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年的天赋测试又曝光了一批纸人,有人向局里提案,天赋测试禁止写造未成年且无劳动能力的纸人,以避免纸婴的出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四年前第一批被替换的纸人曝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这个议案,只是一直碍于社会压力太大一直没有通过。
天赋测试是在所有学生十六岁的时候举行,然而天赋等级是个金字塔,越是上面的越是少,越是下面的越是多。按照过去的数据显示,天赋测试中造生成功的学生不说有一半至少也有三四成学生写造的是婴儿。
这部分学生中大部分天赋可能止步于此。但是即便是这样,比起那些仅仅只是融生的学生,他们的前程的起点也好得多。或许他们不能够顺利受雇于谁,通过造纸来获得报酬,但他们却可以优先于其他人进入与造纸相关的产业,成为其中的基层管理人员,甚至中层管理人员。要知道造纸行业的利润可是丰厚得很,而且旱涝保收。
当然,这还不仅仅是有助益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有了这么一份天赋测试的成绩单,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申请造纸师联盟、造纸管理局之类机构的学习救助金,这样一份救助金如果不是大手大脚,够两口之家维持基本生活开销;有了这么一份成绩单,也意味着他们再社交圈有了更多的炫耀资本,甚至对于他们找到更理想的结婚对象也是大有裨益。
所以也无怪那些十六岁就通过了天赋测试的学生从高一开始就上课睡觉,下课嬉闹。对于他们来说,物质生活已经有了一份不薄的保障,哪怕他们有可能拿不到一本高中毕业证。
如果李微生所说的这项提案最终获得通过的话,就意味着有三到四成,甚至更多的学生的天赋测试中造生都是以失败告终。一个成年的拥有劳动能力的纸人,至少是普三级的水平——这是部分天赋不高的造纸学院学生毕业时才勉强能够达到的水平。
当然也有人提议,将天赋测试干脆推迟到二十岁甚至二十二岁再来进行,可这又遭到很多的反对。十六岁到到二十二岁是造纸师的天赋增长最快的时间段,如果不能提前发现造纸的好苗子,早日培养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有提案建议以后不强制十六岁进行天赋测试,过了十六岁只要觉得自己能够写造出成年且有劳动能力的纸人,就可以自己申请测试。只是这样一来测试需要的费用又成了问题,如果由造纸管理局承担,那这笔费用就太庞大了,毕竟一个人可以反复参加多次。如果由个人承担,对于有点环境的家庭来说还行,对于本来生活就贫困的家庭,哪怕是只是一次,也不是可以轻松拿出来的。于是又有人提出那就折中一下,每人能够免费参加三次,超过三次,就由个人承担。
这个调整后的方案看着算是比较完美的,但是反对的人依旧不少:首先造纸管理局这边意味着每年花在天赋测试上的费用就变成了原来的三倍。其次对于测试者来说,如果每次都以新的标准来写造,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造生成功——是要继续在写造上投入努力,还是死了这条心一心一意闯高考?高中三年到底怎么打算,这总要有个说法。如果按照旧标准,一开始能够写造出纸婴,学生便可以一心一意走造纸师的路,如果写造不出,也可以安心走普通人的路。可改了之后,这不上不下的算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那些造纸能力位于普三级纸人和纸婴之间的学生原本可以享受的待遇以及未来可期的工作待遇全都泡汤了。这等于断了多少人的前程啊。冲着这一点,恐怕很多在新标准下造生失败的学生可能铤而走险选择私自造纸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博取一个好的前程——这样的话,同样是无法避免纸婴的出现。
“你怎么看?”李微生将这场影响不小的争议简单描述了一边,看着霍文问。
霍文哼了一声:“要我说这提案到时能够清扫不少废物,通过了也不错。为着这批废物,联盟每年都要掏不少钱。”只是他嘴上这么不屑地说,眼神却并没有多少赞同的意思。
“只怕引起的动荡太大了。”霍文能够想到的,更了解这场提案的李微生自然更能想到,“别的不说,造纸管理局下面就有不少这样的基层办事人员。造纸师靠着造纸待遇丰厚,一般不会去做与造纸无关的事务性工作,而有些天赋又一开始就接触造纸的办事人员比起完全不了解造纸的人还是要更适合些。比如纸人的等级评定,诞生纸的管理之类。”
“还有魂笔制造师,点睛调制师,孕生水调制师,化生池制造师。”霍文补充,“这些技术人员也都是靠那些有点天赋却不能成为造纸师的人来做。魂力溶解度不够的话,能制造出什么好产品!”
李微生呼出一口气:“看来这个提案是注定要失败了。”
两人相视一下,严肃的话题告一段落。正当他们将注意力回归到这家餐厅美味的冷盘上时,两个不同的手机铃声居然同时响起。
“我四叔的电话,让我赶快回去一趟,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李微生略抱歉地说。
霍文一笑:“巧了,我老师也让我马上回去,也说有事情。那就下次有时间再出来喝茶吧。”
霍文开着车,先转去一家酒店,取了他订好的月饼——这是秋山忆最喜欢的口味。因此他每年都会来预定。
夏尔既然已经出来了,不知道会不会也来这里订月饼讨好老师呢?霍文这么想,嘴角扯了扯,将精美的月饼盒子放在后座,发动了车。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预想中马达发动的轻颤,而是一声在耳畔响起的巨大爆炸。一瞬间,霍文的整个视线都混乱了,整个身体受到强大气流的挤压,甚至还有什么穿透了他的身体。
三秒钟后,两只六翼如同流光一样冲进了车库,爆炸引起的火焰立刻被冻住了。变形的车门立刻被金发的六翼扯了下来,冰蓝眼眸的六翼立刻进行治疗。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这里,因此没有注意到车库远处一个不起眼拐角,一双向这边紧张偷窥的眼睛。
本来只要再过上几秒,这双眼睛的主人就会被两只警惕的六翼发现。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就在这一秒,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准确无误的捂住眼睛主人的嘴巴,一把把他拖离了现场。
第169章 有些事情
等到霍文身上的焦黑明显有了好转的迹象,米迦勒才稍稍松一口气,视线随机在整个车库里扫视,一面警戒着可能发生的下一次袭击,一面搜索着刻意人物。他的眼里此刻愤怒的火焰翻滚,隐隐透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米迦勒心中恨道,如果让他找到那个袭击者,一定会让那个家伙尸骨无存。
然而除了因为剧烈的爆炸引发了许多报警器的鸣叫外,车库里并没有其他异动。直到三四分钟之后,远处才隐隐传来快速逼近的脚步声,约莫是车库保安或是酒店的人闻声赶来。
米迦勒对于让霍文出事的这家酒店也暗恨上心,只是这个时候将主上的状况暴露出来并不是好的选择,他冷声问道:“可以移动吗?”
加百列沉静地回答:“不移动也不行了,他体内的碎片必须取出来才能完全治愈。但这里太吵闹了。”将霍文小心地扶了出来,平躺,加百列手上淡淡的光芒将损伤的躯体迅速包裹,接着一道流光便窜出了车库。
米迦勒走了两步,回头望了一眼车后还算完好的车牌,轻轻挥了挥手:凭空一道巨大的火龙窜起,将车体完全吞噬,瞬间将其化作了一摊铁水,混着各种黑色杂质。
又一道流光窜出车库。
这样一道流光并非了无痕迹,但若非眼力非常好的人全神贯注去观察,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因爆炸发出的巨大波动和轰鸣声匆匆赶来的人自然没有一个人察觉擦身而过的异样唯有一个穿着宝蓝色黄条纹酒店工作套装的大叔摸着半秃的脑袋,一脸被惊吓地懵然,呆呆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手推着清洁车,眼神却似乎正在犹豫跟着这些人一起去围观爆炸,还是回归他的工作岗位。
不过很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对讲机,拿起来“哦哦”了应答两声,接着一脸不舍地离开了。
此时此刻,这座大楼闭路监控室空荡荡的,因为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了事发现场。
这位穿着宝蓝色黄条纹套装的大叔成了此刻这里唯一的访客。他不紧不慢地推着清洁车走到监控室门口,神色泰然地走了进去,就好像进他自己清理间一样。带上手套,大叔熟练地从正在录像的机器里取出了刚刚那段时间的录像磁盘,随手掰成四块放进口袋,接着轻轻松松地撬开了锁着的柜子,将近三个月的磁盘以及备份全部扫进垃圾袋里,一扬手扔到清洁车上,最后环视了一下刚刚自己触碰和走过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才从从容容地离开。
十分钟后,一个提着精美月饼盒子的西服精英男开着一辆令人炫目的跑车离开了酒店。
五分钟后,这个精美的月饼盒子又被一个半扣着淡蓝色牛仔衬衣,穿着荧光绿复古萝卜裤的小青年提进了一家装修小资的快餐厅。进门扫了一眼靠窗的位子,萝卜裤在一个毛寸头的同龄人身边坐下了,神态熟稔地大声招呼:“哈,等了很久了吧?”
那头寸青年见到一张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面孔,上身下意识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沉声道:“你是谁?”
萝卜裤随手放下月饼盒子,拿下耳塞,对着毛寸青年挤挤眼睛:“谁叫你到这里来的?”
毛寸青年瞳孔猛缩,双手不由自主抓紧,本来阴沉的眼神更加晦暗。
然而萝卜裤好像察觉他的不良反应,不等毛寸青年再说什么,他大大方方向服务台一招手:“美女们,一个腿堡套餐,加冰——谢谢!”
他这一叫的声量惹来不少人的注目。毛寸青年不得不做出一副随意的表情,只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萝卜裤颇觉有趣。
萝卜裤并不将对方的抗拒和警惕放心上,他的丹凤眼环视了一下周围,眼珠子在两朵漂亮的姐妹花身上停留下来,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完全忽略的毛寸青年的眼神,萝卜裤摆了个随性的姿势,身体半向着青年,脸却对着那一对女孩,用下巴地指指对面,一惊一乍地大声说:“你知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地下车库发生爆炸了呢!”
这新闻果然引来周围几人的关注,显然适才爆炸声也传到这边来了。
萝卜裤见那对漂亮女孩也好奇地望向自己,表情更加得意,身体一歪顺势肩膀就靠在旁边一对小闺蜜的桌边,油腔滑调地搭讪:“美女,你们在这边听到吗?”他双手在胸前一抱,缩成一团,假装发抖,“我当时还以为地震了,吓得赶紧贴着墙角站好。”
他本来装扮就时尚新潮,举手投足又颇显洒脱,倒也整出五六分少年风流的架势。两个少女被他夸张的表演逗笑了,其中一个红着脸开口问:“那有没有人受伤啊?”
“应该是没有吧。”萝卜裤笑眯眯地说,本该是盯着少女的目光焦距却不在她的身上,仿佛这话是说给其他人听。
“你怎么知道没有,你看见了?”不等少女反驳,一直一言不发的毛寸青年突然出声反驳。
萝卜裤回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虽说我当时想着和你约的时间快到了,又怕围观的人多压坏了盒子,没有多逗留。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从爆炸到现在应该有半个小时了吧,可有救护车的声音响过了——没有吧?那就说明没有人受伤。”他挑了挑眉毛,“至少…没有比较严重的伤。”
毛寸青年顿时有些坐不住,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捏紧了拳头,转过身去,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萝卜裤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一丝狡黠。这时,美女服务员送来了餐点,他立刻高叫着“饿死了”,便大快朵颐起来。
三五口解决了自己,萝卜裤重新拿起月饼盒子,一把拖过满脸阴霾的青年,潇洒地向两个漂亮的姐妹花说了拜拜,跨门而出。
“你想干什么?”毛寸青年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地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地问。
萝卜裤猛地停了下来,环视周围发现没有什么可疑人士,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下把月饼盒子塞到他的手中:“小弟弟,做事情要善始善终,不要别人为你擦屁股。”
说完,便扬长而去。
青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惊疑不定的望着萝卜裤的背影消失,方才惊疑不定地打开盒子。里面得东西让他脸色一阵红白,半响无语。
萝卜裤回到车里,看了看手表,然后拿出手机:“查清楚了,东五十七区的那把火与老头子没关系,只是造纸师联盟单纯想打破现有的秩序玩的一出损招。呵呵,可惜被莫名人士中途搅了。刚刚遇到一点很有趣的事情…原因谁知道,这么多年无辜死在霍文手上的纸人海了去了?找他寻仇也不稀奇。”他玩着方向盘,“手段幼稚,缺人指点,背后应该没人。”
霍文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不过,让他毫无防备地吃这么大的亏也算有一二可去。且先观察着吧。
“我回去换件衣服,七点你来接我…你得透露一下,老头子的手艺能下肚子吗?我要不要准备点消食片止泻药解毒剂什么的…”
萝卜裤发动了轿车。
挂断电话,简要嘴角笑意未消,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那边的动静从一早上就没有停过。
目光又落在一边的茶几上的一盒月饼上。这是孟燃与韩玲玲两个孩子一早上拜节时送过来的。两个孩子很懂事,略坐了十几分钟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不曾提到其他。罗蒙租的房子里又多了一个小孩的事情,简要早就收到消息了。目前看来对方还是很有眼色,至今还不敢得寸进尺地跟少爷提再来个孩子的事情。只是他从两个孩子的“悄悄话”里听出新来的小孩似乎“很聪明”的意思。
能按捺多久呢,简要拭目以待。不过少爷已经决意离开,他到不必担心为这件事真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卫东不算罗蒙组中的人,但与他的私交一向不错。窦富但凡有点什么针对自己的小动作也会出声提醒。去停尸房向遗体告别时,罗蒙实际上根本认不出哪一张是东子的脸,只能每具尸体都拜了一拜。三组其他人与五组虽并不对路,但好歹都是同志一场,他拜得并不违心。
事后,罗蒙取了点钱去看望了东子的老婆和孩子。孩子是十年前收养的弃纸,通过组织的关系伪造了身份在一家小学念书。东子老婆不是组织的人,但也是个忠厚可靠的。她厨艺不错,在一家小餐馆做事,只是薪水不高,想要一个人带大个孩子,还是困难重重。
准备走的时候正好碰见黑爷也来东子家探望,于是又多坐了一会才走。
干这事就是这样的,没薪水没奖杯,倒贴钱而且说不准哪天就会死。今天一起喝酒聊天的人,明天也许就消失不见了。包括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脑袋,连道别都没有机会。
然而,“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罗蒙在车里泪流满面地对黑爷说。
第170章 多事之秋
李微生平安抵达李家大宅,问得四叔正与爷爷在书房,便知道李铭找他的事情恐怕是很严重的了。
“就等你回来了。”李德彰的神色果然十分严肃,见到李微生便对李铭说,“你院里的学生事情我已经有耳闻,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李家大宅的机密性还算让人放心,李铭也不拐弯,将学生所说的话和自己的猜测如实道了出来。
听的两个人都不是傻瓜,都从他描述的表象中看出问题的关键,俱是神色一沉,知道事情已经超出李家的控制了。这数年来纸原矛盾一直在恶化,尽管他们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尽量缓和,但始终见效不大。因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下去,第三次战争迟早是要到来的。
李微生是三个人中唯一一个没有经历过纸人战争的,所以主观感受没有两个年长之人来得沉重,反而更快从低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口道:“现在先去统计一下如今各地岗位上流失的纸人有多少?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多少有个数字参考。”
能够收集到数据的一般都是有些规模的企业,而雇员不过数人的店铺商家往往游离在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雇佣的纸人多半都是没有编号的。雇主为了逃脱法律的处罚,向来都隐瞒得很严实。再上一次战争结束到现在三十多年中,从弃纸长大成人的那一批,根本难以数计。
李微生的提议虽然不算什么好办法,不过聊胜于无。李铭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便看了老爹一眼,局里的具体事务他是向来不插手。
果然李德彰从沉思中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只能先这么着了。一会老三回来了…我与他说。今天中秋,晚上不好找人。明天一早通知三局开会罢。”
说完正事,李铭又向李微生道:“我那边几个学生的事情要你帮忙。”
李微生如今在造纸管理局也有些地位,自己也笼络的一批人,消息还算灵通。虽然是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也是听到风声:“没问题。让那人来找配额科找小宋。”
小宋大名宋微,是李微生的助理,虽然没有什么正经职务,但平时很多李微生不便出面的事情,都由他接手处理。精通内道的人自然是不会轻视他的存在。
这次京华学生一出事便闹得人尽皆知,明显是李君珏搞鬼。李铭明知道他这般不掩饰的做事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警告而不是真想把事情闹大,便选择了在家族内部处理这件事情。身为李家人,有些违规违法的事情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操作手段他是从小耳濡目染:只要局里的渠道打通了,商家事后补上一份配额申请报告,然后伪造成为了赶单,不等配额批准就提前造纸了。虽然程序上违规,但是性质上就要轻得多。这样一来,李铭的学生最多被学校记个过,商家交些罚金就可了——比起牢底坐穿总是要好得多。
当然李铭如果有心报复李君珏,也不是没有其他手段处理问题。比如利用他自己人脉和资源,在整个东一区甚至整个泛亚范围内曝光其他学校学生私自造纸的事情,想要掩盖一朵水花,那就把整潭水都搅沸起来。学生私造的情况太过普遍,随手揪出那么几百上千人不要太容易,等到社会反响大了,牵扯了人多了,攀出几个有影响力的角色,亦或是李君珏自己手下的人,最后一起施压,这样一来李君珏等于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倒霉的最后指不定是谁呢?
不过,负面影响就是戳破了几十年来业内人士心照不宣的太平假象。李铭到底还是李家人,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他当然不会用,李君珏自然知道他四弟会怎么考量,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这么做。这也算是李家人之间的“默契”吧。
比起罗蒙感伤于同伴的逝去,霍文正在医院里治疗伤口,李家为纸人流失而头疼…一系列令人抑郁的境况,此刻简墨这边的中秋节可谓是其乐融融。
在简要的指点和补救下,简墨的下厨之作总算还是有了作为家常菜的水准。其他人也都没有空手:简要准备了红酒,万千带了一大盘水果拼盘,无邪摆上自己手做的冰皮月饼,加上简墨的六个菜,一张桌子堆得满满当当。
对于简墨“拙朴”的手艺,贴心的小女儿是赞不绝口,尽管她这几年来出入过无数各种美食餐厅,但褒扬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就好像这天下的厨师都是庸才一样,只有她爸是灵性天成天赋异禀从来做什么像什么。
这甜得快掉牙的话如果换个人来说,简墨是绝对听不下去,马上转身走人。不过既然是从温柔贴心的小女儿嘴里说出来,说得还那么从容自若理所当然,所以简墨同学不但没有谦虚婉辞,反而脸色微红地且微笑且得意,表情很是受用。
万千坐在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对淡定的简要翻白眼:这么离谱的话老头子是吃错了药才会当真吧?
简要笑眯眯地什么都不说。
见父女两聊得正热乎,万千向简要道:“换地方后别在用真名了。现在知道老头子事情的人越来越多了,在这么下去估计会有麻烦。”
简要眨眨眼睛。四年前简墨从b市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失踪”,连声招呼都没有跟李家打,自然是引起了上至李家老爷子下至李微生李微言这些初知事情真相之人的震动。简墨走了,但是简墨明面上的产业,唐宋和首家纸源的运营却却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这显然代表了主人尚在,只是不愿意再露面。
按照最初的打算,简墨将这些明面上的商业运营和第二研究所交给小女儿无邪,情报照旧由万千负责,学校还是秦榕在管。即便这样,简要手上的事情还是不少,除了简墨身边的大小事情,纸人部落仍是由他领着。后来在简要的建议下,分离出来的军事指挥部交给了郑铁,原来郑铁负责的护卫队现在归了方御。这样看起来简墨手下的组织都有负责人,不过在简要看来,想要应对随时随地可能到来的战争,还是远远不够。于是才有他劝说简墨再次写造的事。
无邪不愧是简墨专门写造出来运营人才,接手产业数年内,不但原有的产业规模继续扩大,又向医药和物流领域伸出了手。盖因这两个的产业不但是日常同时也是战争时期需求的热门。有原来的雄厚资本做铺垫,无邪的进展并不算得慢。只是大概和她一样看出战争商机的人也有不少,而这样的人多半不但同样坐拥雄资,同时背景深厚,无邪一时得了好几位强劲的竞争对手。
然而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风声,说这产业的主人是李家力保的人。起初大家还当是谣言,又或者以为这产业的主人故意放出来的退敌策略,都未曾放在心上。但接着又有知情人士“透露”了小小的内幕:欧盟贵族攻击京华大学某生所为是一条镇魂印,而这条镇魂印就是李家老大当年死的时候就失踪的那条。带着这条失踪多年镇魂印的某生不但没有被李家追回镇魂印,还得到了李家的大力维护——李老爷子停掉了欧亚造纸交流赛固然是因为欧盟的冒犯,但似乎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得罪了这位“李家嫡长孙”。
有人曾经拿这条谣传当玩笑去试探李家老爷子,居然没有被否认。
没有否认不,就是默认了?!
李德彰的默认让与之有牵扯的家族和势力都震动了:李家老大都死了那么多年,局长的位置又换了两次,李家老三和老二的儿子正斗个你死我活,特么这个时候你告诉我们李家老大的儿子又回来了。你们李家这块牌子将来到底打算给谁接手啊?老子们好提前站队啊!!!
于是众人又纷纷去打听这位传说中的李家长孙,却得出一个火灾后失踪的答案——当然,不可能是这真的失踪了。这些家族和势力也不是傻子,只得默默收起那些背后的把戏,摆出正当地竞争的姿态。无邪明白这是李家老爷子的袒护,但她并没有利用这点独吞市场。取得一定成绩后,无邪不计前嫌,反主动邀请部分竞争对手合作开发新的业务,让不少人吃了一惊。她一招使得极高明,引得原本冷眼旁观的人不得不高看起她来。会做事容易,会做人难,处于劣势不畏难退缩,占尽优势亦不将对手赶尽杀绝,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让人心生恶感。一来二去,无邪竟然和不少商业巨头有了交情,做起事来愈发的如鱼得水,在行业里也竖起了威望和口碑。
只不过生意归生意,打起简墨主意的人依旧不少。看李家老爷子这般维护的态度,或许这人是将是一个很好的投资对象呢?
“韩广平在让人打探第二的背景。”万千扔了牙签,“他似乎有挖研究所墙角的意思。我已经提醒无邪了。”
第二造纸研究所一开始走的宣传路线就不同于李氏造纸研究所。一向打的是温馨的亲民路线,而不是单单展示各种高大上的天赋属性。无邪接手后,还让组织专人策划了宣传方案,整出一个肉麻兮兮的“纸人,为爱而生”的口号。宣传中刻意提炼了消费者深层次的情感需求和心理诉求,将纸人诠释成为为完成消费者美好心愿而降临人间的使者。这一方案一铺开就不但受到消费者强烈反响,同时也从心理上暗示了消费者将友善的初态度来迎接纸人,为彼此的和睦相处开了一个好头。根据统计,这一方案实施后,第二造纸研究所接的订单是投诉率最低、回头率最高的一家。
第二造纸研究所影响力的扩大自然而然引起了业内排行第一的李氏负责人的注意。说实话,第二造纸研究所拥有的那些高级造纸师还不是韩广平最在意的。要数人才的话,不论是质量还是数量,哪家能出李氏其右?但是它的管理机制和背后运作人的手腕却是韩广平非常欣赏的。虽然韩广平并不认为第二会对李氏能有什么威胁,只是好奇心人人都有,他也并不介意发掘一些人才为己所用。
简要冷笑一声:“李家,霸气啊,什么都想插一手。”只可惜,找错了对象。
w市。
接完一个电话,夏尔满心疑惑。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用小刀切着月饼的青年:“今天下午霍文遇袭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青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我像是那么有闲的人吗?”
夏尔气笑了:“你不是那么有闲的人,你只是还没有找到有趣的事情。”
“你知道还问什么?”青年用叉子叉了一块月饼,目光落在月饼里的蛋黄上,似乎在评估这个东西能不能吃:“想弄死他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我想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夏尔脸上浮起淡淡的嘲弄笑意,却很快消散而去。他根本不会认为霍文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有那四只白羽六翼保护,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够救回来。但是,单单能够让他受伤这一点就让夏尔足够诧异了。就像路西法说的,想让霍文死的人多了去了,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想让他死的人都是只增不减,何曾让他吃过这么大的亏。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师兄无论做事还是做人都比他成功多了,多年的经营使得霍文身边的防线是一层比一层牢固,想要算计他的人,还没有走到他跟前都已经被提前消灭了。如今竟然有人能够走到他跟前——这只能说某些环节出了问题,又或者敌人已经强大到难以预料的地步了。霍文身边的防护层已经不是同一样固若金汤了。
夏尔.亚伦不是善恶那么分明的人,他是一个喜怒随心的任性的家伙。
不过,他还是给自己的老师打了电话过去,问候秋山忆中秋快乐,却一字都没有提到霍文。
正如李铭担心的,夏尔隐隐察觉的,有些情势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变化,有些环节已经逐渐脱离控制…缺乏的只是一根导火索。
w市西郊某处的上空,看不见的气体正慢慢扩散开来,它如同一个优雅的诗人在空气中漫步,轻轻张开獠牙,漫不经心地收割着大批生命…
第171章 邢教授
“你注意到没有?越是高阶纸人与原人的关系越是紧密。”邢教授从自己书架上拿出一本宗卷,“我收集了十年的纸原纠纷案件数据,发现80%以上的案件都是普级纸人与原人的纠纷,剩下的大部分是特级。异级的却是寥寥无几。”
只稍做考虑,简墨便明悟,道:“这大概一方面因为他们的能力拥有一定震慑力,原人不愿意轻易得罪,另一方面也因为高阶纸人一般是花费高额选置金订制来的‘高档消费品’,所以驱役起来会比较珍惜。而普级纸人批量写造批量消耗,原人们司空见惯,又不会将他们当成真正的人类看待,因此对待他们的态度粗暴又冷漠。”
“由小见大,”邢教授的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说,“两次纸原战争的爆发都是从低阶纸人的反抗和暴动开始的。他们反抗不公平命运的缘由比高阶纸人要多得多大得多,决心和意志也要更强烈得多。而高阶纸人在纸人独立运动中表现得并不热衷——虽然他们大多数也愿意借这些机会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利和利益,但是对于改变同族的命运却没有那么高的积极性,也就是你说的‘革命性’不够坚定。”
这完全也不难理解:绝大多数的高阶纸人因为拥有强悍的天赋或者一技之长,过得往往比一般的原人都要滋润。如果能够忽略那些并不能带来实质伤害的歧视目光,他们生活的幸福指数可以说是很高的。反过来想想,参与纸人运动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呢——就算斗争成功了,能够让他们的生活有大幅度的进步吗?或许,会稍微提升一点。但是这一点点提升值得他们颠覆目前安稳富裕的生活,甚至豁出生命去换吗?
大多数的纸人的答案恐怕都是否定。
“大多数高阶纸人在面对战争时候都会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部分甚至可能为了维持现有的安稳,不惜站在同族的对立面。只有极少数高阶纸人可能出于同情心伸出援手。”邢教授声音微微有些沉,“高阶纸人一般与自己的造纸师,或者雇主关系都相对融洽——至少利益上捆绑得是相当紧密的,他们很少会选择背叛自己的造父或者雇主。”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比如简要,简墨相信只要不是自己哪天脑袋出问题开始刻薄他,简要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人的感情都是讲亲疏远近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情感优先于其他,更不要说自己对于纸人并无歧视,简墨总不至于仅仅因为自己是原人就对自己敌视起来吧。
同理可证,其他高阶纸人同样不会轻易伤害与自己朝夕相处又颇有感情的原人。
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简墨不由得联想:“所以在两次纸原战争中纸人方都选择了圈养造纸师来为己方写造纸人,因为他们根本不指望能够笼络高阶纸人这个群体加入自己的阵营,甚至还要对他们加以防范。”
这些都是《造纸简史》上没有的内容。
邢教授大约没有想到简墨能够由此推断到此,不由得赞许望着他地点头,补充道:“还有纸原换婴。”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有大大的钦佩,也有深深的忌惮,“这封手笔,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移山换海!”
他长叹道:“你可知道,在全泛亚范围内的换婴,需要多少纸人一起齐心协议地行动?168个区,每个区居然都有!我可不信这是168个区纸人突然某天心有灵犀,然后在冥冥之中达成了这样一个统一的行动计划,接着在后来的十六年中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计划,直到十六年后。”
“这背后必然又一只强有力的手在引导和操纵——我真是好奇,到底是谁在操纵?!要知道二十年甚至更久之前纸人的团体并不同近几年这样兼并的厉害,都不过是散落在各地各自为政的小团体小势力。到底是哪个组织居然有这样恐怖影响力?”
关于纸原换婴,实际上简墨也想过这个问题。每当他深思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都不禁浮现起某个人的身影。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他确实知道简东和国内很多纸人团体关系密切,不然“独游”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那么大一批团体合并在一起,并且毫无争议的让简东现任学生成为当家人。万千分析的消息里显示,这些团体中相当一部分就是由他老爸发起的,剩下一部分都得他参与或给予过有力的援助。如果说要在简墨所知的人中找出那么一位应该为纸原换婴事件负责的人,那无意就是他老爸。
“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隐在纸人背后,我总觉得下一次纸原战争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善了。”邢教授眼里带着淡淡的忧虑,也许是身为原人的担忧,“说不定,下一次会有同以前不同的结果。他们的准备,太充分了。”
“教授是担心…下次纸原战争取得最终胜利的,可能不再是原人方,而是纸人?”简墨慢慢说出对方没有说出口的话。
对于简墨这个问题,邢教授并没有直接给予答案。或许是这个问题太难以回答了,又或者不确定性太多,他根本无法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邢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才开口:“我这辈子大半的时间都倾注在了纸人研究上。这么多年,困难遇到不少,阻碍也遇到不少,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也算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有一个终极问题,我却是无法得出答案。”
“纸人和原人到底最终会走向何方?”老人的目光平平抬起,仿佛在透过空气看很遥远的未来,有些黯淡却坚定的眼神述说着主人的心声。
“我们是不是永远走不出这个怪圈:彼此敌对、矛盾激化、战争爆发、战争结束、然后继续敌对…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是不是只要造纸存在一天,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有所进步?是不是我们和我们的后代都必须面对每隔二三十年就必定一战的局面?一遍又一遍,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有安宁的一天。”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答案还要难以找寻。
简墨手指摸着温度已经降下来的茶水杯,沉默了良久,才给出一个不太负责任的回答:“或许有一天,原人下决心完全的废除造纸才有可能。”
走到今天这一步,才对造纸说不,这几乎就是天方夜谭,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再说了,就算有人说不,谁站出来呢?简墨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会有这个能力,哪怕他现在手上也有一支旁人不能忽视的力量,也可不能去做用长矛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至于更强大的人呢?他现在还想不到哪个人,或者哪个组织又有这个能力凭借一己之力做到这一点——哪怕是一手导进造纸术的李家本身,如果哪天突发奇想想要禁止造纸术,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夏历5713年到现在,造纸之术已经延伸到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每一个国家,每一个行业,每一个人的身边。它就像一棵根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有着无数的根,想要□□,会带动太多太多人的利益,影响太多太多事物的关联发展。因此,谁也动不得。
对于造纸这样一个东西,简墨其实是喜欢的。对于他这个人来说,能够将文字变成真正的生命,实在是太有诱惑力太富有魅力的东西。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造纸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种种负面也是诚然存在着无法磨灭,这是同时也让他觉得愤懑和不安的因素。造纸是存在更好,还是消亡更好,这一点简墨的内心并不能给出一个明确倾向。他或者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个世界禁止造纸,他一定会停下手中的魂笔。但在此之前,他并不能表现的比谁更先进,更决绝。
邢教授并不知道这一瞬间简墨心里转过的无数念头,他只是在听到这句话后,苍老的眼睛放射出某种光芒,仿佛拉开厚重窗帘后迎来的第一道晨曦,又仿佛这一天他就等着简墨说出这一句话,接话的语气中隐隐含上一丝迫不及待。
“你以为没有过吗?”
简墨眨了下眼睛,望着老人一眼:“您说的那些原人极端组织?他们的力量太过薄弱了些吧。而且他们行事的风格和手段,说实在的,我不认为能有什么实际作用。与其说他们是在恢复社会秩序,我认为他们更大的是在报复社会,扰乱秩序。”
多数原人极端组织都认为造纸是万恶之源,认为没有造纸就不会引发这之后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因此将造纸师列为了攻击对象。简墨自己在玉壶高中就吃过一次大亏,他当然不会忘记这档事情。
老人笑了起来,合上眼睛摇摇头否认:“不,我所说的可不是那些因为吃过纸人带来的亏就纠结在一起搞些武力示威的家伙。”
他用一种徐徐诱导的口吻问出一句话,“简墨,你就没有想过,世界上聪明的人那么多,在造纸刚刚开始兴盛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看出它可能产生的种种的负面影响吗?”
任何一项超出当世主流,不,哪怕是略微先进一些的技术诞生,都不可能不引起一个国家统治阶层的关注。更何况能够混到政府高层的人,一般都不会太蠢——就算他们都很蠢,可哪个国家的政府背后没有站着一箩筐的智囊团,随时为决策层在各个领域各个专业做出最终决定提出建议和参考方案。说纸人方兴未艾之时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它后来可能带来的种种社会问题,简墨觉得不论从智商和情商上都是开玩笑。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最开始真的没有看出来,难道第一次纸原战争爆发还不够让当权者的警醒吗?
哪个时代都不缺乏有识之士。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政府从来就没有禁止造纸术,甚至连这样的呼声都几乎没有听说过。
不,不是没有人想到,也不是没有人想说出来。不是所有人都会被造纸带来的利益蒙蔽双眼动摇意志。
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而是这样的声音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泯灭了。
被谁泯灭了?被那些贪婪于造纸之利的人?还是被金钱、权势…身外之物并不总是能够收买人,至少它不可能收买所有人,尤其是在潜在危害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贪婪之辈中也不是没有头脑清醒目光长远之人。
不是他们不说,是他们已经不能说了。
简墨想起了那位齐家家主,不由得遍身寒意。
见简墨良久不说话,脸色却渐渐发白,邢教授眼中的光微微闪动:“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当年,最早一批想说话的人也许都已经死了,又或许他们*没有死,但是他们的身份已经被纸人取而代之。或许当初的政府高层有人会察觉到这一点,但是辨魂师那么少,谁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地带在身边。因此,谁知道自己身边的谁又被替换了,昨天看到的人今天还是那个人吗?即便是找来了辨魂师,又安知辨魂师是不是也被替换了?
连最亲密的人都不能相信——因为最亲密的人到底还是不是原本的那个人呢?
说不定…整个政府上层都被“替换”了呢?
谁知道呢?
简墨握紧的双手指节发白:有动机做这件事,又能够做到这一点,会是谁?
这个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有谁比当年的李家更精通造纸之术。
简墨现在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当年笼罩政府高层的那一场“看不见的恐怖”:不知道谁能相信,不知道谁是才是被替换的纸人,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不知道下一个被写造的人是不是自己…敢开口都已经不存在了,剩下想开口的却畏惧于这种悄无声息的“消失”,也只能将自己伪装成无害的生物,眼睁睁地看着造纸之术一日昌盛于一日。
于是有了今天的局面。
无怪于李家明明不过单纯是一个造纸界的霸主,却敢于做全泛亚的主。简墨内心嘲讽道,在李家人眼中,总理府大概不过是他们掌心可捏可塑的跳梁小丑而已。
手中的茶杯突然被拿走,简墨被这个举动猛然打断了沉思,有些茫然地看着邢教授将凉了的茶倒去,换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心。茶杯壁出来的暖意让他在初夏冰凉的手指马上感觉到一阵舒适,连带沉郁的心情也骤然晴朗起来。
向老人投出一个感激的微笑,简墨抿了一口茶水,微苦而清醇,让人清醒而解乏。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为木已成舟的事情烦恼也是无济于事的。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放眼未来。”邢教授声音微微扬起,带着开导的爽朗,“通过政府的行政命令禁止造纸已经是行不通了,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还能够解决纸原矛盾这个难题呢?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觉得不妨将目光放在这一个思路上。”
简墨苦笑一下:“我一个小人物,能起什么作用?”
老人笑了一下:“谁又是大人物不成?你又见哪个大人物能够起什么作用?一个人的力量始终都是有限了,如果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多了,我想终有一天会有解开这个难题的办法。”
简墨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老人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手指握紧自己的茶杯,用力摩挲了几下,最后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其实,不管怎样的手段,不管怎样的恐怖,总不可能吓住所有的人。有心人总不会轻易放弃,会想出各种办法解开这种局面。只是他们肯定是隐藏得很深,不会轻易被外人发觉而已。”
简墨随口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自古如此。”
老人的眼神骤然亮了亮,正欲说什么,突然老王的声音插了进来:“教授,您学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