位无冕之王隐身安坐。

餐馆之中,简墨慢慢站了起来,脸上半是冷漠半是麻木。

简要小心不去触动自家造师已经濒临爆发的那根神经:“我们现在直接去金山吗?”

简墨攥得紧紧的拳头在几个深呼吸后才缓缓放开:“先叫人把这里消一下毒,然后撤了隔离吧。”

简要点点头。

两人的身影蓦得消失。

餐馆里七零八落地昏睡了一地人。餐馆外七窍流血死了一地人。

金山建筑的繁华程度比起刚刚他们路过的区明显要差上一些,不过空气中飘扬的气氛却比那里要轻松许多。街道上来往的人很多,脸上的表情大多惬意且自在,如果忽略同样走来走去的巡逻队,几乎可以媲美战前。

简墨简要找了一家旅馆安顿下来后,便开始四处逛逛。他们的行为到是表现很像是做生意的商人。首先去了集贸市场之类的地方,打探了米盐油等一众关键战略物资的价格,象征性地买了一些东西,然后不经意地套问一下人家的进货渠道,接着又去了几处商场、超市,看看有那些紧俏缺货的商品,同时在那些价格相对其他地方特别便宜的东西面前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等到晚上两人在一家小餐馆落座的时候,简要看了看手表,笑道:“也该差不多有人来找我们了。”

简墨疑惑地问:“谁来找我们?”

“像我们这样的行商可是所有区又爱又恨的对象呢?”简墨一边用汤匙拨弄着粥上小青豆,一边低声道:“四处走动,买低卖高。各区的势力主一方面担心被商人们炒高了本地资源原本丰富的物品的价格,一方面又希望商人们成为本地急需急缺商品的货源。所以现在各地的重要战略物资都有限购的政策,就是防止这些商人捣乱市场价格。对于出入本地的新面孔,尤其是对本地物资的价格和来源表现出兴趣的,都会成为势力主的重点监控对象,小小的探探他们的底细和目的,在觉得必要的时候约谈一下他们,将他们的举动约束在自己可控范围之类——在我们出现在第一家集贸市场的时候,就有人把我们的信息记录下来了。”

如果做不到,最迟24小时内,金山片区的负责人大概就会收到上级的“询问”,简要笑着咽下口中温度适宜的奶茶。

果然,等他们晚餐结束后,便有人替他们结了账单并邀请他们一起喝茶。

相对于简墨这种安全系数相对较高的战时“旅行”,其他几大势力的日子却并没有那么好过。

其中首当其冲的还是因为j城事件曝光后成为众矢之的独游。独游的核心层果然因为这件事情在独游未来的决策方向上起了不小争执。

独游之所以能够扩张得那么快,其中一大原因从其建立起就有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团体的主动加入,或者通过谈判后并入。这种扩张方式的优点是速度快,阻力小,能够迅速构建强大的势;但缺点也是并存的,就是因为并入的速度过快,思想的统一性和人员的消化上存在种种问题。部分团体人员没有完全打散,很多成员还是把原来团队大佬的话奉为最高行动准则,对于独游官方的命令有时反而爱理不理。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这些普通成员,因为在合并的时候,为了收揽人心,一些大团体原本的大佬就直接成为了独游核心层。

因此独游一切顺利的时候,这种状况的弊端还不明显。但一旦遇到重大挫折和难题的时候,核心层意见相左的时候,往往就会出现举步维艰,迟迟不能决策的局面。

“若是白先生在,看他们敢不敢这样跟你说话!”青年忿忿不平地说,“他们分明是看你年纪轻,不把你当一回事。”

“你气什么?”阿文笑着对身边的青年说,“老师经常不在总部,哪里能事事操心。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

青年撇了撇嘴:“你就是性子太好,才会让他们总是爬到你头上了。”

“错。我的性子可不好。”阿文否认了青年的说法,眼睛里掠过着淡淡的嘲弄之色,“不过是看在老师情面上,暂时忍让他们几分而已。话说,你不觉得这次是个名正言顺的好机会吗?想来就算我用了些过分的手段收拾他们,老师也不会怪我吧。”

独游该走什么路,该打什么旗,都是老师当年定下来的。老师没打算改过,他这个做学生凭什么改。如今独游之势已成,再也不用看其他人的眼色了,趁机处理掉那些老眼昏花头脑不清的杂草,想必也是老师乐见的。

第200章 重启的交流赛

在舆论一边倒的局势下,独游通过自己手下的媒体发表的这一份声明,虽然不相信的大有人在,但不能否认它的影响很大。

“…我们将深刻检讨自己对辖区的管理工作,并立刻派遣检查组去各辖区核查是否还有存在类似j城的恶劣现象。对于无视平民性命,违反独游内部管理条例的事件将按照规定严肃处理,并且将处理结果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