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看她这样,知道她瞎想了,便安慰道:“母亲,这事儿怕不是马上能完的,外面怎么样,咱们管不着了,操心也白搭,倒不如先管好我们自己。如今依我看,先把阿胭叫过来陪着你,再等天亮了把大嫂叫起来,到时候我们准备一下,都过去佛堂里老太君那边。虽说老太君年纪大了,不好惊动她老人家,但是怎么大的事,她能不知道吗?万一有个什么,咱们人在佛堂里,也比外面强。”
容氏原本心里慌着,听顾嘉这一说,心里顿时清明起来。
是了,翔云郡主那里怀着身子,这若是真出事,往哪里躲,一家子就得往佛堂里躲。
老太君那是先帝赐下的诰命,连皇太后都要敬重几分的,是年纪大了有福气的老人家,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外面哪个小子敢轻易冒犯这样的老人家?
后代子孙不肖,惹出事来,为了保住血脉,只能过去太君的佛堂了。
容氏感激地望向顾嘉:“难为你年纪不大,倒是想得周全,如今我命人去叫翔云,你去把阿胭叫来,记住,不可声张,免得走漏了风声。”
顾嘉听命,当即去喊来了齐胭,齐胭本来还睡得迷糊,被顾嘉凑到耳朵跟前说了几句,顿时连个声响都没有了。
半天,她突然来了一句:“若是万一不好,抄家,那我的那些画本……”
顾嘉瞥了她一眼,她立即住嘴,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到天边启明星升起来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女人总算凑齐了,便一起过去老太君那边。
老太君年纪大了,醒得早,如今已经洗漱过后在佛堂念经了。
见她们过来,倒是也没说什么,让她们都坐在蒲团上。
老人家经历得多了,年纪也大,又常年和佛相伴的,看事情就多了那么几分灵透。
都不用特意解释的。
念了一会儿佛,这边翔云郡主累了,顾嘉照料着翔云郡主去歇息,待翔云郡主歇下了,天已大亮,仆妇丫鬟底下人等都起来了,这时候就得安抚人心,她帮着容氏安排外面把守的人,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又调度各处人等,忙得不可开交。
一直忙到了晌午时候,她才有功夫吃个饭。
齐胭红着眼圈道:“阿嘉,这次真是苦了你。”
翔云郡主从旁很不是滋味,摸着自己的肚子,没说话。
她是王府里出来的郡主,身份高贵,又是嫡长儿媳妇,本来家里出了这种事,正应该赶在前头挑大梁,当个主心骨帮着婆母稳定人心,可是如今倒好,却因为怀着身子,万事小心,竟是什么都做不到,如同一个废人般。
她心里愧疚,再看顾嘉从旁低声和容氏讨论事儿,说了这里那里,婆媳两个人好生默契,不免难受。
想着这次她终究不如二房了。
可若说怨怪顾嘉太出头抢了自己的风头,好像又不是的,谁让自己如今怀着身子呢?顾嘉对自己体贴照料,自己反倒是要感激她的,若心里不满,那自己都觉得不对味儿。
而就在这翔云郡主为了心里那点事纠结的时候,顾嘉这里正和容氏商量着如何利用家里这些家丁,好把宅院前后防守起来的事。
上辈子,她虽然懵懂无知,但是隐约记得好像是派了人把手的。或许根本没出事,或许派了人也没排上用场,但是万一外面乱起来,又有歹人趁乱打劫或者其他什么事,好歹能顶点用。
容氏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如今看顾嘉提起,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又想到了一些她原本没想到的,真是惊叹又喜欢,感动地握着她的手道:“阿嘉,阿嘉,这次全交给你了,多亏了你在!”
顾嘉轻轻拍了下她的手以示安慰:“娘,你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子,遇到了事,自是当同舟共济。”
好一个同舟共济。
容氏看着顾嘉,真是比亲女儿还亲了:“说的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自是互相扶持着,怎么也盼着过去这一关。”
而这一群人到了晌午时分,终于得到了外面传来的消息。
原来昨夜里皇上就没气了,当时是皇后守在身边的,最先通知了孟国公府和自己娘家人,又把三皇子叫进宫里去商议对策。
至于其他的,便没说,只是那报信的说,外面好像看到有兵马在街道上跑,老百姓都不敢出门。
顾嘉和容氏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是皇后已经先发制人,瞒住了皇上驾崩的消息,准备先让自己的儿子捷足先登。
至于她那几个儿子,最有出息最能扶持上去的就是三皇子了。
可是其他几个皇子呢?皇后自己的儿子也就罢了,或许还会被皇后按下,不和三皇子争,但是其他皇子自然不服气。
最不服气的自然是七皇子——昔日的南平王世子。
他要的显然不是区区一个王位,若是图个王位,当初他就好好地当他的南平王世子就好了。
他的野心显然更大。
容氏低头,皱眉。
旁边的翔云郡主突然道:“母亲,可有我北峻王府的消息?”
容氏看了她一眼,摇头。
翔云郡主失望地低下头。
顾嘉见她这样,自然也是想起了养父母萧家,以及博野侯府,她那侯爷爹,还有爱叨叨的娘,以及那顾子青他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想想,在事情还没明朗前,总归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这时候谁不是窝在家里不出门。
至于养父母那里,小门小户的,自然更是窝在家里不敢出来的。
若真是七皇子登基要对付,那也得一点点地来,总不能现在就拿刀砍,所以倒是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容氏看了看翔云郡主,淡声道:“阿胭,你陪着你大嫂进去歇歇。阿嘉,过来,我有个事和你说。”
翔云郡主看了眼顾嘉,抿唇,随着齐胭一起进屋歇着了。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一个媳妇只能进屋歇,一个却是可以和容氏商量事的心腹。
翔云郡主苦笑了一声。
第160章 大难之后
顾嘉不知道翔云郡主作为一个孕妇在看到自己陪着容氏忙碌时心里那点莫名的酸楚。
她一心正记挂着和容氏商量下宅院后面的防守问题,那里没有家丁把手,真万一有个什么乱子,那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容氏心里也正记挂这个,听得顾嘉这么说,舒了口气,满心都是欣慰:“好,好,有你,我就放心了。如今咱家里没男人,少不得靠我们自己。齐胭那性子,想事情我也怕想不周全,全靠你了。难为你年纪不大,也没经历过事,凡事都能想到,这可真是难得。”
顾嘉知道容氏夸自己实在是夸错了。
许多事不是她想得周全,而是她大概记得上辈子家里是怎么做的,如今只把印象中需要做的提出来就是了。
不过当下她也没说什么,帮着容氏一起将家里的家丁重新分派过了,调了一部分人过去后院那里把手。
如此忙到了天晃黑了,才算停歇。
稍微沐浴过后,她出去吃饭,却见别说齐胭翔云郡主,就是容氏和老太君都在那里等着她。
有些诧异,她是忙过了时候,耽误了晚膳,自然以为大家早吃过了的,当下意外地道:“老太君,母亲,你们还没吃?”
容氏招呼顾嘉坐下:“这不是等你么,快过来吃吧。”
这让顾嘉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只是一个儿媳妇,晚辈,上面有祖母有婆婆,更有个怀着身子身份贵重的翔云郡主,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人家等她吃饭啊。
她很过意不去地道:“母亲,老太君年纪大了,嫂嫂也怀着身子,怎么也不能让她们饿着肚子等我,这是折煞我了。”
容氏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又把箸子递到她手里:“今天可是把你累坏了,忙前忙后的,不知道操心多少。按说这都应该是男人做的事,哪能让你这么操劳?如今家里没男人,让你受这累,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难道我们还能自己先用膳,反倒把你这干活的剩下吃剩饭?”
老太君从旁,望着自己这孙媳妇,笑呵呵地道:“我就说你最配小二子了,如今小二子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齐胭笑道:“阿嘉,快吃吧,你再不吃,我肚子都要咕咕叫了!”
说着,她的肚子还真应景地叫了几下。
这让顾嘉更过意不去,看看旁边的翔云郡主:“大嫂,快些吃吧,你也注意身子。”
翔云郡主对顾嘉笑了下:“我没事,之前吃了老太君给我的一些点心。”
于是一家子就吃饭,吃饭的时候,容氏偶尔问顾嘉一些事,都是家里的一些琐碎事。
这些琐碎事平时看着无关紧要,如今却显得重要起来了。
比如外面局势紧张,这是一天能完的吗,还是说可能要两三天?这时候能钻出去采买吃食吗,若是一天两天还行,三天四天五六天,那府里的柴米油盐能维系下来吗?
顾嘉想起上辈子的事,她知道一时半刻可能不会完的,外面怕是要闹腾个五六天。
而大家被关在宅院里不能出去,也要煎熬个五六天。在这五六天里,柴米油盐菜肉都得节省着用,免得到了后面没得吃了。
顾嘉对容氏道:“母亲,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清点过家里的米菜肉了,节省着些,米能吃六七天,这是够的,至于菜,得亏这是冬天,厨房里才买了几车的生菜放在地窖里,也能吃一些时日,唯一缺的就是肉了。这几日我们俭省一些就是。”
说着,她望向了翔云郡主:“老太君那里是吃斋的,倒是不必操心,只是母亲和嫂嫂这里,总是得有个荤腥,我和阿胭年轻,几天不吃肉也没什么,所以我已经吩咐下去,接下来的膳食分开来,单独给母亲和嫂嫂做。”
容氏却道:“不用,我不吃肉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总是不安,正说这几天要跟着老太君一起吃斋念佛呢,怎么可能去吃肉,留给翔云和阿嘉你们吃吧。”
翔云郡主也忙道:“不必,就几天而已,我吃了荤腥反而犯呕……”
就在这一片推让中,老太君一锤定音:“好了,都不必推让了,你们母亲跟着我一起吃素吧,也好为家里积福,你们几个年轻的都可以沾荤腥。”
顿时,大家都不说什么了。
——
晚上顾嘉要去各处巡查了一遍,免得这防守有什么纰漏。齐胭精神抖擞地换上了男装,陪着顾嘉一起四处走。
她手里攥着一把长剑,道:“阿嘉,我看我可以假冒我二哥哥,当你夫君了!”
顾嘉瞥了她一眼:“行,今晚上你别睡了,就在外面守着。”
齐胭听着,来劲了:“我看行!”
顾嘉忙道:“别,真让你大小姐守着,母亲还不骂我。”
巡查了一圈,这防守也看不出什么问题,顾嘉和齐胭回去,先陪着老太君说了一会子话,之后便一起歇下了。
因这里寝房并不多,顾嘉是和齐胭睡一起的,到了半夜时分,顾嘉突然被一阵喧嚷声惊醒,侧耳倾听,大惊失色。
上辈子,她隐约听说过一些事,说是谁家当时遭了难,家里男人被人杀了,女人被糟蹋了,之后还被洗劫一空。这是别人传的,不知道真假,因太过可怕,所以就没当真,只觉得是很遥远的事,史书上的事。
如今听得这声音,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后背泛冷,头发根根都扎起来了。
这是冲着孟国公府来了啊!
这辈子果然变了太多,竟让他们摊上了这种事。
怎么办?
顾嘉有一瞬间的恍惚,如果真被那些趁乱的坏人冲进来,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家里头的女人……
在这个世道,出了那种事,一辈子就完了。
若是这种事轮到她头上,固然齐二也许会说他不在乎,但是她却会在乎,她会没脸留在孟国公府的。
那种喧嚷闹腾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时候她已经能听到佛堂外面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了。
顾嘉深吸口气,攥紧拳头。
这是拼死也要一搏的时候,怎么也要保全自己,保全这一家子。
若是真有什么,那这辈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就毁于一旦了。
她顾嘉上辈子活得不好,幸得天垂怜,才换来这重活一世的机会,费劲多少周折,才敞开心来,去接纳齐二,拿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怎么可以让这飞来横祸就这么给糟蹋了呢?
下定了决心,顾嘉推了推齐胭:“阿胭,醒醒!”
齐胭一个激灵,醒来了,开始有些懵,后来听着外面的声音:“阿嘉,阿嘉,怎么了?外面怎么回事?”
顾嘉握住她的胳膊,一脸郑重:“现在,你给我醒醒,醒醒,要足够清醒。”
齐胭傻眼了:“阿嘉?”
顾嘉:“醒了吗?”
齐胭:“醒了。”
顾嘉:“好,现在你穿上你二哥哥的衣裳,提着这把剑,你就当你自己是齐逸腾,到时候我陪着你,带着一群家丁,我们出去,去对付这群流匪。”
齐胭目瞪口呆。
顾嘉拍了拍齐胭的脸:“阿胭,可以吗?”
那些人就是冲着他们家里没男人才敢来的,他们未必和孟国公府有仇,就是想趁乱捡个便宜。
现在顾嘉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知道,孟国公府有男人,他们别想占便宜,同时带着家丁把门户守好,那些人久攻不下,自然就退了,毕竟因为一个占不到便宜的孟国公府浪费时间也不值得。
齐胭清醒了,明白了,她咬牙:“可以!我就假冒我二哥哥!”
于是顾嘉帮着齐胭赶紧穿上了齐二往日的袍子,又束起发来,戴上佩剑,之后匆忙过去容氏那里。
容氏才得了消息,知道外面已经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流匪围住,急得直跺脚,不知道如何是好,见顾嘉来了,忙道:“阿嘉,你说这可怎么办?”
谁知道才说完这句,就看到了旁边的齐胭。
齐胭长得高挑,本就比寻常女人要高,她又和齐二模样有些相近,如今半夜三更的,烛火之下,乍一看容氏都险些以为这是齐二。
待细看,知道不是,也是无奈:“我还以为你哥哥回来了!”
顾嘉忙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容氏听,容氏乍听觉得匪夷所思,后来一想,竟然是有道理的。
齐胭这时候已经跃跃欲试了:“娘,你放心就是,想当年我也曾经跟着三叔学过一些拳脚,只是长大了不好再练,这才作罢,如今让我上阵杀敌和人打架万万不行,但是扮演我二哥哥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有阿嘉从旁帮着我,我就扮演二哥哥,指挥家丁们守住院墙,这个并不难的,也不会出什么事,娘你就放心吧。”
容氏看着女儿,倒是意外。
在她印象中,女儿一直是性子懒散不求上进,镇日里就知道看些没用的画本,别的姑娘都盼着能嫁个如意郎君,唯有她,仿佛恨不得窝在娘家一辈子。
如今可倒好,穿上男装,竟是像模像样,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起自己这个当娘的。
容氏眼眶里都涌出泪来,咬咬牙:“好,孩子,难为你了。”
说着,望向了顾嘉:“阿嘉,这……一切全都靠你了。”
顾嘉此时也来不及多说的,示意容氏放心,便拉着齐胭出去,遇到外面的管事家丁,除非特别亲近的,其他一概称说这是府里的二少爷。
齐胭腰佩长剑,背着个手,一脸严肃,凡是遇到什么人,她就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要说什么就让顾嘉从旁说话。
这么一来,这些家丁竟然真信了,只以为是府里二少爷回来了,便是有个别觉得奇怪的,也根本来不及细想。
顾嘉此时也了解了下,知道那些人果然是从后院要闯进来,甚至还准备了梯子翻墙,并试图用大木桩子来撞门。
顾嘉对着齐胭耳语一番,齐胭当即下令,用家中重物去顶住后门,又派家丁们组成几个小队,把守各处宅院,若是有人强攻,直接用大石头往下砸。
甚至还命人去烧开水,烧热油,让人组成长龙来送热油,递上去院墙往下浇油。
家丁们看齐胭这边调度有方,临危不惧,顿时被鼓舞起了士气,听从二少爷(齐胭)的指挥去把守后院的大门。外面那些流匪果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知道怎么知道孟国公府只有女眷,想着趁火打劫的,如今被那些家丁用了这法子一番回攻,败下阵去,看那样子就要撤下。
齐胭总算舒了一口气,悄悄地问顾嘉:“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办?”
顾嘉:“咱们且等着,看看那些人撤不撤,撤走了,就可以松口气了。”
齐胭点头:“好!”
她想想,又一脸崇拜,压低声对顾嘉说:“阿嘉,你可真厉害,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都是照着你的背的,若是我,是万万想不出来的。”
顾嘉:“我也是听你哥哥念叨兵法,偶尔听进去一耳朵,多少知道一些,不过只能应付一些毛贼吧,若是真到了懂行人眼里,怕是要笑掉大牙。”
齐胭原本的崇拜瞬间化为了同情:“啊?原来我二哥哥天天给你念叨兵法啊?你,你怎么可以忍受这样一个夫君的?”
她想了想:“我那未来夫婿,听说还挺有才学的,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该不会天天给我念叨天文地理的吧?”
顾嘉轻咳一声:“那就不知了,你嫁过去就知道了。”
齐胭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家中王管事翘着胡子颠颠地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道:“二少爷,二少奶奶,不好了!”
顾嘉和齐胭脸色顿时变了:“怎么了?”
王管事简直都要哭了:“刚才咱们伤了一些流匪,本以为他们该退了,可谁知道,又来了一大批,且明火执仗,提着刀枪,看着不对劲啊!他们,他们还叫嚷着,说是让人出去!”
顾嘉齐胭对视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明火执仗,提着刀枪,这是什么人?
夜色中,顾嘉和齐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惘和恐惧。
偌大一个孟国公府,如今拿主意的唯几个妇人而已,男人们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