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得凑近沈棠的耳边,低柔而又坚定地说道,“大姐,我再不想做那刀俎之下的鱼肉了。”
沈棠浑身一震,望着沈紫妤亮如星辰的眼眸,便是一愣。
过了许久,她方沉沉地道,“不想任人宰割,便只有让自己变强。但让自己变强,却何其不易……”
沈紫妤摇了摇头,“那是你的方法。我与你是不同的。我既没有母家留下的财富,也没有稀世的才华智谋。”
她的声音飘忽而空远,显得那般不真切,她低低地道,“我所拥有的,不过只是我自己罢了。”
沈棠低吟半晌,倏得抬起头来,直直地对上了沈紫妤的眼,“你已经想好要怎样做了?”
正文 第八十章 前缘
沈紫妤对上沈棠的目光,丝毫都不曾退让躲闪,她柔缓而坚定地说道,“三皇子。”
她捏住沈棠的手略重了些,“我虽然并不懂得什么朝局大事,但尝与三皇子接触,晓得他是个心存大志向的人,皇贵妃娘娘的书札里,也隐隐透露着此意。我不过只是个庶女,顶多便能做一个皇子侧妃,但若是……那便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重重地说道,“大姐,这便是我最好的机会”
沈棠眉头微拧,小四定是在宫中遭遇到了什么,才会突然之间,心变得这么大。
但沈紫妤虽然不声不响,却是个有心思有想法之人,她若是已经下了决心,那便是九头牛也无法让她回转了。
想着,沈棠问道,“四妹与皇贵妃相处了也有一段时日,自然便该懂得身为宫妃的无奈和苦痛,即便身在如此尊贵的地位,皇贵妃娘娘仍然有她的委屈和不甘。若是你,你可能承受这些?”
她不等沈紫妤回答,又继续说道,“你虽是庶女,却出自安远侯府,又曾得过百花会的魁首,将来也总能嫁入名门做个正妻,以你的聪慧手段,过些安乐富足的日子,并不是难事。”
一入宫门深似海,更别提三皇子未来的道路艰辛曲折,成王败寇,一旦失败,那就是粉身碎骨。
沈紫妤浅浅一笑,“大姐的意思我明白。我在宫里的时候,听说承乡伯原来的夫人不知因何道理得罪了先皇后,承乡伯为了不得罪先皇后,便将自己的原配夫人休弃了,那位夫人却是个刚烈之人,并未接过休书便一头撞死在了门柱之上。名门又如何,正妻又如何,还不是那样一个结局?”
她眼波潋滟,“与其如此,我又何俱后/宫心计?”
承乡伯夫人的死,因为事涉先皇后,在本朝是个禁忌,沈棠也是当年听舅父提及过才知晓此事,但沈紫妤此刻说来,却颇有些同病相怜的萧瑟意味。
沈棠心中一动,问道,“你在宫中时,见着了威北侯林家的人?”
沈紫妤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讶然,随即她又轻轻地笑了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姐姐。”
“是林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她对你做了什么?”沈棠眯着眼,威北侯府刚与沈氏从亲家成为了仇家,若是四妹不巧在宫中碰到了,以林家的门风,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挖苦嘲讽的好机会。
沈紫妤的表情又是苦痛又是愤怒,但最后她却终究只是摇了摇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爬到比她们高的位置,我今日所受的屈辱,将来必百倍千倍报之。”
她将沈棠的手臂抓得更紧,一双眼炙烈地盯住了沈棠,“大姐姐,紫妤知道这诺大的侯府除了我娘亲外,便只有你是真心为我好。这次,请你也帮我若是有将来,紫妤定不会忘记大姐姐的恩德”
沈棠微微地摇了摇头,低低地一叹,“你可知这若是两个字中,带了多少变数?我确是希望你好,因此才更不希望你走错了路,将来连后悔都来不及……”
沈紫妤的眼中闪着微微的光芒,她的语气有着不可小觑的坚决,“大姐姐,沈氏本就与三皇子绑在了一起,若是三皇子败了,沈氏的根基必然会被伤及,我们这些明面上的棋子,又有哪个可以保全自身?因此我们只有一条路,那便是胜。”
沈棠微怔,沉默半晌之后方道,“三皇子就是胜了,也并不代表你便能胜。前路艰辛,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侧妃的身份,并不能代表什么,若是没有三皇子的宠爱,不单是正妃,便是别的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小四弄死,这条路,并不容易走。
沈紫妤眼中带着惊喜,“大姐姐,你愿意帮我了”
还不等沈棠回答,她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放心,我这些日子便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只要最后能够……前面吃再多的苦,我也能忍得。”
沈棠心中微微一叹,果然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既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更何况,将来若是三皇子事成,这也是一条系紧三皇子与沈氏的联系。
她终于轻轻颔首,“好。”
送走了沈紫妤,沈棠扶着略有些沉重的头,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歇了下来,她望着窗外无边的柳色发着呆,渐渐昏昏地睡了过去。
碧痕见状,替她在身上轻轻地搭了件外衫,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一条青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他低头望着睡梦之中仍然眉头紧蹙的少女,刚硬而略显怒意的脸舒缓了下来,渐渐露出几分心疼和怜惜。
他悄悄地凑近她,细细地注视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她的眉头微皱,红唇嘟嘟地噘了起来,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她比从前更内敛沉静了。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刚从淮南方家回到安远侯府,安远侯夫人为了给她姐弟接风,摆了盛大的接风宴,那天她穿着月白色的裙子,粉色的外衫,浅笑盈然地在堂上立着,她的眉目温顺,但眼中却有着桀骜冷沉。
宴席刚过,她偷偷地在袖中藏了桂花糕,在后花园的走道上,却被沈紫嫣姐妹截住,她就静静立在那里,恬淡而冷然地面对着恶言恶语,仿佛遗立世外。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拉扯争执,袖中的丝帕掉下,桂花糕洒落一地,在沈紫嫣姐妹的冷嘲热讽中,她却依旧不嗔不燥,动作柔缓地将桂花糕一一捡起。
他终究是看不过去,想为她斥责那对姐妹几句,但她却轻轻地笑着,将唯一的那块不曾被污的桂花糕递给了自己。
她说,“很好吃,给你。”
从此,他便爱上了桂花糕。
这本该是段美妙的回忆,但他此时面对着依旧睡得香甜的少女,却只觉得心中一股郁结之气越发难解。
她忘记了他。
她从不曾记住他。
他以为她眉眼中的困惑皆因他的提亲,心中顿时有些灰败冰冷,探向她眉间的手便不由自主地顿了下来。
他低低地呢喃道,“你便是那般厌恶我吗?”
他的声音终于还是将睡梦中的少女惊醒,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便如一团风,消失不见。
沈棠猛得坐了起来,厉声喝道,“谁?”
碧痕忙推门进来,“小姐怎么了?”
沈棠惺忪地望着眼前的空气,扶了扶额头,“我刚才感觉到有人……想来是这几日事情太多,有些过于紧张了。”
碧痕担忧地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微微有些埋怨地道,“小姐所思太多,忧虑过甚,长此以往,总是于身子有碍。以后,还是少动神思得好。”
沈棠无奈地苦笑道,“等过了这一阵,便就该好一些了。”
她又何尝不想过些轻松的日子?但想是一回事,要做到可就难着了。
沈棠略有些狐疑地望了望屋顶,“宇宙两人,怎么听见我这般大的动静都不进来?”
碧痕笑着说,“是我的意思。有我和碧笙在小姐身边伺候着,用不着他们两个在这里,我便让他们去守院子了。”
她凑近了沈棠悄声说道,“替小姐守着月桂园的门户,也不算是辱没了他们,外园离内室远,便是耳力再好,也听不清我们说话,这样于我们行事也更方便一些。”
沈棠想了想,赞许地道,“不错。”
方才接二连三地来人,她一时来不及想到这事,幸好碧痕心思缜密,又知晓自己的心意,常把事情做得妥贴。
祖父派来的人,能信,但绝不能尽信,碧痕的处置,算是极佳。
这时,碧笙笑嘻嘻地从外头进了来,“小姐,桔梗姐姐给四小姐送东西时,顺路弯了过来,她请小姐放心,那事没成。”
沈棠的嘴角微微翘起,锦绣园离这里可远着,桔梗这路也顺得太大了些,“晓得了。”
那事是必然不成的,虽然早已经料到,但真正尘埃落定之时,她心中方才舒了口气。
麝香急急地跑了进来,“小姐,白总管带着景阳宫的一位小公公求见。”
景阳宫?沈棠眸光微闪,“请他进来吧。”
果然是三皇子身边的小内侍,他恭谨地行了礼,递上了烫金的请柬,“三皇子殿下让奴才给沈大小姐带个话,殿下说,您那日的吩咐俱都已经做到,青凤楼之约还请您切勿忘记。到时,三皇子殿下会亲来侯府接几位小姐。”
沈棠笑得恬淡安静,“不知道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小内侍受宠若惊,忙道,“不敢当,三皇子殿下唤奴才小林子。”
沈棠的嘴角翘得更弯了,“还要烦请小林子公公替小女传个话,就说,万事皆备,只欠青凤。”
小林子细细地咀嚼了两遍,认真地点了点头,“奴才知道了。”便告了辞退下了。
沈棠望着几案上静静躺着的请柬,神情微窒,七夕之节,青凤之楼,又该风起云涌了吧?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心惊
七月初七,转瞬即至。
碧笙从衣橱中挑了件鹅黄色的夏衫,对着沈棠比了一比,满意地道,“老夫人赐下的天丝果然又软又薄,这件鹅黄点翠刻暗花的夏衫真是漂亮。小姐,就穿这个吧?”
这件衣裳既清雅又华美,还是出挑的鹅黄色,沈棠有心想要拒绝,但一想到今日与三皇子的约定,便点了点头,“嗯。”
刚用过饭,沈榕到了。
他的眉间略有些哀怨,一脸委屈地对沈棠说,“姐姐,好端端的,你给我指了两个尾巴,我出去办事的时候,怎么都甩不脱。”
沈棠轻捏了下他的脸,笑道,“咱们干的那些事,你以为祖父不知晓?以后不必刻意甩开玄黄两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多了两个人暗中保护,你行事就更多了几分安全。”
沈榕想了想,点了点头,“嗯。”
他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张印着烫金大字的请柬,“姐姐,今日七夕,不止三皇子在青凤楼设下了宴席,太子殿下也在那包了层楼。”
沈棠沉吟片刻,“你可知太子都请了些什么人?”
沈榕凝眉,“我是听夏止说的。太子请了定国公世子,威北侯家的两位公子,泰安侯世子以及素日他来往比较多的朝中权贵子弟。夏止也在其列。”
沈棠的眼却眯得更深了一些,什么时候起夏承恩与太子变得那么亲密了,连夏止这无品无爵的,都可以列席太子设的宴席,也可以算作权贵子弟。
她问道,“你可去过夏家了?”
沈榕摇了摇头,“不曾。但我却碰见过夏承恩。他瘦高黝黑,样子精明,看上去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且,夏止常在话中流露出夏承恩对他的看重,神情颇有些自得。”
夏承恩年轻时在一次行动中受过伤,听说伤及了命根子,一直没有子嗣,只好将夏止这唯一的侄儿养在身边,夏止既然是他身边唯一的继承人,那他对夏止的看重自然不必说。
沈棠想了想,便又问道,“那日碧笙看到的人,可有眉目了?”
沈榕一脸颓丧,垂头丧气地道,“那张脸明明让人印象深刻地紧,但我去翻遍了也找寻不着。如今只知道那人出没于宫墙几次,但到底是谁,在哪个营房编列,竟是一点都搞不清楚。”
沈棠心中忽得想到一个可能,她迟疑地道,“也许……我们看到的那张脸,并不是他的脸。须知,舅父曾经提起过,这世上有一件物事,叫做人皮面具。”
她看到沈榕既是惊讶又是懊悔的神情,不由一叹,“如今一想,那人怎可能顶着一张自己的脸就明晃晃地出现在淮南,何况那还是一张见了一眼便让人难以忘记的面孔。但他为何又顶着那张脸出现在后宫,这便让人有些不解了。”
沈榕想了想,“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姐弟不会放弃舅父之事,因此便放了那张脸出来迷惑我们的视线,打乱我们的步伐?”
沈棠沉吟,“不无可能。”
她从怀中摸出那块玉斗令来,“祖父赐了我这令牌,以后我便可随意出入侯府,你便不用再孤军奋战了。”
沈榕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果真?那真是太好了。从前咱们在淮南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狗屁规矩,淮南城里的大街小巷,有哪处我们姐弟没有踏过?”
他说着,眼睛倏得一亮,不由拉住了沈棠的手臂,“姐姐,三皇子约摸要黄昏才会来接我们,今日这么好的时节,太学院照例沐休,不如我们去师尊府上拜访吧”
曹文显曹大人?
沈棠想起了那日街头对自己抚须颔首的老人,点了点头,“也罢。你既入了曹大人的门下,我作为你的亲姐,自然应该去登门拜访,以谢师恩。只是今日去得匆忙,不曾有所准备,这样,你且告诉我曹大人家有几口人,都喜好什么事物,我让碧笙从库房择几样礼物出来。”
沈榕想了想,“师尊家里人口简单,只有师尊师母还有他们的孙女芙姐姐三人。师尊喜好书画,但却不喜欢人送他重礼;芙姐姐喜欢摆弄花草,也好制作熏香;师母倒不曾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但她却做得一手好菜。”
沈棠沉吟,唤过了碧笙,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碧笙出来,手中只拿着一本书册。
沈榕犹疑地道,“这是曾外祖父的手札?”
沈棠笑着说,“曹大人那日既然主动声称自己乃是曾外祖父的弟子,那其中必是有一段故事,今日咱们将这手札赠与他,既是一片心意,或也能听到当日的一些秘辛呢”
她边说边走向书案,唰唰地写了起来,“我这里恰好多的是制香的方子和食谱,我拣那新奇好味的录下几张来,岂不是比那些俗礼更能讨你师母芙姐欢心?”
沈榕拍手赞道,“果然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姐弟二人携手便出了门,待到了二门上,沈棠将玉令轻轻露出一个边角来,二门的管事便全身紧绷地备下了马车,亲自扶了沈棠上去,大气都不敢出。
沈棠眼神微深,看来沈氏这些重要关卡的人,皆是祖父的人,不管秦氏当初的手伸得多长,也都不曾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马车徐徐驶出安远侯府,转了个弯,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二门上的管事望着那扬起的尘土,脸上的表情既是恭谨又是羡仰,他低低地道,“玉斗重现,沈氏昌荣,大幸啊”
沈棠自然是不曾听到这些的,她掀开车帘,心内暗道,“在京城住了快三年了,但却不知道外面的街道长什么样,真是有些心生嗟叹。”
她轻轻放下车帘,笑意盈盈地望着沈榕,“曹芙不是你师尊的孙女吗?怎得你却叫她姐姐?”
沈榕挠了挠脑袋,“第一次见芙姐姐的时候,我还真的给她行了大礼,称了她一声姑姑。但师尊却说,我拜他为师,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缘分,还说芙姐姐不过比我大了一岁,若是叫她姑姑,岂不是把她叫得老了。我想了想,各叫各的,也没甚么不好的,所以便就从了。”
沈棠心中一动,“曹芙她,可曾订过亲?”
沈榕摇了摇头,“不曾听说。我也不过只见了芙姐姐两三次,哪曾想过去打听人家这个?”
过不多久,便穿过了平安里,绕进了学士弄,曹大人的家便坐落在这里。
沈榕轻快地跳下了马车,将姐姐扶了下来,又上前轻轻地扣动着门环,不多久,从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风伯开门,是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满头白发驼着背的老头笑呵呵地对沈榕说道,“是榕哥儿啊,老爷刚还念叨着你了。快进来”
沈榕一把拉过了沈棠,笑着说道,“风伯,这是我姐姐。”
风伯抬起头来,见着了沈棠,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这可好,老爷素日念叨的人儿,今日都来齐了。快进来。”
他引着沈棠姐弟走到了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笑呵呵地说道,“我进去跟老爷通报一声,你们在这稍等一会。”
说着,便慢吞吞地进了院子。
沈榕对上姐姐略有些不解的眼神,低声说道,“师尊虽然名满天下,但生活却很清简,家中只有一个整理书房的小童,一个做粗活的婆子并一个小丫头,其余诸事皆是师母和芙姐姐自己动手。风伯是跟着师尊几十年的老家人了,如今替师尊守着门,师尊敬重他,因此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不敢怠慢他老人家,来往得多了,便就熟捻起来。”
沈棠眼中有着惊讶,但随即却了然,生活清简才能保持风骨,风骨依存才能超脱世外,作出锦绣文章,也方能受到天下学子的推崇吧她忽然对曹芙好奇了起来。
不一会,一个约摸五十岁的妇人笑着迎了出来,她身上只穿了寻常的衣料,但气质却十分地好,沈棠心想,这便该是曹师母了吧果然,沈榕亲昵地叫了一声,“师母”
曹夫人笑着拍了拍沈榕的肩膀,像是对自家子侄一般,“小猴子,还不快些进去,你几个师兄可都在呢”
又笑呵呵地对着沈棠道,“这位是沈大小姐吧,文显他那还有几个弟子在,他怕冲撞了大小姐,因此便让我来接你入内院,可使得?”
沈棠忙福了一礼,“曹夫人见外了,叫我棠儿便是了。曹大人那既有外客,那棠儿稍候再去拜见他。夫人是主,棠儿但凭吩咐。”
曹夫人几不可察地将沈棠打量了一遍,见她姿容绝美,仪态大方,又进退得宜,心中早就欢喜了,她向来是个直爽的性子,便就不再客气,“既如此,我便托大一次。棠儿,随我来吧。”
沈榕凑在沈棠耳边,低声道,“姐姐放心,师母又可亲又和气,芙姐姐也是好相处的人。我先去拜见师尊和几位师兄,等会便来看你”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曹夫人进了内院。
刚踏入内院,便是一座苍劲威武的假山,旁边栽着一棵刚挺的松树,沈棠的心下一惊,这景物何其眼熟,她不动声色地跟着曹夫人,但越往里走便越是心惊,这内院的屋子摆设方位与淮南方家的松鹤园一般无二。
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沈棠抬眼望去,一时竟窒在了原地……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攻玉
沈棠抬眼望去处,正是一座有棱有角的八角凉亭,亭前有芳菲花木,时时有馨香好闻的香烟袅袅升起。
一个穿着银粉色衣裳的女子正在拨弄着琴弦,她侧着跪坐,乌发如漆,偶尔将脸侧转过来,露出白玉一般的脖颈。
她的侧脸很是柔美,有着南方女子的温婉和宽和,但却让沈棠如遭电击一般呆在了原地。
沈棠恍若身在梦中,低低地呢喃,“娘亲……”
曹夫人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笑呵呵地问道,“棠儿在看什么,怎么不往前走了?我家芙儿就在前面亭中了。”
沈棠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这琴音清雅动人,棠儿听得痴了,竟忘记了移步。不知这是何人所奏?”
曹夫人等着她跟了上来,便与她并排而走,她笑着说道,“芙儿若是听到你这般夸赞她,定是要得意坏了,来,这里走。”
沈棠笑着跟了上去,但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掀得更猛烈了起来,这里几乎将淮南家中的松鹤园一模一样地复制了下来,又让她见到一张梦中出现过不知多少回的侧脸。
她忽然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从不曾听淮南家中的老人提起过曾外祖父有一个叫做曹文显的弟子。
沈棠跟着曹夫人刚踏入亭中,那琴音便嘎然而止,弹琴的女子匆匆立了起来,朝曹夫人盈盈一施了一礼,“祖母。”
那就是曹芙。
曹夫人扶着她的手,笑着说道,“今日的琴音清脆如珠,欢乐轻快,但几处转弯却有些拖泥带水,收尾处又显得急躁了些突兀了些。”
沈棠心中暗想,这曹夫人容色普通,想不到于琴道却颇有些造诣,曹芙方才那曲以自己半吊子的欣赏水平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天籁了,她却能指出那许多的毛病来。
但曹芙却听得认真,“是。芙儿以后会注意。”
曹夫人笑着将曹芙与沈棠互相介绍了一遍,便道,“棠儿,你先慢坐,我下去给你们两个准备茶点。我听小猴子说,你素日最爱吃荷叶饭槐花包,今日且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沈棠心中估摸着月桂园中如今不同往日,有两个守门的门神在,碧笙和碧痕又不曾跟了来,应是无碍的,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曹夫人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别致的信封来,颇是恭敬地奉给了曹夫人,“棠儿听闻夫人喜好美食,便将舅父过去搜集的几个大周鲜有的食谱录了下来。夫人看看,可还合心?”
曹夫人接过来一看,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这百鸟朝圣,孔雀东南飞,还有富贵团圆,我以往也曾听说过,但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踪,原来竟是这样的做法。今日时间有些匆忙,等下回,棠儿一定要找个日子过来尝尝我做这些菜。”
这份礼物曹夫人显然很是满意,连离去时的脚步都显得那般轻快欢喜。
亭中只剩下了沈棠与曹芙两人。
曹芙笑着说道,“我比你虚长一岁,便直接叫你棠儿妹妹了,来,请坐。”
沈棠轻轻颔首,便顺势坐了下去。
她与曹芙这般相对而坐,只不过是两尺的距离,这样近看起来,倒让她的心略安了下来。
曹芙的正脸,与方氏并不相像。
她生了一张温润的小圆脸,气质温和清雅,与方氏的冷傲削瘦,浑然不是一种类型的。